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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声也被她吓了一跳,急忙问:“苓也,出什么事了?”   “没事,路灯坏了。”周苓也害怕是线路故障,急匆匆地往有亮的方向走去,走出了一截距离,才深深喘了口气,口鼻险些被冻住。   “你这么快就回寝室了?”   这下钟声才想起来目的,“还没,走到半路想起来手表好像还在你兜里?”   吃饭中途她们一道去洗手间,钟声今天穿的套裙没有口袋,就顺手让周苓也帮她拿一会儿。   周苓也用手腕碰了下衣兜,表链折起的块状物硌到腕骨,“对,还在我这儿。那怎么办,要不我现在去找你?”   “不用不用。”不知是钟声提高了音量,还是这条路的环境更安静,周苓也恍惚能听到回声。   “先放你那儿吧,我就是怕丢了,这我爸去年送的升学礼物,要是弄丢了,我回去就完了。”   “行。”周苓也应下,“那下次再一起出去的时候我带给你。”   说好之后,挂断电话,周苓也的右手都冻得微红僵硬。   她一边穿着手套,一边四下环顾,才发现刚才光顾着打电话,不小心走错了岔路。   原本想折身返回的,眼前忽然窜过来一个人影撞到她身上,两人都踉跄了几步。   女孩儿拼色围巾半散,表情惊惧,断断续续地重复着“抱歉”,错身跑开。   周苓也察觉她状态不对,抬声刚说了个“你”,人就拐过转角没影儿了,像一阵风在巷子里打了个旋儿。   挺奇怪的。   这时,前方巷子不远处迸出一串凄厉的惨叫,“啊!”   接着又是几声,每一声都很短促,仿若飞鱼跳出水面溅了下水花。   前两天,钟声给周苓也推荐了一部社会纪录片,里面就有社会混混街头乱斗的部分。可能是这个原因,周苓也雷鸣电闪地在脑海里构想了一出厮杀大戏。   理智告诉她,这种事还是不要靠近微妙。   她抱紧花束,转身要走,可那惨叫声像能捕捉到陌生人气息似的,一声高过一声地喊,其间夹杂“不要打了”“救命”“我错了”等求饶。   这么打下去,会死人吧?   影片忽然从都市片变成罪案片,周苓也却来不及抱怨走错了片场,胸腔里跳跃的一颗红心让她空出手,掏出手机拨号。   接通之后,她飞速说了大概和这里的地址,然后警方开始询问目前的情况。   “目前……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但是那个人一直在惨叫,听起来挺严重的。”   耳边忽然安静了,周苓也偏头看去,那边巷子恰好是灯光交接的地方,光线很暗,有一块漆黑好像动了动,但她没看清,扭过头垂下,解释现在好像停止了。   听筒对面沉默几秒,接着接电话的女警察提醒她:“好,我们马上出警。那一带最近是有几个人不守秩序,现在天都黑了,你还是赶紧回学校,尽量注意点。”   “好。”   刚切断通话,侧手边发出“骨碌碌”的一声响,周苓也抬头看去,登时愣在原地。   就在发出打斗声方向的巷子口,一个穿着深色冲锋衣,带鸭舌帽的瘦高男人走了过来。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雪,从下午开始,天就一直阴沉沉着,现在更是黑。那个人仿若从黑暗里走出来行者,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悠闲,却给人一种压抑强势的揣测。   一粒不大不小的碎石子滚到周苓也脚边,刚才就是它发出的响动,如同马前卒、急先锋。   人在紧张时刻,大脑会有千万种可能性解析。周苓也在这一刻下意识联想到“毁尸灭迹”和“斩草除根”几个危险词汇,心脏顿时抽筋,恐惧感随着血液一寸寸冻住身体,让她一时不得反应。   那个人一脚踩出夜色,半个身子跨进光线里,但他带着鸭舌帽,冲锋衣的衣领也被拉链锁得很高,几乎看不见什么特征。   唯一能看见的,只有他锋利的下颚线,以及沾染血迹的右手骨节。   血让周苓也回过神,看了恐怖片似的尖叫了声,加紧手臂,猛地转身向出口跑去。   避免降低速度,她甚至不敢回头看,身体自主的照着记忆一鼓作气跑到南校门对面的马路,她才因为心肺的巨大压力停下来松口气。紧张回头扫了一圈,身后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校门口的保安恰好无所事事在门前做着热身运动,看见她之后,扬声问:“同学?”   周苓也不待气喘匀了,看着行车过了马路,艰难地对保安说:“后面有人追我,穿深色冲锋衣,戴个鸭舌帽,男的。”   “有人追你?”保安狐疑地打开超大瓦数的手电四处照照,“没有啊?”   等了五分钟,依旧没有人过来,周苓也心想是不是自己跑太快,甩掉了。   最后在保卫处登过记之后,周苓也被送到了寝室楼下。   宿管阿姨从值班窗口里看到是保卫处的车把她送回来的,吓得不轻,赶紧从值班室出来,拉着她问:“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周苓也微笑着摇了摇头,回到安全的地带就如月亮对地球的吸引力,惊惧感夜潮般袭来,她像颗近岸的礁石一般被无奈地淹没。   无力解释,她勉力说:“没事,就是有点不舒服。”   她看不见自己略微苍白的脸色,但从宿管阿姨的反应可以得出自己状态确实不好。宿管阿姨忧心地叮嘱几句,目送她上楼去。   上到四楼,拍响木质寝室门,拖鞋擦过石地板的声音滑了几秒后戛然而止,见张美玉拉开门,“怎么现在才回来?”   “嗯。”周苓也带上门,直接走回自己的床位,将一路都紧紧抱着甚至快要遗忘的一捧洋牡丹平放到桌上。   张美玉:“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还好。”人在惊吓之后应该有三个阶段,恐惧——后怕——沉默,周苓也现在就在最后的沉默阶段,她知道自己应该像室友解释一下,最好叮嘱她们也多注意,但她现在感觉四肢百骸都有一种超额消耗的虚脱,没有一丁点力气来苦口婆心。   “有点不舒服,我先睡了。”冲了热水澡后,身体从被吓到手脚冰凉走向另一个火热的极端,周苓也简单说了句后爬上|床,张美玉走去关了灯。   今晚寝室似乎格外安静,十点还没到,关灯却无人抱怨,只有些窸窸窣窣的响。   半夜,周苓也发起低热,浑浑噩噩地做梦。梦里,她站在灯光闪烁的路灯下,很多散开围巾的女孩儿擦过她的肩膀,惨叫声更迭不断,一浪高过一浪,她却像好奇的猫一样,迈着脚步往前查探。   走到巷口转角的时候,光线一下就哑了,一个黑色的高大人影忽然蹦到身前不远处,不规则的石子滚到脚边。她低头看了一眼,再抬头,就见对方跨在微光里的嘴唇勾起了诡异的弧度。   路灯黄澄,照在那人皮肤上却浅了几分,由此可见他应该肤色极白,像一管裹了黑色胶条的白颜料。   接着他嘴唇开开合合,周苓也却听过不到他说了什么,只是她开始疯狂奔跑,沁凉寒风刀片般擦过耳廓。   就在她看见南门保卫处亮起的白光时,脖颈忽然被一只强健的胳膊锁住,眼角斜上方歪竖一柄铮亮的短刃。   普适于所有罪案片凶手的沧桑男音从她耳边钻进深处,“你跑不掉的——”   刀尖刺来的一刹那,周苓也惊骇地瞪大双眼。   然后梦就醒了。   “苓也?”张美玉站在床下掀开她的床帘一角,疑惑地看着她,“做梦了,吓成这样?”   周苓也抱着膝盖坐起来,意识到眼角有些冰凉的泪,真是被梦吓到了。不过那个梦也太真实了,她醒了都还心有余悸。   张美玉放下床帘,“刚才听你喊救命,什么梦这么吓人?”   周苓也思索几秒,下了床,看见谢晓云和祝双双的位子已经没人,然后把昨晚遇到的事和张美玉简单说了一遍。   “我就说昨晚你回来感觉不对呢。”张美玉表情惊异,拍了拍她的肩,“我还以为你遇到什么色狼了,但看你的表情又不太像。害我担心一晚上,差点报告辅导员了。”   “不好意思啊。”顿了下,周苓也说,“我感觉,是不是报警的时候被他听到了?难怪警察姐姐叫我赶紧回学校。”   “多半是,那边本来就人少,这几天这么冷,大晚上都没什么人出门,打电话的声音就特别明显了。”   “不过,真的是我跑太快了吗?还是说那个人根本没来追?”周苓也当年险些去学了新闻,对真相有一种本能执着,甚至昨晚在保卫处等的时候就在想这个问题。   张美玉笑了,“那谁知道?也就你胆子大,还敢报警,换做我,肯定先跑了再说。”   听出里面夹杂的批评意味,周苓也腼腆地跟着笑,“知道了。”   聊完后,周苓也才把注意力放到桌上同样历经磨难的洋牡丹上,好在洋牡丹花瓣坚韧,除了被抖得有些松散外,花型还算完好。   昨天才返校,书桌上的玻璃花瓶里还没有花,她先接了水,再把洋牡丹一支一支插|进花瓶。插完最后一支时,她察觉不对。   好像少了一支。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恶霸男主,不要误会   --   同系列预收《心跳轨迹》   美人学妹X爹系男友   淮远中学有位神级优秀毕业生周燕来,资料年年更新,令人瞠目。   沈沉鱼无数次经过照片墙,觉得那人冷淡矜贵,遥远如星。   直到毕业典礼上,她从周燕来手中接过毕业证书。   对方站在聚光灯下,笑意温柔,说:“祝你前途似锦,灿烂明媚。”   那一刻,忽而心动。   外地实习期间,沈沉鱼借住在朋友家。   吃饭途中闯入一个不速之客,她看着那人举止矜雅,眉梢染笑,觉得有些熟悉。   朋友介绍:“这是我小叔叔周燕来。”   记忆翻涌之后,沈沉鱼乖乖问候:“小叔叔好。”   随后见男人乐不可支,慵慵懒懒地笑说:“嗯,学妹小侄女。“   -----------   周燕来有才有貌有地位,却形单影只多年,存心想饿死吃瓜群众。   好友出于某些原因,去问他单身原因。   彼时,周燕来正在戒烟,嘴里塞了颗话梅糖,抹开唇角的笑意,说:“在等她长大。”   好友:“等等,你怎么戒烟了?”   对方笑而不语。   几个月后,好友发现他每天下班都要去花店精心挑选一支。   他矜傲又无奈道:“小姑娘最近喜欢花。”   周燕来觉得,一见钟情有几个必要的因素。   比如:灯光,他,和沈沉鱼。   --我千方百计,制造与你的不期而遇。   #我把母校神话拐跑了##就算18岁了,也不能早恋对吧#   #他一开始是我的小叔叔,后来是我男朋友# 第2章 等人   前一天天气预报的雪在第二天清早落下来,不大,但给江城大学盖上一层薄薄的白纱,宛如新嫁娘般纯洁而庄重。   上完早十的专业课,周苓也接到校宣传部部长刘臣雨的消息,让她中午十二点去一趟新传学院的值班室。   新传距离外院大楼不算远,周苓也很快过去,恰好碰见刘臣雨背着包从值班室出来,准备去吃午饭。   “这么快就来了。”刘臣雨带着赞叹的目光。   校园组织都是消耗热情的地方,比如校宣传部,事情多,分量重,从大一的菜鸟到大二的退休,不过两年时间,学生对各项事务的态度肉眼可见在变化。不说组织内本身有淘汰机制,自己主动退出的人就占了大多数,所以每年春招秋招之后,到了期末仍然青黄不接。   周苓也是大一上新生秋招进来的,刘臣雨是主面试官,他记得当时对方走进会议室的时候,一排组织内的学长姐眼睛都亮了。   首先是因为她太好看了,肤白貌美,穿一套秋季校园风的针织裙,精致又文静,再脾气差的人看见了都能静下来。   其次是她的举止有度,回答问题时不卑不亢,即便被问到一个难题卡住了,也只是微微歪头沉思,毫不露怯,并且很快就给出自己的答案。   后来通过秋招后的第一次见面会上,她还问那个问题的正确答案是什么。   当时刘臣雨都有些不好意思说其实那个问题就是故意刁难人的,就是想看看面对困难他们的反应。毕竟宣传无小事,校宣传部关乎学校形象,他们必须反应迅速。   周苓也摘下手套,恬然一笑,“刚好上完课就过来了,学长找我有事吗?”   “不是我找你。”刘臣雨指指值班室内,“秦老师找你。而且她心情好像不太好,你等会儿小心些。”   “好,谢谢学长。”   周苓也扣了两下门,正要推门进去,结果刚开了个缝,里面暴躁的话音就飘了出来。   “不行不行不行!早就选好的人怎么换?换给谁合适?”   秦霜是新传出了名的暴脾气,做事雷厉风行,是主管校宣和院宣的老师,平时骂起人都不带喘气的。   周苓也也怵她,扒拉着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那样开着半道缝等着。   打电话的人不知道又说了什么,秦霜彻底不耐烦,一把挂了电话,“啪”地将手机摔在桌面上,高跟鞋和石地板撞得清脆作响。   “进来吧。”她看见蔫头躲在门后的人,压着余怒说。   周苓也推开门进去,深吸一口气,“秦老师找我?”   秦霜脾气的唯一优点就是不会迁怒于人,虽然语气略显生硬,但和上一分钟相比,简直像个慈母。   “嗯,不好意思要耽误一下你的吃饭时间了。”她走回桌前拿起手机,“你今天下午七八节没课是吧?”   “嗯。”   校宣传部每周要值半天班,所以新学期每个人的课表都要上传。   秦霜看了几眼手机屏幕,抬头说:“有个事想请你帮忙,你下午第六节 后的大课间去8104找一下肖诉今,问他要不要加入微电影项目。他七八节在8104有课,如果课间时间不够的话,课后也可以。你认得他吧?”   周苓也不知道秦霜这么自信的原因,摇头否认。   “哦,那我把照片发你。晚上记得给我回条消息,就这样吧,谢谢你。”秦霜开门见山又秋风扫落叶般说完。   周苓也说了再见后往外走,一边低头点开聊天框里的图片。   从小当班干部的原因,她看过很多人的证件照,但不得不说,这个人的最好看。白底白衬衫,头发剪得齐整干脆,露出一张干净又眉眼锋利的脸。   颜值很高。   “学妹。”   “学长还没走?”周苓也收好手机,很惊讶。   刘臣雨淡笑,“嗯。秦老师找你什么事?”   周苓也觉得他可能知道点内情,“没什么,就让我帮忙找个人。肖诉今,学长认识吗?”   和一进大学就积极加入各种组织社团、拓展人际关系的人不同,周苓也只加了校宣传部和小提琴社团,多的时间就泡在图书馆。   张美玉就总说她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个名字像什么魔咒一般,刚才秦霜知道她不认识的时候,也微乎其微地愣了下神,现在刘臣雨也很意外。   周苓也有些苦恼,“他很有名吗?”   刚好等下楼电梯,刘臣雨转头笑了下,“物院院草,你说有没有名。上学期的时候,喷泉广场前的国奖获得者专栏你没看吗?”   “没,不顺路。”   “这样啊。”刘臣雨想了想,“那去年校长奖学金的名单你看了?”   周苓也仔细回忆了一下,伴随着电梯到楼层的一声“叮——”,她想起来,“看了。我记得物院只有一个人得奖……”   江城大学的校长奖学金有一万块,是校园里金额和荣誉最高的一个奖项,每年只选十位最优秀的学生,范围涵盖本科、研究生和博士。也正是因为这样,本科生能获得这个奖就是当年轰动全校的大事件。   刘臣雨跨进电梯,一脸深意地笑笑,“对,就是他。不过上学期他在大洋彼岸交换,所以没出席颁奖典礼,你不认识也正常。”   “哦。”   这个人的优秀程度已经超过了周苓也的认知,她不禁想起手机里保存的那张照片。   长得好,有才华,难怪秦霜都要单独找他。   本来还想问问这位名人和微电影项目的关系,但刘臣雨一出电梯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也就问不成了。   *   午休的时候,周苓也感觉有点头晕,拿温度计量了一下,有点发烧。刚好张美玉有齐全的药箱,给她拿了两包感冒冲剂让她冲了喝。   “感冒还是要多喝热水,等下午回来看会不会好点。”   周苓也连连感谢着答应。   下午上完两节课,她感觉头晕缓解了很多,刚好保温杯也空了,就把背包丢在一楼的自习区,去热水机接水。   排队的时候,不远处的玻璃门入口处发出拥杂的骚乱,一大群人簇拥着什么人,轰轰烈烈地挤过走道,向一边教室去。   周苓也只看到走在前面那人的鸭舌帽顶,纯黑色,沾了浅浅的雪。   没来由的,她想起昨晚那个人的鸭舌帽好像长得差不多,心里惊跳几下。   “同学,你还接吗?”身前的人都走了,见她迟迟不动,后面的人问她。   周苓也尴尬地说了“抱歉”,弯腰摆正保温杯,垂下眼睫看着竖直的水线。   一楼的热水机两边各并排放了四台,她听着不知哪一条队伍里的人说。   “刚才那谁啊?”   “肖诉今呗。”   “他这么快就回来上课了?”   “就交换一学期,开学了当然回来上课啊。”   “那干嘛那么多人围着?”   保温杯的水声开始变高,周苓也松开指腹,起身往旁边走,步伐很慢。   “好像……不知道。”这人有意故弄玄虚,同伴埋怨几句,换了话题。   周苓也盖好水杯,抬眼向刚才人群晃过去的方向看,8104也在那边。   想起秦霜交代的任务,她抱着保温杯过去。结果8104前后门被堵得水泄不通,上课的学生进去都费力。   刚下课不久,距离下一节大课还有二十几分钟,老师多数都在最后十分钟才来,这样的情况估摸着还要持续一会儿。   周苓也索性回自习区坐着。   她放包的位子隔了两间教室,不时抬头看过去,那边依旧密密麻麻,这样的情况持续到老师踩点走入教室,把无关人员都赶出来,并且关门。   一节课过去,还有人想借着课间进去,结果人家压根不下课。   直到第八节 课还有十分钟下课的时候,周苓也才听到对面方向稀疏的说话声。   经过两节课的折腾,原先苦等的人都散去不少,只有一小部分等在门外的水泥长凳上。看见有人出来,纷纷起身观望。   周苓也开始收拾东西,等她整理好之后,发现那一撮人已经快步走出了玻璃门。   虽然不知道他们跟着对方的原因,但周苓也本能不想混在里面。   所以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还把后来秦霜发给她的一页文件捏在手里。   问题是这群人好像真的找肖诉今有事一样,跟了一路,不时走开一个,她完全无法打断。   就这样跟到了物院大楼的电梯前,最后一个人才离开。   “等一下。”眼见目标人物就要走进电梯间,周苓也高声叫住,小跑过去。   对方回过身后,周苓也才有机会将他和照片进行对比。   肖诉今身量颀长,目测差不多一八五,穿一件很薄的短羽绒服,拉链锁到颈。五官和照片上完全一样,桃花眼,双眼皮褶皱恰到好处,鼻梁高挺,红唇单薄。皮肤很白,但不同于闪光灯下死寂的白,可以看见眼皮下纤细的紫蓝色血管,还有因为寒冷,脸颊上的微红。   初看照片时,周苓也觉得这人的眼神和他下颚线一般凌厉。但见到真人后,虽然第一眼还是有些心惊胆战,不过很快就被他身上散发出的温柔气质化解。   她忽然联想起很久之前有关物院院草的外号。   ——人间温柔。   “学长你好,是秦霜老师让我来找你的。”她把手里折叠的纸页递出去,配上标准的礼貌微笑,“她问你要不要加入微电影项目组,这是她给你的文件。”   他们之间身高差了一大截,所以周苓也不得不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表情。   忽略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惊艳,剩下的全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神色。似乎很讶异,也有些怀疑,但更多的是。   ——有趣?   肖诉今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夹住纸页,嘴角弧度恰好柔和地勾起,他嗓音略低,却不厚重,透着股青年的润朗。   正在饭点的物院大楼稍显空旷,周苓也因此听得很清楚。   “就这?”   “跟了我一路?”   作者有话要说:   也不是滥情男主,不要误会   如果生活中遇到这种事,建议直接莽 第3章 乌龙   他语气轻松,还有些愉悦,似乎她的执着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也让周苓也觉得对方答应秦霜的可能性很大,顺利完成任务的轻快自然而然压过了心里刚冒头的尴尬。   “学长答应了的话,那我就给秦老师回消息了。”她摸出手机解锁。   却听头顶上盖下来男人一声轻笑,“谁说我答应了。”   “啊?”周苓也将视线从屏幕上抬起来,正好看见对方嘴角一闪而逝的趣味,而后极快速恢复成娟和内敛的笑意。   肖诉今确实很适合“温柔”一词,甚至可以说他像有种魔力,明明是极为锋利锐气的长相,可随着脸上肌肉的牵动,眼角眉梢的桀骜,乃至嘴唇自然伴随的凉薄,都硬生生融成了和煦春色。   一切恰到好处。   让人情不自禁放松警惕。   “大三课业很重,没时间。不好意思,你就这么回吧。”肖诉今礼貌解释完,微微低头表示歉意。   “哦,好。”既然秦霜没有强制要求,那她也只能照办了。   原本电梯到了楼层,但因为肖诉今被叫住没能及时进去,现在电梯停留在12层,肖诉今就摁了下楼的按键,等着。   周苓也回着消息,没刻意避开。   周苓也:[秦老师,肖诉今说大三课业繁重,没时间参加。]   过了几秒,手机震了两下。   秦霜:[好,谢谢。]   不知为何,周苓也从秦霜这两个字里读出点无奈的意思。   揿灭手机,一抬头就见旁边还站着人,肖诉今平视电梯楼层,没有像他人那样因为无聊而好奇,哪怕这是关乎他本人的内容。   周苓也扭头看了看身后的电梯楼层。   ——4。   而他们面前的电梯还在第8层就被人拦住,现在才开始慢慢下降。   肖诉今像在思考什么,漆黑圆润的眼珠凝视红亮的数字,一眨不眨。   周苓也以为他在发呆,出声提醒:“学长,后面的电梯快一些。”   “嗯。”出乎意料,肖诉今没有发呆,听到提醒后垂下眼,纤浓的睫毛如蝶翼般压低角度,“你还有事要问吗?”   他说话一直很轻柔,却让周苓也下意识想起之前对他围追堵截的一群人,似乎……大部分是女生。   想来也不奇怪,聪慧卓绝又颜值俱佳的男生在校园里向来受追捧,大学又比高中自由得多。   还是被误会了。   周苓也只觉脸颊微热,“没有了,学长再见。”   正准备转身离开,就听对方说:“等等。”   周苓也这时才注意到,对方背了个黑白相间的挎包,纯粹的两色依靠色差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从而产生极简的时尚感。   为什么他会选择这样风格的包呢?   周苓也不理解。   肖诉今拉开拉链翻找,出于对隐私的尊重,周苓也也抬头看着楼层跳跃的数字,看着它从“5”减到“1”。   “叮——”的一声响,肖诉今恰好也找到了,“好了。”   “这个给你。”   大脑神经短暂的反应滞留让周苓也惊讶地发现,电梯里竟然空无一人。不等她得出“或许是从别的电梯下来了”的结论,她便转头看见了横亘眼前的东西。   一支因为缺水而花瓣边缘翻卷干涩的浅紫色洋牡丹。   周苓也睫毛眨动的频率就此停止,讶然无措地盯着枯萎的花心。   “昨晚你掉的花。”   “还给你。”   *   钥匙拧转锁芯,“咔哒”一声,周苓也推门进去。   听见动静,张美玉移动椅子,半转身望出来,“回来了,感觉好点没?”   “好多了。”周苓也走进去,把门扣上。   “我怎么觉得你脸色还是不太对啊?”张美玉站起身,拿起一早准备好的感冒冲剂放到周苓也桌上,瞥见桌上单独放着的一支洋牡丹,明显比花瓶里的要干些。   她疑惑说:“这朵怎么不放进去?”   看着被张美玉捡起来的花朵,周苓也脑海里浮现半小时前的场景。   就在肖诉今话音落地的同时,他们身后的电梯也“叮”地到达楼层,金属门平移敞开,走出两个正讨论着高数题的男生。   他们讨论的声音停了一秒,周苓也感觉到他们掠过的目光,然后讨论声和脚步声又紧凑地继续,但周苓也的紧张感却没有退下去。   “我……掉的花?”她不甚明朗地伸出手捏住花茎。   肖诉今松开手,轻松一笑,“对,昨晚你掉到巷口了,因为你跑得太快。”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那边黑灯瞎火的。”   他低下头又在挎包里拿东西。   周苓也大脑缺血似的跟着他低头,看着他取出一顶黑色鸭舌帽扣到头上。   压低的鸭舌帽,高锁的衣领,白皙的皮肤,还有……   右手指骨上贴的两张创可贴。   这些特征都和昨晚她在巷子里看见的人一模一样,完全可以确认是同一个人。   周苓也后退一步,咽了下口水,小心问:“你……昨晚是你?”   肖诉今快速歪头莞尔,手指按在帽檐上,笑容仍如几分钟前那样柔缓,只有周苓也觉得心脏撞击的速度不断加快。   “是。”   他仿佛不想再耽误一趟电梯,跨步走进去,按了楼层按键,电梯门在两秒后闭合,鲜红数字在上升箭头下开始了加法。   “苓也?”肩膀被人拍了拍,周苓也转头看向张美玉。   “哦,昨天忘记了。”她顿了顿,接过花插进了玻璃花瓶,因为这一支的加入,分开四方的洋牡丹瞬间成了个半圆。   张美玉抱着胳膊,“是不是还是头晕,感觉失魂落魄的?”   周苓也沉默几秒,决定把下午的经历告诉她。   听完之后,张美玉极为夸张地“啧”了两声,“魔幻现实主义啊,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哎,你昨晚不是在保卫处登记了吗,保安大叔没逮住他?”   “不知道。”她感慨地叹了口气。   刚说完,丢在桌面的手机就发出来电提醒。   张美玉眼看着周苓也接通电话后就拧巴起眉毛,一等她挂断,直问:“谁啊?”   “说曹操,曹操到。保安大叔。”周苓也一脸阴霾,把手机捏在手里转着圈,“他说昨晚没有看到可疑人员,只有进出校门的本校学生。”   “他说的对,确实只有本校学生。”张美玉再次感叹。   符合街头打架和尾随女生这两点的,怎么想都觉得是社会不良人士,谁能想到是本校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学生呢?   周苓也摁了摁太阳穴,“而且,根据我的描述,他们好像差点把肖诉今扣在保卫处了。要不是肖诉今带着学生卡,估计就得他们辅导员去领人了。”   所以保安大叔一笑而过,电话最后让她不要担心,他们会持续关注的。   张美玉笑得前翻后仰,“江大的保安大叔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不过还好,”笑完之后,她见周苓也还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宽慰道,“虽然你们这算一种过节,但他不是没答应秦霜吗,以后你们应该也碰不到了。而且就算碰到了,既然他今天没有为难你,以后应该也不会了。”   周苓也看着桌角的花瓶,不确定对方把那朵洋牡丹留着还给她算不算一种记仇。   “嗯,应该碰不到吧。”   就在张美玉以为这个话题结束,准备回自己座位的时候,周苓也说:“其实——,我也没看到他打人,也不知道被打的是什么人。”   只是在她的印象里,不管什么性质,都应该阻止暴力。如果有恶意纠纷,就交给警察和法律,她坚守的就是这一条原则。   张美玉以前听周苓也说过自己的理想,忽而转过身看着周苓也,“我知道,这是你该做的。你很勇敢啊,苓也。”   晚上十一点靠近寝室楼锁门时,谢晓云和祝双双才一前一后回来,距离隔得老远,周身散发一股冷气。   周苓也昨晚回寝室后就直接睡觉了,没来得及察觉不对劲,现在看来,从一大清早就没了踪影,到中午都不回寝室休息,再到现在的冷战,这两人之间是又产生新矛盾了。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她们从性格上就针锋相对。谢晓云性格爽利,说话大胆直接,但祝双双比较自卑敏感,不管谢晓云说的话和她有没有关系,她都会不自觉带入自己。   刚进入大学的那一个月还好,大家都很生疏,相处时间久了之后,她们两人之间的小摩擦就越来越频繁。到上学期期末的时候,她们甚至还大吵了一架,最后是张美玉考虑到寝室和谐,和周苓也一起劝好的。   没想到这学期开学头一天,两人又成了水火不容的关系。   周苓也向张美玉询问,结果她也不知道原因。她们来得最早,等张美玉到寝室的时候,就这么一个修罗场了。   私聊对话框里。   张美玉:[让她们自己冷静冷静吧,总这么吵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张美玉:[摩擦嘛,擦擦可能就圆滑了。]   张美玉:[总不能换寝室吧。]   周苓也:[也只能这样了。]   周苓也:[哭泣猫猫头.jpg]   在进入大学之前,周苓也一直是走读生,没有处理室友矛盾的经验,只好跟着张美玉。   但她俩都不会刻意避免和冷战中的两个人接触,有食物分享的时候还是依次递上去。   不过当晚周苓也把路上买回来的双拼果盒给过谢晓云再递给祝双双的时候,后者的目光在果盒上停留了好几秒。   周苓也解释:“买的时候才切的哈密瓜和凤梨,不是隔夜的。”   她记得祝双双不喜欢吃隔夜的水果,每次都会让老板现削。   祝双双犹犹豫豫地挑了一块大的,囫囵不清地说了声“谢谢”。   “没事。”   周苓也端着果盒,小臂微酸,隐约察觉祝双双的感谢夹杂了别的意味。   但她说不清。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完美女主,涉及到寝室相处问题   如果生活中遇到寝室不愉快的事,建议不要委屈自己 第4章 故障   周二中午校宣传部开过例会后,秦霜叫住周苓也。   “肖诉今真的不参加?那张纸呢?”   “嗯,他拿走了。” 周苓也一愣,“那张纸要拿回来吗?”   打印后周苓也怕涉及到别人的信息,就没多看,直接对折,然后给了肖诉今。秦霜这么一问,她还真有点惶恐那是什么重要的文件。   秦霜摆摆手,“没关系,拿去就拿去了吧。”   会议室其他人陆续出去,很快就只剩下她和秦霜,虽然秦霜说的随意,但周苓也还是感受到一点怒气。   “你……”秦霜张开口要说什么,但嘴唇蠕动几下后,戛然而止,“算了,你回去吧。”   校宣传部的人还堵在电梯间等着,徐芝芝看见周苓也落在最后面,向她招招手。恰好这时候电梯到了楼层,一大批人热热闹闹挤进电梯箱,电梯都沉了,徐芝芝就没跟着进去,站在原地。   等周苓也走近后,她扬起个灿烂的笑容,说:“我听说那个微电影要开始拍摄了。”   头一次听到“微电影项目”这几个字是昨天从秦霜那里,后来周苓也找人打听过,原来江城大学每五年的校庆都会发布一个微电影,充作当年的宣传广告。本校的新传学院装备精良,人才济济,许多任课老师原先都是业界精英,尤其广电和网新两个系的部分老师还横跨学业两界,条件极好,所以成了本校传统。   周苓也回想起两分钟前和秦霜的对话,扭头问:“这么快?他们演员都找齐了吗?”   肖诉今物理学院的,应该不是拍摄人员。   又能让秦霜放在心上,那应该是演员吧?   徐芝芝左顾右盼看着四架电梯的楼层数字,比较着哪一架最快到达,“不知道,应该吧?演员不齐的话怎么拍?”   然后她发现她们左边的电梯最快,就拉着周苓也过去等,补充道:“听说他们明晚有会,之后还有破冰仪式呢。拍电影就是不一样,还是要熟悉熟悉才好,不然对着一群陌生人,脸都僵了。大家又不是职业演员,演的全是感情,没有技巧。”   “哦。”周苓也意兴阑珊,可能肖诉今不是这个项目的演员,也可能是换了人。   下楼之后,徐芝芝忽然一拍脑袋,“我刚想起来,你猜今年带这个项目的老师是谁?”   徐芝芝的心思实在很好猜,基本都摆在脸上,周苓也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说出了正确答案,“秦霜。”   “一猜就中了,唉,没意思。”徐芝芝大失所望,“所以今年还要调校宣传部的人去干后勤呢,通知消息,看场地什么的,挺繁琐的,我还是比较喜欢值班,起码可以看看书。”   宣传微电影是校宣传的重要工作,其实每次都调了校宣传部的成员过去,只是她们不知道罢了。   --   周苓也有意向出国交换,所以上学期询问过相关条件。周三下午,出国留学服务中心的老师让她过去一趟。   出国留学服务中心在国际交流学生宿舍区,是一栋老旧的办公楼,外表是粗糙的水泥墙,有些剥落,顶上爬了大面积的爬山虎,冬春季节里萎缩成黑压压的枯藤。   平时没多少学生需要进这栋楼,为了节约经费,只翻修了必要的办公室,大部分房间和仅有的一架电梯依旧有明显的岁月痕迹。   周苓也要去四楼,楼层不高不低,本来打算等等电梯,但黑屏上的艳红数字正在从“2”不断攀升,索性走楼梯上去。   楼梯间的出口在电梯旁,出来时,她注意到电梯正停在2楼。   没有人按键的时候,电梯就是停止状态。   申请出国交换需要准备一些资料和证书,诸如雅思成绩这样的她已经准备好了,不过她的护照还要等几个月,另外还有一些比较繁琐的资料可以让学校代为办理,这样一来,本人需要准备的就少了很多。   服务中心的女老师很是耐心热络,知道她心怡的是英国两所老派典雅的高校后,问:“你期望什么时候去呢?”   似乎毫不质疑她的资格,一定会通过申请一样。   可惜的是,对于这个问题,周苓也一时也没有答案,她还需要和父母沟通。其实从一开始,她爸妈就并不支持她的志愿报考,一度想让她转去本院的师范班。   当老师应该是所有父母眼中的好未来,稳定,受人尊敬。   记下还需要她备齐的资料后,周苓也再三感谢地告别了女老师。   走到电梯间,红色数字还停在“2”,这半个小时里似乎没有人走动,楼栋也安静得仿若童话书。   她摁了下楼键,拿出手机看了眼群消息,回复几个“收到”后抬起头,发现黑屏上没有显示上行的箭头,只有一个数字“2”绚丽又孤独地停留在上面。   而下楼键不知何时黑了。   她正要再按一遍,可指尖刚接触到冰冷的按键,显示屏上骤然蹦出了故障标志,吓得她赶紧缩回手。   她今天穿的短靴有三厘米的鞋跟,碰撞地面时清脆一响。   “周苓也?”可能是这一声太过突兀,刚好在门口做伸展运动的女老师留心到,“怎么了?”   周苓也指指电梯,“电梯好像故障了。”   “又故障了?”女老师见怪不怪,云淡风轻地信步过来,看了眼故障标志,拍了几下按键,无奈表示,“又坏了。这边的电梯总是坏,让学校换一台又不愿意,搬个地方也不肯。唉。你走楼梯下去吧,我给维修处打电话。”   “好。”周苓也看着女老师娴熟地拨号,从楼梯间下去。   走到二楼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她拐出电梯间,站在紧闭的金属门前,拍了几下门。   她记得自己上楼的时候,电梯显示从2楼上行,可能是楼上的人要下来,也或许里面还有人。到四楼的时候,电梯停止,说明这人也许就在2楼,也许那时候就坏了。   但除非那个人就是要到2楼外,其他的结果都有点矛盾。   发现电梯故障为什么无人反应呢?   周苓也不过是下意识地尝试一下,毕竟过了半小时,要是有人在里面肯定想办法求救了。   手掌拍击声闷闷地响过后,沉默了半分钟,她想应该是没有人的,转身要下楼梯。   却在这时,电梯内壁回应了两声。   “啪啪。”   周苓也略感惊讶,走回金属门前,“里面有人吗?听到请回答。”   她不确定严丝合缝的金属门是否能隔绝声音,所以把耳朵贴到上面。   冰冷刺骨的温度让她脖颈瑟缩,倒吸了口凉气。   又是“啪啪”两声,接着,轻弱的回音传入她的耳朵深处。   “有人。里面有人。”   声音有些耳熟。   周苓也直觉这人状态不佳,安慰道:“你不要紧张,老师已经打电话给维修处了,他们很快过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好。”   这两个字让周苓也紧蹙眉头,想了几秒后,她打电话给那位女老师,“2楼的电梯里有人,状态不太好,您能不能让维修处地快点过来?”   当老师的最怕出安全事故,所以对方一听这个消息后,立即催促维修处,然后快步下楼来。   然而当她拍门时,里面已经没有人回应了。   好在维修处距离国际交流学生宿舍区不远,十分钟后,维修人员就带着工具赶来。   他们撬门时,女老师倍感焦虑地说:“怕就怕里面的人有幽闭恐惧症之类的,可能已经晕倒了。”   周苓也不免也提心吊胆起来。   显然维修人员已经熟能生巧了,没两分钟就把金属门扒拉开,其中一个大惊失色说:“怎么里面还有个人呐,这门上不是有报修电话吗?”   周苓也一眼认出靠在金属墙壁边半昏厥的人就是肖诉今,抬脚走进去,蹲下身拍了拍肖诉今的肩头。   “学长?学长?”   “肖诉今?”   女老师吓得手忙脚乱,“这得赶紧送医院啊。”   不知名的工具还卡着电梯门,维修人员看了看,局促道:“电梯现在还不能用,还好只是2楼,我把他背下去吧。”   “那也只能这样了,谢谢你们。”女老师又抬起头对周苓也说,“你看着一点,我下去把车开过来。”   “好。”周苓也又摇了几下,然后看见他纤薄的眼皮动了动,睫羽微颤后上撩,漆黑的瞳孔映出周苓也的身形。   周苓也中度近视,平日里戴了副玫瑰金色的眼镜,她脸骨娇小,因为动作晃动,眼镜框往鼻梁上滑了一厘米。   她推了下镜框,惊喜叫出声:“学长!你还好吗?”   肖诉今稍显凝滞地望着她,眼神有些茫然。   “还是去下医院吧。”周苓也转过身站起来,不好意思地含含下巴,“麻烦你们了,谢谢。”   这边电梯故障次数太多,维修人员也有些不好意思,总害怕别人说他们没好好工作,不修好就走人了之类的。看见人家小姑娘客客气气地请他们帮忙,自然乐意。   “放心吧。”说着就接替了周苓也原先的站位,伸出手准备拉过肖诉今背起来。   可这时候,肖诉今却一手扶着银泽泛动的金属墙面,一手打住他们的动作,微微喘息道:“没关系,我自己可以。”   他勉强站起来,小腿有些打晃,但还算稳定。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越过两名维修工人,定在退至一侧的周苓也身上,语气谦和,“你——扶我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我当初为啥设置的是这么个阴间时间???   脑子飞了 第5章 不熟   房门没关,压低的交谈声从窗门大摇大摆飘进来。   “男朋友?”   “不是不是,不熟。”熟悉的女音,从上扬的音调可以判断她此刻被误会的羞窘,“他没什么事吧?”   “没事。”   “没事就好,我还怕他在里面关了那么久,会有什么不舒服呢?”   另一个应该是校医,“具体的等他醒了还要问一下,幽闭恐惧症很多人都会有一点,他的也不算特别严重。不过我记得电梯里都有维修电话,他没试过吗?”   接下来的回答听不大清,再听见时,话茬就又到了校医口中。   “他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去学校的心理门诊部咨询一下,谁知道下次还会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呢,还是安全最重要。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心理门诊每天都有人去。”   “嗯,好,我会和他说的,谢谢您。那我先进去了。”   轻缓的脚步声拐进来,肖诉今立时想起那道熟悉的声音是谁的了。   女孩儿穿了件卡其色羊绒外衣,松松地系着一条米色细针围巾,乌黑长发将将过肩,柔顺地披下来,左侧扣了三个亮色的简单发卡,扑面而来的柔软书卷气。   “你醒了?”她很惊喜似的,眼神瞬间亮了几度,迎着头顶白炽灯光,像撒了细碎水晶。   肖诉今视力不错,平时也注重科学用眼,所以对方靠近时,他注意到她雪白脸颊上近乎透明的浅层绒毛,让他刹那间联想到纯洁无害的小白兔。   是有点像。   周苓也看了眼时间,“你才睡半小时不到,感觉好些了吗?”   “嗯。”肖诉今半撑起身,靠在床头,“你送我来的?”   “哦,是留学服务中心的老师开车送你来的,但她有点事,就先走了。”周苓也没给自己邀功,轻描淡写地带过去,到门口叫住没走远的校医,说人醒了。   校医进来问了些问题,确认肖诉今没有任何不适后,嘱咐他多休息。似乎还想说什么,扭头看看周苓也,话又咽了回去,丢下句感觉差不多了就可以回去,然后就出去了。   周苓也给他倒了杯温水,将校医想说而没说的话补全,“医生说,如果有需要,可以去学校心理门诊咨询一下,或许能避免这种情况。”   一般大学里的心理门诊主要处理关于学业压力、情感烦恼、未来规划这几类问题,某些具有针对性的心理障碍则很少。人都不想成为异类,尤其到了注重自我形象的年纪,多少会对劝说去心理咨询有些排斥,所以校医才不愿直说。   “嗯,我刚才听到了。”肖诉今淡笑,毫不掩饰的态度将周苓也莫名的紧张全数打散。   他确实很符合“温柔”一词,即便现在脸色苍白,略显狼狈,但锋芒内敛,像被打磨过的鹅卵石,不留下任何刻痕。   可周苓也心里总有些发毛。   或许是因为那晚的事。   “哦。”周苓也偷偷觑了他一眼,飞速移开,扯过话题,“那前面的应该也听到了吧,电梯里有报修电话,遇到意外情况可以打。”   肖诉今不置可否地低了下头,思索片刻,忽然掷声,“秦老师和你说过什么,关于那个微电影项目?”   “没有。”周苓也自然而然答完,然后意识到他问这个问题的用意。   一转头,果然在他黝黑的瞳仁里捕捉到几不可察的探究,但那仿若漂浮在深海的木头,很快被海水淹没。   有些无名火在心口乱窜,她几乎带了点气性,“学长想参加就参加,这和我没有关系。”   她对这个项目本来就一无所知。   难道好心帮他,是为了让他答应参加,自己好回去交差吗?   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肖诉今后知后觉般的露出惶恐之色,“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眼底愈发深邃。   周苓也没去理会他的意思是什么,好脾气地摆摆手表示无碍。   就这时,房门“扣扣”敲响两声,一个额发汗湿的男生抱着羽绒服外套进来,气喘吁吁地说:“老、老肖你没死吧?”   “……”   肖诉今无语沉默两秒,捂脸纠正,“我没死,也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导给我打电话说你在校医院,我以为你伤筋动骨了呢。”李清扬大大咧咧进门,随手把羽绒服丢到病床上,抹了把凉汗,才注意到旁边还站了个人。   “哎哟,漂亮学妹啊,你金屋藏娇的?”   周苓也:“……”   肖诉今:“……”   最后肖诉今掀开被子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脚,“李清扬,说话注意点。”   这话分量不重,但李清扬好像受到什么警告,眼角的戏谑飞快收起,换上一副阳光大男孩的笑容,“行行行,肖哥。”   “学妹,是你把他送来的吧,太感谢了太感谢了,以后你有事也可以叫我。”   周苓也清甜微笑,水嫩的粉唇愈发明艳,“谢谢学长,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等会儿我送你吧?”李清扬说。   “不用了。”   周苓也背上包,刚走到门口,就听病床的木架碎碎地响动一串,肖诉今润朗温和的嗓音亮起来。   “今天的事……不要对外说。”   周苓也脚尖停顿,美好的侧脸转过小半,像在思考这个请求背后的原因,过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她展齿轻笑,“好的。”   看见人走了,李清扬松了口气,放飞自我地瘫在椅子上,斜眼看着肖诉今坐在床沿穿鞋,郁闷不解地问:“你上次不是说没问题了吗,怎么又晕倒了?”   显然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   李清扬和肖诉今室友三年,记得第一次发现肖诉今有幽闭恐惧症,就是他们被困在电梯里,对方直接摔在他身上,眼神可怜得像只虚弱的羔羊,充满了无助。   李清扬一向自认胆大,那一次也是吓坏了。   虽然那时候评价肖诉今是“人间温柔”的帖子已经初见端倪,但接触一段时间后的他知道,其实这个人骨子里藏着些别的意味,有点凶,有点野,还有点捉摸不透。   这样一个人突然摔在自己面前,他没吓死算心理素质顽强了。   肖诉今有条不紊地系着鞋带,后背脊骨在外衣下勾勒出浅浅形状,“意外,那边电梯坏了,平时没事。”   “那万一这边电梯也坏了呢?”李清扬“噌”地坐正身子,“都是不好说的事,你还是去咨询一下吧,应该可以缓解的。”   肖诉今手指修长且灵巧,三两下就系好了,站在床边将被子铺好,两不耽误地说着:“有时间就去。”   又是这句话。   李清扬翻了个白眼,无所谓地说:“随便你吧,说不定又像这次一样,来个漂亮学妹救你狗命呢。说起来,你们是不是认识啊?”   后半句染上了浓浓的八卦味儿,肖诉今不转头看都能想到,李清扬此刻一定挂着坏笑。   认不认识?   肖诉今折好棉白床被,垂头凝视着自己缠着创可贴的手指,耳畔回响起女孩儿刚才羞赧的回答。   扯了扯嘴角,“不熟。”   --   一直到离开,他们都没有谈一句关于那晚的话。   好像没有发生过。   回寝室的路上,周苓也想起来,心里感觉很复杂。原本她还有点担心对方会记着这一茬,说不定会有些辩解或者威胁,但肖诉今却表现得事不关己,压根忘了的样子。   真的不在乎,还是善解人意?   按理说,这样的结果其实是最好的,两不相干,彼此缄默,她应该释怀。可她却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里偷藏了饼干屑的白皇后一样,小心思被人发现,可是又羞于承认。   如果是这样,那对方还挺善于观察人心的。   快到寝室楼下的时候,钟声给她打来电话,可能是心里想着事有些走神,被钟声察觉了,她便把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就因为这事?”钟声有些意外,“可能是寒假拉着你电影看多了吧,搞得你都乱想了。”   “有可能。”周苓也不反驳。   钟声想了一会儿,似乎从书桌前起身,走到了寝室外的走廊,声音也变得开阔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可以被那么多人评价为‘人间温柔’?对所有人都温柔以待,他不仅要谦逊,要绅士,要好脾气,更重要的是恰到好处,让交际的另一方感到舒服。如果不是与生俱来的天赋的话,这个人的敏感程度真是可怕。”   敏感这个词周苓也只在祝双双的身上用过,她刻板印象上将它与自卑自怯挂钩。   但这明显不对啊。   “肖诉今那么优秀一个人,有什么需要自卑的?”   普罗大众眼中值得评价一个人的栏目,肖诉今几乎都得了高分。   钟声也纳闷,“谁知道呢,潜意识存在吧?”   周苓也住的寝室楼前一路之隔就是东区操场,尽管这几天气温很低,到了晚上,照灯下还是有不少聚起的人。   她绕了几步走到操场边的看台上坐下,头顶舒展的樟树树冠盖下密不透风的阴影,远处一对热恋期的情侣依偎着看平板上播放的电影,也许耳机也各分一半,甜得空气都齁牙。   手机听筒里,钟声还在分享自己的看法。   钟声自己的话来说,她多少有点文艺病和浪漫主义。   “两个人相对交谈,心跳多多少少都会发生变化。所谓心跳加速,就是这种局面下的失控带来的情绪起伏,或许是紧张,或许是害怕,也或许是心动。不过我觉得,‘心动’之所以能叫‘心动’,足以看出造词人的偏爱,将心跳加速、怦然心动和爱情挂钩,真是非常浪漫的选择。”   “而从这场心跳的考核中意识觉醒的人,应该会发现,这是一场博弈。”   “心跳博弈。”   “谁会先动心呢?”   话音刚落,校园围墙外面,高楼林立之中,一线烟花潇洒地窜上夜幕,“砰”的四分五裂。   登时,华彩漫天,辉煌无比。   周苓也差点吓得手机都掉了,抬头看见将息未息的烟花时。   忽然心跳加速。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可以说是发布时间调错了吗?   之后统一晚上九点更,已经定好了,绝对不会错,再错我就去…… 第6章 电话   徐芝芝说的没错,微电影项目组确实要开始拍摄了,也要从校宣传部借调几个人过去负责后勤和消息通知。   周苓也就是那个负责通知消息的。   又一周例会过后,徐芝芝和周苓也一起下楼。   “还好只是通知消息,保证他们收到就好了,不用去扛器材什么的。听说上一次借调过去的学长姐都要帮着扛器材,晚上回来手酸得不行。”   徐芝芝是有点心想事成的运气在身上的,果然被留在了校宣传部值班,不过从原来的半天变成了双份工作量,还要带学弟学妹做公众号选题。   但她还挺满意。   “好像上周六还是周日,项目组开了第一次见面会,然后这周五要去外面吃饭破冰,不知道你们去不去?”   这个“你们”当然指从校宣传部借调过去的人了。   周苓也负责消息通知,但这个通知也就刚才例会上才说,所以她知道的还不如徐芝芝多。   她捋了下挂在眼镜腿上的发丝,懵懂说:“不知道,等通知吧。我也不认识几个人,去不去都无所谓。”   “怎么能无所谓呢?”徐芝芝一脸“瞧瞧你这不成器的样子”的表情,痛心疾首地说,“可以白嫖一顿大餐,还是公费哎!要不是我脸皮不够厚,我肯定带着盆去。”   周苓也:“你带盆干嘛?”   “打包啊。”   “……”   徐芝芝的猜想再次应验,当天傍晚刘臣雨就在校宣传部的大群里发消息,让借调项目组的成员去参与周五的破冰聚会。   徐芝芝连发了十条哭泣猫猫头的表情包给周苓也。   徐芝芝:[呜呜呜人家也好想去吃大餐!]   徐芝芝:[苓也,人家可以成为你包包上的小挂件吗,只吃饭的那种?]   周苓也看得好笑。   无情回复。   周苓也:[也许我可以给你拍些照片以作留念?]   周苓也:[坏笑.jpg]   徐芝芝:[崩溃大哭.jpg]   徐芝芝:[你变了,变得不再爱我了。]   --   网友评论说,有的地方四季如春,而江城春如四季,一天之内,四季随机播放。   周五这天恰巧碰到了最冷的季节。   气温降到零下,但还没下雪,四处格外通透,没有一点水汽蒙住双眼,干燥的风尖儿直往湿润的眼里扎。站在楼上,抬头看见乌蒙蒙的云天,一层层覆盖,像阿拉伯半道的阴郁少妇,一双浓眉大眼无时无刻不平静地打量着行人。   周苓也下楼时,一楼水池锈旧的水龙头下挂着条二十厘米长的冰棱,和铁银色的开关相得益彰。   已经快五点了,天色擦出的黑色更浓。   周苓也今天穿了件咖啡色过膝长裙,外搭一件卡其色收袖大衣,露出一截雪白的袖边,纤细脖颈绕在茶棕色的针织围巾里,长发被简约的鲨鱼夹慵懒束在脑后。第一次见面,她难得画了淡妆,温暖矜雅中遣着灵动。   宿管阿姨在值班室里坐久了,出来透口气,见她要出门,提醒:“今天晚上报了有雨夹雪,你带伞没?”   果然没带伞。   周苓也只好上楼拿了装备再出门。   聚会地点在本区有名的商业街附近,项目组的群里发了定位和照片,看名字像个火锅店。   那条商业街的楼栋都是统一风格,砖红色的墙皮,仿民国时期的装修风格,楼层修得高,精美大气的钟楼是当地地标性建筑,在阴翳的天色里显出点圣洁的影子。   周苓也出地铁口后就打开了导航,跟着屏幕上的蓝色小箭头前行,到达目的地后,正好看见楼下并排的招牌里有那个店名。   服务员说在六楼,给她指了电梯的方向。   大学城的周五基本也算进了周末,人流熙攘,电梯间挤得半满,而电梯只有一架,要耐心地等。   周苓也掠了眼电梯刚经过3楼,心里沉了下,等在人群中,目光在不大的半封闭空间里游走一圈。   最里面是一张偌大的手绘广告牌,颜色醒目,线条大胆,距离电梯有两米远,只有一个世外高人般的瘦高男人靠在墙边。   今天的气温再刷新低,但他好像天生抗冻,衣服单薄,露出模糊的身体线条。纯黑色的冲锋衣质感生硬,后背褶皱拉得很长,露出的一点后脖颈雪白得刺眼,很快又被乌黑的发盖过去。   斜靠的姿势本该悠闲,但他好似紧张,手脚僵硬着,又有点规矩。   “怎么还没来?要不要我下来接你?”悦耳的女声从他手边飘出来,然后他开始打字。   像察觉到背后的目光,他一把踹了手机,站正身子回头,和周苓也快要收回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周苓也脸皮滚热,垂下眼睫,“学长好。”   肖诉今愣了下,颇觉意外,殷红嘴角上扬,点头笑起来,踱着步子走近,声音轻缓,“你叫周苓也?”   “是。”周苓也想了想,仰头,“学长怎么知道?”   她好像没说过。   肖诉今犹豫的样子就好像“让我编个完美的理由骗骗你”,不过他语气平常,“去年大一新生军训,我看到了。”   新生军训照比美是每年的保留项目,去年尤其热闹,外院新生周苓也凭一张军姿照片,杀穿了校表白墙,一直到学期末都还有人添加她的好友。   有图有细节。   想不注意都难。   周苓也顿觉赧然,提了下挎包的金属链,“都是闹着玩的。”   肖诉今柔和笑笑,没作答。   电梯下行到2楼的时候,电梯间里的人数到了最大值,朝着电梯门开始涌动。   “电梯到了。”周苓也提醒一声,抬脚准备过去。   但在金属门敞开,里外人员交换的同时,手腕被一只微凉瘦削的手掌握住。   肖诉今眯眼看着翻涌的人群,“等下一趟吧,人太多了。”   果然人还没都进去,电梯就发出了超载的信号,几个人退了出来,遗憾地看着电梯上行。   肖诉今抽回手,看着周苓也揉了揉手腕,纤瘦的腕骨小巧又漂亮。   “不好意思啊。”   “没事的,确实人太多了。”   这一趟电梯走得格外慢些,周苓也百无聊赖地摸出手机看群消息。微电影项目组的群里虽然有老师,但老师们只发点必要的通知和注意事项,平时大多不讲话,所以群里每天都很活跃。   于尧:[上次开会是不是有人没来啊?好像是演男二的吧?]   谢杏欣:[这是可以说的吗,你不知道梁燕声的演员是谁?]   于尧:[谁啊?]   时泽雨:[物院院草肖诉今!]   刘语熙:[不是说他不来了吗?]   刘语熙:[难道小道消息不靠谱?]   时泽雨:[那谁知道。]   时泽雨:[不过上周开会不是说演员都齐了吗,要么老师三顾茅庐给他感动了,要么就换人了呗。]   时泽雨:[反正我比较倾向于换人了。龇牙.jpg]   于尧:[怎么你们都知道,搞的我像村里刚装线一样。]   谢杏欣:[管他换不换人,等会儿看不就知道了。]   谢杏欣:[不过有人来吗?]   消息刷的很快。   “叮——”   电梯回来,门口的人是少了些,但大差不差。   约定好的时间是六点半,已经过了五分钟。   周苓也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肖诉今还愣在原地,才想起来他有幽闭恐惧症,上次还倒在了电梯里,会不会有心理阴影?   这边商场的楼梯修得隐蔽,有的甚至连店员都不清楚,肖诉今大概率就是没找到楼梯间,所以才不得已等电梯吧。   上次校医说过,电梯里人群密集,症状会更严重。   电光火石地想着,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进了电梯,肖诉今跟在她后边,电梯门关拢后,他的身体刚好将她和另一个男生隔开,不至于贴身。   但这样一来,她和肖诉今又好像太过亲密。   电梯一角有对年轻情侣,面对面贴着,女孩儿抱着对方的小臂,男生也伸出手把她搂在怀里,挡开与人碰撞,旁边的人也自觉和他们拉出一点空隙避免误会。   电梯一层一停,但大家好像目标一致,走出去的很少。   过了3楼时,周苓也感觉小臂被人握住,力道有点大。一抬头,看见肖诉今睫毛压低,颤动得厉害,像只弓起脊背的猫儿。   他还是害怕啊。   电梯到达4楼,习惯性地向下沉了一下,肖诉今低低地“哼”了一声。   周苓也低声问:“还行吗?”   脑袋里急速思考如果他不行该怎么办。   好在肖诉今只是沉默两秒,声音还算稳定,“有点喘不过来气,但还好。”   手指却更牢固。   这样的煎熬又持续了两层,终于走出密闭逼仄的空间后,周苓也等在门口,“要不找地方坐一下?”   肖诉今深呼口气,“没事,出来就好了。谢谢。”   他像很熟悉这种感觉,恐惧,或者恐惧后的恢复,他都游刃有余。   “你有事先走吧。”   “……好。”   周苓也想起自己已经迟到了好一会儿,就先走了。她没来过这里,要找到地方只能逐个看过去,兜了一大圈后终于看到目的地。   而且站在门口看过来的人几分钟前才和她分开。   周苓也大为疑惑,“学长?”   肖诉今“嗯”了一声,“进门的时候刚好看见你,怕你走过了。”   他确实恢复得很快,现在就像没事人了。   “你也来这儿聚餐?”   “对啊,破冰仪式,你不是?”   忽略对方眼底的玩味,周苓也理出个思路,“你不是不参加吗?”   秦霜那火爆脾气,真不像会三顾茅庐的人。   肖诉今桃花眼眯起来,笑得开怀,“你说呢?”   人会在被问到问题的瞬间,会给出一个自己最有经验的回答。   周苓也的回答是:“因为我?不是,那天送你去校医院的目的不是为了威胁你,你不想参加就算了,我可以帮你回秦老师。”   她可不想背上道德枷锁。   然后她就看着肖诉今计谋得逞般的笑了,一双桃花眼异常明亮,脸颊泛开浅浅的红晕。   他压低脑袋,身后门顶上的橘子灯亮洒在顺泽的发顶,溜了大片细碎光芒。   “你这样想的?”   “嗯,也可以。”   笑容意味深长。 第7章 上车   “哎老肖,你站着干嘛,还不赶紧进去,等会儿不好走人了。”李清扬端着刚调好的蘸料,没好气地喝着肖诉今。   周苓也跟着进去,李清扬立马发现他,“哟,学妹是你啊,你怎么和老肖一起来了?”   这话有些暧昧,肖诉今好似没听见,自顾自往洗手间去。周苓也耳朵微热,解释道:“门口碰到的。”   “哦哦,这样啊,那还挺巧的。你就坐这里可以吗,里面都坐满了。”李清扬放下蘸料碟,指指对面还空着的两个座位。   一桌八个人,中间一个九宫格大火锅,红油热辣翻滚,涮菜和自助餐点围满了。   周苓也认出空位边的女生是文院大三的学姐谢杏欣,两人以前因为一些活动结识,刚好对方也往里挪了挪,示意她坐下。   “他们来得早,点的全辣,说是冬天吃点辣的去寒气。你能吃辣吗?”谢杏欣帮她塞了下背包,将塑封的餐具也拿给她。   周苓也看了眼水汽都是辣味儿的锅底,心里发憷,面上扯了扯嘴唇,“还行。”   江城人不大能吃辣,因为有一半陵城血统,周苓也是全家第二能吃辣的。   谢杏欣又说:“唉,要是早点来的话,不想吃火锅还可以去吃别的,按这边的标准报销。可惜现在这个点到处都是人,去了也是排队,还不如就这儿吃算了。”   “学姐不能吃辣吗?”   “能啊。”谢杏欣正要说什么,看了眼对面,“李清扬,你不是说你调的蘸料风味一绝吗,给你个机会,帮学妹弄一份来。”   李清扬夸大其词地说了两句,乐呵呵跑去了蘸料区。   谢杏欣这才压低声音,凑在周苓也耳边说:“是不想吃狗粮。跟你一起进来的肖诉今你认识吗?”   周苓也侧着头,不知是意识自觉,还是刚刚好,视野将靠在洗手间门边的肖诉今收纳其中。他夹着两张纸擦手,腕骨线条清晰流畅。面对着一个女生,又是恰到好处的笑意,说着什么。   那个女生波浪卷长发蓬松而精致,很用心地打理过,遮了大半侧脸,露出立体的五官轮廓。   周苓也生涩地笑着,“刚认识,不熟。”   谢杏欣也顺着看向那边,“他对面的就是物院院花云想,别的学院大佬都是王不见王,但他们俩不太一样。他们以前是同学,好像云想还追过肖诉今。啧啧,这么一朵人间富贵花,是个人都得心动啊。”   “欣姐,你是不是又在八卦大佬爱情?”坐在更里侧于尧冲着周苓也自我介绍之后,笑着说,“听说之前肖诉今不准备参加这个项目的,后来改了主意,自己找秦霜说要来,说不准就是因为听说云想也来了呢。欣姐,你是不是要说这个?”   谢杏欣又羞又气地瞪了他一眼,“闭嘴,不知道刚才是谁在群里一问三不知的。”   转回来继续说:“听说哈,纯粹小道消息,就他刚才说的那样。”   “什么怎么样?”李清扬端着一小碗蘸料回来,“来,学妹,等会儿试试,绝对是一绝我和你说。哎,欣姐,你是不是又在说老肖和云想?”   整个项目参与最多的就是大二大三的学生,除了周苓也,桌上几个人上周就认识了,关系还算熟。   “你小声点,要是被他们听到,我脸还要不要?好歹我也是个文艺女青年的形象。”   “行了吧,你,文青?悬。”李清扬的交际能力确实好,和谁都像关系不错的样子。说过了谢杏欣,他又转回来给肖诉今正名,“学妹别听他们传得乱七八糟的,说不定老肖进来就是为了我呢?毕竟当初筛选演员的时候,还是我给他报的名呢。”   虽然还不如不说。   谢杏欣笑得快绷不住脸,“李清扬你闭嘴吧,等会儿我粉笑掉了就糊你嘴里去。”   “切,还不兴人说实话了?”   周苓也跟着笑了笑。   过了几分钟,肖诉今走过来,两根指尖捏着个蘸料碟,视线在桌上盘桓一阵儿,低头问:“这里可以坐吗?”   周苓也局促地往里腾了点距离,顺便把裙摆抽了抽,“可以。”   之前的话题明显不能再谈,李清扬就成了这桌节奏掌控者,适时说些校园趣闻和项目相关活跃气氛,大家吃吃笑笑,气氛融洽。   全辣火锅比周苓也想的辣的多,她吃了一会儿便觉得舌尖发麻,口腔灼热,额间冒了一层薄汗。后来她就把桌上放的凉白开倒在碗里,将菜涮了再吃,不过这也功效甚微。   她伸向锅里的次数越来越少,反而更多吃着自助餐点,不过火锅店的自助味道一般,辣椒也不少,饭吃了一半不到,她就开始杵着筷子浑水摸鱼。   肖诉今不知何时走开了,她抬头时,刚好看到他和云想站在收银台前,回来的时候一手拿着一瓶纯牛奶。   “辣到了?”一坐下,他就把一瓶牛奶放到周苓也面前,低声说,“说是牛奶止辣,试试。”   对面李清扬眼尖,跟个吃醋的宠妃似的嚷嚷,“肖诉今,我的呢?”   “没有。”果然另一瓶已经被肖诉今藏起来,两手空空,“要不我去再给你买一瓶,然后下次我们吃清汤锅?”   李清扬顿时改口,“别,其实我最不喜欢喝牛奶了。”   众人又是一通笑。   牛奶确实有效,周苓也感觉好了不少,看着咕嘟嘟冒泡的火锅,渴望写在了眼里,但她又怕像刚才那样辣的吐舌头,想想还是算了。   周苓也生得白,吃了火锅后,两颊粉粉嫩嫩,连同侧脸的细短容貌都像变成了粉色。看着火锅的浅茶色瞳仁时亮时暗,像被一个熊孩子玩着开关,半天没停。   侧边传来一声低笑,面前再次落下一瓶牛奶,还趁着李清扬大讲八卦没注意的时候。   “想吃就吃。”肖诉今吃的很少,周苓也当然以为他也不大消受,所以看见牛奶的时候,又是惊讶又是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不用了,你自己喝吧。”   肖诉今食指指尖敲了下石质桌面,发出轻快的一声响,抄起筷子,动作优雅地捡起一块牛肉卷丢进嘴里,脸色未变。   “我用不着。”   身体力行是最好的证明。   周苓也不再说什么,感谢后接过,开始有兜底的冒险。   吃完后,大家在店中合照。坐在最里一桌的刘臣雨招呼人在门口集|合,接下来要去预定的ktv包房唱歌。   江大宿舍统一晚11点锁楼,他们还有两个多小时。   站在店门前,周苓也兜里的手机贴身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张美玉。   接通之后,张美玉无奈又气愤的声音从听筒放出。   “苓也,你要回来了吗?”   “刚吃完饭,还要去唱歌。怎么了?”背景音逐渐嘈杂,周苓也往前走了一截,握着手机。   “还不是寝室那两个人,嘶——,我真是不行了。刚才我一回来就听到她们吵架,我劝了半天,然后谢晓云就摔门出去了,祝双双正哭着呢。”   “啊?那要不我现在回来?”   店门前,刘臣雨正在清点人数,给选择去别的店的人发消息、打电话。   肖诉今用胳膊撑在玻璃墙前的铁护栏上,肌肉线条从薄薄的衣料下泄了底,他低侧着头和人说话,可能是火锅吃得热了,高锁的铁质拉链滑下来几厘米。   张美玉:“你可以就行,说实话,我是真有点应付不过来。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吵什么,问谢晓云都问不出来,像吃了哑巴药一样。”   谢晓云是有话就说的性格,大大咧咧,如果这次从她那里都问不出原因,那这次就有点严重了。   周苓也听说过有几个寝室不和谐,最后被打散了重新安排的例子,那样的话还可能被分到别的学院去,寝室相处又是一大难题。   “我回来吧,你先看着点。”   挂了电话,周苓也给刘臣雨说了声有事要先走。   肖诉今那会儿恰好站在刘臣雨不远处,和云想讨论一个学术研究,忽然抬头看了眼远去的背影。   --   走出楼栋时,外面下起不大不小的冷雨,水汽氤氲,雨滴像冰碴子。   周苓也感叹还好折回去拿了伞,撑开伞往车站方向去。   街上车水马龙,带起的风穿堂而过,周苓也的裙摆不时被风掀起,冷风灌进裤腿。到车站时,裙摆被斜飞的雨沾湿,风就再扬不起来了。   她收了伞,往嘴里哈着气,出门还是忘了带手套。有点知觉后,拿出手机给张美玉发消息。   [我现在回去,你问问晓云在哪里。]   几秒后,回来个“好”字。   查看消息时,街上飞驰过一辆黑色奥迪车,强大的引擎驱动让速度远高于其他,溅起路边的积水也明显高得多。   来不及退避的几个人眨眼便湿了腿。   周苓也甚至感觉一滴脏水从眼镜片上滑落,小腿打湿的地方冻成了坚冰。   “我|草,什么人啊这是?!”   “下雨天还这么开车,看见车站有人不知道减速吗?”   埋怨声此起彼伏。   周苓也退了几步,提防有人故技重施。她拿出纸巾擦干眼镜,然后在打湿的腿上吸了吸水,但水大半都被皮肤色打底裤吸进去,纸巾半干不湿,只有污渍明显残留。   她把纸巾互相包裹成一团,撑开伞往垃圾桶走去。   今天还不算糟糕。   刚把纸团丢进垃圾桶,雨声骤然急促,伞面被砸得打晃,风也呼呼吼起来。行人并不都带着伞,商店和车站成了撑着手掌挡雨的人最便捷的遮蔽处。   快走到车站下时,周苓也被人从背后大力地撞了一下,踉跄两步后半摔在地,裙摆落入一滩积水,滴滴答答地落水。   “怎么样,有没有撞到?”背后传来老人担忧的问话。   周苓也提着裙摆站起来,小腿冷得发疼,伞收的不及时,水线在她发顶落了一溜。   她正要说“没事”,转过头发现是老人在问怀里的小孙子,一双枯萎的手给半人高的孩子拂着水。   小孩儿摇摇头,指着周苓也,“我没事,姐姐刚才摔了。奶奶,老师说撞到人要道歉。”   老人被孙子提醒,羞窘难当,支支吾吾地说:“那个,小姑娘,不好意思啊,跑得急,没看到你。”   周苓也点点头,把还剩的两张餐巾纸摊开贴在小孩儿头顶,餐巾纸很快吸足了水。   “谢谢你啊。”老人这回倒是诚心。   公交车冒雨到站,红亮的线路号嵌在侧身,老人飞快抱起孙子挤开人群窜上去,还没来得及丢的纸巾脏乎乎落在地上。   周苓也叹了口气,只好捡进了垃圾桶。   很多时候,遇到他们,人总是一点脾气也不能有。   但她觉得这个夜晚开始变坏。   再次往回走时,旁边街道上的车喇叭“滴滴”摁了两声,周苓也扭头看见一辆橙黄色的出租车,头顶绿字广告滚动着。   见她没反应,后座的车门忽地敞开,一个人影飞快钻进她的伞下,避雨的空间登时就拥挤了。   他的拉链又锁到最高处,碎发因为沾湿而贴在脸侧。   嗓音穿过寒风灌进周苓也的耳朵里,温暖得像大西洋给摩尔曼斯克带来的暖流。   “不是说有事?上车。”   暑假的时候,周苓也和钟声一起看了《纽约的一个雨天》,片头曲很应景。   在倾盆大雨中茫然漫步。   自然有理由去抱怨   上一刻我还哀伤得想听上一曲   下一刻你就出现了   天空仿佛雨过天晴   作者有话要说:   为啥找不到歌名呢,难道我开的会员还不够多??? 第8章 喷嚏   周苓也坐进后座,里面还有个长相艳丽的女生。   “周苓也?你好,我是物院大三的云想,也是项目组的。”云想娇柔浅笑,抽出湿巾递给她。   “学姐好。”周苓也接过湿巾,低头擦着。   云想美得很有攻击性,但她说话时的语气却很温和,在这一方面,和肖诉今很像。   周苓也稍稍掀上眼皮看向前座的人,他松懒地靠进座位里,只露出一点乌黑翘起的头发。   车上暖气低频地呜鸣,周苓也很快生出一层不适的湿热,小腿打湿的布料也湿乎乎贴着皮肤,就像看见一条毛毛虫般浮躁。   肖诉今看着后视镜,在后方车流的白炽灯光下,女孩儿用指弯将散下来的发丝挂上发夹,不时勾开衣领透风,雪白的脖颈和灯光交相辉映。   然后她打了个俏皮的喷嚏。   “啊啾——”。   肖诉今忍不住轻笑一声,看着后视镜里的女孩儿红了半张脸,提醒说:“小心感冒啊学妹,后座还有件我的衣服,不嫌弃可以先披一下。”   周苓也上车时就注意到窝在车座上的一件深色羊绒毛衣,低领排扣的款式。   “你也可以盖在腿上。”云想转过头,“你裙子都湿了,还是盖腿上吧,女孩子保暖很重要。”   两人一唱一和十分默契,周苓也只好把毛衣盖在大腿上,过了几分钟,确实感觉到明显的温暖。   前后座的两个熟人开始交流了一下学业上的看法,然后云想搭起话台子,和周苓也聊起一些女孩子间的话题,肖诉今就没再说话。   周苓也从玻璃上看见,他正撑着胳膊看向窗外流逝而过的景色。   出租车停在北校门,周苓也坚持和他们分摊车费,然后感谢着告别,搭上校车回寝室。   肖诉今拎着那件羊绒毛衣,眼底深邃,云想站在他身后笑着,“听李清扬说,你上次在电梯里晕倒,还是这个学妹送你去的校医院?难怪刚才在车上隔了几十米远就说要靠边停一下。”   甚至还把自己毛衣脱了。   确实,他那件硬邦邦的冲锋衣是不像能保暖的样子。   估计他浑身上下就那件毛衣属于过冬产品。   肖诉今没说话,态度很明显。   云想从衣兜摸出烟盒磕出一支,往前伸,“女士香烟,要吗?”   “不用,戒了。”肖诉今半回头说,“留学交换的地方管的严格,索性戒了。”   云想听说过这类的规定,不强求,手指摸到那根细细长长的女士香烟,顿了一下,合上烟盒。   “算了,我不像你,学业压力大,一时半会儿戒不掉。咖啡和香烟,有时候还是有点用。”   “不至于,只要你想,肯定办得到。”   “那是。”云想自信地扬扬红唇,继续拉回话题,“你的空间幽闭症还是老样子啊,真不去看看心理医生?毕竟你这又不是病,就是心理阴影,还是比较好恢复的。”   小道消息向来真假参半,真的那一半里就有他们以前也是同学这一条。   准确来说是,云想家住的离肖诉今住的地方比较近,那时候划区就学,他们读的同一所小学,但是没见过。小升初也是学校对口直升,他们成了初中同班同学,高中虽然考到了同一所重点高中,却没怎么见面。   所以有些往事,李清扬不知道,云想还算清楚。   肖诉今不像其他人那样提到这些隐私就敏感,还是温温柔柔地站直身子等下一辆校车,“有时间就去,也可能自己会好。”   “又是这话,李清扬说你每次都这句话。”云想说,“自己要是能好早就好了,不然还要什么机缘么?又不是修仙!唉算了,懒得说你。”   寒风吹了一阵,站在门口喝茶的保安打个哆嗦,捧着保温杯钻回了值班室,校车应该快来了,喇叭声就在不远处。   肖诉今收回目光,拉出手机一角低头看了眼。   还早。   提前回去,不知道要干什么。   校车亮着车灯开到校门的通行道前,云想打了个哈欠,却很清醒。   “报道那天我在外面看到他们了,你也碰到了吧?”   “……”   --   张美玉等在寝室楼道里,刚好看见周苓也喘着气上楼往寝室这边走,也顾不得自己没穿外套,趿着棉拖鞋迎了几步。   “完蛋,今晚咱就得大宅内斗。”   “这么严重?”周苓也眉心深折,“晓云呢?”   “410呢,总不能让她在那儿蹭一晚吧?”   周苓也定住脚步,“双双怎么样?”   说到祝双双,张美玉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压低声音说:“还在哭,我怀疑她在演我吧?没见过比她还能哭的,边哭边说我们针对她,欺负她家里没钱。搞的我里外不是人。”   祝双双自卑敏感是有原因的,她来自一个偏远的小县城,家境贫寒,考上江大还靠了少数民族附加分,所以时常话里话外都流露出自己不配的意思,和她说话都得小心谨慎,就怕一个没注意,又戳到她的小心脏。   她们从来没想过,贫穷和性格缺陷也可以是一个人的保护衣。在祝双双这里,对她偏爱才是公平,如果不这样,她就会觉得她们是在刻意凸显她的劣势。   每到这种时候,谢晓云都免不了讽刺几句。   然后鸡飞蛋打。   周苓也感受到张美玉的疲惫和无力感,看着脚下思考,“那今晚怎么办,我去把晓云叫回来,然后冷静冷静?”   其实她看出了一点苗头。   闹到这种程度上,寝室总会有人搬出去,搬出去的那个无疑就是落败者,她们都在博谁都先忍不住。   “也只能这样了。我就搞不懂,”张美玉冷得缩了下身子,抱着胳膊,“这一次吵架的原因呢?晓云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以前不管谁对谁错,都有个说法,这回就奇怪了,个个都闭嘴不谈。我就是劝架和稀泥都没地儿说啊。”   “我问问吧。你先回去。”   周苓也走到410门前,隔音并不好的房间里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敲过门后,一个女生拉开门,没等她说话,就回头说:“晓云,你室友找你。”   谢晓云出来看见是周苓也,愣了,“苓也?你不是晚上有聚餐吗?”   “嗯,吃完了。回去吧。”   谢晓云抿了抿嘴唇,进去拿好东西,和朋友说了再见。   走到楼梯转角,周苓也拉住她,“晓云,你是不是有事没和我们说?”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衡量关系远近的天平,周苓也和张美玉的天平都是偏向谢晓云的,只是大事化小的文化传统让她们不敢轻举妄动。   谢晓云有点意外地看着她,“是,但我不好说。这件事你们别管了,过段时间就好了,反正我肯定不会走的。”   那走的就是祝双双了。   谢晓云走的很快,周苓也差点赶不上。回寝室后,两个当事人互相看了一眼,祝双双“哇”的一声又哭了,谢晓云脸黑下来,说了句“脑子有病吧”,进了洗漱间。   一时腥风血雨。   十一点半熄灯之后,终于各自安静。周苓也抹完护肤品,准备挑个电影缓解下心情,然后就注意到手机屏幕上弹出的消息。   张美玉:[不要在群里说话,让她自己闹吧。]   还有什么群?   退出私聊,屏幕上多出一个顶着红点的新群,群里只有三个人,没有谢晓云,俨然宿舍另开的小群。   祝双双:[美玉,苓也,我知道你们是为了这个寝室好,但我也不想这样啊,谢晓云就是故意针对我。我不管做什么她都要说我,就连我把垃圾放在门口忘了丢,她都觉得是我故意放那儿的,我又不是故意的。]   祝双双:[她那个脾气得罪了人也不知道,偏偏我们还不能说她,一说就生气。干脆以后我们就在这里说好了,放心吧,我不会让她进来的。]   ……   周苓也抬头看了眼从她床帘里钻出的微微荧光,戴上耳机,没做理会。   过了一会儿后,她听到耳机外有人叫她,拉下耳机,看着祝双双从床帘下伸出个脑袋,哑声说:“苓也,你怎么不回消息啊?”   “大半夜的睡不睡啊,不睡出去好吧?”谢晓云暴怒一声。   这下也不等周苓也解释了,祝双双又钻回被窝里,过了会儿传出像是极力忍耐的啜泣。   电影看了一半,周苓也关掉平板,摘掉眼镜前,她退出了那个三人小群。   第二天,项目组的群相册被昨晚聚餐和唱歌的照片塞满,破冰之后,大家都熟稔起来,插科打诨地开着玩笑,一个比一个油腔滑调。   有些比较亲和的老师也成了学生作死的对象,后者喜提惩罚大礼包一份。最作的一手好死的当属李清扬,据说他原本是要报名参演的,当时还挺忐忑,偷偷拉着肖诉今一起报名,结果不幸名落孙山,让肖诉今无心插柳柳成荫了一把。   不过他那一手后期剪辑技术燃起了组里老师的惜才之心,硬是把他给劝转行了。   李清扬吃着一碗技术饭,底气十足,在群里肆意张扬,直到后来惜才的那位老师看不下去,给他禁言了30天,群里顿时风清气朗。   周苓也和钟声约了这周六下午出去,吃过早饭回寝室,她找出她哥送的某法国小众品牌的皮包。放纸巾时,她发现里面有一管不知名的口红和一张电影票。   那个电影上周首映。   但她没看过。   周苓也捏着那张电影,一时没有动作。   周末谢晓云有辅修课,早八到晚八。祝双双和朋友约了图书馆自习,也是天刚亮就走了,但她起床时发现张美玉和周苓也都退了群,门摔得砰响。   周苓也空闲时间待在图书馆的时间比寝室里多,她也拿不准这个包经历了什么,心里投下一片未名的阴影。   恰好这时张美玉晨练回来,擦着脖颈热汗,看见周苓也霜打的茄子似的捻着管口红,讶然道:“双双的吧?你上次不是把包借给她的吗?”   周苓也懵了,“我没借过她啊?”   “啊?不是上周……周四的时候,我回来看到她背着你的包,说找你借的啊。”张美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气得一把抽出毛巾,“这他妈什么人啊,不借自取即为偷,也不怕被发现。”   她们对祝双双的容忍也快到了极限。   周苓也堵了一口气,想了想,撕下一张便条写了字贴到祝双双桌上。   ——请不要再拿我的东西,还有,你的口红弄脏了我的包,赔钱吧。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说到打喷嚏都会想起小时候看的动画皮《哈皮父子》的喷嚏声   这两个黄色罐头还挺有意思的 第9章 情书   祝双双是真的怕赔钱,所以周苓也晚上回来就发现,祝双双的东西消失了一些,桌上的便条被她丢进了垃圾桶。   “她说这几天住在家教的小孩儿家里给她集中补课,辅导员那边也说过了。”张美玉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是摆明了怕你找她麻烦嘛,有本事就不回来。”   当然,最好的结果是祝双双赶紧搬走。   周苓也没有吵架的本事,但不说明她没有气性。本来她想和祝双双说清楚,该道歉道歉,该改过改过,但看祝双双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她倒觉得挺好笑。   过了没几天,这个寝室冷战的消息不胫而走,而且祝双双成了被刻意孤立的那个,张美玉和谢晓云气得脑仁儿都疼。   第三周开始上选修素质课,江大本科生毕业有素质学分要求,虽然学分不高,但课是四个年级同时开抢,每年抢课时间都是实力和运气的体现。   周苓也属于运气好的一类,抢了节大热的恋爱心理学。   走进教室,老教授已经捧着茶杯靠在讲台边和前排几个学生聊起了天,教室里坐满了大半,神情激动,仿若春天的野百合。   周苓也选了个靠边的安静位子坐下,然后拿出平板调到笔记页面,将背包塞进网格栏里。   距离上课还有五分钟,前门口突然人群骚动,肖诉今单肩背着黑白相间的挎包走进来,视线在教室内逡巡一圈,和周苓也无意抬起的眼神撞了一下。   他手里拎着那顶黑色鸭舌帽,让周苓也本能地想起那个冷夜,缩了缩脖子,别过眼。再注意到时,他已经坐在另一侧靠走道的座位,靠里空了一个位子还有个红脸的女生。   有些人走到哪儿都带着光。   这是真的。   老教授是心理学院的,教书这么多年,也不是头一次见这种场面。乐呵呵地笑了两声,抿了口茶,看着挂钟等上课。   电子铃声响了之后,他先介绍了这门课程的内容和考核,屏幕PPT上摆着他的联系方式。   紧接着,画风一转,他眯着眼笑说:“据我所知,选这门课的人中单身的比脱单的人多。现在给在座的、单身的男同学、女同学一个机会,注意啊。还是单身的男同学,请举手。”   不牵红线的恋爱课是没意义的。   来自校园表白墙。   老教授深谙其道。   在一片宛若蜂鸣的沸腾声中,羞涩的少年们聚起右手,眼神流不时擦过吸引自己的那抹倩影。   “肖诉今也举手了?真没想到,我以为他早和大美人在一起了呢。”   前座的女生啧啧咂舌。   周苓也转过头,果然看见肖诉今举着那只肌理匀瘦的手掌,另一只手夹着手机,正在打字。   不过他旁边的女生脸色似乎快熟透了。   老教授乐此不疲,让他们放下手,然后压力给到了单身的女同学。   “好,刚才举过手的人注意了啊。还有女同学们,刚才附近举手和没举手的人都记住没,不管他们是不是不好意思举手,如果有人没举手就想要你们的联系方式,一律当渣男处理,别留面子。”   “哈哈哈,好。”   这可比让单身男士表明自己要让人兴奋得多,本就躁动的青春在这个寒冷的上午驱走了厚重的阴云,置身于属于他们的夏日。   周苓也单人坐在最里侧,旁边没有人落座,这让有些目光来的肆无忌惮。她举着右手挡在耳廓边,娇小白皙的半张侧脸也被盖住,但这并不妨碍视线聚集在她身上。   她低着头,斜向上看着前座女生的背影,发现她也几乎是同样的动作。   羞怯,尴尬,但有点食髓知味的欢喜。   和她成为两个极端的那个方向上,温度逐渐攀升,哄闹满堂,她置身其中,只觉得心脏跳动异常,脸颊火热。   等老教授出声止住这场出格的盛夏夜幻梦后,周苓也才从注视下释放。   她扬起眼偏了个角度,与一双潋滟矜和的桃花眼跨越半个教室的距离,吻了一下。   对方怔忡片刻,浪子般不了了之地回头,薄薄的手机在修长的手指间翩跹飞转。   后面的讲课内容生动风趣,难怪恋爱心理学年年被评为最受学生欢迎的课程之一。 第二节 课结束后,周苓也合上Pad,余光瞥见走动的人群中有不少人在交换联系方式,在与她遥遥相望的另一端,肖诉今挎包将落不落地勾在肩头,过道口已被身高差了一截的娇小女生们堵住。   能抢上素质课就是运气好的,从来没有人挑挑拣拣。   不过似乎这对肖诉今来说并不是什么好运气。   “同学,”上一秒这么想着,下一秒相同的情况就降临在自己身上,从外侧走来的男生拿着拿手,腼腆内敛地挠了挠脑袋,“可以加个微信吗?”   后边还跟了几个人,“也给我一下吧。”   老教授像是早有预料,扭开茶杯喜闻乐见地前排吃瓜。   周苓也看着歪七扭八摆开的二维码页面,很是为难。   她只是想上个课,修个学分,没想过加这么多人的联系。   何况对方目的昭然若揭。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勉强笑了笑,攥着手机准备说“不好意思,不加人”。倏然间,靠近她右手边的地方多出个手机页面,白底上的黑色二维码顶着个陌生id。   后排传来的嗓音清冽低缓,“方便扫我一下吗?”   一道道目光齐刷刷转过去,看见明明笑得温柔,却又像暗藏“杀意”的男生,焦躁的气氛登时熄了。   周苓也指尖不自觉扣了下手机,有点走神。   女孩儿是典型的江南美人长相,温婉宁静,烟水朦胧,浅茶色的瞳仁总是湿漉漉的,好似被打湿的琥珀。有时候隔着光看,会联想起《雪国》里女主神秘而梦幻的眼睛,这让她安静时也像在认真思考。   换来对方一声提醒,“不可以吗?”   周遭空气变得粘稠许多,像金鱼身上黏腻的透明液体,温暖,且因到了冬天而不断加热。   “……可以的。”后知后觉,她解锁手机,打开软甲,扫码添加,一秒之后,好友验证通过。   “叮——”的一声后,围观的人抽了口气,也把兴致抽没了,黯然失色地笑笑,富有深意地看了眼,涌出教室。   “唉,本来还以为可以加美女姐姐的好友呢,可惜了。”   “人就在那儿,你怂啊?”   “草,你不看看她加的是谁?物院院草肖诉今,校长奖学金都得过,这谁顶得住啊?我还是不去丢人现眼了。”   “我|草这么牛逼,你果然没戏。”   说话的两人声音没怎么克制,一五一十落入周苓也耳中,顿时内外火热。   而肖诉今只是垂眼看着手机,鸦羽般的睫毛和下眼睑组成一个变形的三角形,殷红的嘴唇咧开,“头像是东区的猫?”   周苓也愣了一秒,“对。学长也见过?”   她很喜欢上下课不着急的时候给趴在路边车身上睡觉的狸猫拍照,有时候还会带根火腿肠慢慢喂。黑灰色的狸猫有一条白围脖,在干燥的寒冬里看起来格外俏皮。   肖诉今眨眨眼,“我也住东区。”   东区学生上课几乎天天都能碰到。   教室里人走得差不多了,老教授也塞好了公文包,挥手再见,赶去吃午饭。   周苓也偷偷打量生面前的人。   他怎么还不走?   还有事吗?   她拿不准肖诉今加她的目的,想起之前那些人临走时的暧昧眼神,心里有窝兔子蹦来蹦去。   肖诉今打了几个字,可能在改备注,删删改改,最后才关了手机揣进兜里。低头看着周苓也,像是才意识到他不小心触发了所有人的暧昧开关,带着不多的歉意说:“抱歉,麻烦拉我进下群。”   “?”   “项目组的群,上次忘加了。”   “哦。”   这个理由名正言顺,周苓也用最快的速度把他拉进群,肖诉今手机震了一下,没掏出来,对周苓也道过谢,迟迟说声“再见”后,提了下挎包走出去。   巧的是,周苓也在东区食堂吃饭时,又看到了这个人。   他已经吃完了,又去打包了一份,勾在指弯里,低头侧脸和云想交谈,表情不算轻松,甚至略显凝重。   ——那是他从没在其他人面前流露过的情绪。   ——起码在目前为止周苓也的印象里。   心底不久前欢快蹦跶的小兔子被丢到铁笼里,终于平静下来,默默啮食翠绿的青草。   直到走到寝室楼下,周苓也看见宿管阿姨把借用过的伞清理后放在方便易取的柜子里,其中有一把和她参加聚餐时用的伞很像。   她突然就想起,他加群为什么不找云想呢?   明明他们更熟悉。   而这时候,广播开始放午间音乐,轻快流畅的乐点在平静的气温里火上浇油。   ——Luv Letter。   ——《情书》。   作者有话要说:   严重怀疑每所高校都有一只校园恶霸喵   无理地俘获了一众少男少女的芳心 第10章 金鱼   项目组的组会定于每个周三,有戏剧社的专业老师讲解剧本,传授经验,还有一些重要的进度安排,内容很杂。   负责消息通知的只有周苓也,既要保证消息不被误解或遗漏,还要确保所有人都接收到,这个工作远没有看上那样轻松。   好在秦霜考虑到借调来的学生时间有限,让他们不用参加校宣传部的例会。   徐芝芝知道这个消息后,连夜给周苓也诉苦。   徐芝芝:[早知道还不如和你一起呢,带学弟学妹做选题太难了,现在你也不来开会,我都找不到人说话。]   徐芝芝:[暴风哭泣.jpg]   周苓也:[不至于吧,他们看起来挺卷的,应该很好带啊。]   江大有预科生和少年班,预科生算在下一届的学生名单里,校宣传部每年春招主要针对大一新生,秋招则集中在预科生里,算是提前培养,应对人手不够的情况。   不知道是学长姐的滤镜太厚,还是校园竞争的催发,似乎每一届新生都比在校生更为内卷。   徐芝芝:[内卷的本质就是在同一领域做太多无用功,朕好想做个不上朝的昏君啊。]   徐芝芝:[叹气。]   徐芝芝:[不知道以前带我们的学长姐是不是也这样想,反正我觉得培养一个人挺难的,各种各样的奇葩。]   周苓也:[加油陛下,您还有群大臣嗷嗷待哺呢。]   周五是个大风天,尤其楼栋间的穿堂风倨傲紧俏,香樟树的枯叶被撩拨出婆娑沙响,棕黑的树叶铺满地面,让安静的夜晚多了层喧哗。   走到楼下,周苓也看见有吹扬落叶的手提风机放在路边,明天或许就看不到纷纷乱乱的香樟叶了。她的高中地理老师说过,常绿树种也会落叶,香樟开始下叶子雨的时候,春天就要来了。   组会长达两小时,从八点开始,周苓也像个记录员,坐在无关紧要的偏僻处,捧着电脑记录要求,半小时后要汇总发到群里。   同样坐在后排的还有肖诉今,与逃避相反,他听得极为认真。用纸质笔记本记笔记,也在剧本上做标注,抬起头时,下颌和颈项的线条流畅衔接,十分优越。   冬日里他穿衣似乎格外偏爱于黑灰两色,今天穿的大衣又是纯黑的,大敞着,露出仅剩的一件低领长袖,锁骨锋利突出。衣料和肤色难以过渡,像上世纪最经典的默片电影。   会议结束后,周苓也向秦霜确认了今晚的消息通知。   刚走出会议室,一声“小周学妹”吓得她一机灵。   “学姐有事吗?”   叫住她的是饰演女二的同院学姐赵心怡。   会议室人走得差不多,只有个别学生在和老师交流,赵心怡拉着她走进楼梯间,边下楼边说:“想请你帮个忙,不知道行不行?”   张美玉说过,不说内容请人帮忙等于耍流氓。   周苓也:“你说。”   “下周就要开始拍摄了,虽然剧本我挺熟悉了,但是我之前没有过这样的经验,也不知道到时候和人家一起演是什么状态。万一太紧张了,状态太差,秦霜老师肯定会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铺垫了两分钟,她们已经下了一层楼,周苓也靠着刷了漆的木质扶手,不甚理解地抬头,“所以学姐想?”   赵心怡吞咽了一下,小麦色的脸蛋肉眼可见的红了,“我想……可不可以请你帮我联系一下肖诉今,问他明天晚上八点钟有没有时间,一起去2号形体室对剧本。”   周苓也迟疑几秒,“周末借用形体室要提前预约吧?”   “已经约好了。”为了证明,赵心怡快速掏出一把钥匙,钥匙环挂了个“形体室2”的塑胶吊牌。冲动之后,她又觉得自己的目的太显而易见了,扭捏地搓着钥匙。   “你就帮我问一下可不可以吧,不行就算了。”   时间、地点都规划好了,显然有备而来,报以极大的期待,这已经超脱了对剧本这件事的需要,走向一种私人的狂热情感。   周苓也想起几个星期前和刘臣雨说到肖诉今时,后者意味深长的目光,当时她没接触过肖诉今,现在却懂了。   一个有颜值、有才华又温柔的男生,确实很吸引人,也确实受女生的追捧。   她喉头梗了一下,说不上来的感觉,对赵心怡说:“我问问吧。”   “太好了,谢谢学妹,到时候我请你喝奶茶啊。”   “不客气。”   窗外风声吼得锋芒毕现,周苓也担心要下雨,打过招呼率先下楼去。刚走了半层,身后赵心怡不确定地问:“那个,学妹,你应该不会去吧?”   周苓也不懂这个问题的根据,歪了下脑袋看着她。   “听说恋爱心理学的课上,肖诉今加了你的好友。”她的眼睛充满试探,好似要一层层扒开周苓也的内心。   然而周苓也眼神干净,湿润的眼珠像颗水晶,没有一丝杂质。   她顿了几秒,柔柔地笑说:“工作需要。”   --   刚回寝室就下雨了,张美玉收着衣服,不由笑道:“这就是运气啊。”   周苓也附和一声“确实”,坐在桌前编辑消息通知,然后发到群里。   屏幕立即被“收到”两字占满。   退出群聊,她找到备注为“肖诉今”的好友,点进私聊框。   他的头像是一只养在玻璃缸里的樱花粉花瓣尾的半月泰斗,流光溢彩的尾巴在水中柔软铺展。   周苓也没怎么措辞,编辑完直接发送。   ——明晚八点有空吗?   他的名字备注下很快弹出“对方正在输入”的提醒。   十秒内看到消息并打开键盘回复就会出现。   周苓也手心微痒,松开手机,看向桌角的鲜切花。玻璃花瓶里的装束更换过一次,是上周末和钟声一起买的两支艾莎,乳白色花瓣只有边缘渐变成淡粉,清香幽浅,似有若无,更加动人。   “嗡嗡——”手机震动两声。   肖诉今:[有。]   肖诉今:[什么事?]   他就像毫不设防似的,问也没问便把自己出卖得清清楚楚。   这一类人被张美玉称为“傻白甜”。   适合先下手为强。   周苓也:[赵心怡问明晚能不能一起去2号形体室对剧本?]   形体室通常是健身舞蹈类课程的上课地点,舞蹈社团和艺术生也会过去练习,她怕对方不知道那里,还想要不要给他指个路。   事实证明并不需要。   肖诉今:[好。]   刚调出的键盘在屏幕上出现这个回答的时候显得多余,正事办完,周苓也退出页面。抬指揉了揉酸涩的眼皮,视线落在玻璃瓶和台灯中间二十多厘米的干净桌面上。   她另外买了书架放在座位旁边,于是桌面就空了很多。   应该还可以买些别的放着。   比如——小金鱼。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微信首页,周苓也看着缩放成小小一团的观赏鱼,犹豫两秒,快速打了一行字。   周苓也:[学长,方便问一下你头像上的鱼是在附近看到的吗?]   这次没有“对方正在输入”的显示,好像这是个大难题,他一时没想好要不要回答。   当然也可能他已经退出聊天框,干别的事去了。   周苓也等了两分钟没动静,起身正要去收衣服,紧接着手机就开始震动。   ——语音通话。   她吓了一跳,手肘在半人高的小书柜上磕了一下,疼得大吸口气。   “干嘛呢这么激动?”张美玉折着衣服,好笑地挑挑眉,“不会是有人跟你表白了吧?”   “不是。”不知道是因为她的揶揄还是突然间的心慌,周苓也脸上滚热,拿着手机快步进入浴室。   刚接通,两边都很安静,连窗户不是被风碰出的微微响声都近乎一致。   过了几个呼吸,听筒里才传出伴着拖鞋摩擦声的低润男音。   “周苓也。”   被念到名字,周苓也心口仿佛过了一遍生物电,温吞地轻轻“嗯”了一声。   肖诉今心情很好似的,低低哑哑地笑了笑,“你想买鱼?”   话音落地的同时。   “嘶——,肖诉今,你中毒了吧,笑得那么淫|荡?”李清扬的声音太有画面感,应该还极为嫌弃地摸着胳膊。   在周苓也看不到的另一端,肖诉今笑里藏刀地看了他一眼,后者立刻举手投降,“行行行,我闭嘴。”   周苓也直到他那边响起关门声后,才开腔:“看着挺好看的,有点想买一只养着。”   “你以前养过金鱼吗?”   “养过。”   “活了多久?”   周苓也认真地算了算,“一周?好像是七天半。”   “……”   “嗤——”肖诉今乐不可支,“记这么清楚?”   周苓也知道自己没有养好小动物的天赋,她没说的是,其实这还是活得最久的一条鱼了,大多数不出三天就病殃殃的了。其实她也很郁闷,明明自己很用心地照顾它们,怎么最后还成了“金鱼杀手”。   以至于她后来很多年都没有再养金鱼。   今天纯粹是突发奇想,真的被这条粉嫩的月半泰斗惊艳到了。   犹豫了好半天,她弱弱地问:“这种鱼……好养吗?太难的话就算了。”   肖诉今的嗓音通过电流传出来,染上点现实中难以发觉的低沉性感,可能他习惯对着收音的地方说话,所以话音从播放口出来时,就好像他贴着周苓也的耳廓说话一样。   不知不觉,心跳又开始加速。   “也不算太难,但对你可能是个挑战……你真的很喜欢吗?”   周苓也毋庸置疑地说:“喜欢。”   然后对面又开始笑,“嗯——,好,我知道了。”   “?”   “啊——”。   周苓也飞快捂嘴,意识到刚才说的太快了,“我是说,我很喜欢这个鱼。”   两人的窗门外,隔着同一片风雨如晦。   肖诉今心知肚明得很,不久前他刚洗完澡,此时骨肉纤薄的手掌撑着浴霸旁的白瓷墙面,喷头滴出的水顺着精瘦的肌理缓缓滑动。   另一只手夹着手机,轻声说。   “不是说了我知道吗?”   “你以为我误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所提到的粉色月半泰斗灵感来源于某日在小破站冲浪,无意间刷到一条月半泰斗的视频,尾巴真的超级超级好看,惊艳至极。   可惜这边花鸟市场没有卖的   可恶,算它逃过一劫 第11章 脾气   周苓也罕见失眠,一晚上都在做自己变成金鱼被养在水缸里的梦,早上起来精神不佳。   “难得啊。”张美玉看她犯迷糊,差点把护手霜挤到脑门上去,啧啧称奇,“是不是昨晚和人打电话聊到什么了?”   周苓也昨晚从浴室出来就一副慌里慌张的表情,在她进去前浴室被使用过,温热的水汽没散,张美玉还以为她的脸红是被闷出来的。现在想想,多少热水气才能把她熏成那样?   “没聊什么,就是想养一条金鱼,问问怎么买。”周苓也含含糊糊地回答,这下倒是清醒了,飞快涂完护肤品,拍拍脸颊。   张美玉“咦”了一声,“怎么突然想买金鱼了,养在寝室吗?”   “可以吗?”周苓也有意跳过前一个问题。   “我是不介意的。”   谢晓云刚起床,从床边的楼梯下来,“我没问题啊,其实我也挺喜欢金鱼的,你想买什么样的?”   “月半泰斗,好像都很好看。”周苓也调出手机相册里保存的几个颜色的月半泰斗,递过去给两人看。   “哇塞,这是金鱼界的绝色啊!”张美玉滑看完,又翻回到其中一张,“要是有的话,我也买一条这样的吧。”   周苓也凑上去一看,神情微呆。   恰好是她保存的肖诉今的头像。   张美玉看她的表情,一猜即中,“你也喜欢这条?”   “喜欢”一词像一把钝得不能再钝的刀,轻易刮动了周苓也的敏感神经,耳尖烧红,浓密的睫毛颤动不止。   “嗯,是挺……喜欢……的。”   耳畔不受控制地响起某人有意无意的话。   ——你以为我误会了什么?   她才不会说呢。   “好看是好看,怎么买呢?”谢晓云问。   “我看到有人买过,他说要去问问。”   “谁啊?靠不靠谱啊?”张美玉购物讲究性价比,绝不会给中间商赚差价的机会。   周苓也关灭手机,声音在鼻腔里嗡响,“一个学长,应该……靠谱吧?”   --   天气预报的准确度令人费解,但周苓也还是每天都会关注。   周六晚大雨蓝色预警加雷电黄色预警,下午六点开始新一波寒潮抵达江城大学,狂风怒吼,气温骤降。   周苓也看着窗外被吹得歪歪斜斜的玉兰花树,心想赵心怡选时间的时候一定没看天气预报,这样的天气待在室内都会惶恐不安,更别提要冒雨来回。   号形体室势必要经过体育馆的大操场——积水最严重的地带之一。   一般人应该都会放弃了吧。   晚八点过了,堂哥打来电话,让她注意防寒保暖,不要大雨天出门乱跑,然后家长里短地唠着,最后打了快半个小时才挂断电话,比和她妈通话时间还长。   各种群里,老师都转发了学校的通知,尽量减少户外出行。   除此之外,周苓也在意的两个人毫无消息。   直到快十一点了,赵心怡才委委屈屈地发了个大哭的表情过来。   赵心怡:[他没有来,你是不是传错消息了?]   周苓也将聊天记录合并转发给她,等了半分钟。   赵心怡:[看来是他在骗你。]   赵心怡:[早知道就我自己去问了,害得我心惊胆战,回来还淋了一身雨。]   赵心怡:[算了算了。]   言辞之间,好像是肖诉今和周苓也关系不好,故意耍她,却让背后的赵心怡吃了个哑巴亏,如果是赵心怡去问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一样。   甚至还有把自己淋了雨这件事也怪到周苓也头上的含义。   张美玉刚刚刷完今天的背诵词汇,抻了个拦腰,无意间瞥见周苓也气闷的脸色和明显扭曲的气场,连忙收回腰身,扭头问她:“谁把我们周小娇惹生气了?”   周苓也名字乖巧,长得也文静清纯,乖得跟小白兔似的,举手投足自带一股讨喜的娇气,入校一个月张美玉就发现了这个特征,有时就“周娇娇”“周小娇”地喊。   不过诚不我欺,周苓也自认是脾气还不错,但也不是谁都能捏一把的软柿子,从给祝双双写便条这事上就能看出来。   她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垂头打字,不轻不重地回答:“碰到个脑残,看看能不能产生点医学奇迹。”   张美玉一听这话就心领神会了,赶紧跑过去看。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傻|逼来碰瓷?   赵心怡?   耳熟,但不认识。   “啧,这女的够自信,还是甩锅的好手,要是去学厨,都不用练两个月,当场就能颠勺360°啊。”   “换她去,可能好友验证都通不过,卷大葱的饼都没她脸盘大。”   张美玉嘲讽起人来可谓妙语连珠,比喻生动。   一分钟前被气得脑仁儿发蒙的周苓也都忍不住“噗嗤”一笑,转头严肃庄重地说:“美玉姐姐,能不能别影响我输出?”   “行行行,我不来降维打击。”   于是——   淋成落汤鸡的赵心怡还在心有不甘地冲热水澡,就听到门外练习口语对话的两个室友暴躁地嚷嚷了几句,其中还夹杂她的名字,这让她本就无处发泄的邪火一触即发,加速洗完澡出去,和室友当面对骂。   一对二,她处于下风,最后惜败退场,满肚子恼火地抄起“始作俑者”,点进页面一看。   消息全来自周苓也。   ——首先,是你主动请求我帮你去问的,我答应你不是因为你外在和内在胜于一般人,而是我出于善意和关怀。   ——其次,时间和地点是你自己选的,没有提前考虑天气原因,是你自己的失误,与旁人无关。   ——第三,人家虽然答应了,但天气原因,失约具有合理性,是你自己没有及时取消。   ——第四,下午六点钟就开始出现恶劣天气的前兆,你自己没有准备好避雨工具,或许还有目的,如果是这样,恭喜你得偿所愿。   ……   第十,和你说话真的令我很不舒服,但我依旧出于宽容,原谅你了。   看到最底下的时候刚好弹出一条“再见”。   赵心怡懵了半分钟,“我|草,脑子有病吧?”   甩了毛巾后摁在语音键上,还没开口,绿色录音条自动消失,屏幕上出现一个大大的红色惊叹号。   ——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怼完人直接删好友,慢一秒算给她面子。   赵心怡气疯了,她是有些小心思,也瞧不上这个闻名全院的学妹,觉得对方这么有名不过是长得漂亮,会讨老师喜欢罢了。   现在被人有理有据地戳穿了小心思,还明里暗里讽刺了个透,不仅让她觉得颜面无光,还敢怒不敢言。   毕竟她能考上江大也不是个白痴,知道自己不占理,只能吃个哑巴亏。   “妈的,什么人啊这是!”赵心怡“砰”地摔下手机,插着腰大喘气。   一再被打扰学习的室友忍无可忍,推开草稿本,站起来直接开撕。   当然这些周苓也是不知道的,她也不关心。   在张美玉“刺|激啊,爽死我算了”的感叹声中,她看向窗外走廊灯光下渐渐安静的半空,犹豫再三,发了条消息给缺席的某人。   周苓也:[你没去吗?]   入睡前,周苓也想起那尾樱花粉月半泰斗,心中郁结。   看样子,肖诉今也没和赵心怡说过。   究竟是临时有事还是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去?   床帘外路由器发出萤绿的光点,不时低频的“滴”一声,和呼噜声一样,没有规律,难以成眠。   进入新的一周,那条消息仍然没有回复,周一清早张美玉还问她买鱼的事问得怎么样了。周苓也目光擦过手机屏幕上的小小粉团,没有把握地摇头。   “不知道,可能他真的不靠谱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沉顿,像前几年打捞上来的沉船,明明在百年前看见海岸线,却最终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打成了残肢断骸。   张美玉停了一停,宽慰道:“没关系,也不是非要买。”   “嗯。”   微电影项目这周末就要正式进入拍摄阶段,几位主演的服装经过挑选和调整,终于全部送发到校,道具组的老师让周苓也通知他们去试穿。   恋爱心理学上课前,周苓也数了数人数,差了肖诉今。   一直到电子铃声响起,她都没看到人来。   连上课都要缺席了?   老教授今天中午要去附小接孙女回家吃午饭,所以上课有点赶,两节课中间不休息,提前十分钟下课。   连堂的课间,后排不时响起咳嗽声。周苓也偏过头,看见平常衣着单薄的人今天竟然系了条浅棕色针织围巾,但他应该很不习惯,只松垮垮地围了一圈,雪白的脖颈露出大半。   他咳嗽时,会用右手虚捂着嘴,微微低下头,肩胛骨清瘦可见。   “那位同学,实在不舒服可以先回去休息。”老教授也察觉了。   满堂学生顺着看过去,肖诉今想说话,但一张嘴就开始咳,嘴唇红滟滟,只好摆摆手,示意继续上课。   老教授也不好再说什么。   周苓也再跟着他们一起往后看,沉着眼皮在平板上写老教授刚才讲到的知识点,写完最后一个字,笔记停在屏幕上两厘米的地方,一动不动。   只有思绪随着咳嗽声随波逐流。   “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要去接孙女吃饭了,下课。”老教授露出个幸福笑。   周苓也收拾东西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些,但等她起身往后排看的时候,肖诉今已然走到后门口了。   “肖诉今学长,等一下。”   肖诉今步伐不减,但也没有要逃避的加速。   当周苓也赶上来后,他勾起围巾边缘,压着下颌,下半张脸几乎都掩在薄薄的布料,双眼皮在耷下来时抻得平整。   “麻烦查收一下群消息,道具组的老师让你们去试衣服,最好在周三之前过去。”周苓也解释。   肖诉今咳了声,“嗯,我知道了。”   声音沙哑,说话也费力。   “哦,好的。”周苓也顿了一步,结果对方也跟着停下来,她便仰起头,问,“周六那天你去了吗?”   或许是因为感冒,让肖诉今看起来有点虚弱,还有点急躁,不过没有脱离整体的气质,一举一动都在谦逊有礼的范围内。   但对上他压下来的漆黑眼孔,周苓也觉得他的某些好脾气在告罄的边缘。   他低笑地“哼”了声。   “你觉得呢?” 第12章 书店   像驯养的野兽倏然露出獠牙,他眼里满是恶劣的光,周苓也怔在原地,回忆起报道那晚的噩梦。   ——他说,你逃不掉的。   “算了。”肖诉今收回目光,两指捏了捏眉心,懊恼地自言自语,“和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周苓也盯着他,明明他们差不了几岁,他语气怎么老气横秋的。   “消息我收到了,以后……私戳提醒我就行了。”   看着背影,周苓也才注意到他今天没有背包,揣个手机就来了,甚至头发还翘起几根呆毛,仓促出门的后果。   --   冷锋过境后,江城的天气进入和平时期,气温明显回升,只是夜里依旧冷得冻骨。   因为上周那件事,整个组会期间,周苓也都能感受到赵心怡怨恨料峭的视线。   她没理会,和秦霜核对过要通知的消息就收拾东西走了。   有些人,越是理会,越是颐指气使。相反的,如果置之不理,就会陷入疯狂。   果然,见她像没看见似的扬长而去,赵心怡脸都气绿了。起身时,椅子和地面擦出尖锐刺耳的响声。   正回答学生疑问的秦霜冷眼横扫,口吻冰冷,“赵心怡,你今天吃错药了?刚才开会就一直神游天外,怎么,去和周公预约两小时后的会议?”   赵心怡脚心一凉,连忙道歉,“对不起秦老师,我今天有点不舒服,不是故意的。我……”   “我不关心你是不是故意的,会开完了,你没事就赶紧走,别在这里弄出响声耽误我们的时间。还有,如果过两天你还是这个状态去拍摄,那你就不用再来了。”   “我不会的。”赵心怡还想解释,但秦霜一个眼神也没给她,她只好灰溜溜地逃走。   江城大学很多课程都需要学生自己购买教材,刚好中午有同学说南门书店有某门课程的教材,周苓也就顺道拐去南门。   路上打电话给室友,张美玉和谢晓云让她也帮忙带一本。   南门书店不大,被书架分成三道,密密麻麻堆满了书,大多数是二手教材以及各种资料,摞得比人还高,找起来有点费力。   老板人过中年,记性却好,一听书名,给周苓也说个大概的位置,让她自己进去找。   周苓也一头扎进靠墙壁的教材区,头顶电灯被书遮挡,她整个人都陷在半明半暗里,举着手机挨个检索。   没两分钟,书店门口响起些说话声,然后走进了另一边的考研资料区。   “少说废话,赶紧找了回去。”男音沙哑,比平时更添低磁厚重,有种禁欲的暧昧。   咳嗽声闷闷的,应该是被手捂着,避免唾沫飞溅到书上。   李清扬不大高兴,“你还来劲了是吧?昨天早上烧到多少度知道吗,39°C!还不让我说你几句,我是不是你兄弟啊?”   说实话,他那语气更近似一个怨妇,恨不得小拳拳锤人家胸口的那种。   肖诉今咳了两下,没吱声。   李清扬絮絮叨叨又说:“我是真不知道你一天天怎么想的。烧成那样,闹钟响了都听不到,还跑去上什么恋爱心理学?你多上一天课就能找到梦中情人了是怎么的,也不怕中途跑进课堂被老师叉出来。”   “哎我说,你不会真看上那节课的什么人了吧?”   空气骤然凝滞。   然后被咳嗽声打破。   “咳咳——,有空瞎猜,不如把来找我拿东西的人打发了。要不是你说我能帮他们办手续,至于咳——至于我一回学校就被人堵着?差点课都上不成了。”   难怪那天去找他的时候,身边都是人。   周苓也无意偷听他们讲话,但貌似现在出去只会更加尴尬,索性打着手机静悄悄找自己要的书。   旧教材都分专业堆在一起,露出书名,找起来十分便利,周苓也便在其中一摞里看见那本书。   唯一麻烦的是,书被夹在她额前的位置,顶上还压了半米高的负担。   “知道了。拿钱办事还不开心,一开始也没见你拒绝啊。”李清扬停顿两秒,“不过,真的没什么人吗?那你上周六晚上那么大雨去体育馆干什么,模仿《肖申克的救赎》去拥抱自由?而且,我明明记得你说中午要出校一趟,去什么什么鱼鸟市场?”   “要不是我去接你回来,你当晚就把自己烧死了。”   “你……”肖诉今忍着肺部的咳嗽意图正要反驳,就听厚厚的书墙后面传来混合惊叫和垮塌的声音。   李清扬站得稍微近点,几个跨步就走过去,又惊又笑:“又是你,学妹?”   周苓也揉着脑袋,惊慌失措,没说话,因为被书砸到而羞赧,又因偷听被抓包而窘迫。   半人高的书堆轰然倒塌,砸得她有点疼,水晶般的眼珠染上湿蒙蒙的水汽,可怜得让人心软。   老板很熟悉这样的响动,飞快放下正读得酣畅淋漓的悬疑小说,疾步走入。看见满地狼藉,又看看可怜兮兮的周苓也,刚刚燃起来的话头彻底熄在喉咙管里,化作一声长叹。   “唉——,拿不到和我说嘛,砸得疼不疼?”   周苓也使劲点头。   “咳咳——”。   书架转角,肖诉今懒懒靠着,半个身子没在书架的阴影里。戴了个灰色弹性口罩,脸颊形状一览无遗,锋芒毕露又清朗意气。   毫无疑问他是想笑,却被咳嗽喧宾夺主,饶是如此,脸上皮肉还是大喇喇地挂起来,一双桃花眼艳得涤荡。   周苓也失神几秒,蓦地低下身去捡散落的书,被手机照亮的耳尖透光的红。   几人七手八脚地捡着,逼仄的过道拥挤非常。   李清扬把捡起来的书抱到垮了一半的原处摞起来是,肖诉今趁机靠近几步,半蹲下身子,淡声问:“你找的是哪本?”   周苓也说了书名。   很快,肖诉今就把那本书递给她。   原来垮塌的那摞书后面还有一盏电灯,为了方便,店主把它打开,又把确实过高的书堆分了小半到出口的桌上。   白亮的光从上洒下,使肖诉今的眼神格外明亮。   葱白的指尖夹住书侧,抽出来却有点挑战,周苓也浅茶色的瞳仁里溢出疑惑,让肖诉今愣了几秒,而后松开手指,赠与她成功。   “谢谢学长。”   “嗯。咳咳——,刚才听到哪儿了?”肖诉今站起身,脸上笑意在差不多同样高度的灯下温柔展现,睫毛在眼睑下拓出一片暗色。   周苓也抱着书,“肖申克的救赎。”   “哈哈哈哈——。”李清扬听到这个回答笑弯了腰,不知道是这个学妹太有趣,还是真相就是如此,总之这个话说得可太漂亮了。   肖诉今:“……”   付过钱,周苓也看向站在楼梯下的两人。   然后肖诉今用胳膊肘撞了下李清扬,“刚才不是要吃烤冷面?去买。”   李清扬挑眉,“你请?”   “我请。”   “谢谢少爷。”李清扬对他扬了扬手机,示意转钱,颠着步子飞向正准备收摊的小店。   肖诉今摸出手机转钱,一边道:“还有什么事?”   他的话音总是低柔缓慢,偏偏让人品不出情绪。   街边的夜风吹着,周苓也勾了下拂过脸颊的散发,“那天,可能我语气不太好,让你有点生气?”   其实她也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生气。   但那时候的肖诉今确实不太一样。   “那天?”肖诉今揿灭手机,回露出个茫然的表情。   “……”   周苓也:“恋爱心理学课后,我告诉你消息。”   肖诉今轻笑一声,“你道什么歉?”   “我……”   刚说了个字,就被打断。   “不是,我不是让你解释。我是说,你没什么好道歉的。”肖诉今捏着手机一角,骨节分明的手指尤其漂亮,“你没做任何过分的举动,没说任何过分的话,只是完成工作,这有什么不对的?”   周苓也仰起小脸,认真地思考,“可是你那天很生气。不好意思我刚才听到你们的对话,所以——周六晚你去了形体室对吗?”   显而易见,她以为对方生气的原因就是——被人误会。   冒着倾盆大雨和巨浪狂风赶到约好的地方,甚至为此高热感冒,最后却被人误会是爽约,设身处地,周苓也也会生气。   说不定会骂一顿然后删好友,以后再也不理会。   肖诉今绷直唇线,眼睛凝视女孩儿的眼镜的金属边框,压压眉,“你以为,我为这个生气?”   “……”周苓也大脑有几秒发懵,然后才歪了歪脑袋,“啊?”   “没什么。”肖诉今气笑了一个音,跟着急急咳嗽,口罩边缘露出来的皮肤晕开薄薄的绯红。   “我没生气了。”   “哦。”周苓也哼唧一声,看了眼李清扬捧着烤冷面往这边来,“那我先回去了,学长再见。”   “再见。”   李清扬端了两碗烤冷面,扬头不解:“哎,学妹怎么走了?”   “不走,等着吃烤冷面?”女孩儿气质干净,和路边摊格格不入,虽然她从未表示,但肖诉今本能觉得她可能不喜欢吃这样的东西。   也不应该。   李清扬自然无比,“对啊,我都买好了。”   他抬起右手辅料格外丰富的一碗。   “……”   肖诉今:“那我的呢?”   “你又没说要。”   “……”   --   回到寝室,周苓也把代买的教材给两人,发送完编辑好的消息通知后,她捂着手机发呆。   “也,多少钱啊?”张美玉拍拍她的肩膀,“想什么呢?”   周苓也回过神,面上微热,“十块。晓云呢?”   “讨论小组合作的事还没回来呢。唉,又是体验人类多样性的一天。”张美玉转完钱,不太确定地看着她,“你怎么一脸愁云惨淡的?”   周苓也抿着唇,犹豫片刻,说:“我有个朋友……”   一开头,张美玉就笑了,有个朋友这样的话懂得都懂,八成就是本人。周苓也反应慢一拍,改口却来不及了,红着脸挠张美玉的腰窝。   “好好好,你朋友,然后呢?”张美玉最受不了挠痒,没几下就缴械投降。   彼此心知肚明,这让周苓也不太好意思请教,但她是有疑问就想弄懂的人,咬了下舌尖,还是继续说。   “我那个朋友之前帮人去约一个学长讨论工作,结果那天天气很差,让她帮忙的人说学长没去,发了好大的火。后来她刚好碰到学长,就问他是不是没去,学长就生气了。又过了两天,她才知道,那天学长本来有事,但还是冒雨去了,因为淋雨还得了重感冒。她本来想道歉的,但是学长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难道不是因为误会吗?”   说完,周苓也小心翼翼地望着。   “啊这——,”张美玉抱着胳膊靠在周苓也的衣柜边,她知道周苓也家门风清正,家教严苛,周苓也掩饰实话最多到“我有一个朋友”的地步,所以她很容易猜出那个让她帮忙的人。   还能有谁?   赵心怡那个不要脸的呗。   她就是没想到后边还能发生这么些事。   “一般人的逻辑,应该是因为被冤枉放了鸽子才生气?”   周苓也蹙眉,“嗯,我也觉得。但他说不是。”   她已经快忘了自己还在人称代换。   张美玉:“那还能有什么啊?这男的屁事儿怎么这么多,自己没张嘴吗,说清楚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李清扬的冷笑话可以参考《肖申克的救赎》的电影封面   本章又名   我和我的冤种兄弟   院草的小把戏   有一张嘴不会用怎么办 第13章 恶语   周苓也哭笑不得,悍匪美女张美玉名不虚传。   不过她也觉得,肖诉今确实很含糊,像是有意把问题抛给她想一样。   更有可能是没打算解释清楚。   笑闹之后依旧无果,周苓也整理着准备去洗漱,刚进浴室,就听张美玉“砰砰”拍着门激动道。   “周苓也,我知道了。”   “啊?”她钻出个脑袋。   张美玉一副“可把我机智坏了”的表情,“你朋友和学长说的时候,有没有说自己去不去?”   周苓也愣了,“没有。”   “那就有可能了。”张美玉笑得八卦,“说不定人家还以为你也去呢。”   “啊,我,不是,我朋友……”   周苓也失口否认,却发现她说的有道理。   形体室平时一个班上舞蹈课都绰绰有余,光是两个人孤男寡女的也确实不太像话,以肖诉今八面玲珑的心思来想,说不定他真以为是有一大批人同时去的。   所以他是发现去的只有赵心怡,才假装压根没去?   为什么没问?   又为什么不说   络绎不绝的问号在脑海里次第冒出。   男生的心事真如盛夏里一片翻卷的芭蕉叶,谁也不知道翠绿的叶结里裹了什么秘密。   --   天气开始回暖,寝室楼下的玉兰树和香樟安安静静地站桩,不再像前几天那样交头接耳。   周五上午,周苓也被徐芝芝缠着一起预约了图书馆自习室,美其名曰缓缓心情,徐芝芝因为带学弟学妹做公众号的事,不仅天天应付一群蹿上蹿下的年轻人,还要接受秦霜的突击检查,说是“心力交瘁”了。   寝室门年久失修,锁头不算灵敏,开门还好,拉拢时就要费点力气,总是“砰”的一声响。   又是一声响,将好隔壁寝室的人在走廊里收衣服,斜眼看她好几眼,意味晦暗。   周苓也歉意地点了下头,一边塞着钥匙,一边侧身从她身边擦过。   走出几步,身后的议论声收压不住地放闸出来。   “听说她们寝室搞霸凌呢?”   “好像是,看着不像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比如爹妈给的一张脸,和自己长的一颗心。没想到好学生也搞这种事,亏那么多老师喜欢她。”   “哎我怎么感觉你对她有意见,也没人说就是周苓也啊?”   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周苓也停住脚步,站在楼梯转角回头看,站在走廊里的两个人都有些惊慌失措,眼里盛满的恶意和讥讽来不及掩饰,扎扎实实暴露了想法。   她们也是没想到周苓也会突然回头,更不知道她听到多少,愣了两三秒,悻悻然摸了摸鼻尖,若无其事地抱着衣服和撑衣杆进了寝室,“砰”地搭上门。   周苓也继续下楼,感觉身体变得僵硬,源于心脏的某些血液受到来自流言蜚语的污染,蚕食着她的轻盈。   每年春夏学期,大四考研的学生安心准备考研面试和论文答辩,图书馆自习室的压力都会小很多,不再一座难求。   刷卡进入图书馆一楼大厅,徐芝芝正坐在长沙发上啃包子,旁边放了杯豆浆。   “苓也,等我一下啊,马上。”   周苓也就抵着沙发边缘站着,翻看消息。   “明天好像就要开始拍了吧?你明天是不是要去跟组?”徐芝芝说得含糊不清,倒是不难猜。   “去不了,明天下午社团活动,我和老师说过了。”   现场人手充足,其实她去了也没多大用处,如果有临时通知老师会告诉她,原本的工作安排里也没说她一定要去跟组。   没什么新消息,她揿灭手机,屏幕黑掉的一瞬间,她眼前掠过肖诉今戴着口罩温然微笑的脸,散了下神。   平常人面对镜头免不了拘束,不知道他会不会?   想来他得过那么多奖,全校围观的大场面都经历过了,面对几个黑压压的机器,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顾虑。   “哦,那还挺可惜。”徐芝芝几口吃完,捧着温热的豆浆慢慢咽下去,嘴里空了之后,企羡地望着,“本来以为你要过去,还想让你帮我多拍几张帅哥美女的照片,我拿去给学弟学妹做一期推文呢。”   周苓也笑了声,“你要多少,我找人帮帮忙。”   小事一桩。   “呜呜呜,我的宝儿,你太好了。要是没有你,我一切美好的品德都要被毁掉了。”徐芝芝上一秒还是夸大其词的戏精,下一秒突然扭捏,“也不用太多吧,就——多拍几张院草大人的,给我们装装门面。”   “院草大人?”周苓也感受到来自入门处的探究目光,收敛音量,“肖诉今?”   “QAQ可以吗?”   “……”   迟疑几秒,周苓也点头,“我试试吧。”   “好,感动得眼泪汪汪嘤。”   上楼后,周苓也先去自习室放了背包,然后拿着保温杯去茶水间接热水,可能是清晨才开馆,热水机显示89°,还需要等几分钟。   她就拿着杯子到隔壁休息室坐会儿,休息室里摆了两张木质方桌,落地窗边围了一圈绿植和长椅,窗外还辟了一条环形走廊,特意为学生缓解视力疲劳所设。   周苓也找了组里相熟的一个新传学姐,说朋友做公众号需要这次项目的照片,拜托学姐拍几张给她。   那个学姐是出了名的外貌协会成员,对俊男靓女很是执着,周苓也和她认识也是起初被她抓去拍照。早在破冰聚会上知道肖诉今会进组的当晚,她就发了疯一样在朋友圈嘶吼,一定要把肖诉今拍到找不到新的角度为止。   所以周苓也没故意说肖诉今的名字。   当然也存了些别的私心。   大学校园不比高中,人际关系网拓宽,没有恋爱自由的限制,任何一点摩擦都可能成为暧昧的助兴剂,让人乐得评头论足。   过了两分钟,学姐回了消息。   ——行,肖诉今都能帮你搞定!!!   ——完全没问题。   “……”   周苓也凝视对话框里那三个惊叹号,一时语塞。   和预想的结果一样。   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揣回手机,周苓也将保温杯放在桌角,起身走出环形走廊。三月底,太阳直射点经过赤道不远,昼夜时长几乎平分秋色,七点一刻的江城大学薄披曦光,大半括在浅淡的晨雾中,终年青绿的草木呼出一口清早的冷气,打在林鸟跳跃的羽翼上。   图书馆开馆的提醒音乐尚未停止,今日是《葬花》,一首轻快的纯音乐。   她靠在冷铁扶手上听着,最后一个音符流泻而出的同时,说话声从半敞的玻璃门里跌出来。   “你真这么干了?”   “嗯,不然怎么办,我又不能一直住在校外。就算学生家长同意,辅导员也要找我了,我可不想给她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因为太过熟悉,周苓也瞬间辨认出那是祝双双的声音,另一个好像是来寝室找过她的女生。   “其实我也不想回那个寝室,你知道我们那个寝室的人有多恶心吗?”锁门声响起后,祝双双再没了顾虑,大声倾诉,“那个谢晓云,整天活得跟个假小子一样,本来长得就不算好看,还一点都不知道收拾自己,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我都怀疑她性取向是不是有问题。”   “还有那个张美玉,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好像她来学校不是为了读书,是为了谈恋爱的。也就家里有钱才能这么玩,不然以后怎么嫁的出去。不过要是我家也这么有钱,我肯定不会像她这样,脏。”   两人一起笑了,女生又问:“不是还有个人吗,成绩挺好的那个?”   祝双双“切”了一声,“说起来,整个寝室我最讨厌她了,装来装去,白莲花,绿茶婊。别看她那张脸多纯洁,其实心里的想法多着呢。谢晓云和我吵架,她总要出来搅和,多管闲事,不就是想博点名声。还有上次,我就是背了一下她的包出去办点急事而已,她竟然让我赔钱给她重新买一个,至于吗?她那个包少说好几万,她又不缺那个包,一看就是知道我穷,所以才故意让我赔钱,想让我知难而退,从这个寝室搬出去。”   “我的天,这么阴暗?真可怕,老师们竟然夸这种女生,真是瞎了眼。”女生咂嘴惋惜,“要我说,这种寝室你还是回去干什么?干脆搬过来和我一起住算了。”   “我也不想啊,所以我才和别人说她们联合起来霸凌我。最后肯定有人要搬出去的,不过那个人不能是我。反正我不好过,她们别也想安生。怕就怕,周苓也和辅导员关系那么好,万一她和辅导员说我坏话,我明年的助学金拿不到怎么办?”   “啊?不至于吧?你们辅导员没长脑子吗?”   “那谁知道呢。”   早晨温度还很低,冻得周苓也脸颊僵冷,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好似结冰,冷得她直打哆嗦。她实在无法再听下去,转过头才发现,和她相对的玻璃门内,架子上恰好摆放了一大盆君子兰,被暖房温着的花叶舒展开,完全挡住了两人的视线。   推开门时,祝双双还捂着嘴笑说:“哦还有,要说谢晓云是个笨蛋呢,上次她不是听到我们在厕所里吐槽她们,所以才和我吵架嘛。她竟然没把这个原因告诉张美玉和周苓也,然后这两个人还以为是她故意针对我,又想偏袒她呢。我快笑死了,这群人怎么……”   “吱呀——”   通往环形走廊的门格外厚,门枢摩擦的声音也比寻常刺耳些。   周苓也推门进来,看了看被从内反锁的红木门,抬眸静静对上祝双双惊骇圆瞪的双眼。   “休息室是公用的,锁门要通报批评,你们自己去?”   通报批评的严重性让两人迅速回神,来不及思考她为什么在这儿,互看一眼后,女生一脸讨好地笑,“那个,周苓也同学,大家都是朋友,你能不能不说出去啊?”   “可以。”周苓也毫不犹豫答应,看着她们脸上浮现出的欣喜,指指斜角里的小探头,“上次休息室失窃,所以学校专门加了摄像头。”   根本用不着她去做这个恶人。   祝双双脸色“唰”地白了,眼泪当即滚了下来,染着哭腔说:“苓也,我……”   根本不等她把话说完,周苓也捡起桌角的水杯,可笑这两人光顾着说人小话,都没有意识到这个房间里还有别人的东西,不过想想也不奇怪,她们就是这样目中无人的性格。   “如果是你们刚才的谈话内容,不好意思,另一扇门没关。祝双双,”周苓也走近几步,靠在祝双双耳边,想起电影里的恶魔低语,故意添加了点冷笑,“一周之内,搬出寝室。还有,人格侮辱,我们等你道歉。” 第14章 衬衫   自习室还没来多少人,淅淅索索的小动静时不时响起来。   看见周苓也回来,徐芝芝急忙说:“去这么久,我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然后察觉到她脸色不太对,伸出手摸了摸额头,“也不烫啊,脸怎么这么白?”   周苓也沉默几秒,转过身认真道:“芝芝,我今天有点事要办,要不我们改天再约吧?”   “什么事啊这么急?”徐芝芝嘀咕一句,她知道周苓也的脾气,要不是真遇到什么事,不会留她一个人待在这里。想了想,她也跟着把刚摆放好的书和电脑塞回背包,灿烂一笑,“那我跟你一起走吧,反正我来自习室就是想和你待一会儿。”   周苓也顿了一会儿,露出个苍白的笑,“好。下次你有时间再叫我。”   原本急速下坠的心像被藤蔓绊住,悬在半空,给她喘息的机会。   走到寝室楼下,周苓也看见谢晓云在操场一角做伸拉运动,就下去喊她,然后两人踱至香樟树冠最繁密处。   “晓云,上一次你和祝双双吵架是不是因为听到她和别人说话?”   周苓也就像生长在西南边陲里的一朵透明蘑菇,看似冷静温和的外表下,其实有最鲜明的性格。很多时候,她都近乎是一段关系里的附庸者,缺乏自己的态度,可当有人触及她的底线时,她又会明明白白袒露自己。   所以当谢晓云听到她对祝双双直呼其名的语气时,就明白她们之间经历了什么。   “嗯。”谢晓云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略显歉意,“我知道你和美玉希望寝室和谐,美玉也总说我脾气太直,所以我就只警告了祝双双。没想到……”   没想到对方不仅屡教不改,还得寸进尺。   “……”   周苓也沉下头,“我们不是要让你忍气吞声啊……祝双双不适合我们寝室,我已经让她一周内搬出去。”   “啊?”谢晓云有点反应不过来,“你对她说的?”   显然是没想到乖乖柔柔的周苓也会直接将人“驱逐出境”。   周苓也点点头,唇瓣抿了抿,郑重其事地说:“以后,有什么话都可以和我们说的。”   “……好。”   过去一学期里,大半的寝室生活都在谢晓云和祝双双的争吵以及调和中度过,以至于她们之间并不完全了解彼此。   也或者,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潜藏着更有生命力的能量,只是未到时辰,无法发掘。   走到寝室楼下时,谢晓云忽然停下来,羞赧地挠挠头,“苓也,我……有点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从操场到寝室楼下,她们之间存在着一段尴尬而自责的情绪,直到此时此刻,才因谢晓云的发问而打破。   女生之间的情绪波动总是很微妙,仿佛一个因子就影响了整个世界。   当晚,寝室三个人凑在一起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周苓也和谢晓云听到的内容大差不差,可见祝双双对她们积怨已深。   张美玉尤其愤懑,“我他妈长这么大,没见过比她还不要脸的人!”   谢晓云一反常态,没太失控,“确实,我估计,她得闹到辅导员那里去。”   “闹就闹呗。换寝室,反正辅导员也要问,本来就是这婆娘作妖。”   周苓也捧着保温杯,吹了口气,“要不我们先串一下口供?”   “噗——,咱无辜良民的话能叫口供吗?”张美玉乐得不行,“周娇娇同学,注意你的用词。”   “哦。”   --   风波过后,一切的一切都黯然新生。   小提琴社团计划在五月中旬办一场草地音乐会,前期筹备、参演人员和表演曲目等等都得提上日程,今天的会议就是报名参演的。   社长拿着统计表给周苓也,“其实上次迎新会我就注意到你了,小提琴拉得真好。没想到后来你真的来了我们社团,我还以为高手都不屑于参加社团呢。”   周苓也腼腆笑笑,晶莹贝齿露出一角,“过得去而已。具体时间定了吗?”   “这就是你谦虚了。”社长跟着笑,“可能十几号吧,大家期中考试过了以后,就在东区操场中间的草地上,离你的寝室应该挺近的。”   “嗯,就在楼下。”周苓也翻了下日历,要么是12号,要么是19号,应该有时间。   在名字后的小方框里打了勾,社长喜上眉梢,“那你回去想想表演曲目。”   “好。”   会议结束时过了三点半,项目组的群里沸反盈天,于尧和谢杏欣所在的那一组提前完成工作量,一起约着出去庆祝开机大吉。   周苓也是后来才知道,于尧和谢杏欣是初恋,从高一就在一起,过完这个学期就满六年了。   其实大学校园里的情侣很多都是中学时期的心仪对象。   高中啊,是一群少年少女最热烈而灿烂的岁月,因为一些外力的因素,每个人都心动得堂而皇之又隐秘。   周苓也没有这样的经历,却在许许多多的青春电影里感受到人物的悸动。   可能,就是不一样的。   走到超市,周苓也手机突然响了。   来自昨天答应帮忙拍照片的学姐。   “抱歉,学妹,今天拍摄不是很顺利,照片的话……你现在有时间过来一趟吗?我把内存卡给你,你拿回去选完了再还到设备室吧。”   “好的。”   今天社团提前通知过不用带小提琴,周苓也不用回寝室奔波一趟。关灭手机,余光扫到校医院放在超市门口的感冒药广告。   前几天好像挺严重的,不知道好了没?   周苓也想起张美玉给她分析的原因,指腹在手机壳边缘压了下,抬步走进去。   一刻钟后,女孩儿提着个半满的塑料袋来到拍摄场地。   江城气候奇妙,四季切换只用一个夜晚的光景,上周的暴风雨就是入春的信号枪,嗡鸣声后,初春的气息纷至沓来。   今天气温飞升到十来度,正当午的时候还有些热。周苓也穿了浅粉色春款长裙,外罩一件米色针织开衫,颜色浅淡,气质干净,从老旧的过道下来,瞬间就吸引了视线。   肖诉今靠在扶梯旁,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手机,飞快掠了眼女孩儿的方向,眼皮松松地撑着。   他旁边,李清扬踩着阶梯埋怨:“听内部消息说,赵心怡有个在学校当官的小舅,她这个角色就是靠关系得来的。难怪,今天就她这么点戏份,竟然还没过。”   二十来米远的平路上,秦霜站在一堆漆黑摄影机中间,剧本被她卷成纸筒,指着泣不成声的赵心怡高声训斥。   “我不管你家都有什么人,能拍就拍,不能拍就不要再来了!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肖诉今波澜不惊,“少八卦。”   侧身转向另一边,看见周苓也在和一个女生说话,关系很好,有说有笑。   过了没两分钟,她忽然抬起头,目光在空旷的阶梯平台上逡巡一圈,然后和人说了句什么,小跑着往这边来。   肖诉今转了圈手机,“嗖”地揣进兜里,“我去下洗手间。”   从洗手台出来,果然看见女孩儿背着身站在门前不远,头顶香樟树冠广展宽阔,凉凉的树荫衬得她露出的后脖颈皙白如雪。   听见脚步声,周苓也转过来,一小块树叶罅隙漏下的光斑盖在左脸颊,金光浅浅,仿若透明。   她仰头盯着肖诉今,顿了顿,“肖诉今学长,你感冒好了吗?”   肖诉今睫毛低压,看见她手里拎着的塑料袋,“还行。”而后咳了一声。   “哦,刚好我顺路买了点感冒药。”周苓也把装得满满当当的塑料袋递给他。   肖诉今今天穿的是演员衣服,雪白衬衣,宝蓝色学生领带,外套兜在臂弯,露出黑色的里衬,每一丝纤维都漫溢出清爽的少年感。   他弯了弯唇角,眼神似有若无地瞥向袋里,“这么多?今天超市跳楼大减价?”   周苓也噎了一下,红着耳尖“嗯”了声。   肖诉今爽朗一笑,莹白牙齿露了大半,“那就谢谢学妹关心。不过,我很好奇,真的顺路?”   在他印象里,她做什么事都有正当理由。   “是,学姐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刚好在超市。”她犹豫了下,说,“我回去又想了想,是我没传达清楚,上次不是集体活动,让你误会了,不好意思。”   看着女孩儿低下的发顶,柔顺的长发在光斑下如一匹淬金锦缎,肖诉今抬起手,却在距离还有一厘米时停住,蜷了蜷,勾住塑料袋接过。   他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什么,因为眼前这个人依旧懵懵懂懂,实在没有深究的趣味。   索性换了个话题。   “你说的学姐找你有事?”   “嗯,需要她帮我拍点照片。”   不知为何,她的耳尖更红了点。   然后肖诉今想起来,刚才和她说话的女生似乎在一个小时前找他拍了很多照片,说是项目需要,足足拍了几十张。   于是他恍然大悟道:“喔——,原来是你要我的照片。”   周苓也:“……”   “够不够?”   “……够。”   “不过下次不能再这样了。”肖诉今弓着腰,头低下来,煞有其事,“工作之外,要收费。”   周苓也愣着,“那这次呢?”   肖诉今提提一袋子感冒药,“抵了。” 第15章 照片   回寝室路上,李清扬探头探脑望向肖诉今手里那一塑料袋,眼神微妙,“你上个洗手间还能打劫超市?不是,你打劫也别光抢感冒药啊,给爸爸抢口吃的不好吗?”   肖诉今掀起眼皮,“儿子成年了,没有再抚养的义务。”   “……”   “而且,谁说这是打劫的?”   “那还能是超市老板娘暗恋你?”李清扬嗤了声,“要不要脸啊。”   “……”   肖诉今忍着踹他一脚的冲动,“合法劳动收入,你少管。”   李清扬一脸懵,直到肖诉今走出好长一截,才快步赶上来,痛心疾首地说:“肖诉今,这种劳动咱可不兴干啊。”   说着左顾右盼,确认身边没有人后,压低声音提醒:“虽然富婆很香,但你不能,至少不应该,嘶——,你踹我|干嘛?!”   “看能不能把你的脑瘫踹好。”   晚上,周苓也把内存卡接入电脑,后面一百多张都是今天刚拍的,其中57张都是肖诉今。   肖诉今皮相骨相都属上乘,无疑很上镜,搭配一身最衬气质的套装,看起来更像个意气风发的高中生。   这给周苓也的筛选工作增添了不少难度。   翻照片时,周苓也搭在鼠标上的手指忽而静止。   照片中的肖诉今穿着白衬衫,低着头靠在一棵香樟树下,脊椎骨像时隐时现的游龙,不时拱起点弧度,衬衫布料有点发硬,很容易拉出精瘦的腰身。手机屏幕里像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他殷红的嘴唇轻轻柔柔地够了大半,侧脸凌厉,眼神却温柔。   “哒——”切换到下一张。   照片中的人倏然扭头,眉梢微抬望过来,脸上笑意还未收敛,却露出几丝诧异。   周苓也呼吸微滞,想起下午肖诉今半躬脊背,低下头时的模样,心底某些从未被闯入过的地方似乎被拉开了一条缝。   选完照片,周苓也把文件打包发给徐芝芝,后者发了十几条感谢的表情包,然后去围观学弟学妹干活儿。   电脑还没从图片浏览中退出,一直停留在肖诉今那张正脸照。   周苓也手指在鼠标上停了好一会儿,最后托着鼠标把这两张照片传入手机,放进相册。   --   最近新上了一部电影,剧情和评价都还不错,钟声就提前买好了票,拉着周苓也去看。从电影院出来,两人又去吃饭。   点完餐,钟声觉得热,脱了外套,一边说:“听说最近几个学校周边都出了点事。”   “什么事?”   “学生走夜路被人尾随,勒索,猥亵,闹得挺可怕的,我出校门的时候还看到保卫处门口停了警车呢。”钟声说着这事,不免看看窗外,天还亮着,但不算明朗,六点过后,夜晚降临很快。   周苓也捧着提前上来的果汁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   “上次你和我说的那个学长,就你开学报道回去那晚碰到的,后来怎么样了?”   可能是因为平时碰不到面,两人之间反而无话不说。周苓也和钟声说起过肖诉今,从头一次的胆战心惊,到后的聚餐,只在这几周细碎的事情里中断。   周苓也把最近的几次交际理了一下,说完之后,发现钟声若有所思。   “怎么了?”   钟声摇摇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总感觉,这个人挺矛盾的。头一次听你说起他的时候,感觉这个人挺凶的。但后来又觉得他其实人还不错,教养很好。我在想,打架那么狠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平时看起来超级温柔的类型呢?”   被她这么一说,周苓也也觉得有点割裂,“可能,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一面吧。”   毕竟谁能保证一个温柔的人不会被人激怒呢。   钟声“嗯”了下,“我就是想起《沉默的羔羊》,外表儒雅谦和的莱科特博士,谁也没想到,他曾有个无比阴暗的过去,永远刻在心底的伤疤,而在万人敬仰的画皮下,又是一颗撒旦的心。”   说完,没等对方反应,她笑了笑,“算了,不说这些,不能让臭男人挤占我们的相处时间,好不容易和我的宝贝儿见一面。”   周苓也被她逗笑,重新端起果汁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滑过喉腔,一时让她有些走神。   头一次,她对一个人产生了想要了解的欲望。   两人没再像以前那样吃完饭去逛逛,而是趁早赶回学校。这次相约的地点在江城大学附近,周苓也目送钟声上了公交,然后才沿着路往学校走。   穿过简陋却烟火气浓郁的小吃街,还有一条百米林荫道,江城大学的校门清晰可见。路边蹲了只毛色乌黑的流浪猫,绿幽幽的竖瞳充满防备。   周苓也把买的小鱼干零食撕开一袋,挤出半条举低,小黑猫嗅到香气,慢悠悠挪过来,先闻了闻,然后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两下,最后确认她没有伤害的意图,才叼出那条小鱼干放在地上吃起来。   “好吃吗?”流浪猫身上细菌多,周苓也不敢摸,只能撑着膝盖观察。   小黑猫很有灵性,听到问话,三两口吃完,扬起小脑袋“喵喵”两声。   周苓也见状,又把剩下的两条倒出来,“吃吧。”   一人一猫拉出两道高高低低的黑影,在黄澄澄的路灯下看起来像泛旧的照片。   见小黑猫吃得差不多了,周苓也伸手隔空摸了摸它的脑袋,站起身,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吊高的男音。   “同学,喂猫吗?”   男人个子不高,穿一身灰扑扑的大衣,衣摆到了小腿肚,显得滑稽。锥子脸,瘦骨嶙峋,有些尖嘴猴腮,头发乱如杂草,还被他自作风流地往后抹了一把。   周苓也退了一步,指指不远处的校门,“我学校就在那边。”   意思是,你们找错人了。   矮个子男人讥笑一声,冲她的方向抛了个眼神,“大哥,你说呢?”   “哈,她说笑话呢,别当真。”一道浑浊沧桑的男音在身后搅和起来,警醒的小黑猫松开还剩半截的小鱼干,弓起腰背,炸了毛,“喵呜”一声尖叫,直愣愣盯着周苓也身后。   周苓也才意识到那个眼神不是给她的,而是给她身后的人。   她猛地侧身,和笔直的水泥路相对,背后几步是一株不知名的秃树。   被叫大哥的男人虎背熊腰,秃顶上纹了点花纹,露出的半截小臂上也有类似龙虎的刺青,一只脚有点跛,走路时却从鼻腔发出“哼哧”的声音。   他直勾勾盯着周苓也秀美的脸蛋,眼神闪烁,良久,一拍脑门。   “哟,瞧我这记性。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妹妹,一个月前是你报的警吧?”   见女孩儿面带疑惑,他笑出一嘴黄牙,“那晚上我差点被人打死,要不是你及时报警,我就不是伤条腿了。”   一个月前,打架,报警。   周苓也顿时明了,心底感叹自己运气真差,手贴着小皮包,冷眼警惕着。   小弟也摸不着头脑,自家大哥这是唱哪一出?   手插着裤兜,对男人吹了个口哨,“大哥,放了?”   刺青男人咧嘴一笑,眼睛被脸上横肉挤得快要看不见,“救命恩人,还没好好感谢呢,你说什么混账话?”   他转过头,黢黑的眼里看不见光,“妹妹,你可不能走啊,哥哥得好好谢谢你。这样吧,哥哥今晚请你喝酒。这大晚上的一个人走,还没男朋友吧,哥哥再给你介绍几个兄弟处一处怎么样?”   这话说得浅显易懂,小弟一下就乐了,装作不太高兴地说:“大哥,我也没女朋友呢。便宜他们还不如便宜我,这要是带回去,我妈不得乐死。”   “也行,主要看我妹什么意思。”男人嘴斜了斜。   夜里风凉,周苓也只觉脚底都发僵。校门口擦过的车辆数量不少,保安压根没注意这边的异样,即便她大声呼救,声音也传不过去。   小黑猫绷着身子,在男人往前靠了一步时弹射而出,锐利的猫爪撕扯男人裤脚,当场就响起了吃痛声。不过两秒后,男人一脚踢开它,留意到周苓也的眼神,急得大喊。   “你|他|妈发什么瘟,看不到人要跑啊?!”   说着,周苓也就扭身冲了出去,风从耳边刮过。   小弟“操”了一声,坐上停在路边的电瓶车,提高速度拦住周苓也的去路,距离校门还有三十多米。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发了狠地看着,眼里有种杀人越货的血色。   周苓也眼眶发酸,脑袋蒙蒙响。她一回头,就看到瘸腿男人一歪一扭拐过来,手里不知道从哪儿拽出来一根钢管,将不算宽畅的后路堵得死死的。   走投无路。   男人越靠越近,周苓也移动,他也跟着,猫捉老鼠似的。   所有不幸的运气在这一刻达到高峰,却不让人看见福祸相依的证据。   就在周苓也准备最后殊死一搏时,校门方向传来一声呵斥,“那边的,干嘛呢?!”   车灯晃眼的逆光中,她好像看见一人以最快速度冲上来,一脚踢翻了那辆电瓶车,“砰”的一声巨响,伴随小弟“哎哟”的吃痛声。   而后的场景发生太快,来人身手矫健,赶在保安到来之前,抢过男人的钢管,一棍一棍砸在他身上。那根钢管并不是钢制品,几下就断了,他就用脚踢,捞起男人的领子,一拳一拳砸。   “砰——”   “砰——”   直到男人昏死。   他回过头。   周苓也脑海中绷紧的弦瞬间断裂。   她忽然明白了一个月前的场景。   肖诉今穿着拉链高锁的衣服,戴一顶纯黑鸭舌帽,手骨染血,眼神凶戾。   但他站在黑暗与光明的交接线,以暴力阻止暴力。   保护了两个女孩儿的安全。   风声安静时,路灯闭哑。   肖诉今抬了下帽檐,露出一双颤抖的桃花眼,不敢靠近却又靠近。脸上表情出现裂缝,带着心疼和愤恨。   他说。   “周苓也,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ps:抵制所有不法暴力,但应捍卫正义。如果有人以暴力伤害自己的权益和安全,那就思考有效的解决之道 第16章 怕痛   肖诉今做完笔录出来,瞧见周苓也正捧着一次性纸杯小口小口地喝热水,头上还扣着他的鸭舌帽,没戴正,也有点大。警花坐在旁边,温婉地宽慰她。   但她还是眼睛红滟滟的,沾染了热水的湿气,雾蒙蒙的快要化了。   无意转头看见他,立刻腾出一只手招了招。   “学长。”   语气倒还好,和刚才抱着他哭成水龙头的小兔子判若两人。   警花站起身,有点耳提面命的意味,对肖诉今说:“大晚上的,不知道这一片最近不安全,还让女朋友一个人回学校,出事了你不担心?都是成年人了,有点担当,以后记着点,千万不能让她一个人出去。知道了吗?”   周苓也刚要解释,就听肖诉今极为郑重地点头,“知道了。”   “这还差不多。你们先坐着,我去问问好了没。”   小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并排而坐,周苓也放下纸杯,把鸭舌帽取下来,“谢谢学长,这个还你。还有,刚才不好意思,让你……白白被训。”   雪白墙壁上贴了一句警示标语,宛如一把刺刀,不识趣地划破暧昧。   肖诉今没吭声,反手把鸭舌帽又扣到她脑袋上,“心理学上说,受了惊吓后,戴个帽子有安全感。”   一个字没提被误会的事,旖旎的气氛不自觉又混合到一处。   “哦,谢谢。”鸭舌帽确实有点大,周苓也戴着不舒服,伸手调了调,脑后的铁扣却很不方便。   “我来。”肖诉今低叹一声,抬手给她缩了缩布带,“可以吗?”   “嗯。”   之后又是沉默。   周苓也盯着对面的饮水机,问:“你喝水吗?”   “不喝。”   “哦。”   肖诉今现在的态度很像那天恋爱心理学后的状态,看起来温和如旧,却夹杂着克制压抑的火。   其实他发火并不能算是发火,音量不大,语气不重,可对于一个以温柔形象示人的人来说,那已经算是他生气的表现了。   周苓也有些怕。   缩着脖子搅弄衣摆的穗子,也不说话。   挂钟滴滴答答走了两圈,没关拢的门外传进来稀疏的脚步声,甚至还有隔了几个房间的质询室里,警察的审问。   “周苓也。”倏然间,肖诉今扭过头看着她,“上次还没吓到你吗,还敢一个人走那边?”   责备的口吻。   作为刚救了她的人,似乎是有这样的权利。   周苓也垂着脑袋,浓密又卷翘的睫毛留下两片蝶翼般的影子,“吓到了,所以我换了个门啊。”   从南门换到了东门。   肖诉今哑口无言几秒,语气复杂地说:“我上次在那边警告过他,你以为,他还敢去南门附近找死?”   周苓也手指一停,抬起头,脸色苍白,“……不敢?”   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绕开。   刺青男人和她想法一致。   就是这么不巧。   就是这么倒霉。   “真是……”肖诉今气得好笑,眼角弯弯,如一朵盛开的桃花。笑过之后,郑重其事地劝告,“下次出门,不要一个人晚上回来。实在有事,打电话,我去接你。”   周苓也兴致忽高忽低,这是受惊后遗症,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警察局的灯光白得无情,光下的女孩儿更是几乎透明,侧脸的细短绒毛都没精打采。   肖诉今绷了绷唇线,掏出手机,手指点了几下,然后把手机横放到周苓也膝头,嗓音清冽,“刚才不是问我怎么在那里?”   视频中,五彩斑斓的月半泰斗挤在一个方形玻璃缸里,扇形鱼尾随着游动飘荡,又因为空间逼仄而相互碰撞,像一片片小绢布迎风抖动。   水光灯贴在缸壁,照得每一条鱼都流光溢彩,独一无二。   “老板说樱花粉的卖完了,他需要找人问问,过几天才有消息。你要是喜欢这里面的,我就先让他留下,以免被买走。”   周苓也捧起手机,浅茶色的瞳仁一眨不眨盯着,满眼都是欢喜,却又带着遗憾。   肖诉今知道她还是喜欢那条樱花粉的月半泰斗,等视频被她放了两遍后,抽回手机,说了句“等等”,起身出门去。   周苓也听到他在打电话,声音断断续续。   ——是,现在就要。   ——没什么事,有朋友喜欢。   ——不算,你别问了。   ……   过了五分钟,肖诉今进来,捏着手机一角递给她。   “看看。”   没等接过,周苓也便能看见屏幕上一条樱花粉的小美鱼优雅徜徉在人造水景玻璃缸中,眼珠黧黑,呆呆萌萌。   周苓也惊讶:“这是你家里的?”   “嗯。”肖诉今不置可否,“喜欢?那我送你?”   “啊?不好吧?”周苓也瞪大眼睛,看起来和屏幕里的鱼异曲同工。   肖诉今忽而捂着嘴低低地笑起来,双眼皮褶皱都加深了,“当然——不好。家里有小孩儿也很喜欢,所以不能送给你。”   那还说什么?   周苓也咬了下唇瓣,意气使然地还回手机,扒拉了一下帽檐,不说话。   这大概是她最孩子气的时刻。   肖诉今将视频发给她,接受信息的提醒声“嗡——”地响起来,周苓也不为所动,他笑着解释:“这一条不行,换别的吧。会让你满意的。”   沉默了会儿,理智渐渐回到身体,周苓也闷着头,不好意思地说:“不用了,谢谢学长,我自己去买。”   我们没什么关系,实在犯不着。   肖诉今大抵是想用这话逗一下她,以此缓解沉闷的心情,这确实有效,周苓也再度道谢。   但她别过脸时,肖诉今却抿紧了唇。   --   “跛脚的那个半年前刚放出来,另一个之前也是偷窃被关进去半个月,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凑到一起去了,真是……”最后几个词警花犹豫着没说,可能作为人民警察,不该这么消极。   周苓也想起钟声和她说的,站着问:“最近大学城附近的事都是他们做的吗?”   警花继续叹气,“不全是,已经抓了一批人了,看样子他们还挺熟,在道上有名有号的。等把他们一锅端了,还能一起吃社会主义大锅饭。”   小姑娘被这番话逗得轻笑出来,她有顶刚好有盏灯,眼仁晶亮。   “车来了,你们走吧。我和同事说了,送你们到校门旁边,你们自己走过去,省得被人看见从警车上下来,引起什么误会。”   “谢谢。”   从门口走去停车场时,另一辆警车刚好开进来,车上下来五个人,和他们擦肩而过。   周苓也忽然感受到一股凉飕飕的冷意,侧首抬眸,发现肖诉今望着那伙人一错不错地看,脸上没什么表情。   “学长?”   他回过神,眼神有一瞬的慌张,歉意拉了下嘴角,“你先进去。”   说着给她拉开车门,等在一边。   周苓也钻进车厢,车门外传进一声惊讶的“肖诉今”,走到台阶上的几个人中的一个冲着他们招手,然后被身旁的民警提醒赶紧进去。   肖诉今始终没有什么反应,等她坐好后,弯下腰也钻进来。车顶的阴影立刻将他笼罩其中,只有搭在腿上的手掌迎着白光,刚刚打架擦破了皮,血迹被擦干了,血丝却还很明显。   那个人像是确定自己没认错,撞了下同伴的肩膀,指着发动引擎的警车,“看吧,就是他,这么多年没见了……”   警车拐出大院,后面的话也就听不到了。   周苓也偏头瞥了眼肖诉今,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前座的椅背,脸上表情说不清道不明。周苓也没从任何电影演员的表演中看到这种表情,但她觉得整个车厢里都被一种名为悲伤的蓝色情绪挤满,可供呼吸的氧气尚且无法落足。   她喉头梗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学长。”   肖诉今转过头,抬眼凝视。   “你手上受伤了,等会儿我去买点药吧。”   人在经历一些事情后,难免思维迟钝,半小时前的周苓也如是,现在的肖诉今也这样。   他反应了好几秒,最终从鼻腔里慢慢地“嗯”了一声,尾调向下。   直觉自己还是不要问那群人的好,周苓也转身看着窗外昏黄的灯景,路上行人萧索,只有远处商场大楼的霓虹灯喧哗无比。   警车把他们送到北门前十字路口的转角,剩下几十米走过去。   道过谢后,开车的民警笑着打趣:“现在年轻人感情真好,要珍惜啊,走了。”   他不知道他们这一趟遭遇的缘由,自然也没听到先前警花对肖诉今不负责的指责。   周苓也不自在地呢喃:“怎么都这样啊……”   这不是碰瓷院草大人?   肖诉今低笑一声,“走吧。”   北校门出去不远是新世界商场,繁华之地到底热闹,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从不落空。   过了红绿灯,肖诉今扬声:“今晚会不会做噩梦?”   周苓也听出是问她怕不怕的意思,咬着舌尖想了想,说:“应该会。”   过了会儿补充,“上次就做噩梦了。”   “上次?”肖诉今脚下一顿,垂下头,睫毛拓开的阴影加深了五官的立体感,“抱歉,上次,没想过要吓你。”   周苓也轻轻点头,想起什么,抬起眼说:“我也很抱歉,那天差点让你被扣在保卫处。”   如果那晚肖诉今没有带学生卡,被通知了辅导员,最后肯定会联系警察局,即便他并不需要在这件事中接受批评,他的形象也会大打折扣。   跌下神坛。   简直无妄之灾。   周苓也越想越气闷,意识到自己才是始作俑者,就觉得逻辑复杂。   因为除了那个刺青男人,他们每个人都没有错。   北门前就有家药店,周苓也咨询值班医师买药,但肖诉今极不配合,自顾自拿了盒创可贴结账出去。   周苓也出门,看见他动作熟练地单手贴创可贴,不过贴得歪歪扭扭。   “我来吧。”已经贴上的肯定不能撕下来,她只好把剩下的伤口处理了,弄完之后,她问,“为什么不买药水擦,那样好得快?”   他手上的受伤面积远超过创可贴的治疗范围,还有些零星的擦伤没法顾上。   肖诉今低眼看看美观得多的布贴,无辜又坦诚地说:“怕痛。”   “啊?”   周苓也不可思议,要不是亲眼见过他打人时的狠劲,她真的就信了。   见对方没想解释,她想了想,说:“怕痛的话,以后换种方法吧。你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虽然有效,但是……”   万一出什么意外,谁也说不准。   “嗯。”肖诉今笑笑。   “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肖诉今:虽然我打架,可是我怕痛呢   周苓也:??? 第17章 一半   肖诉今执意送周苓也到寝室楼下,上楼前,周苓也再次道谢,并让他注意更换手上的创可贴。   肖诉今抬手盖上还到他手里的鸭舌帽,下巴微抬,牵出一抹明朗笑意,“知道了,上去吧。”   走了一折楼梯时,周苓也听到楼下宿管阿姨和肖诉今说话。   “女生宿舍,男士止步。”   “我不进去,来送人。”   “女朋友?”   “不算。”   “哦,妹妹?”   “一半。”   想必宿管阿姨也没弄懂这个“一半”的意思。   回寝室时,张美玉叉腰站在门口,脸上抹了黑泥面膜,大眼圆瞪,神似包青天,开口气势也像。   “说,刚才送你回来那人是谁?是不是背着我们和野男人谈恋爱了?”   野男人……   周苓也脸上滚烫,羞赧地推了她一把,侧身钻进屋里,“说什么呢,就是……晚上遇到点事情,学长送我回来而已。”   她还没想好怎么和室友解释今晚的遭遇,索性先放着。   谢晓云刚洗漱完,穿着睡衣从浴室出来,听到对话,脑袋一灵光,“学长?是你之前说帮我们买鱼的那个吗?”   周苓也把小皮包里的手机拿出来,再拉开柜门把包放进去,耳朵自动捕捉到“鱼”的字眼,很敏感地发起烫,连带大脑也回忆起不久前看到的月半泰斗。   “嗯,就是那个。”她没什么起伏地回了声。   心里想着,肖诉今说家里的小孩儿很喜欢,这个小孩儿是他的弟弟妹妹还是别的亲戚?   他出去打的电话又是给谁的?   他当时的回答简练干脆,却很容易让人猜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有朋友喜欢。   ——不算。   在他那里,他们算是朋友。   “朋友”这个词可真是暧昧,远近亲疏都可以算是朋友,但他又说“不算”。   不算什么?   算什么?   周苓也揉了揉眉心,疲惫像受到地心引力的潮水,规律地一浪一浪拍上岸。   张美玉脸上面膜估计敷了有段时间,隐约发干,但她没急着去卸掉,抱着胳膊走近,撑在周苓也书架顶上。   “周小娇,那男的不靠谱啊,你可注意着,别想不开。买条鱼都能拖拖拉拉好几天,要么是闹着玩呢,要么就是吊着你。”   虽然她不说,但张美玉和谢晓云多少从周苓也这段时间的不同寻常中看出了端倪,这个“学长”的出场频次过高。   桌角玻璃花瓶里的艾莎玫瑰发枯了,但她最近还没有时间去买新的鲜切花换下来。周苓也把枯枝提出来,扔进垃圾筐,低声呢喃:“也不算不靠谱吧,他有去问。”   顿了顿,拿出手机,把那条视频转到宿舍群里。   “他今天还给我发了视频。”   张美玉和谢晓云凑在一起看了半天那条视频,再次被这条角色小鱼惊艳到,刚才满脑子防渣男言论,顷刻烟消云散。   “鱼确实不错。”   “但不能证明他靠谱。”   周苓也被她们的秒换脸逗得不行,旋即想起另一件事,“你们说,我是不是应该送点什么东西表示感谢啊?可是我又不知道送些什么。”   今晚要不是肖诉今及时带着保安赶来,后果简直难以想象,她还是想送一份合乎对方心意的道谢礼物。   “要不你找他的熟人问问?”张美玉提议。   熟人啊……   周苓也拿起手机,刚好有条消息弹进来。   --   祝双双向辅导员申请了换寝室,原因含糊不清,辅导员担心她们之间出了什么矛盾,就私戳了周苓也。   周苓也也不想多说什么,毕竟以后也不会有更多的交集,只说性格不太投契。   她们的辅导员去年研究生刚毕业,平时是个知心姐姐,对女生之间的各种小矛盾自然很了解,也就没多说什么。   傍晚,周苓也和张美玉吃完晚饭回到寝室,恰好碰上祝双双回来收拾东西。   她东西不算多,但弄出了很大阵仗,收拾盆桶的时候,刻意砸得砰砰响,还有一些细碎的杂物,直接就扔进了垃圾桶里。空落落的垃圾桶,没几下就满满当当。   张美玉拉着周苓也聊她最新看上的墙头,忽略多出来的吵闹。   祝双双弄出的动静太扎耳,加上门没关,隔壁寝室的两个人站在走廊里探看,不时窃窃私语。   周苓也想起那天她们说的话,心脏微顿,抬眼看着她们。那目光中没有传递任何情绪,平淡如水。但接收到视线的两人都心领神会,摸了摸鬓发,假若无意,只是出门看看风景,其中有一个似乎冷哼了一声,和室友一起拐回寝室,“砰”地一声砸门。   张美玉注意到动静,张着嘴半晌没说话,最后叹了口气,“算了,懒得理她们,以前……”   她们和祝双双来自同一个城市,老乡互助,自然帮亲不帮理。   祝双双收拾完,已经是半小时之后,一个大行李箱,外加一个旅行袋。更多的垃圾堵在共用的小垃圾桶里,或者光明正大塞在衣柜里。   “啪——”   铁质钥匙被仍到桌上,她神情高傲地拉出行李箱的拖杆,准备走人。   “等一下。”周苓也叫住她,进屋把垃圾桶里的塑料袋提出来,顺手把她塞在衣柜里的杂物一股脑装进另一个塑料袋,两个黑色塑料袋被搭上行李箱。   “自己的垃圾,自己带走。”   祝双双怒火中烧,狠狠瞪着她,好几秒后,胸脯剧烈起伏,一把扣住塑料袋,咬牙切齿地说了声“好”,轰隆隆拖着行李箱走了,另一只手扛着旅行袋,好不狼狈。   张美玉恨不得拍手称快,“敢还是你敢,真不怕她恨你。”   周苓也捡起桌上的钥匙,神情淡淡,“你以为,她不会恨我们么?”   张美玉一下愣了。   “也是,之前小心维持,都能被她那么记恨。别说现在闹得不欢而散,指不定又要怎么说我们呢。”   “嗯。”周苓也看着一地狼藉的寝室,轻轻叹了口气,拿了扫把开始整理,张美玉则拖地。   过了会儿谢晓云回来,意识到祝双双彻底收拾东西走人了,笑得酣畅淋漓。   “这样一来,咱们寝室不是只有三个人了?”   周苓也想了想,“如果这学期没有别的人像祝双双一样的话,应该是的。不过下学期可能会安排人住进来,大概率是学妹。”   “那挺好,希望来一个软萌软萌的小学妹。”谢晓云畅想。   张美玉:“不说那么多,为了庆祝咱们寝室重归和平,周末出去吃吧?”   “好耶好耶。”   周苓也:“行。”   --   周二出门上课前,周苓也把多出来的钥匙还给宿管阿姨。阿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是她要搬出去,还一脸担忧地和她分析。   “年轻人同居有风险,特别你们年纪还小,以后没有保障,万一出点什么事,和家长不好交代……”   周苓也越听越离谱,礼貌地打断她,“是有个室友搬走了,不是我。”   “啊?”阿姨懵了两秒,尴尬地笑笑,“哦哦,这样啊,好吧。还以为是你昨晚那个小男朋友呢。”   “??”   这回换到周苓也困惑了,偏头看到值班室里,电脑正停在某部国产都市爱情剧的画面,一时哭笑不得。   又是一周的恋爱心理学课程,不知道是春天悄无声息闯进来了,还是青春本就如此,教室里沸反盈天,比之其他课程都要热烈。   周苓也背着包走进教室时,前排几个人纷纷侧目看向她,眼神玩味,停了几秒才转头回去继续聊天。   “照片里好像就是她吧?”   “自信点,把‘好像’去掉。物院之光周苓也,这能认错算你瞎。”   “嘶——,果然,这年头,能配得上院花的只有院草,不同之处只在于,是不同学院的。”   什么照片?   周苓也搜肠刮肚地思索来源。   这时,手机“嗡嗡”震动两声。   徐芝芝:[我的天!]   徐芝芝:[苓也,这是不是你和院草大人?]   跟着发来一张照片。   确定入春后,校车的保温玻璃门被拆卸下来,两边中间的位置只有履带和铁围栏。   照片是周日晚上拍到的,周苓也靠在白漆剥落的围栏上,侧脸精致美好,偏头看向车外的梧桐树,还没多少叶片的枝桠打下条条黑影。在她右边,肖诉今低眼看着她的发顶,似乎想着什么,嘴角含笑,眼里有光。车外风景流连,车内光影明灭。   说不出的暧昧横生,道不尽的旖旎非凡。   氛围感拉到满格。   堪比某些电影宣传海报。   周苓也第一眼看到,呼吸都钝了。   什么时候拍的?   她完全没注意到。   徐芝芝:[说是一个爱好摄影的同学出校扫街,回来路上刚好看到拍的。已经在学校墙上传疯了!]   “……”   周苓也点进校园墙的首页,正好看到,以往的九宫格被这一张照片取代,而且置顶。   配文:【也许萍水相逢,也许暗恋有回声。】   周苓也看着照片发呆,不知该如何处理。   回头视线在教室里寻找一圈,没看到照片中另一人,倒是老教授踩着上课铃走进教室,一下安静下来。   “大家今天很热情啊,是不是嗅到了恋爱的气息?”老教授开着玩笑。   满堂大笑。   周苓也端坐在一角,看着徐芝芝最后一条消息。   ——我充分怀疑院草对你图谋不轨!!!   窗外,长尾雀叽叽喳喳跳上枝头,唱得经回婉转。   作者有话要说:   ps“自信点,把‘好像’去掉。”这句是冲浪的时候看到的某位演员说的   扫街真的超酷的!!! 第18章 少年   然而直到下课,周苓也都没看到肖诉今的影子。   她收拾好东西,拿起手机,开屏页面还停留在和徐芝芝的私聊框。   不由自主地深吸了口气,指尖利落打字。   周苓也:[不是充分条件。]   走出教学楼,徐芝芝发来个猫咪顶问号的表情包,周苓也正思考怎么回复,迎面传来一道略带惊喜的男音。   “周苓也?”   男生穿一身蓝色休闲运动装,额头冒汗,手里提了个装在线网中的篮球。   见她眼睛一眨不眨,像是在努力回忆自己是不是认识这个人的模样,阮新宇用空着的一只手指向自己,笑出一口森白牙齿,“我,阮新宇啊,一个年级的你都忘了?”   外院是个人数大几百的大院,除了辅导员,年级主席都认不全所有人,所以有些时候晚点名还有人花钱请人代点。   周苓也确实很陌生,露出个疏离的笑容,点点头,“你好,请问有事吗?”   恰好这时,他的同伴跟过来,也是汗流浃背,显然刚打完球。靠得最近的那个撞了一下阮新宇的肩膀,大咧咧说:“不是说一起去吃饭吗,在这儿干嘛?”   目光横扫落到周苓也身上,女孩儿五官精致,肤色白皙,瞬间惊艳得倒吸了口气,朝阮新宇抛去个赞赏的眼神。   周苓也不喜欢这样被打量,更不喜欢他的那个眼神,不动声色地压了压眉梢,说了句“没事我先走了”,错身离开。   阮新宇急得把球往同伴手里一塞,让他们自己去吃饭,快步追上周苓也,摸着脑袋道歉。   “不好意思啊,他们就那德行。”   周苓也没说话,加快脚步。   阮新宇身量高,双腿长,跟上速度毫无障碍。留意到对方没有要攀谈的欲望,舔了舔唇,提声说:“上学期谢谢你,要不是你的话,我可能就受伤了。”   闻言,周苓也果然降下速度,偏头狐疑地看向他。浅茶色瞳仁闪烁几秒后,恍然大悟般亮起来,“篮球赛?”   “对对对,你还记得啊?”阮新宇神情激动。   “有印象。”   江城大学推崇学生自由健康全面发展,除了各色俱乐部形式的体育课程,还有丰富的体育赛事。上学期外院篮球队一路过关斩将杀进总决赛,结果在临近期末的总决赛上和数院难分伯仲,不得不加赛。   那天周苓也去做志愿者,负责翻记分牌。比赛到了后半程,积分依旧咬得很紧,两边队伍都着急上火,打球越来越不要命。   时间快到的时候,数院球队正在篮板下投球,人都靠得很近。结果那颗球没头球球框,而是撞到边框,角度斜向下飞射出去,位置正对三分线处的男生。   周苓也喊了声“小心”,男生下意识外头看向她,球面险险擦着他的侧脸飞过去,撞到地面后弹了快十米高。   压场的老师当时都吓了一跳。   阮新宇见她想起来,更是不好意思,“可惜我寒假跟人打球还是伤了腿,一直在家养伤,开学都请了一个月假才来,所以也一直没机会和你说声谢谢。”   “没关系。”   周苓也迈着步子往食堂的方向走,眼睛搜索着能不能看到那只狸猫。   阮新宇却不依不饶,“为了表示感谢,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没有必要的,只是一句话,换了别人也会说。”   “怎么没必要,那天只有你说了。我必须得请你,不然我给你点杯奶茶也行啊。”   眉心微折,周苓也扭过头看他几秒,仿佛被他眼里执拗的光打败,无奈地点点头,“一点点吧。”   “啊?”阮新宇只听说女生喜欢喝奶茶,但他自己是不怎么喝的,更喜欢喝功能饮料。   他好像有点呆。   周苓也想起去年春节,奶呼呼的小侄子挂着两行鼻涕,抱着奶瓶看动画片的傻样子,不由得展齿浅笑,抽出一张餐巾纸给他,“奶茶店叫一点点。擦擦汗吧。”   “哦哦,这名字还挺奇怪。”阮新宇接过纸巾,囫囵一抹,灿烂笑道,“那等会儿你自己选,我来付钱。”   “嗯,谢谢你。”   饭点时分,奶茶店生意火爆,点完餐后两人等在店前,阮新宇执意要等她拿到了再走,周苓也依旧无可奈何,只好妥协。   等候之时,碰上云想也来取奶茶,两人打过招呼。云想的目光也如出一辙地在阮新宇身上停了几秒,歉意笑笑后,提了奶茶离开。   周苓也捏着手机,低头凝视脚边的地砖,过了两分钟,抬头望向云想消失的地方。   后者还没走太远,停在另一个食堂门口的盆景边,嘴唇张张合合,笑容潋滟。下一秒,肖诉今提着打包好的饭盒出现,神情温良地勾勾嘴角。   周苓也身体里某个地方忽然下沉,犹如地心引力,无法抗拒。   回过头,刚好叫到她的号,提了奶茶,和阮新宇说了两句后分开。   鬼使神差地侧过头看一眼,正正对上肖诉今望过来的眼神。他好像不太高兴,眼神冷了很多。   管他呢。   周苓也自顾自钻进食堂买饭,几分钟后拎着奶茶和饭盒走进寝室楼。   又过了半小时,一个送餐电话叫她下楼拿外卖。   但她压根就没点过。   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下楼去看看。   蓝色外卖柜里,四杯奶茶鹤立鸡群,周苓也打开柜门找到□□,留的是她的姓名。   备注:【不好意思,今日有事缺课。】   哦,关她什么事?   这样想着,周苓也还是忍不住扬起嘴角,想着奶茶不可浪费,抱着四大杯奶茶上楼。   进门后,张美玉撇头看了眼,登时瞠目结舌。   “娇娇,你哥终于给你买一家奶茶店了?”   周苓也累得微喘,给张美玉和谢晓云一人分了一杯,解释:“不是,有人回馈社会。”   “啊?”   对方估计也是想让她和室友分享,所以点了四杯,但现在少了一人,多的那一杯也就无人暂领。   周苓也睫羽低垂,凝望奶茶杯壁上贴的标签。   标准糖。   --   当晚,肖诉今一进寝室,就注意到李清扬大马金刀坐在木椅上,单手托了杯奶茶,透明塑料杯上印着绿色logo。   ——一点点。   心底波澜微动。   “老肖,你猜奶茶哪儿来的?”李清扬神秘莫测地虚起眼,吐出吸管,无比骚包地举起奶茶晃了两晃。   肖诉今冷哼一声,走到自己桌边,取下挎包挂上衣钩,“刨垃圾桶了?”   “呸!你才是狗!”李清扬啐一声,“这可是学妹给的辛苦费呢。”   说完想起一茬,补了句,“合法劳动收入。”   这梗过不去了。   “哦。”肖诉今懒得理会,翻开手机,中午奶茶点单后的送达通知还没删掉,顶着个红点躺在列表前列。   刹那间,漆黑深邃的眸底滑过一闪而逝的微光。   他转过身,盯着李清扬手里的奶茶杯。   桃花眼紧眯。   李清扬被他无所关心的态度搅得兴味索然,盘起腿,吮吸一口,自言自语般倒豆子,“哎你都不问问是哪个学妹吗?啧,算了,你这人就是没意思,一点意思也没有……不是,你盯着我奶茶干嘛?学妹单送我的,别想啊。”   肖诉今抽回目光,低头点开几小时前的点单页面,连下单时间都完全一致。   真是……   他急躁地揿灭手机,捏在掌心,气得好笑,“哪个学妹?”   看他没有要分一杯羹的打算,李清扬拍拍胸膛放下心,眼神游移向墙边半人高的超长包裹,笑得贼眉鼠眼,“你自己帮了人家的忙自己不记得?还能谁,外院小周学妹呗。咯,她给你的答谢礼,还是我帮你扛上来的呢。还好不是很重,不然我才不干。”   什么东西?   肖诉今拿出抽屉里的美工刀,走到包裹边蹲下来,身后李清扬意味深长地笑说:“还好那天她问的是我,不然一般人哪里知道你的喜好。放心吧,这东西保您满意。”   “哗啦——”刀刃擦着纸盒边缘划开胶带。   肖诉今在割裂声中轻笑一声,“是嘛?”   “当然。”   快递盒拆开,肖诉今才知道这个包裹应该竖着放才对。尽管裹了一层厚厚的透明塑料纸,也依稀能认出这里面东西的庐山真面目。   一个,差不多等人高的,迪迦奥特曼。   还是限量款。   肖诉今握着出刃的美工刀,蹲着转过身,表情微妙,“解释解释?”   他的喜好是迪迦奥特曼?   塑料纸被暴力扯开一角,李清扬看着裸|露而出的,神情严肃而呆板的奥特曼,一口奶茶喷出来,这谁顶得住。   然后横着抹了把嘴,理直气壮地说:“这你都不满意?之前和你出去,不是每次都要买个迪迦?”   那时候他们才大一,交情不深,肖诉今这狗东西看着挺好相处,总是笑得春水泛滥,实际上和谁都很疏离,过了一个学期,李清扬除了能和他说上几句话外,对他的喜好什么的一无所知。   直到后来寝室出去团建,经过商场的玩具店,肖诉今进去选了半天,带了个小型迪迦出来,红蓝相间的配色格外扎眼。   路过的行人眼神怪异,跟看傻子似的,他愣是无动于衷地拿着迪迦串了三条街,最后一起坐校车回寝室。   李清扬觉得奇怪,果然男人至死是少年,瞅瞅,管他是小学生还是大学生,是院草还是矬男,都是个永远相信光的男人。   从那以后,肖诉今在他心里就成了光的代名词。   肖诉今只觉脑仁生疼,丢了美工刀在桌上,指尖掐掐眉心。   李清扬却很困惑,“怎么,你不相信光了?”   不会吧?   爱也会消失?   肖诉今皮笑肉不笑,觉得这人脑子有病,“我倒是很想给你脑袋瓢开点光。”   李清扬:“……”   他注意到桌上那把美工刀还没收刃,脖子瑟缩,抱着奶茶猛吸一口,发出“咕噜”的响声。   肖诉今歪头扫了眼,眼神愈发复杂,手指在腿侧蜷了又开,最后抄起手机,一脚踹开门出了走廊。   江城大学寝室走廊装了防护栏,平时看着跟坐牢一样,声音撞到铁栏条,大部分都被弹回来。   远远的,低润清雅的男音遣着又笑又怒的脾气徘徊在门外。   “周苓也,你恩将仇报,还是杀人诛心,嗯?”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不相信光吗? 第19章 提议   今夜天光黯淡,星河璀璨。遥远光年外的耀光,经过数年的跋涉,来到银河系一颗小小星球,将他们烘托成宇宙爆炸后的中心。   而现在,一段电磁音将他们最后的距离缩成咫尺。   周苓也刚下课,走在教学楼外路灯微明的梧桐大道,抽出新叶的梧桐树安静不语,俯眼看她。骑车经过的青年人斯文礼貌,衣摆随风翻飞,滚出杂乱的鼓点。   男生低朗的嗓音被扭曲出几丝不易察觉的磁缓,仿佛一根纤纤羽毛,放在耳廓拂动。   “周苓也,你恩将仇报,还是杀人诛心,嗯?”   尾音向下。   走到路口,红灯,周苓也抬头看着指示灯,手指扣紧,咬着唇瓣,思考回答。   “啊?李清扬学长说……”   “他说的你也信?”不等说完,听筒里的男音急躁不耐地打断,往日一万个好脾气都在此刻成了伪装的画皮,露出最讥诮的逆骨,“为什么问他?我在你列表处于失联状态吗?”   路口指示灯跳转没有声响,只是静静地变换颜色。绿光悠然亮起时,在她身旁大片电动车慢悠悠驶动,不知谁的说话声擦着她过去。   晚间广播的启动音乐适时流泻。   ——Normal No More。   “你不喜欢光了吗?”周苓也深思熟虑,抿了下嘴唇,说,“那我明天去退货。”   “……”   听筒里的人声忽然消失,呼吸声取而代之,一下一下,吹在收音口,有种诡异的撩拨感。   周苓也心脏感受到情绪起伏,加速度跳动。   “算了,家里小孩儿喜欢,不用退了。”肖诉今短叹一声,顿了一下是,像是换了个姿势,衣料擦动声酥酥麻麻。他压低声线,开玩笑似的,含糊不清地问:“学妹,你究竟怎么想我的,这种鬼话你都信?”   他长得很像相信光的样子?   人是一种复杂的综合的反复无常的生物,比阴晴变化的月亮更没有规律可言。在这一刻,周苓也觉得所谓的“人间温柔”,不过是校园营销出的幻影。   肖诉今的另一层面其实暗昧又逆反,一点也不温和。   可能从他们第一次在昏暗的夹道中相遇,她就应该认识到这一点。   周苓也哑口无言,闷着头走路,走过喷泉广场,没开喷泉,所以夜晚安静。   她想,如果奥特曼给了他家的小孩儿,那他是不是没有收到礼物?   所以她换了个话题,不答反问,“学长想要别的什么东西吗?你那天帮了我,还是要好好感谢的。”   终于问对人了。   另一边,肖诉今颇为欣慰地刮了刮嘴角,沉默几秒,说:“明天吧,明天告诉你。希望你别反悔。”   “不会。”周苓也一口咬定。   “嗯。”   闲聊了两句,然后挂断电话。   肖诉今掐着手机回寝室,李清扬刚喝完奶茶,塑料杯丢进垃圾桶。   他脚步停滞,摁着李清扬的脑袋,把手机屏幕上的点单信息摆到他眼前,“给钱吧,兄弟。”   “什么钱?”李清扬看了看,弯腰把塑料杯捡起来,转了半圈,眼睛在屏幕和标签上来回比对,最后“操”了一声,“这你买的?”   “不然呢?”   “你给谁买的?”   “反正不是你。”肖诉今松开手,“微信还是支付宝?”   李清扬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么离谱的事情,反正喝都喝完了,他准备耍无赖。扭过头看向某人,额角抽搐,“你心情蛮好啊?”   肖诉今压了压嘴角弧度,挑眉,“还行?”   说实话,除去肖诉今出国交换那学期,李清扬和这狗东西同寝室整整两年,从没觉得他哪天跟今天一样,像发了春。   “不对,肯定是哪里不对。”李清扬掐着下巴,模仿柯南的经典动作,伸出手,“你点的奶茶怎么在学妹手里?嘶——,那么,真相只有一个——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肖诉今闻言一怔。   “不算。”   “哦——。”李清扬吐出一口浊气。   “是悸动。”   “???说人话。”   肖诉今轻柔微笑,眉眼在白光下清晰可见,漆黑眼底带一些确定猎物般的狂热与执着。   “我打算,追求她。”   “……”   很长一段时间,李清扬都处于“今夕何夕,见此狗逼”的梦幻状态。   --   周三组会之前,秦霜和几位老师还没来,会议室里吵吵闹闹,不同于以往的严肃。   见周苓也提着包进来,刘臣雨招了招手。   “学长学姐今天来这么早?”周苓也放下包,回头看了眼挂钟,还有一刻钟才开会。   谢杏欣富有深意地笑着,“过来听消息啊。不是听说上周秦老师带的那一组,赵心怡演成了木头人,台词都说不清楚,直接捅了马蜂窝嘛。”   于尧撑着脑袋靠着椅背,目光始终落在谢杏欣脸上,“欣姐就关心这些,比对我关心多了。”   “嘶,闭嘴。”谢杏欣瞪了他一眼,转过头继续,“上周末不是没有拍摄吗,然后秦霜叫了表演老师单独教赵心怡,结果赵心怡不仅没去,还让她小舅给秦霜打电话,说对学生不要太严格了,实在不行,后期凑合凑合。谁听不出这是要给赵心怡撑腰,气得秦霜和那个表演老师当场骂起来,准备换人呢。”   “换人?”周苓也对这个项目的各个环节都不大熟悉,只听说当初选人还挺严苛。于是顿感疑惑,“现在换来得及吗?”   “来不及总比烂尾工程好啊,而且就赵心怡那娇气大小姐的劲儿,我们的进度想快也难。”谢杏欣不屑地说。   赵心怡平日是有些骄矜,凡事都希望配合她去做。上次聚餐,别的人要么去,要么不去,独独她说那点公费能吃到什么,很是嫌弃地表示不想去。   刘臣雨:“是不好找,外形条件这一关就不好过,还要能和肖诉今搭戏,啧——。”   “确实,能让肖诉今演的梁燕声苦苦暗恋三年都不敢表白的人,哪那么容易找。”谢杏欣皱皱鼻子,视线在会议室里浏览一圈,最后定定望着出神的周苓也,明眸一亮。   “哎,我怎么觉得,我们小周学妹就挺合适的?”她用胳膊肘撞了撞旁边的于尧,后者只是飞快地抬了下眼皮,然后斜着眼睨向她,说,“不是不让看别的女生?”   “于尧,你行了啊,一大老爷们,天天跟个小怨妇一样。朕迟早要有后宫佳丽三千的,你端庄一点。”   刘臣雨摸着下巴,“要是我,就换掉赵心怡,让学妹勇往直前。就是不知道别的人怎么想,毕竟搭戏的是肖诉今,事儿多着呢。之前学妹去给人家传消息,不是说拒绝就拒绝了。”   周苓也被打量得脸颊发烫,抬手蹭了蹭,想起那一次见肖诉今,实在不算什么美好的回忆,相反还有些难堪。情绪就像被人蛮横地灌了一杯苦咖啡,粗糙的苦味从口腔一直漫到胃底。   可能真的会被拒绝。   聊天陷入瓶颈,场面凝滞,周苓也趁机换了个话题,“那今天她还来吗?”   都知道问的是谁。   刘臣雨是校宣传部部长,消息最灵通,“据说是不来,霜姐让她收拾东西滚蛋。就是不知道这周末的进度能不能赶,本来时间就不多,还得赶在暑假之前完成,不好办呐。”   拍摄只是项目的一部分,后续工作还有很多。   到点后,秦霜和几位老师依旧带着剧本和电脑进来,低声互相交流了几句,然后开始今晚的会议。   周苓也仍旧坐在后排,眼角余光括进肖诉今的背影。   春日和暖,这几天艳阳高照,风也有点大。不同于暮冬时节灰暗的衣着颜色,到了初春,他周身都明亮许多。比如今天穿了件雪白的休闲长衫,外罩一件淡蓝色的薄外套,乌发雪肤,尤为清爽。   她不是参演人员,没看过剧本,只在组群里无意看到他们的聊天对话,隐约猜测梁燕声应该是个正当最好年纪,满身意气,喜欢一个人到沉默内敛又轰轰烈烈的男生。   其实她觉得这个形象和肖诉今不太符合,但具体又说不出原因。   只是觉得,灿若骄阳的肖诉今,怎么会用那样的形式喜欢一个人?   完全无法想象。   不知是不是视线停留的视线过长,让肖诉今察觉到异样,他停下笔尖,偏过侧脸,和周苓也还没收回的眼瞳撞个正着。   无声无息的空气里,似乎有蓝紫色的火焰气势汹汹。   然后,各自垂眼,专注其他。   会议结束,周苓也找秦霜核对消息通知,确认无误后准备离开,这一次却被秦霜叫住。   “周苓也,跟我来一下。”   两人走进秦霜的办公室,红木门被闭拢,半敞的窗户透进来一股香樟树叶的清香。   秦霜坐在办公桌前,示意她也坐下,接着说:“有些消息你应该也听说了吧,我们打算换掉赵心怡。”   周苓也微微惊讶地看着。   “她这个角色呢,戏份不算多,形象也没有那么圆满,可以说和梁燕声站在一起,大家关注的大概率是后者。但是剧本已经写好了,我们也不能去掉这个人物,所以还是得重新找人。”   铺叙之后,话锋一转,“我记得,你很喜欢小提琴是吧?还上台表演过?”   “是。”   “表演的内核都是一致的,都需要投入情感、精力和思考。我们几个老师觉得,你的各方面的条件都很符合这个人物的需要,所以,看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来参演这个项目?待遇和其他人是一样的,校宣传部分配的工作你也可以暂时放下。”   被谢杏欣一语成谶。   周苓也的第一反应是想起刘臣雨的话,牙尖抵了抵下嘴唇,抬眼道:“那肖诉今学长的意见呢?问过了吗?”   他们都不是专业的表演生,甚至没有这样的经验,很多情况下都是依靠自身经历的体会尽可能代入自己。如果和自己搭戏的人对自己的代入有所影响,那每个人都会成为失败的案例。   周苓也紧张地捏了捏指尖,眼睛瞥见秦霜电脑屏幕上停留的页面,手指僵住。   灯影绰约,窗外流连,女孩儿撑在围栏上看风景,浑然不觉身后有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   秦霜笑了声,心领神会地说:“你不用担心。”   “是他的提议。”   作者有话要说:   李清扬:???   肖诉今:恋爱人士的事你少管 第20章 枇杷   走出电梯,周苓也抬头瞧见站在逆光中的清瘦男生,衣服颜色浅,所以即使他身染黑暗,也依旧白得醒目。   听到电梯到达楼层的“叮——”声,肖诉今眼睛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来,电子光直挺挺打在锋利的下颚线,气质冷冽几分。   “聊完了?”他像是早知道她们的谈话内容。   周苓也缓步走近,“嗯”了一声。   两人一道往外走,刚出门,一辆校车迎面驶过,速度不快,在周苓也脑中带出的记忆却电光火石。   梧桐大道的春意是最浓的,不止抽条发叶,再过半个月,梧桐絮就飞得漫天都是,最容易过敏的季节。   周苓也的思维还有点游离,像从岸上脱氧后刚被扔回淡水的鱼。   “秦霜让我接替赵心怡的戏份。”   直白了当。   肖诉今不说话,眉眼柔缓,从鼻腔里低低地“嗯”了一声,音调微扬,带着点探究意味。   周苓也睫毛忽闪,眼睛发干,抬手揉了揉,听着夜风吹过香樟树叶和梧桐的枝桠。   “然后呢?”肖诉今像等得不耐烦,“你怎么回答?”   “我说考虑考虑。”   “确实是你会说的话,猜到了。”   周苓也性子偏淡,很难冲动做事,在这种事上,她必定会思虑周全才做出回答。   沉默许久,他们从大楼走到喷泉广场下的交叉道,左右两边是茂密的枇杷树,正前方是桂花树交织而成的小路,头顶被树枝盖的严严实实,微白的路灯烘托出古老英式庄园的风情。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吉祥草翠绿坚韧的叶片下,也许孕育着萤火虫的生命。   倏然间,周苓也抬头问:“你昨晚说的是这个?”   还希望她不要反悔。   肖诉今:“嗯,反悔了么?”   “没有,但我得考虑考虑,这毕竟是一项挑战,我没有把握做好。”尤其负责老师是秦霜是,出了名的严苛暴脾气。   肖诉今低头看着她,殷红的薄唇笑成薄薄的两条线,“能力上来说,只要不出意外,你完全可以胜任。”   这算一种鼓励和肯定。   还有些说不出的诱惑。   美好的事物,本身就是一株带毒的罂粟花。   周苓也点点头,算不上自信,但她对自己有了解,凡是下定决心孤注一掷的事,她都能做好。   “也许吧。”顿了顿,“为什么,你要和秦霜推荐……我?”   微暗中的男女相对,便仿若置身于粘稠浓郁的暧昧海湾,而她这句直接的疑问,是一柄刺破黑暗霞光的冷刃。   肖诉今愣了愣,偏了下头,原先被他遮挡住的灯光掠过他的耳畔,投入女孩儿干净澄澈的眼眶。她的瞳色浅浅,永远烟水朦胧,任何谎言在此处都会不攻自破,除非对方如正义女神那样蒙住双眼。   肖诉今得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忘记了自己的过去,忘记了身处黑暗,而只看见女孩儿皎洁无暇的面孔。   “就是觉得,你很适合。”   周苓也半张脸没在暗光中,只听她“哦”了一声。   “那我回去想想吧。”   “好。”   “学长。”她轻轻叫了一声,像极了她微信头像上的小狸花猫,肖诉今喉咙被挠的一痒,情不自禁低下头静静听着。   “我要是拒绝,算反悔吗?”   肖诉今不假思索,“算。”   所以,不允许反悔。   --   周苓也思考了一个晚上。   答应了。   钟声得知她之后周日都要留在项目组拍摄,隔着电话放言要杀到江城大学,看看是什么花花男人迷了她闺蜜的眼。   周苓也呆了半晌,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一定是男人呢?”   “难不成是女的?!”钟声哀嚎一声,委屈道,“啊,剪秋,本宫的头,好痛哇!”   周苓也:“……”   “行了,等忙过了这段时间,到端午了就和你一起好好待几天,行吧?”   周苓也和钟声是发小,两家人住同一个小区,她们从小学开始就互相去对方家里过夜,升学的暑假更是几乎天天黏在一起。为此,钟爸爸还怀疑钟声是不是有什么闺蜜依赖症,恨不能把周苓也做成配件挂身上。   条件很诱人,钟声自然答应,但也少不了牢骚几句,周苓也只好继续加足马力地哄。   等这一话题说过了,钟声想起一件事来,音调都压着担忧。“上次开学前去你家,感觉你妈妈的状态不太对啊,是不是又吵架了?”   周苓也喉头一梗,半天没说话,深吸了口气,才慢慢“嗯”了一声,解释:“还是老问题,你知道。他们一直都这样,以前我觉得上了大学就好了,他们就管不着了。但现实就这样,父母什么都可以管。”   “啊……”钟声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除了宽慰,别的也做不了。   “其实也没关系,端午放假回去肯定好了。”   “好吧。”   除此之外,另有一事是,周苓也迟迟无法确定草地音乐会时,自己要表演什么节目。   秦霜和她说,项目组的拍摄任务计划在五一前后结束,就算进度赶不上,也会在之前几周增加周末的拍摄时长,和草地音乐会的时间倒是不冲突。但就选曲本身而言,草地音乐主要是个娱乐性质的活动,社团成员只占其中一小部分人,如果选择经典的小提琴曲,无法保证是否会打消听众的兴趣。倘若换成流行歌曲,则又使让小提琴显得不那么高雅。   周苓也左右为难,一直拿不准主意,直到社长来催她,她才坦言以告。   “这有什么难的?”两人约在音乐训练室,几个报名表演的社员都在确认自己的曲目,各自带了小提琴,打算提早开始练习,也好互相提点意见。   周苓也今天也带了小提琴,但因为曲目未定,一直挂在后肩,没有放下来过,也就无从练习。   悠扬的琴声混杂在一起,没有主次,毫不相干,多少显得凌乱。   社长就拉着周苓也走到窗边的钢琴旁,扒开窗户,稍微僻静点。   “经典曲目也不是听不懂,别太较真嘛。”   周苓也:“我知道。大家都选了什么?”   “种类缤纷,排单子我也很头疼。”社长作势揉了揉太阳穴。   音乐学院门前正对着通往食堂的主干道,侧边是露天电影场,斜对面是梅园。正当花开灿烂的时节,粉白掺杂的花海之中,四角攒顶的凉亭隐居其中,身穿汉服的青年男女偏爱此时在花光日影下合影。   周苓也手撑在窗台边,脑袋向外探了一点,居高临下将梅园一览无遗。静默片刻,忽然扭过头,对社长说:“《告白之夜》怎么样?”   《告白之夜》不算经典小提琴曲,但前几年刚发布时,周苓也便为炽烈真挚的曲调深深吸引,后来这首曲子在网络上也很火,被用于各大短视频平台,一度受到各种乐器演奏者的青睐。   社长无所谓她们表演什么曲目,反正最后排节目单时痛苦的只有她一个。不过听到周苓也选了这首曲子,脸上蹦出雀跃的火光,“这挺好的,大学生的夜晚,就应该有点浪漫元素。”   “草地音乐会本身就很浪漫了呀。”周苓也提醒。   “这不一样,懂得都懂。不过话说回来啊。”社长把她拉回来,笑得狡黠,“草地音乐会,你有邀请谁参加吗?”   “时间不是还没定吗?”   “那不影响啊,都差不多嘛,大周末的。”   周苓也捋了下飘到胸前的长发,丝滑的触感让她想起鱼缸里自由舞动的月半泰斗,舞扇般的尾翼,实在美艳。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消息。   自从看了肖诉今发给她的视频后,不管是她,连张美玉和谢晓云都期待值拉满,网上购物时都不约而同挑选起了鱼缸。塑料制品多多少少对金鱼的健康有影响,玻璃鱼缸倒是安全,但容易摔坏。到时候放假了,寝室没有人照料,难道抱着玻璃鱼缸回家吗?可能半路就撒光了。   还有鱼食的购买,饲养注意事项,养宠物鱼的兴趣和麻烦比她们预想的多得多。   她没好意思去问肖诉今,毕竟让他帮忙打听已经很费功夫了,这些后续的琐事,她还是自己解决比较好。   走神的功夫,社长便看出她的若有所思,洞若观火般笑起来。   “真的有啊?谁啊?”   周苓也意识惊醒,脑子里多余的想法被一个海浪打散,脸颊滚烫,眼神微微游离道:“没有。到时候再说吧。”   “哦——,也就是现在没有,到时候可能就有了。”社长知情识趣,半含不露地说笑,看着女孩儿雪白脸颊飞上霞云,心里并不奇怪。   正当好的年纪,就该和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邂逅。   作者有话要说:   ps:   .“剪秋,本宫的头好痛啊。”源于电视剧《甄嬛传》   .《告白之夜》是由日本小提琴手AYASA(岛村绚莎)演奏的歌曲,收录在2018年4月24日发行的专辑《CHRONICLE V》。   -----------   草地音乐会应该是高校普遍存在的学生活动,形式很丰富,但都蛮有意思的 第21章 剧本   给秦霜回完消息那天,周苓也就收到徐芝芝顺路带来的剧本。A4打印纸装订而成的不薄不厚的一本,封面底图是盛夏时节江城大学的梧桐大道,两边高大参天的南京梧桐,中间一条数百米的柏油直路传行而过。在细碎光芒和宽阔绿叶的交相辉映中,几个设计字体映入眼帘。   ——盛夏从此开始。   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坐在东区食堂二楼的自习区,周苓也纤细白皙的手指摁在封面扉页上,对面的徐芝芝放下背包,絮叨说着:“赵心怡也真是,项目都开始了,闹这脾气。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她跟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进去秦霜的办公室,那个男的估计就是她小舅,看着官威还挺大的。没走几步,就听秦霜不耐烦地请他们出去呢。”   周苓也垂头翻看着剧本,所有跟在“邵卿佳”这个名字后面的对话、动作、描写都被标了出来,这应当就是她要接替的角色。   秦霜说得没错,邵卿佳的人物形象并不圆满,从前面几页的剧情简介里就能看出来。她是校学生会会长,辩论赛打得很好,参加过校园歌手大赛,参加过支教活动,漂亮、自信、优秀,她有喜欢的作家、歌手、偶像,有自己的梦想工作,是组织里的风靡人物。甚至梁燕声遇见她时,她与初恋男友正处于热恋期。   虽然她没过多长时间就分手了,但她身边的追求者从无间断,这其中就有梁燕声。   和旁人不一样的是,梁燕声始终明白他们之间的距离,艰难维系,不至于生疏,不至于亲密。直到比他大一届的邵卿佳即将毕业离校,他都只敢小心翼翼地和她说,“能和你合个影吗?”之后,各奔东西,梁燕声的青春只留下一张剪影,而谁也不知道邵卿佳的青春里,梁燕声占据了多少。   可以说,邵卿佳是所有大学校园里都存在的一类人,也是很多学生理想中的人物。学业、前途、爱情都得到,却浑然不知自己失去了什么。   徐芝芝仍在讲述见闻,“你说,要是赵心怡知道秦霜已经把这个角色给你了,她会不会气死?她不会来找你麻烦吧?我感觉她那个小舅有点可怕,万一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给你五百万,让你把这个角色还给她。不对不对,赵心怡才不舍得那五百万……”   然后就被周苓也一声长叹给打算了。   “咋,真怕啊?”徐芝芝脑回路还停在自己的世界里,觉得对方的反应很有趣。   然而周苓也转过头,闷闷不乐,“芝芝,你看过剧本吗?”   “没。”   “哦。”   那就没的说了。   但徐芝芝不罢休,愣是追问。   周苓也只好苦着小脸发问:“我之前也没看过剧本,但是——为什么秦霜会让我演这个角色?”   尤其是,肖诉今觉得她很合适。   哪里合适?   她们的性格截然相反。   徐芝芝拿过剧本翻了翻,郑重其事地看着她,说:“可能就是……漂亮,优秀,牛逼?一句话总结就是,小样,这还不迷死你?”   “噗——”。   周苓也展齿轻笑,不能附和。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你都活了快20年了,演技绝对是炉火纯青。把你一小点实力发挥出来,别说一个梁燕声,就是肖诉今都给他迷晕了。”徐芝芝今日口若悬河,越来越不着边际。   周苓也不得不提醒她,“梁燕声和肖诉今是一个人。”   演员和角色。   然后徐芝芝正襟危坐,推开剧本,伸出一根食指晃了晃,神秘兮兮地说:“肖诉今,真的是梁燕声吗?就像《霸王别姬》里,程蝶衣是虞姬吗?”   当然不是。   周苓也浅茶色的瞳仁微顿,纤细手指搭在石制桌面上,蓦地敲了一下,偏头看向楼下空旷的平地,路边几棵稀疏的不知名树木。   徐芝芝对剧本充满好奇,趁这个机会好好翻了一遍,剧本不厚,略过描写和备注,光看对话比阅读小说速度更快,体会也更直接。尤其她急着给周苓也解决疑难,注意力都放在邵卿佳和梁燕声这两个关键人物身上。   可是,读完最后一句话,她却“啪”一下任凭剧本倒在石桌上。   满脸“要么我有问题,要么他们有问题”的表情。   “得,我也不明白了。这怎么看,都应该选个美艳型人间富贵花才对啊。你除了富贵,整个一仙气飘飘的下凡仙女,被碰瓷都隔了一本《西游记》的距离。”   “……”   说起“人间富贵花”这个词,周苓也顿时想起第一次上恋爱心理学时听到的流言。   云想……   确实很合适。   --   越是脾气爆炸的人,相反更能体贴细致,秦霜就是如此一个老师。赵心怡扔下的烂摊子不能一下就让周苓也顶上,所以她大胆决定本周暂停拍摄,将进度压缩到下一周补上。   这是她本人第一次在项目组群里发布的通知,也瞬间点燃了整个群的温度。   连被禁言一个月的李清扬都连发了两条朋友圈,称秦霜是他评选出的年度最佳好老师。   当然秦霜本人并不在意这种非官方称号。   快一百号人的群里,大概只有周苓也看到通知时愁眉不展。   假若有人为了你而改变规则,那么你要为之奋斗的程度,也将在规则之外。   这是一种无形的心理压力。   为此,周苓也抱着打印的剧本点灯熬夜研究了三天,各色批注做了半本,期间还和剧本老师通话,最后才勉强啃完,有了点心得体会。   原本寝室三人计划周日出去好好消费一番,没有了祝双双在旁玻璃心,她们终于可以享受购物自由。   但周苓也因为前一晚熬得过于凶残,一直睡到上午十点仍旧昏昏不醒,好不容易被闹钟叫起来了,一边洗漱还在一边背台词。   张美玉看不下去,一把夺过她的剧本扔到桌上,“你是要走火入魔啊?”   周苓也“咕噜咕噜”漱完口,无奈道:“没办法,时间紧迫。”   “感觉词也不多啊,还没背完?”   “背完了,怕忘了,就想多背几遍。”   周苓也挤出洗面奶擦在泡沫球上,单手打沫,眼睛看着化妆镜里的自己,她肤色冷白,有一点黑眼圈和痘痘都一眼能看出,但还好,熬得不算特别过分,眼睑下没什么青灰色的痕迹。   谢晓云感叹一声她的刻苦,然后问:“那今天还出去吗?”   “要不你们去吧,我想再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注意的。”周苓也说。   张美玉:“别想,我们去过二人世界吗,被误会了你赔?你再看下去,别忘了自己叫啥。”   最后软磨硬泡了半个小时,才让周苓也放下剧本和她们一起走出校门。   三人一起去吃了之前最想吃,却因为祝双双而不得不放弃的私厨料理,接着去最近的电影院看电影。   她们出来得还算早,到电影院时正值饭点,看电影的人并不多,相应的排片量也有限。最终选了个近期大热的影片,刚好五分钟后有一场。就买了票进去,找到连排的三个座位。   周苓也还没坐下,就见从后面一排伸来一只大手拍了拍她的椅背,吓得她倏然抬头。   “阮新宇?”   “好巧,你们也来看电影啊?”阮新宇冒出个脑袋,注意到张美玉和谢晓云,自我介绍了一下,然后捧出一大桶爆米花递给周苓也,“要吗?请你。”   没到放映时间,房间里开着灯,不过电影院里的灯光都不是特别亮。尽管如此,周苓也还是看清了对方脸颊泛出的红晕,还有眼底盖住的羞赧。   她沉默两秒,摇头,“不用了,谢谢。”   “那可乐呢?”   “都不用,你自己留着吧。”   说完坐下,取出3D眼镜夹到自己的金属眼镜框上。   然后旁边张美玉碰了碰她的胳膊,压低声音,“这么热情,上次奶茶是他送的?”   周苓也一时不好回答,阮新宇确实送了她一杯,但张美玉和谢晓云喝的却是肖诉今点的。如果直接说是肖诉今,免不了又要被追问原因。   这样一来,暧昧便无处遁逃。   未经说明的暧昧是一种致命毒药,比饮鸩止渴更为要命。   就在她思索如何回答时,灯光“啪”地熄灭,大屏幕投影开始,周苓也那句“不是”被淹没在音响声中,张美玉也早已回头,可能对这个问题并不上心。   周苓也推了推镜框,也专注于大屏幕。   两小时后,周苓也去退还3D眼镜,回头看见阮新宇和她们一起出来,聊着刚才看的电影,从情节主题到视听语言,颇为投契。   阮新宇抬眼发现周苓也凝视着他,挠了挠耳朵,有些别扭,“那个,我能不能跟你们一块儿回学校?”   张美玉和谢晓云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和自己一样的想法,继而双双望着周苓也。   周苓也眨了下睫毛,“你不和你朋友一起?”   不知道阮新宇想到了什么,忽然紧张起来,大摆着手说:“他们没有来,我很少和他们一起出来,就只是有时候一起打个球。我今天吃饭、看电影都是一个人。”   谢晓云不禁感叹,“哇,好惨一男的。”   阮新宇:“……”   作者有话要说:   阮新宇:你礼貌吗??? 第22章 校车   女孩儿出街大多像漂泊的小舟,随停随靠。   即使多了个跟随者也不例外。   在商场逛了一圈后,几人只在转角一家书店里买了几本当代文学,便已意兴阑珊,准备打道回校。   出商场后,周苓也无意瞥见广场角落里新开了个小饰品店,竖立的广告牌上用大红颜料写着“私人定制”的字样。   好奇心使然,她跟张美玉说了声,先一步小跑过去。   老板是位年纪不大的女士,气质优雅知性。看见精致漂亮的女孩儿走进来,连忙笑着抬声,“想要点什么?”   周苓也指着门外的广告牌,视线在各式亮晶晶的饰品中逡巡,“请问定制的是什么?”   老板便打开玻璃展台,把摆放齐整的一条条手链抬出来,手链有的用红绳简单穿起来,有的也用细银链子。穿的是一个个带字的精巧猫咪头,材质像烧瓷,又好像是贝壳,表面光滑,耳朵微黄。旁边还有两个棋盒一样的陶瓷罐,装得都是这样的猫咪头。   “就这个,你可以挑做好的,也可以自己选字,然后我给你加工。”   做好的都是些如“吉祥如意”“岁岁平安”一类的吉祥话,没什么新意。老板像也看出她不会中意这些,拿出便条和笔给她写字。   这时,落在后边的人快要走来,说话声靠得很近了。   周苓也想了两秒,落笔写了三个字,然后还给老板,“绳子有别的颜色吗?”   “还有黑色,棕色,藏青,和靛蓝。”   “就黑的吧。”周苓也看了看,“两边再加颗大小合适的黑曜石。”   “行。”老板撕下便条,抬眼看到又有人进来,正要招呼,听到她们和先前来的小姑娘说话,就说,“那你们先自己看看。”然后走到帘子后去了。   “你买了什么?”张美玉四处搜索,“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嗯。”   阮新宇帮她们提着买的书,忽然发问:“我看到外面牌子上写着‘私人定制’,定制的是什么?”   周苓也心头猛地跳了一下,强忍着被人触及到秘密的慌乱,随口回答:“手链。”   “哦。”显然是对这类饰品没了兴趣,不再追问。   等了十来分钟,老板拿着一个宝石蓝的精装纸盒出来,正要递给周苓也看看,却听她说,“多少钱?”   老板愣了下,说出价格,就见女孩儿直接扫码付钱。她看了看站在店中几处的青年男女,听到有个女生叫了声“阮新宇”而唯一的男声回过头,顿时猜到什么,默默拿出礼品袋装好东西,递了过去。   接过礼品袋时,女孩儿格外郑重地说:“谢谢您。”   老板眼神一顿,温柔笑了笑。   乘车回学校,这个点,出校门的人比进校门的多,校车也不赶趟。他们到停靠点的时候,这一趟校车刚好就空了两个位置,一前一后。   “我和晓云先走吧。”张美玉说完,拽着谢晓云上了车,这趟车似乎等了很久了,司机行云流水地拧钥匙,踩油门,开走。   周苓也甚至来不及说话。   她想说:你们误会了。   “这么快?书都没拿。”阮新宇低头看着一袋书,灿然朗笑,“那我送到你们楼下吧,刚好下午要和他们一起去那边打球。”   周苓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本能想拒绝。那袋书重量不轻,之前阮新宇主动请缨,还坚决不要她们分担,但一路上左右手换来换去,周苓也就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我自己拿吧,谢谢你。”   她低腰去接,结果阮新宇一眨眼就将纸袋绕到另一只手,她下意识往前伸手,身子跟着也倾斜。掀起眼睫时,阳光俊朗的高大男生脸熟成了蒸蟹。   “还是我……”   “周苓也?!”   听到自己的名字,周苓也猛地转头。   今年春天确实不太平凡,一夜脱胎换骨似的,时值四月初,天气就暖得发热,梧桐絮隐隐有要飘落的征兆。   肖诉今刚刷卡进入校门,今天他穿了身白色套装,独薄薄的外衣染着淡淡的蓝色。他应该刚剪了头发,原先过眉的长度现在短了半寸。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他的眉眼搭在一起,透出一股生生的戾气,锐利得仿若刀刃。   “学长?”   阮新宇也跟着转过视线,看见一步步走来的男生脸上表情不善,更确切地说,咄咄逼人,冲着他。他咽了下喉结,低过头问周苓也,“你认识?”   “嗯。”   几不可闻地回应一声,周苓也想起那袋书,垂下眼皮凝视着,眼底满是纠结。   犹豫了一会儿,她再次伸手,没再向之前那样主动,而是清清淡淡地摊开雪白的掌心,声音疏离礼貌,“谢谢你帮我们拿了这么久,还是让我自己拿回去吧。”   怀揣着未名心思的少年总有21克敏感的灵魂。   察觉到女孩儿微乎其微的态度变化,阮新宇面色僵沉,眼底暗流激荡,咬咬牙,表露个粲然的笑容。   “小事一桩,我给你送过去就好了。”眼角余光注意到来人,提高了音量说,“就当谢谢你们今天带着我一起玩,当然,不介意的话,下次也可以叫我。拎包,我是专业的。”   今日,春风热烈。   以至于周苓也丝毫没有意识到,那人可以靠近得这样快,直到头顶斜后方挑起个上扬的音儿,情绪不可言说。   “一起玩?玩什么?”   阮新宇无所芥蒂地爽朗一笑,“就是看看电影,逛逛街什么的。哦,对了,学长你好,我是周苓也的同学,阮新宇。”   “……”   肖诉今迟疑几秒,“你好。”   周苓也侧过身才发现,自己被夹在两人中间,左右刚好是平等的距离,各自隔了一步。她稍稍抬头,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看不见的气场仿若两个巨大漩涡,而她处于两个中心的边缘地带,好似风平浪静,又好像下一秒就要被其中一个吸扯进去。   不太对劲。   校车没来,估计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三人都没说话,湛蓝天空上蓬松的云絮不动声色地移动,周苓也眼看着阳光一步步阴到脚前的树荫下,过了两分钟又后退般露出来。   阮新宇或许并不喜静,站了一会儿,眼睛四处瞟,嘴唇几次张开,被肖诉今注意到,又将话咽了回去。最后在一片春风过野的沙沙树叶声中,他低头笑着和周苓也说话:“今天那场电影确实很好看,要不下次再去看一遍?”   因为钟声热衷于看电影、写影评,周苓也受到浸染,对电影艺术也有自己的看法。她并不格外钟情于商业片,也不特别感动于纯粹的苦难。今天看的片子票房和口碑都很好,但对周苓也来说,这不过是商业片昙花一现的假象罢了,禁不住时间沉淀。可以一时观赏,却不能多次评析。   她思考着该怎么表达自己的看法,又能委婉拒绝。   突然,旁边传来一声压低的轻咳。   周苓也偏头看去,就见肖诉今低垂眉眼,修长瘦薄的手掌在鼻前缓缓扇了两下。对方注意到两人都看着他,极为坦诚地耸了下肩,“要开始飘梧桐絮了。”   他有些过敏。   “好像是。”周苓也应了一声,视线落在他微红的鼻翼,手指在皮包里摸了摸,没有多余的口罩。想了想,抽出一张加长款纸巾给他。   肖诉今暖如春旭般弯弯唇角,“谢谢。”   不过他手上还提着两盒东西,刚才是腾出的一只手,现在另一只手勒得泛白。   “学长,我帮你拿一个吧?”   肖诉今垂眼望着那只白净美好的小手,不知为何,视线越过她,看向阮新宇,“你不是自己还有东西让别人拿着?”   阮新宇嘴角抽了抽,笑说:“我是自愿的。”   “哦,是嘛,那还挺助人为乐。”然后他把一只较小的盒子递给周苓也,“也谢谢学妹日行一善。”   阮新宇:“……”   “不客气。”周苓也勉强笑笑。   她总怀疑,眼前,有一片,激烈的火光。   回过头,想起阮新宇还等着回答,就说:“不用了,之后有事要忙,应该没什么时间出去了。”   “那好吧,可惜了。”   阮新宇叹着气,偏偏这时有个人不合时宜地从鼻腔里低笑一声。   像是也认识到自己对氛围的破坏,肖诉今端着学长的架子,解释:“不好意思学弟,突然想起个笑话,没忍住。”   阮新宇:“……”   又沉默着等了快十分钟,下一趟校车才不紧不慢地开过来。停靠之后,司机大叔敞开车门透气,看着他们上车,便问:“你们等多久了?”   阮新宇:“二十分钟吧。”   “那还挺久的。”停顿几秒,眼神意味深长地问,“你们一起的?”   “嗯。”   大叔咂了下嘴,“没见过小情侣约会带兄弟的。”   这不十万伏电灯泡吗?   首先上车的周苓也闻言烧红了脸,急忙解释:“不是不是,是学长和同学。”   阮新宇本来跟在她后面上车的,打算和她并排坐,也被这话臊得耳根子通红,犹豫之下,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   想着这样不会被误会,还能帮她刷卡,一举两得。   校车熄了火,司机大叔胳膊半撑在方向盘上,歪过脖子看着这有趣的一幕。很是感同身受般“噢”了一声,煞有其事地看向周苓也,“确实挺难选嚯。”   周苓也:“……”   “嗤——。”肖诉今慢慢悠悠笑了声,云淡风轻地拉开车门,一脚跨进去,和周苓也并排坐下。   发现女孩儿耳尖肉眼可见地红了,伸出手,提醒:“东西给我吧。”   “哦。”周苓也把盒子还过去,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像有水一般晃了晃。   肖诉今直直盯着她的动作,似乎也希望她能猜出里面的东西,但可惜,从始至终,周苓也都没放太多心思在这个盒子里面,也就没了结果。   他把盒子放在双腿上,两手托着,小心谨慎的模样让周苓也觉得自己刚才提着是不是不够注意,又怕里面真有什么贵重的东西给碰坏了。   一时略微忐忑。   肖诉今却不太在意,忽略前座阮新宇投回来的幽怨目光,笑着和司机搭话。   校车司机每日在校园里按照规定路线穿梭,生活难免无聊,和学生说说话就成了唯一的调剂,由此,他们也大多诙谐有趣。   他想着之前周苓也的回答,问肖诉今,“你们是同学?”   大叔自认深谙校园恋爱之道,大部分青春爱情都在教室的方寸之地悄然诞生。尤其小姑娘长相清纯漂亮,和这个俊美温和的男孩儿格外般配。   他甚至想说一声,金童玉女啊。   肖诉今斜眼看看深埋着脑袋,已经羞得不想再多说的女孩儿,嘴角弧度蓦然放大,故作不解其意地扬眉,“不是,我是她……学长。”   作者有话要说:   大叔:哼,年轻人的小把戏,老夫可懂了!   阮新宇:???当着我的面秀不好吧不好吧不好吧 第23章 四月   校车驶到停靠点,车上剩余人员陆续下车。   阮新宇宿舍并不在东区,但却像对这一片很熟悉,提着纸袋指向一栋寝室楼,“你们寝室在那边吧?”   周苓也也很疑惑他一指即中的运气,点点头。   “没多远了,把书给我吧,谢谢你。”   阮新宇还想送到寝室楼下去,但看女孩儿水晶般的眼瞳里十足坚定,无奈只好还给她。恰好这时,他手机响了,约好的球友催他赶紧去。   “他们叫我了,那我就先过去了。”说完,他扭头看向站在不远处似乎在等人的肖诉今,眼底划过些猜测。   不过肖诉今压根没注意到有人在观察他,悠悠然打了个电话,拎起两个一大一小的纸盒,浮光掠影般扫过他们,转身朝一个方向走了。   没有“捡漏”的打算。   周苓也看着阮新宇莫名其妙松了口气,也偏头看向肖诉今的方向,睫毛眨了眨,很快盖下来。今天买的几本书确实重量不轻,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就感觉手心被勒的地方有些火|辣的痛感。   不必等了。   她和阮新宇说了再见,提着纸袋往寝室楼栋走。   回到寝室,张美玉和谢晓云齐齐仰头望过来,一脸探究。   “感觉怎么样?”张美玉问。   周苓也把她们各自买的书还过去,两人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书忘了拿,不由对周苓也表示一番感谢。   周苓也将自己买的两本书放到桌上,薄薄的塑封胶被台灯照出一片光亮,“什么怎么样?”   “阮新宇啊?”张美玉站起身,八卦味儿很冲,“我听说,他家是上市公司呢,富三代。人长得也挺帅,性格很阳光,还有望接任校篮球队队长呢。”   “哦。”   周苓也反应冷淡。   谢晓云却笑了,“我就说嘛,没感觉就是没感觉。富三代又怎么样,我看他家也就富这三代了。再说,大学谈恋爱谁关心家世啊,又不是狗血八点档。”   “也是。”张美玉偃旗息鼓,“要说帅和优秀呢,当然还是物院院草拔得头筹,阮新宇在他面前简直不值一提。不过说起来肖诉今都大三了还是单身,只能说明这朵高岭之花太过难采,喜欢他和证道没啥区别。”   “确实。苓也,你想什么呢?”谢晓云一转头,就发现周苓也捏着手机出神。   不知是今天玩得有点累,还是听到她们这么讨论着肖诉今,周苓也恍惚了一下,拉回意识,略显局促地摇摇头,“没什么。”   张美玉:“吓我一跳,还以为你也喜欢肖诉今呢。”   谢晓云:“那还有谁啊?”   “和他同院的云想吧?说是他们以前是同学,初中还是高中,忘记了。云想报江大物理系还是因为他呢。”   “这你都知道,学校论坛有你卧底?”   “笑话,我张美玉还需要卧底?我都自己下火线的好吧。”   两个人说说笑笑,很快就转到别的话题上了。   周苓也在一旁听着,也没觉得有什么新鲜的消息,但心脏某处却有些生涩,仿佛被安插了一个十字架在那里。来自道德观念的幽微罪恶感顺着血管渗透到四肢百骸,让她对一些刚刚萌芽的想法望而却步。   她不是个多勇敢的人,所以她会及时止损。   如果这一切如传闻那样,周苓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会跨出那一步。   应该……   不会。   视线再次凝聚清明,落回到手机屏幕上。朋友圈那一栏里显示着刚更新动态的好友的头像,一条樱花粉的月半泰斗。   点进去,第一条无疑归属于刚才的话题主角。   【去给某人买鱼。】   像是行程通知,但又让人本能觉得在此之前应该有句问话。   比如。   ——你怎么在这里?   评论也许有很多条,但周苓也只看见了李清扬的。   李清扬:[鱼呢?]   肖诉今:[图片。]   周苓也看着照片里那个眼熟的纸盒被拆开一半,露出其中一条粉红的月半泰斗。她登时愣在原地,为自己错过这段时间梦寐以求的小鱼而遗憾。   然后,一个个问题接踵而至。   他给谁买的?   为什么还没有送出去?   当然另外也有人同样好奇。   李清扬:[那人呢?]   不同的是,他显然知道这条鱼有一位命定的主人。   肖诉今的回复迟迟没出来,吊足了胃口,也许在思考回答,也许有意为之。   周苓也下拉刷新了几遍,没等到,于是放下手机,将新书的塑封拆了,再扒开书架的空隙把书放进去。看了看,发现最近拿书放书时,有几本放错了位置,就又接着调整。   等做完这一切,大约过去了十分钟。   再拿起手机刷新,一条回复蹦了出来,口吻生动得如在耳畔低语。   肖诉今:[跟别人鬼混去了。]   李清扬:[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   周苓也:“……”   --   将近四月中旬,江城大学犄角旮旯里的石楠花总要表现出存在感,平时默默无闻的草木在这段时间索性让人讨厌。   去教学楼上课时,周苓也虚掩口鼻,视线擦过路边吉祥草丛里一人高的石楠花树,想不通那些看着乖巧可爱的白色小花,怎么会发出这样奇怪的味道。   原本应该是江城最令人眷恋的一个月份,现实却往往来得不那么美妙。   也许四月,是个谎言   今天教室里的人好像比平时要多些,周苓也到时,之前常踞的边角座位被人抢占,是个陌生面孔。目光在教室里逡巡扫过,捡了个中间靠后的空余位置坐下。   刚拿出平板,桌面被人用指节扣了扣。   “请问旁边有人吗?”阮新宇仍旧笑得阳光灿烂。   周苓也摇了摇头,犹豫一下,蹙眉问:“你好像不是这个课的?”   阮新宇放下电脑和背包,端端正正坐下,“我过来蹭课。你没发现今天上课的人都多了很多吗?”   “确实。”   “因为今天有个很有名的爱情心理学教授要过来,大家听到消息,就都来了。等会儿人估计更多,还好我来得早,不然就只能扒窗户了。”   周苓也没听说这消息,但眼前现实却让她不怀疑这话的真假。   只是……   她看看某人常坐的那个位子,同样被人占据。   他一贯是踩着上课前几分钟到教室,等他来,可能扒窗户都没地儿了。   阮新宇发现她一直往旁边看,也转头看了看,疑惑,“你在等人?”   周苓也心脏心虚地漏跳了一拍,垂眼看着平板,“没有。”   “哦。”   上课时,果然教室空位都被占满了,多余的人从过道挤到门口,再挂到窗外。老教授领着另一位较年轻的教授险些没挤进来,但老师总不会嫌弃学生们的过度热情,三言两语的玩笑过后,便开始正式上课。   周苓也听着教授不乏风趣的爱情哲理,敷衍般附和着笑笑,不时扭头看看窗门外的人,一两秒后又收回。   他又没来。   或许像上周那样有事缺课。   或许真的挤不进来。   无关紧要罢了。   电子铃声后,这学期最爆满的一堂恋爱心理学课结束。   周苓也收拾东西,听到手机“嗡”地震动了一声。拿起来一看,一条消息安静躺在躁动的背景音里。   “去吃饭吗,一起吧?”站在座位外侧的阮新宇站在过道里,电脑抱在胸前,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周苓也揿灭手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阮新宇觉得一节课都心不在焉的人,像是刚从上帝手中解救了灵魂,那双浅茶色的瞳仁都灵动了起来,如百灵鸟的歌声。   “不用了,我还有事。再见。”   她背上包,手里拿着遮阳伞,头也不回从后门出去。   阮新宇略微迟疑,再抬起头时,正看见后门外,眉眼温柔的学长撑在雪白的衣物中,单手捏着手机,垂眼看着面前矮了几个身量的娇小女孩儿。   四月不是谎言,四月是真实,宛如晴天霹雳般的真实。   前脚刚踏出门,一道低润温柔的男音便盖头罩下。   “周苓也。”   “学长。”女孩儿十分惊喜地笑出贝齿,浅色瞳仁低下去看他的双手,“鱼呢?”   不是说让她下课来拿?   对方两手空空,他那挎包似乎也很难藏住。   注意到女孩儿陷入怀疑的眼神,肖诉今牵唇微笑,解释:“鱼在鱼缸里,难道要我端着来上课?”   语气理直气壮。   但周苓也并没有被带偏,抬起头,眼神锐利,“你不是没进教室吗?”   上哪门子课?   “是,没进教室。”肖诉今似笑非笑,“我在门外站了两节课。”   还看到你们并排坐在一起上课。   还笑。   还说话。   还打算一起去吃饭。   后面的话当然不能宣之于口。   肖诉今故作疲惫地抖了下腿,感叹一声,“今天人真多。”   “嗯。”周苓也思考着,他没把鱼带来,那她要怎么拿到呢?   而且这样一来,鱼是帮她买的。   那——   他为什么要发那条朋友圈?   出去和人鬼混的人是她?   她什么时候和人鬼混了?!   “要不下次你帮我也占个位子吧?”   “嗯。”   愣了两秒……   “嗯?”周苓也猛地回神,抬头望向笑着往前走的那人,觉得他的笑不同以往,竟然格外狡黠,奸计得逞似的。   “学长?”   肖诉今站定脚步,半侧过身,“不跟上,鱼不要了?”   “……要。”   作者有话要说:   李清扬: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乐疯了   阮新宇:我是鬼?   关于今天的恋爱心理学,可以说是两败俱伤 第24章 手链   正午12点,阳光虽不至于太热,却也攀爬到二十多度,青草暴晒的味道萦绕不绝。   周苓也撑着遮阳伞,看着前方高挑修长的身影,低声问:“学长,你热吗?要不我们一起打?”   走在前面的人没回头,周身筋骨放松,没一点被灼烫的紧绷感,说话甚至还有点慵懒。   “不了,你那伞小,自己遮吧。”   两人身高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他要站进去,小姑娘半个身子都得被光打着。   “哦。”周苓也应了声,一路上没再说话,安安静静跟着人走。   肖诉今肤色匀白,看着像常年待在室内而生出一种病态表征,即使在正午阳光的笼罩下,也给人一种清爽微凉的既视感,还有些刺目。事实上,从教学路走到他寝室楼下,他都没出什么汗,热风吹扬时,单薄的两件套长袖贴着胸膛和腰身,勾出一线流畅又精瘦的肌理线条,很快又恢复原状。   走进寝室大门,肖诉今发觉身后的“小尾巴”没了动静,一回头,见女孩儿撑着柠檬黄的伞面站在门口香樟树荫底下,白皙精致的小脸微微抬起,一脸犹豫不决地踟蹰站定。   “站那儿干嘛?”   他们隔了有五米多的距离。   周苓也葱白指尖指了指门上油漆斑驳的警示牌。   ——男生宿舍,女士止步。   和女寝的警示牌只是颠倒了两字,却硬是将女寝外烘托出几分暧昧气息,而这里则像极了女流氓集聚地。   周苓也就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如何证明自己不是个来泡男人的女流氓。   反正路过的学长学弟们眼神是挺有深意的。   肖诉今笑起来时眼皮褶皱变深几分,“行。”   他也没上去,而是捏着手机打字。过了两分钟,李清扬趿着拖鞋踢踢踏踏下来,手里提了个丝带紧密的大纸盒。通过人脸识别系统后,没客气地往前一塞。   “都到楼下了还要我送下来,真把自己当我爹啊?”   他力道不轻,肖诉今接过时都能感觉里面的水晃动,压了压眉尾,沉笑着说:“你再大点力,不然光父慈子孝多没意思?”   李清扬自然没这个胆子,“嘶”了一声,抬头看见门外树荫下的周苓也,扬了扬手,“学妹,你也过来了。今天有没有奶茶喝啊?”   还没等他想起上次那杯奶茶的血泪代价,就先被人踢了一脚。   “东西送到就行,回楼上继续吃饭吧。”   李清扬觉得他那笑有点嘲讽他的意思,但他哪敢反抗啊,农民起义肯定要被无情镇压的,小声嘀咕了一句“重色轻友”,没打招呼就上去了。   肖诉今没做理会,托着纸盒往外走,瞧见女孩儿脸颊微红,正色道:“以后有什么事直接问我,直接使唤李清扬也行。他不需要喝奶茶,尤其——不需要喝我花钱买的奶茶。”   有股子秋后算账的意味。   他眼瞳漆黑,和冷白皮肤搭在一起产生一种疏离和锐利,尽管话音柔缓,却让周苓也如临大敌,不自觉紧张起来。   “好的,我知道了。”   她回想起来,上次其实真的算是意外。多余的奶茶送不出去,刚好她又要请李清扬帮忙把快递搬上去,索性就把那杯送他了。   原本没想过会被发现。   但这个人实在细心。   说实话,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被发现呢,难道他还盯着人家喝奶茶的么?   女孩儿神游天外时,琥珀般的眼眸更加剔透,在阳光下发出柔柔的光晕,一张小脸精致得像个瓷娃娃。   肖诉今定格看了几秒,嗤笑一声,随意说:“还挺官方。”   等人回过神,他换了个姿势托好纸盒,“走,给你送过去。”   人总是对需要麻烦他人的事进行习惯性婉拒,周苓也就是如此,但当婉拒对象是一个看起来温和柔情的人时,那套说辞很奇怪就失去了效用。   于是,两人又折了一道,回去女寝楼下。   “有点沉,你可以叫你室友下来帮你一把。”肖诉今提醒。   “不用,我可以。”   周苓也伸手接过纸盒,入手确实沉了一下,但比她想象中的分量要轻上一些,不至于抱不上楼。唯一的问题是鱼缸里装了水,走动时有明显的震荡感,外面套着的又是纸盒,让她很担心会不会水荡出来弄破了纸盒。   看出她的担心,肖诉今说:“鱼缸有盖子,套个纸盒是为了方便你拿上去。”   鱼缸一般都是玻璃制品,容易打滑。   周苓也再次感叹对方的细心,道过谢,没急着上楼,顿了两秒,说:“你在这里等一下可以吗?”   “还有事儿?”肖诉今是颇有兴趣地挑眉。   周苓也“嗯”了一声,将纸盒双手托抱在胸前,转身上楼。走过一折后,她听到楼下的人清浅笑了一声,说“小姑娘力气还挺大。”   下意识顺着楼梯缝隙往下看了一眼,发现他一直背着身看向外面,不像之前那样目送她上楼。   她觉得奇怪,低头看自己的动作。纸盒边缘抵在小腹上方,胸脯压着盒身,身体线条应当格外明显。   登时脸颊烧烫,加快步伐上楼。   肖诉今在楼外树荫下看了会儿手机,听到人脸识别系统发出的通行声后,慢条斯理将手机揣回裤兜。   “你不是把奥特曼寄回家了吗,所以,这个是给你的。谢谢学长上次出手相助。哦,还有,鱼和鱼缸多少钱,我转给你。”周苓也一手递出礼品袋,一手解锁手机。   肖诉今像自动忽略了她的后半句话,没拿手机,也没着急去接礼品袋,眼神深邃地勾起嘴角,“一定要送一个到我手上?又不是小孩儿,哪有那么可怜?”   周苓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想到这层面上,但却听出这话里有股悲伤落魄,咬着唇瓣思考他的意思。   然而下一秒,提礼品袋的手重量一轻,对方用指弯勾过提绳,玩笑似的,“但也不是不可以。”   “……”   还挺善变。   肖诉今低头往袋里看了一眼,有一个宝石蓝的精装盒,打着漂亮的粉色丝带,看起来挺用心,贴在纸袋内侧还有张贺卡。   便问:“什么时候准备的?”   就他的观察来看,女孩儿是个专注做事的人,不管是上课还是课外活动,都会不余遗力。当然,除了那天。   偏偏不巧的是,女孩儿低着头,一副耿耿于怀的样子。听到问话,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鬼混那天。”   肖诉今:“……”   --   肖诉今下午有课,晚上又去找了趟老师讨论论文选题,寝室锁楼的前一刻才回去。   进门时,李清扬踩着凳子腿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一脸煞气,嘴型含着个“傻|逼”随时能脱口而出。看见有人进来,偏头扫了眼,继续投入游戏。   肖诉今洗了个澡出来,擦着头发,忽然冷声何止:“别碰!”   “嘶——,吓我一跳。”李清扬脖子上还挂着耳机,悻悻然收回手,拍着小心脏,“什么东西这么宝贵,以前有人送东西你不是都不收吗?”   好奇害死猫,他算是明白了,老老实实把礼品袋放回原处。   肖诉今慢步过去,毛巾摔到衣架上,“这不一样。”   “不都长差不多吗?”说完,立即反应过来,那也只能是送的人不一样。   没再追问来源,他说:“你这个点回来,不会提着它晃了一圈吧?”   肖诉今没说话,摁开台灯开关,任凭头发梢的水滴入后领,将礼品袋里的精装盒摸出来,摆正。   不说话等于默认。   “骚死你得了。”李清扬没好气地啐了句,撑着脑袋看人拆那截粉丝带。   礼品袋不大,里面装的精装盒也不大,到最后的礼物自然也是小巧类型。   但看见层层包裹的纸盒里就躺了条简朴的手链时,李清扬没忍住说:“这送的还不如奥特曼呢。”   起码还是个信仰。   李清扬天生话痨自然熟,一般人觉得他嘴贱|人烦,但很奇怪,他和肖诉今相处就刚刚好。每个人都像一个运动着的不规则的多面体,要么针锋相对,要么和谐相处。他们俩属于第三种,仿佛存在一个奇妙的磁场,掩盖了一些虚伪的表象,露出内里的真实。   所以肖诉今格外迁就李清扬的傻气,后者也对他骨子里违背温柔的因素置之不理。   眼下,李清扬就感受到这个磁场在剧烈波动,不由得正经起来。   他又仔细瞅了两眼,摸上脑门,忽然一拍。   “我想起来了,你之前是不是也有这样一条手链?”   烤瓷的猫咪头珠子,用特制颜料刻了名字,不过当初那条应该是红绳,两端也没有黑曜石。   李清扬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晰,因为那是他第一次发现肖诉今的秘密——空间幽闭症。   那天肖诉今栽在电梯间,把他砸了个半死,后来送到医院,结果这哥们儿醒了啥也不说,只看了眼手上就剩了根红绳的手链,翻身就要下地。他还以为对方是丢了什么大金表呢,事实上就从电梯间捡回了几颗零零碎碎的珠子残渣,拼起来大概是他名字。   也是那天,他发现冠以“温柔”之名的男生,烟抽得是真狠,烟屁|股堆得浩浩荡荡。   肖诉今凝视着八成相似的全新手链,一言不发。   然后一根香烟就递到了他面前。   李清扬:“别客气,回头还我就好。”   “……”   肖诉今弹开烟身,从容不迫地盖好精装盒,脸上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   “不用,戒了,以后也不抽。”   “那你去哪儿?”李清扬生怕他想不开。   肖诉今扬了扬手机,出去拐上落锁的天台门边,拨号。   时间不早,朝九晚五的人早就做起了黄粱梦,这个电话接通得略微坎坷。   “喂?”疲倦的女声顺着听筒传出来。   肖诉今手撑着落灰的铁门,嗓音低缓,“姐。”   “嗯,什么事啊,这么晚打电话?”   天台风大,尤其在夜晚。一仰头,所有人都能看见,今晚月朗星稀,孤独的莹白月球不改轨迹,栖身于黑夜。   “手链找回来了,明天我拍照,你让她看看。”   播放器里传出一串床垫弹簧开开合合的噪音,说话的人也清醒很多,“找到了?不是说碎了吗?”   “说错了,是别人送的,长得很像。”肖诉今停了停,“上次寄回去的奥特曼怎么样?”   “她挺喜欢的。但是——”女人拖长了音,很犹豫,最后长长叹了口气。   “她还是认不出你。”   作者有话要说:   李清扬:只有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第25章 耀眼   转眼到了周六,为了赶进度,连续两天都要拍摄。   头一场的拍摄地点在小型报告厅,周苓也习惯早点到,但她背着包进去的时候,不算很大的房间里已经挤满了人,几位主演都到了。   徐芝芝和刘臣雨站在角落里说话,看到周苓也进来,急忙招手呼喊。   周苓也走过去,很是疑惑,“芝芝?”   刘臣雨:“霜姐安排的,让她过来接手你之前的工作。”   徐芝芝假意抹了抹眼角,感动道:“还好把我调过来了,不然再干几个月,校宣传部就要失去我这一员虎将了。”   “不至于不至于,”刘臣雨连连摆手,“你大二了还得负责招新培训。”   大二学生通常是一个组织部门的主力军,不仅要完成日常老师分配的任务,还要负责新生力量的招募和培训。总而言之,逃不了。   徐芝芝一听,当场就要崩溃了,“嗷嗷嗷”地哀嚎起来,大骂学校不是人。   周苓也笑了笑,转过话题,“你的工作不用跟拍摄,怎么过来了?”   “本来是不用跟着来的,但我周末也没什么事,就过来膜拜一下大佬们了。而且——,”徐芝芝略显担忧,“你上次不是说不太适应这个角色嘛,霜姐那暴脾气,我怕给你骂哭了,过来给你送纸巾啊。”   说着,她翻开自己的单肩包,果然装满了各色纸巾,湿巾、干巾,消毒型、花香型,应有尽有。   周苓也感动归感动,但也觉得自己没那么脆弱。   “那我尽力挺住,争取不让你派上用场。”   “嗐——,”徐芝芝十分豪爽地拍了拍她,“别太客气。”   “……”   刘臣雨也属实看不下去徐芝芝虎头虎脑的行为,无奈摇了摇头,紧接着注意到周苓也今天穿的是自己的私服,而不是之前赵心怡卡戏的那一套搭配。   便忍不住问:“没带别的衣服?”   周苓也就带了个日常背的小包,装了点必要物品。她反应快,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眉心轻轻折出两道痕,语气坦诚,“说是服装还在赵心怡那里,不太好拿回来,所以昨晚老师让我今天穿自己的衣服。”   总归是个青春校园片,衣服都是日常服,没给她多大困扰。   但赵心怡拒不归还服装这事儿倒是给秦霜气得不轻。   徐芝芝又听到八卦,压低音量说:“说是霜姐找不到人,电话都打到她小舅那里去了。结果人家说,‘不就是几件衣服吗,多少钱,我原价给她买了,你们再重新去买点更好的不就行了。’不知道该说这领导是财大气粗呢,还是情商不够,校级项目的服装是能随便霸占的吗?”   “然后就被上级批评了,让赵心怡赶紧把衣服还回来。我估计,她也不能拖得太晚,就这两天了吧。”   没来由的,周苓也有种不好的预感。   压着眼睫看向别处来转移注意力,恰好看到入门处,肖诉今肌理薄瘦的手掌捻着手机,半侧着身低头和云想说话,表情不咸不淡。   今天的戏份设定在秋天入学季,和春日的温度相差不大,衣服也不怎么反季节。肖诉今大敞着外套拉链,露出里面雪白的T恤,衣袖也掀起小半截,露出削瘦的手腕线条。   他皮肤有种苍白的病态,搭配深色的手链应该挺好看。   但他腕骨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带。   这人像是有一种天赋,对他人投去的视线有敏锐的直觉感,周苓也收回视线继续听徐芝芝讲话时,他也刚好半转身子看过来,两人目光“擦肩而过”。   过了几分钟,周苓也被人拍了拍后肩。   云想明艳笑着,“小周学妹,去上妆了。”   “哦,好。”   和徐芝芝说了声后,周苓也跟着云想出去。刚走出房门,靠在墙边的人便像特意等待似的跨出来。   她吓了一跳,云想却看也没看他,边走边说:“你就不用上妆了吧?”   “这算夸奖?”肖诉今神态轻松,源自于两人多年好友的熟悉。说话时,眼睛沉下来,用余光瞥向刚回神的女孩儿,嘴角默默翘起个弧度。   “算吗,一直都这样吧?”云想不太较真地笑笑。   化妆间被临时安排在隔了几个房间的会议室,门页半敞,三言两语间就到了。云想打了声招呼进去,周苓也沉默了一路,却在快要跨进去时被人叫住。   “周苓也,过来一下。”肖诉今往前走了一段,拐进多功能室入门前形成的凹形空间。   尽管是白昼,楼栋里也点着灯,照得身姿高挑的人皮肤更白。   周苓也站在墙体平面的走道里,两人的站位是悬疑电影里最常用的神秘主义。她扬着小脸,浅色瞳仁里出现一个灯光的白点。   肖诉今半躬脊背,无奈笑了一声,靠得近些,“鱼怎么样?”   口吻轻柔。   “很好,养鱼手册写得很细致,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仿佛过于相信她的“实力”,肖诉今将能替她准备的都准备了。从月半泰斗到鱼缸,另外的鱼食、过滤器、小网抄,一应俱全,甚至还为她手写了好几页纸的养鱼手册。   周苓也看到时很诧异,因为对方周全得不像话,也因为他的字。不同于人的蕴藉内敛,他的字倒是锋芒毕露,写着最正楷的字体,却有种桀骜不驯的野性。   特别突兀。   肖诉今用鼻音“嗯”了一声,“要有什么问题,直接找我。”   “好。”   一个话题结束,陷入沉默,两个人都像在思考该怎么扯出下一个话题。   最后周苓也问:“手链怎么样?”   句式如出一辙,说不清是模仿还是刻意。   注意到这一点,肖诉今桃花眼弯了弯,“也很好,大小合适,样子精巧。谢谢学妹费心。”   可能是错觉,他将最后几个字咬得有些旖旎,狭窄空间立即漫出一层浅粉因子。   周苓也觉得气氛别扭,不太适应地“嗯”了声,抬手捋了下耳边碎发。   他没有戴,可能还是不太满意吧?   他的性子也不像是会直接说不满意的人,所以是因为这样才没有戴着吗?   走神的瞬间,周苓也想起刚才他和云想并排走在前面的背影。云想比她高一些,和肖诉今相差的距离就小得多了,其实他们长得都具有攻击性,是很明动的美。加上气质温柔,无论背面正面,看起来都登对。   肖诉今低眼看着女孩儿又进入某种冥想状态,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侧眼望了下会议室的方向,薄唇嗫嚅几次,最终还是放弃。   算了,时间还早。   以后再解释吧。   他盯着女孩儿乌黑发顶,莫名紧张,就像伪装的野狼害怕吓走羊羔。   话说完,周苓也就要进去上妆,走了两步,又退回来,酝酿了几秒,满含期待地问:“学长,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她从肖诉今眼里看到稍纵即逝的狂热,很奇怪,“那样的鱼还有吗,我室友也想买?”   以为她要问关键问题的肖诉今脸色当场僵了,好半晌没说出话,不点而漆的眸子深深地凝望她,让周苓也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然后他丢下一句,“没了。”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扬长而去。   脚步急促。   像带着气。   周苓也:“??”   --   化妆很快,不过周苓也出来的时候,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报告厅后排和侧边堆着黑压压的摄影机,方正的镜头让人望而生怯。秦霜攥着卷起的纸页筒,冷着脸吩咐负责拍摄的师生,气场强大。而座位上基本坐满了人,有比较重要的角色,也有群演,声音嘈杂。   周苓也顿时明白为什么赵心怡会失控了,这样的氛围确实考验人的心理素质。   做着深呼吸,她一边回忆今天几场戏份的注意事项,不知不觉就放松了许多。   站在边角的云想抬了抬下巴,示意周苓也的方向,满含夸赞地说:“她其实挺适合镜头前的工作,心态好。”   没听到回答,云想偏过头,发现对方望着台下的小姑娘,眼神深邃,波涛暗涌,惊讶的同时又瞬间明了。   回头时,一声不置可否的“嗯”传过来。   云想抱着胳膊想笑,一瞬间又想起一件别的事来,低声提醒:“他们知道你在江大了,可能会联系你。他们倒是变了很多,没以前那么混账了,不过也就那样。真要是找你的话,你不想见就不理,别太冲动。”   “……”   停顿很久,肖诉今:“我知道,都过去了。难道看他们痛哭流涕就很有意思?”   “也是。还有啊,上回你不是说有时间就去看心理门诊?这么久过去了,你去了吗?”   肖诉今也不心虚,“忘了,下次吧。”   “下次?鬼知道你下次什么时候?”云想重新抬起头,忽然勾起红唇,“要不我叫学妹陪你一起去?哎我记得,之前聚餐的时候,你是坐电梯上去的吧。你不是晕倒后的前一周都不敢挤电梯吗?谁带你上去的?”   “你说呢?”肖诉今收回视线,低头拿出手机,翻看学校心理门诊的时间,竟然真打算付诸行动。   云想心灵通透,不用想都明白了,但她没有继续揶揄,反而正色起来。   “说白了这就是心理障碍而已,肖诉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一个人能让你跨越一次障碍,或许就能让它不再是障碍?”   肖诉今抬起眼,神色清明,“想过。”   所以,这就是他选择。   “好,我们准备开始拍摄。”这时,秦霜拍了拍掌,下达指令,所有人各归其位。肖诉今坐在靠后的位子,视角却很开阔。   而那个女孩儿坐在最前端中间,长发披散,映出头顶亮泽的光芒。   她将是这一刻最耀眼的存在,以后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肖诉今:还想让我给别人带鱼,你都不会心疼人的吗?!!   周苓也:…… 第26章 合照   在邵卿佳眼中,梁燕声只是一个若即若离的影子。   但在梁燕声眼里,他遇见了全世界。   当摄影机对准红色帷幕下的女孩儿时,她也正以镜中角色的视角看每一个人,同时脱离于这个角色的演员意识也让她格外关注坐在后排的那人。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接下来一年,我会好好工作,竭诚以待。谢谢。”说完台词,周苓也细长手指还搭在讲台话筒上,台下适时响起掌声,就好像真的是她的接任仪式一样,不由得泛起紧张。   她站立在热闹的掌声中,眼睛扫过台下的人,看到肖诉今时,视线微滞。   他坐在最后几排,如尘埃般寂静。没有太多的表演痕迹,也没有太多动作,却像由内而外散发出独属于梁燕声的气质。他安静观察这个陌生环境,气质内敛而忧郁,张扬的桃花眼几乎成了凋谢的花瓣。只在与台上女孩儿意外对视时,有过刹那璀璨和惊艳,然后迅速别过眼,甚至红了耳尖。   将一个缺乏自信的男孩儿的一见钟情演得入木三分。   如果这是他的表演,那他是个天生的演员。   周苓也收回惊叹目光,温婉笑笑,走回台下重新坐好。   接下来的时间里没有她的镜头,她一直坐着充当背景板。不过有几个镜头一直被NG,秦霜高嗓门的吼声不断从后面传来,让人心惊胆战。   大概又过了半小时,这场戏才算拍完。   中场休息,徐芝芝抱着水过来,一脸心有余悸。   “哇,霜姐也太严了。你刚才是没看到,她那个表情太吓人了,连群演走神都要喊卡。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周苓也拧开瓶盖,喝了口水,侧头望向身后。秦霜站在摄影机前回看视频,脸色不算铁青,但也确实吓人,站在她身边的那个学生脸都被吓白了,双腿像在踩缝纫机。   “是很吓人。”她附和了一句,握着瓶身的手微微发热,她在紧张。   徐芝芝:“是吧,是吧。刚才院草都差点被骂了呢。”   “啊?为什么呀?”周苓也意外。   “好像是他演的和之前霜姐和他说的不太一样?反正我只看到他冲着前面一动不动,可能就发了下呆吧,角度的话……差不多就是你这里。”徐芝芝还转头比划了一下,更加确定,“对,就你这个位置。”   “霜姐喊卡的时候,我就在想,不是吧不是吧,院草也被NG,帅哥也要被骂?我当场准备掏纸巾,要么给他,要么给我。结果霜姐刚张口就改主意了,啥也没说,继续打板,可能这样演也不错?”   徐芝芝说话夸张又有趣,周苓也忍不住展齿微笑。   “今天拍梁燕声一见钟情呢,邵卿佳在前面又看不到,所以梁燕声可以光明正大地盯着背影看。本来剧本上没有写这些,应该是他自己加的,霜姐觉得更符合人物心理,就过了吧。”   “啧啧啧,不愧是院草大人,一个能征服霜姐的男人诞生了!瞧瞧人家对角色的把握,他以后要是出道,烂片也能被他的演技改写。要不是知道这是演戏,我都要以为他是不是对你有啥想法了。”   “……”   周苓也张开红唇,一瞬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脏像上了瘾的赌徒,狂跳不止。   --   拍摄内容很贴合现实生活,虽然几乎每个人都被秦霜点名“指导”过,但一上午拍摄下来还算顺利。   中午项目组订了盒饭,送过来时刚好拍完最后一个镜头。秦霜说完“去吃饭吧”时,整组人都沸腾了,乱糟糟地喊。   “我要吃肉,没肉不干活儿。”   “有奶茶吗?快给孩子一口奶茶续命吧!”   “呜呜呜还有免费工作餐吃,霜姐我爱你!”   “守护全世界最好的霜姐,只要有饭吃,你捶我都行!”   彼时,秦霜正凑在摄影机后看刚拍好的片子,听到一群人鬼哭狼嚎的表白,本来气得不轻的脸色顿时雨过天晴,没好气地笑着说:“你们还真是记吃不记打啊,要是没这顿饭,你们还要罢|工不成?”   “那怎么可能,霜姐你要相信自己的魅力。”   “就是,我们一定会罢|工的。”   “哈哈哈哈。”   “贫嘴。”秦霜白了他们一眼,“下午好好拍,少出点错,每次喊卡,我也很累。”   盒饭数量是现场数着人头订的,所以就连来打酱油的徐芝芝也领到一份。   抱着比自己去食堂吃还要豪华的盒饭,徐芝芝感动得不行,“我要是有那本事,一定给霜姐发一个感动江大特别奖。”   刘臣雨:“那希望还挺渺茫。”   “呜呜呜,苓也,”徐芝芝忽然转头,“部长看不起我。”   周苓也拆着盒盖,敷衍地笑了笑,“那怎么办,可是打人犯法哎。”   “也是哦。”徐芝芝委屈了一秒钟,眼睛立马又亮堂起来,“不过反正他也就再干这学期了,下学期他就退休了。等换届的时候我就投你,让你上台,然后我狐假虎威,过上美好的养老生活。”   刘臣雨一口饭差点笑喷了,认认真真给她分析,“就算是退休,我也是前任部长,还能回来视察你们工作。而且,在霜姐手下干活儿,你还想过美好的养老生活,年纪轻轻,梦想还挺大。”   徐芝芝“嗷”了一声,蔫着小脸,“哇,部长你好恶毒啊,活该你找不到女朋友。”   “……”   “嘿,你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两人你来我往,午饭时间就这么晃过去。   摄影机搬动不便,所以基本上是将一个同一地点的戏份集中拍完,再换到下一个场景。午饭过后,又在报告厅拍了快一个小时,然后就要挪到露天电影场去。   周苓也中途回寝室换了套衣服,张美玉刚好午觉醒来,撑在床边揉着睡眼问她:“小娇,学长有说吗?”   “他说没了。”周苓也把换下来的衣服丢到藤条框里,转眼看了看桌上的鱼缸,回想起上午肖诉今的表现,很是纳闷。   他生什么气啊?   不就是买个鱼吗?   难道她钱给少了?   不至于啊,她还专门多给了辛苦费。   有些时候,周苓也真觉得这位高岭之花的心思很难猜。   张美玉撩着床帘,笑得一脸八卦,“真的假的?不会是他的气话吧?”   闻言,周苓也动作一滞,转头看她,“怎么说?”   “啊,真的?”张美玉更来劲儿了,一下从床上翻起来盘腿坐着,“你看啊,人家辛辛苦苦跑了好几趟才给你买了这条鱼,结果你转头就想让他帮你室友也买一条,人家不生气才怪。”   周苓也一知半解,瞪着大眼睛等她继续说。   “不是所有人,都配得到他那条鱼的。呵,男人的小把戏。”张美玉自信地嗤笑一声。   “……”   ???   --   再赶到露天电影场时,日光向西,已经有了明显的晚色。   徐芝芝看见周苓也过来都呆了,“我的天,你回去换这一身是想迷死谁啊?”   为了配合剧本时间是暖秋的设定,周苓也特意挑了件没那么亮眼的橙红长裙,罩了件长款针织开衫,海藻般的长发披在肩上,用简单的一字夹别住。   或许是她皮肤白腻,稍微搭配些鲜艳的颜色都会显得格外昳丽,但她的五官又不属于明艳型的,相互映衬下,便化成了纯欲的中和。   美得毫无攻击性,却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   徐芝芝从单肩包里抽了张纸巾出来,装模作样地捂着鼻子,不乏怨气地说:“我充分怀疑你想勾引我,可恶,知道我难以抵挡你的美色,让你成功了。”   周苓也:“……”   脸上的妆脱得差不多了,化妆师主动过来给她补一补,在她脸上仔细扫了一遍后,拿着粉饼的手僵在半空,为难道:“好像也不需要上什么妆,就这样正好,和衣服颜色很搭。”   最后只用唇笔沾了点口红晕开。   开拍之前,上次帮忙的新传学姐脖子上挂了台相机,过来找她拍几张私人照。周苓也其实并不喜欢拍私人照,但囿于上次找了人家帮忙,只好答应。   江城大学到处都是香樟树,金黄色的光线在丁达尔效应的作用下,化作镜头下一缕缕发散的光束,透过香樟树叶间的缝隙,落在女孩儿身上。   时间安静,光影错落,一切正当时节。   “好,再看那边。”学姐指了个方向。   周苓也看过去,和胳膊撑在扶栏上看过来的人对上视线。   外套被他搭在臂弯里,因为这个动作,肩胛突兀,衬衫薄薄的衣料贴着挺直的后脊,腰窝处又陷进去一块,刚好勒出腰线。   他好像看了很久,眼睛眨动很慢,见她也转过来,忽然撑起另一只胳膊支着脑袋,潋滟的桃花眼绚烂璀璨,光线蕴在眼中成了一片金色的海洋。   周苓也推了下眼镜框,看见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   ——很好看。   她愣了愣,在学姐说“好了,拍完了”的时候转过头,耳尖发烫。   学姐翻了翻照片,似乎想起什么,扭头在四下搜寻,然后对肖诉今招了招手。肖诉今拎着外套过来,笑容淡淡,目光没有任何倾斜,“怎么?”   “帮个忙,和学妹一起拍张照,我的收藏里就缺你们这样高颜值的合照。”   肖诉今偏头想了两秒,提声说:“我没问题。”   转头,贴心地问:“学妹呢?”   这个人真的很高,周苓也抬头看他时,太阳的光芒都要为他遮挡。   “学妹,帮帮忙嘛,回头请你喝奶茶啦。”学姐央求。   周苓也没作声,点了下头,然后听肖诉今不满地说:“双人合照,就请一个人喝?”   “行行行,请你。”   “嗯,这还差不多。”肖诉今心情很好的样子,尖锐殷红的唇角高高挂起。   出于对两人颜值信任,学姐也没讲动作,直接退后一截距离,聚起相机对准他们。   周苓也莫名有些紧张,手指蜷缩着垂在腿侧。直到感觉被人用手背碰了碰,她条件反射般地抬起眼,看对方低下头说话。   “鱼只有一条,但奶茶可以有两杯。”   “要不要?”   相机的快门是打开的,拍照时“咔嚓”一声响,如同某种警钟,让听见的人心跳加速。   今年亚热带季风没有准时到来,有人觉得耳热脸红,是因为四月中旬春光的放肆煽动。   作者有话要说:   徐芝芝:我有一种直觉……   肖诉今:你直觉没错   周苓也:…… 第27章 很痛   拍完一场后,秦霜给了一刻钟休息时间。   学姐说话算话,点了两杯奶茶送过来,但她被秦霜叫住走不开身,就发消息让周苓也自己去拿。   周苓也提着两杯奶茶回来,徐芝芝当即眼冒绿光,“呜呜呜,我就知道,还是我家女神心疼我,点奶茶也不忘给我买一杯。”   “……”   周苓也倒是没想到这一茬,最后把其中一杯递给她,视线在场地中转了一圈。肖诉今样貌、身高都足够出挑,混在人群中堪比鹤立鸡群的效果,没几下就锁定了。   徐芝芝迫不及待吮吸一口,然后就见她家女神提着奶茶走了,忙不迭问:“你去哪儿啊?”   “找个人,马上回来。”   肖诉今刚洗完手出来,修长的食指湿湿嗒嗒,他也没擦,将腕骨搁在栏杆顶端,任凭指尖水滴落下、风干。   云想今日的戏份已经拍完,收拾好了东西,站在栏杆外侧看手机,漫不经心地说:“我得走了,晚上还要去实验室一趟。”   “这么晚还去?”肖诉今挑眉。   “嗯,这个老师比较严谨,还得去核对一下数据。”她顿了顿,用不服输的语气说,“而且,我也不想落后你太多,说不定你哪天色令智昏了,我可以弯道超车。”   肖诉今笑了一声,也不反驳。   周苓也过来的时候,正好云想放下手机准备走人,注意到她手里的奶茶,想起什么事,皱着眉扭头看了眼肖诉今。   肖诉今表情不变,像是默认。   “真是服了你了。”云想摇摇头,转身和周苓也打了个招呼,走了。   周苓也看不懂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手指勾着柔软的塑料袋,一言不发。原本有些紧张羞赧的情绪,没来由变得失落。   “想知道什么,问就是。”肖诉今翻了个身,后腰抵着栏杆,胳膊肘撑在顶端,眼神睥睨。见对方依旧沉默,叹了口气,说:“上次你不是看到了,我们吃午饭碰到,奶茶还是她帮着点的,我哪知道你们小姑娘爱喝什么。”   “……哦。”   他的解释让周苓也感觉自己被看穿了心思,尴尬和羞窘应运而生。最后羞涩占了上风,因为这人将“小姑娘”三个字咬得格外重些,像刻意强调什么。   两人间的空气逐渐粘稠,挥也挥不开。   周苓也想起将奶茶递过去,“学姐点的,让我给你。”   “你不要?”他几乎脱口而出,一句话将两人带回不久前,无形的空气瞬间更加黏腻。   “不要。”   “哦。”肖诉今应了一声,“那我也不要。”   “……”   “你那杯呢?喝得这么快?”肖诉今表情诧异。   解释很容易,但周苓也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然后对方站直身子,“瞎说。又送给别人了吧?”   周苓也很困惑他怎么知道的,回头看了看,视野里根本看不到徐芝芝。抬起头,却发现对方一副“果然又是这样,我就知道”的表情。   “……”   送人奶茶还成了她的前车之鉴?   --   四月中旬已经有了昼长夜短的趋势,但并不明显。拍摄结束时已经是傍晚,这一天有异常漂亮的火烧云,漫天通红,和玫瑰一样浪漫,不少人停在路边拍照。   刚好徐芝芝在,秦霜就把她叫过去说几条等会儿要通知的消息,周苓也站在树下等她。   “周苓也。”   听到名字被叫,周苓也转过头,看见赵心怡站在不远处墙皮脱落的老教学楼旁边,手里提了包衣服。   赵心怡对她招招手,又晃了下袋子,周苓也想起刘臣雨说的她这几天会来还衣服,便小跑过去。   “衣服都在这儿了吗?”   见她过来,赵心怡拎着袋子往隐蔽处走了几步,折角的墙体遮住她们的身形,根本无人会察觉这里还有两个人。   没等周苓也接过袋子,赵心怡便冷哼一声,随手把塑料袋扔到石阶下,抱着胳膊讥讽说:“不就是几件破衣服,有必要捅到学校领导那里去吗?”   害她被她小舅骂了一顿,还让她亲自找时间把衣服送回来。   今天拍了一天,身体限能已经到了疲惫的边缘,周苓也见状,气都气不起来。默默收回手,波澜不惊地看着对方。   “既然是破衣服,那你干嘛占为己有呢?”   “你——。”赵心怡不是第一次被周苓也怼,但上一次是在网络上,难免让她觉得,那次的长篇大论是对方费尽心思才拼凑出来的。后来开组会,周苓也对她置之不理,更让她觉得对方就是怕了她,现实中也远没有那么锋利。所以她才敢颐指气使地把周苓也叫过来,为的就是要让她难堪。   但她没有想到,外表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女孩儿,一句话就戳中要害。   “就算是破烂,我也不想让你们得到!”   “哦。”周苓也出了个声儿,转身打算回去。   有了之前的教训,赵心怡当即明白,这不是要逃避,而是根本不愿搭理她的发疯。登时发起火,提高音量大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抢我的角色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勾搭肖诉今嘛!”   见对方停下脚步,她以为攻击有效,愈发得意,“怎么,被我说中了?我还以为你多清高呢,原来也这么龌龊。为了一个泡一个男的,不惜厚着脸皮抢我的角色……”   她正说得起劲儿,却见周苓也转过身,表情不喜不怒,眼神冰冷,被她看一眼,就像被刀刃剐了一下似的,一股强烈的威慑感让人发不出声。   周苓也靠近几步,很有耐心,“第一,你的角色是被你自己糟蹋的,要不是你自己作死,没有人能抢走。第二,你的角色怎么拿到的,你自己心里清楚。第三,‘勾搭’‘龌龊’这样的词,你喜欢就自己留着,我语文学得挺好的,觉得这样的词更适合你。第四,别把肖诉今拉进来,你不配。最后一条,建议你去医院看看神经科,或许还有得治。”   天际的火烧云越来越耀眼,红得像燃烧的火焰。   女孩儿身材纤细窈窕,但脊背挺直,流露出一种异样醒目的坚韧和强势,与平时那个温雅乖纯的女孩儿完全不一样。   周苓也别过眼看了看躺在石阶下的塑料袋,没有系紧,衣服泼了几件出来,沾得灰扑扑的。   她当然不打算去捡,也不是她的责任。   赵心怡被这一番话呛得脑袋发蒙,等她回过神,周苓也已经下了一步台阶。她气狠了,想也没想,冲上去就朝周苓也后背使劲一推。   江城大学建在山上,许多地方都有零零碎碎的石阶,大多数都不长。这里的也是,只有五六节。然而,当身体突然失去重心重重砸到地上时,周苓也依旧感到膝盖麻了一秒,然后火|辣辣的痛。   她反应算快,身体本能地用手心撑住地面,缓冲了一部分重量,不过也因此擦破了手掌。   “嘶——”。   倒吸了口凉气。   赵心怡也从冲动中回过神,看着她膝盖渗出的血迹,第一反应竟然是四处看看这边有没有监控,发觉没有时,拍了拍胸脯,冷哼一声。丝毫不管周苓也还能不能站起身,从后面小道扬长而去。   只要没有证据,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就算有证据,她还有她小舅,照样没事。   夜色渐起,周苓也从膝盖到手心,疼得发烫,没心思去想要怎么追究赵心怡。她稍微动一下,膝盖的擦伤就像撕裂一样疼。   她翻出手机,准备给徐芝芝打电话,让她来扶着自己去校医院。同时又想着,她这样子,估计扶着也走不到校医院。   大脑空白了两秒,就在她调出拨号键盘时,从她身后传来一声她的名字。   “周苓也?”   原本低缓润朗的嗓音因为高呼而辽阔许多。   周苓也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扬声回应:“学长。”   飒飒踏踏的脚步声纷至沓来,却在靠近时戛然而止。   周苓也掀起眼皮,仰头望去。对方衣服素净,身量颀长,站在她面前,头顶仿佛撑着天穹。轮廓混在逐渐暗淡的天色中,神情模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学长?”她叫了声,没意识到自己音调里的希望和委屈。   肖诉今利落地脱掉外套,罩到她穿裙子的双腿上,蹲下身,给她捋了捋挂在耳边的头发。眼睛望了下旁边歪倒的塑料袋和衣服,声音低沉得不像他。   “赵心怡弄的?”   周苓也呆了两秒,“嗯”了声,心中很是佩服他仅凭这一带衣服就确定出赵心怡。   “疼不疼?”肖诉今问。   “嗯,特别疼。”周苓也很少生病受伤,点滴都没打过几回,所以但凡受一点伤,疼痛感都会特别强烈。   这个回答像是超出了肖诉今的意料,他压着眼眸看了会儿,忽然伸手,一手穿过她的腋下绕到后背,一手揽起腿弯,将她横抱起来。   好似怕对方害怕,他放缓了声音说。   “那我轻点。”   “乖,抱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徐芝芝:奶茶嘿嘿,奶茶 第28章 靠近   被他臂弯压入胸膛时,周苓也还是不受控制地低呼一声,没太听清他说了什么,双手是出于本能圈住他的脖颈。   肖诉今身体温度似乎比常人略低,尤其夜风起了的时候,周苓也攀上时,手腕极小幅度地瑟缩了一下。   “冷?”肖诉今顿了两秒,脚下大步流星,似乎不考虑颠簸的问题,边走边说,“心口热。”   那意思就是。   ——你靠近些。   周苓也不言不语,将脑袋搁在他肩头,两条纤细的胳膊圈得格外牢固。像是怕他误会什么,安静了一会儿,轻轻弱弱地出声,“我怕摔。”   说完的同时,她感觉肖诉今慢了一个步子,然后低低哑哑地笑了一声,“嗯。”   从露天电影场到校医院,距离不长不短。江城大学的道路修得绵延起伏,时而上行,时而下转。上坡时,周苓也听到耳边略微粗重的喘息声,他坚硬的胸膛也起伏幅度大了很多。   周苓也埋着脑袋,心脏兵荒马乱又躁动不安,露出的一点耳尖红得透血。犹豫了几秒,她闷声说:“是不是很重?要不我下来自己走吧,其实也……”   “还好”两个字被打断。   肖诉今押着紊乱的呼吸,没有回答,手臂向上抛了一下,而后扣得更紧。   无声地回应她。   ——不行。   经过校医院前的主干道时,人多了许多,周苓也不想被人认出,脑袋慢慢挪动,最后脸颊几乎是埋在对方的颈窝里,随着下坡时的动作,不时蹭到他的皮肤。   直到被放到急诊室的病床上后,周苓也看见肖诉今捏了捏臂膀,眼睛不太自然地看向别处,脖颈微红,眼角晕了层薄薄的霞光。   再轻的人,横抱着走这么远的路,现在肯定很累,说不定后面几天都会胳膊酸软无力。周苓也感激、愧疚和担忧一哄而上,医生进来上药时,她都抬着小脸望着站在墙边的肖诉今。   他打电话没刻意避开,余光时不时看看蹲着给女孩儿上药的医生,很快又放到别处,手指摁在窗棂上,尽力放缓呼吸说话。   ——嗯,没课,就是有点事,不用担心我。   ——那也只能这样了。   ……   ——以后吧,有机会的话,会让你们见到的。嗯,挂了。   说最后一句时,他终于侧过头,对上周苓也的视线。白炽灯下,她的瞳色更浅,有一种玻璃质感,梦幻又纯粹。   伤口还在消毒,酒精棉擦过,换来一声“嘶——”,人也跟着缩了缩肩膀,垂眼看向伤口,疼又不敢碰。   肖诉今走近,站在医生身后,“轻一点,可以吗?”   医生从小瓶里夹了块雪白的、湿哒哒的酒精棉,仰头看了眼女孩儿疼得发白的脸色,意识到她的耐痛力比常人要差,宽慰说:“消毒要痛一些,擦完就好了”,手上动作轻缓不少。   酒精接触伤口带来刺|激的痛感,周苓也知道这是无可避免的,只能自己紧咬下唇忍着。等消完毒,殷红的唇瓣被咬得泛白,留下浅浅的齿印,平素水亮的大眼睛彻底被泪光淹没,红成了兔子眼。   “你稍等一下啊。”医生中途出去了一趟,将两人留在房间里。   酒精挥发带来冰凉的触感,让火|辣辣的疼痛减缓不少,周苓也终于松了口气。   她转过头,发现肖诉今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膝盖伤口,眉眼压低,表情凝重,垂在腿侧的手指蜷得很紧。   察觉到她在看自己,肖诉今掀起眼皮,瞳孔黑得看不见底。   就好像他能共鸣到对方的疼痛一样。   医生很快拿了卷新纱布回来,用棉签擦药水时,小心地问周苓也,“疼不疼?”   “还好。”   周苓也只在药水接触的第一下微微动了动,也不清楚是身体本能还是有点疼,不过后面药水在伤口渗开,却没那么疼。   因为这两个字,房间里紧绷的空气都一下子鲜活了,继续流动。   上完药,医生说了注意事项。   周苓也:“请问伤口几天能好?”   “看你的情况,两周左右吧。可能这几天你走路不是很方便,需要人扶着,等结痂了就会好一些。”   “好的,谢谢。”   医生端着托盘出去,房间顿时陷入寂静。   周苓也一个姿势坐得久了不太舒服,便挪了挪,盖在腿上的外套骤时滑到地上,她正想弯腰去捡,就听肖诉今提醒“别动”,自己伸手抄起来,掸在臂弯里。   浅色外套内里沾了点血迹,很是扎眼。   周苓也抿了抿唇,说:“今天太谢谢学长了,要不是你的话,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件衣服……要不我拿去洗了再还你吧?”   肖诉今垂头掠了眼,反问:“你这样怎么洗?”   这不是在逞能?   周苓也想了想,“那我给你送去洗衣店,学校里就有很多。”   “……算了。”肖诉今说,“我自己洗。”   “好吧。”   肖诉今似乎情绪不太好,周苓也以为他会问这伤的由来,或者她想怎么追究赵心怡,但他都没有问。只是找了个椅子坐下,翻出手机点了点,然后继续用手指捏了捏臂膀。   好半天后,在周苓也给徐芝芝和张美玉发完消息了,他才倏然掷声。   “和室友说了?”   “嗯。”她揿灭手机,认真地看着他,“学长,你的胳膊,明天会酸痛的,要不要问问医生?”   肖诉今沉默两秒,“不用,没那么严重。倒是你,这两天多注意些,不要想着项目拍摄。”   “你怎么知道我……”周苓也愣住。   后面几场戏都在冬春时节,加上她的伤在膝盖,很容易遮挡,她确实想过带伤拍摄。因为赵心怡的缘故,拍摄进度已经大大落后于原计划,秦霜的脾气肉眼可见的暴躁,整个项目组的人也显得急躁。   她还答应了要参加草地音乐会,一旦拍摄延期,两者就有可能冲突。   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耽误整个项目组的进程。   不过她也不是连自己身体都不管不顾的人,在听到医生说这几天会行动不便时,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上课都成问题,哪里还能管得到拍摄嘛。   这一点想法都被对方洞悉,周苓也惊奇之余不免疑惑,为什么他就像有读心术一样,很容易就猜到别人在想什么。   而且将自己的想法掩藏得天衣无缝。   肖诉今弯弯唇角,“很难猜么?”   在对方更加困惑的表情里,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小孩儿的心思都写在眼睛里,看一眼就知道了。”   大学里的学长学姐总喜欢叫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为“小孩儿”,周苓也于是没太在意,但又觉得他这话有另外一层意思。   想了想,问:“学长家里是有小孩子吗?弟弟妹妹?还是亲戚?”   好像不止一次听他说起过家里的小孩儿。   应该关系挺亲密的。   等待的空白时间里,两人几乎进入一种闲聊模式。   肖诉今听到问话时,眼皮耷拉着,看不清里面的情绪,说话是一贯的温柔语气,很难让人区分喜怒。   “是个老小孩儿,有点顽皮,有时候还很胡闹。喜欢奥特曼,弄坏了好几个,坏了就要买新的,不买就要跑出去自己买,最后找人很费功夫。”   “真像小孩儿。”周苓也脑补着画面,“不过还挺可爱的。那你不是要买很多奥特曼放家里?”   “嗯,所以李清扬胡说是有原因的。”   只不过相信光的不是他而已。   这么一说,周苓也觉得李清扬确实冤枉。但又一想,肖诉今再反差萌,应该也不会喜欢奥特曼这样的玩具,更别说大摇大摆买那么多招摇过市了。   观察不仔细呀。   “那她出去买到过吗?”   周苓也想象着一个老人拿钱去玩具摊买奥特曼的场景,不太明白为什么找人有点费功夫。   难道是附近买不到,所以跑远了?   肖诉今顿了一下,点头,然后撩起睫羽看着她,“买到过,但被老板把身上的钱骗走了,奥特曼也被附近的小孩儿抢了,最后找不到回家的路。等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蹲在公园的花坛边哭。”   周苓也察觉不对,“她……?”   “阿尔斯海默症,也叫老年痴呆。生病之后,她不认识人,不认识路,只认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肖诉今面上没什么变化,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也可能是习以为常了,没觉得有什么难过的。   “不管谁拿着那些东西,她都会跟着人走。但如果身边的人把东西弄掉了,她就觉得是坏人,怎么说都不管用。她的脾气就这样,犟得很。”   房间里的空气陷入一种凝固的死循环,让人觉得沉闷压抑,满屋的雪白墙面又格外刺眼,有种无力的苍白。   周苓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又不确定该不该安慰。   只知道肖诉今现在看起来挺难过、挺可怜的,像路边脏兮兮的、毛发打结的流浪猫。   冲着她“喵喵”叫。   她却没有办法帮它。   周苓也以前想过去学新闻专业,直到她看到一本书叫《看见》。新闻记者是一个残酷又残忍的职业,有良心就越痛,没有人能面对真相而无动于衷。他人承受苦难是痛苦的,但看着他人承受苦难却无计可施的人也同样痛苦。   她现在的心情就和看到那一篇章时一模一样。   周苓也垂着头,看着白炽灯光在她身上打下一道透明的阴影。之后听到有人从椅子上起来,和走动的脚步声。   发顶盖下一只温凉的手掌,顺着长发垂落的走向温柔抚摸。   肖诉今的声音从上如绵柔春雨落下。   “不要难过。”   我还不能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是相信光的老小孩儿一枚呀~ 第29章 夜风   徐芝芝听秦霜说完要发的消息通知,再转头就没看到周苓也了。她想起来之前好像听到有人把她叫走了,就在附近找了找,但没有人。   周苓也不会不打招呼就先回去,可能有事情还没处理完。所以她发了几条消息过去,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等。   过了一会儿,她收到周苓也的消息,急匆匆赶去校医院。   门口值班医生给她指了个房间,她人还没进去,话先急躁起来,“苓也,你怎么还突然来校医院了,出什么……事了,嗯???”   徐芝芝僵在门口,瞪着眼看肖诉今故作淡定地把手从女孩儿头顶拿下,握成拳抵在唇前轻轻咳了一下,低声说了句“我出去一下”。   周苓也点了点头,目送肖诉今擦身出去,雪□□致的小脸艳若云霞,双眼晶亮。   “芝芝。”   徐芝芝被叫回神,扭头看了眼错身走出门的肖诉今,站在门口踌躇不定,手挠着脑袋。   怎么办?   她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那她现在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要不,她走?   “怎么不进来啊?”周苓也不明就里,挪了下腿,让出一半位置给她。   徐芝芝一脸懵地走进去,注意到对方膝盖上贴着的白纱布。周苓也双腿纤细修长,纱布愣是给她粘得肿了一圈,和小腿线条完全连不上,可见其严重性。   “怎么回事啊?一会儿没看着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了?”徐芝芝立马忘了八卦,口吻严厉地质问,实则担心得不行。抬手在纱布边缘碰了碰,又看到她手心也上了药水,茶褐色的药水很大一块,眼睛顿时红了。   “疼不疼啊?”   周苓也知道她担心,笑着摇头,但也认真地说:“消毒的时候很疼,现在还好。”又把医生的话转述一遍,才见徐芝芝的脸色有所好转。   “不过这样一来,拍摄进度肯定又赶不了了。”   “行了吧,你都这样了,还担心拍摄?”徐芝芝好气又好笑地戳了她脑门一下,“等会儿我去和霜姐说,等你好了再赶吧。反正今天的已经拍了,大不了之后两周忙一点,大家也不会说什么的。”   “嗯,也只能这样了。谢谢芝芝。”   “别客气。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是怎么搞的?总不能是平地摔成这样的吧?”徐芝芝就是人际交往中最不可或缺的那一类人,只要有她在,快乐很简单。   周苓也配合着笑笑,将事情前后经过说了一遍,说到赵心怡自己从小道跑了时,唯一的听者已经气得要爆炸。   “我|草,赵心怡这么猖狂?把你推下台阶,看着你受伤还把你丢在那儿自己跑了,要是没人来帮你,你今晚不是得在那里呆一晚上?这女的太恶毒了吧!”   周苓也出乎意料地心态平和,听她问:“那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算肯定不能算了。”周苓也低着脸,在灯光下有种琉璃般的脆弱美感,娟秀的眉毛微蹙,“但这事也不好处理,那边没有人也没有监控,她敢跑,之后再去找的话,估计会不认账。还有她小舅……”   “嘶——,怎么一家人都臭不要脸啊。”徐芝芝气得跺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头发都挠乱了,也没想出个办法来。   “要不——,”她突然停住步子,无力地插着腰,“让你家里找辅导员?”   周苓也眼光黯淡,“别,这些事,我不想让家里知道,还是我自己解决吧。”   徐芝芝对她家的情况不了解,光看她的反应,猜测她家应该是家教很严格,绝不容许孩子在外惹事的那种。有些家庭就是这样,很少相信平地起风波,但凡发生些事,哪怕吃亏的是自家孩子,别看在人前理直气壮,回家了照样得认为自家孩子有过错。   但家长不知道,这样的教育方式会一步步蚕食孩子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后果难料。   “那没办法了,明天我去找赵心怡对质吧,看她什么反应。然后再问问秦霜,这件事怎么解决。到底是在项目拍摄过程中出的事情,她肯定不会不管的。就是你这几天不太方便,上课怎么办啊?”   周苓也小脸泛苦,“到时候看吧,实在不行,请几天假。”   “行。”   两人又聊了会儿,医生进来说可以走了,徐芝芝一拍脑门,惊讶说:“我都忘了,这里离校车停靠点还有点距离,你怎么过去?早知道把我的小电驴骑过来了。”   “没关系,我走过去就行,不过需要你扶我一下。”周苓也撑着床边起身,绷平的膝盖瞬间皱缩起来,伤口难免有些发疼。可能是当时摔的重力不均,右腿比左腿要严重些,踩在地上几乎用不了什么力。   医生看她走得挺困难,出去拿了根拐杖进来,“登过记了,伤好之后要还回来哦。”   “谢谢。”周苓也将拐杖撑在腋下,虽然垫了层海绵,但身体重量压着横木支架,还是硌得生疼。   勉强能走。   徐芝芝没地儿搀扶,就护在她身边,将路上的小石子都踢开,手机电筒照着路。   “小心点啊,要是不行,我背你过去。”   “谢谢芝芝,不过你应该背不动我。”周苓也一瘸一拐,走出一种弹跳的滑稽感,自己都没忍住笑了。   徐芝芝也跟着笑起来,拍了拍自己不怎么明显的肱二头肌,说:“得了吧,就你这林黛玉一样的小身板,我一手扛一个。”   跟在后面目送她们的医生笑出了声,和迎面碰上的同事说了句“现在的小姑娘还挺有意思”。   两人相视一笑,脸颊微红。   周苓也到底没机会走多远。   刚出急诊部大门,一眼就看见不远处小竹林下的垃圾桶旁,一人背着光伫立,外套随意挂在左手臂弯,另一只手放在脸前,动作眼熟。   听到声音,肖诉今猛地侧过头,漆黑瞳孔迎着急诊部的灯牌红光,有些暗昧的妖艳,同样意味的是捻在他拇指和中指间的一点猩红。   他表情僵滞了一瞬,反应过来后,伸手将烟头揞熄在垃圾桶顶端的烟盘里,在夜风里吹了几秒,抬步靠过来。   “要回去了?”他停在车道下来的入口处,隔了还有一小段距离,没太近。   周苓也拄着拐杖,点头。   最是灵机一动的当属徐芝芝,她猛然提声询问:“那个,学长,你现在有空吧?能不能帮我把周苓也背到前面校车停靠点啊?”   玩归玩,闹归闹,别拿正事开玩笑。   她对自己有自知之明,平时背个游戏本电脑她都快累折了腰,一个大活人指定没戏。   唯一的希望就是院草大人能下凡历个劫。   这请求属实太过突兀,周苓也都有点难为情,伸手拉了拉徐芝芝的衣角。   “芝芝……”。   肖诉今安静站定,在风声中沉默几秒,像在思考,又给人一种他要拒绝的感觉。但他最后点了下头,说:“可以。”   随后大步走近,半曲膝盖,脊背也弯出一个弧度。   周苓也小心翼翼地攀上去,然后感受着腿弯被一双大手夹住,触碰面积有限,却矫健有力。一股浓郁的烟草味弥漫到鼻尖,她嗅了两口,别过脸打了个干涩的喷嚏。   “那我先去前面看看有没有校车过来。”徐芝芝抱着拐杖和两人的包包,一路小跑出去。   确认周苓也趴稳之后,肖诉今迈着步子前进。   夜晚校医院没什么人,大部分医生下了班,稀落的灯光都有些懈怠,经过小竹林时尤为安静。   走出一截后,肖诉今忽然说:“抱歉,刚抽了烟,味道有点大。”   他本来想在风口吹散了味道再靠近,但没料到……   周苓也贴着他的后背,感受到对方胸腔里心脏的跳动以及说话时的胸腔共鸣,震得她皮肤好似发麻。她本能想用摇头代替沉默,但又想起对方看不到,只好轻轻地说了句“没关系”。   有一段上坡路,不过背总比横抱要省力些,他没太吃力,说话也还算平稳。   “还呛吗?”   “不呛。但是,”周苓也犹豫着措辞,“学长,抽烟不好。”   有害身体健康。   所以她家几乎没有人抽烟。   肖诉今脚步顿了一下,仿佛一个登山者临时起意歇了歇,“嗯,我知道。本来是戒了的……”   周苓也等着他的解释,结果对方只是继续行走,没有回应,不禁追问,“没戒掉吗?”   戒断一个习惯相当于扼死某段时间里的自己,过程总是难熬,中途放弃实属正常。   “不是……”肖诉今好似自己也弄不清为什么会复发,也不太确定这算戒掉了还是没有,最后叹了口气,说,“算了,以后不会再抽了。”   周苓也下意识“嗯”了一声,在路灯裁开的夜色中,好奇地问:“学长,吸烟是什么感觉?”   肖诉今语调轻巧,“怎么,你想试试?”   “不是,好奇,为什么会香烟成瘾。”   “大概……就像是早起的太阳,午夜的灯光,失眠时的纯音乐,酣睡时的软枕。乐不思蜀,兴尽而归。”最后补一句,“小姑娘不要学这些。”   周苓也嘤咛般的“哦”了声,觉得有必要提醒他,“学长,我们,只差两个年级。”   “嗯。”   “正常情况下只差两岁。”   “所以呢?”   “不算小姑娘了吧?”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弱的几乎听不见。   “哼——。”肖诉今低低懒懒地笑了一笑,用一种很矛盾的情绪说,“可我不想长大,怎么办?”   有那么一瞬间,周苓也觉得他口中那个老小孩儿的顽皮,其实是会遗传的。   不想长大,所以就可以忽略事实了吗?   ……好像可以。   她将脸抵在他后背闷了几秒,妥协般地说:“好吧。”   校医院到停靠点并不远,没几分钟就到了,徐芝芝站在路灯下,旁边停了辆没人的校车,她和校车司机一齐望着这边,嘴里似乎还说着话。   肖诉今加快脚步,在快要走近时,忽然温柔又顽劣地起声。   “要到了。”   “小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肖诉今:不想长大呀(翻地打滚),所以永远18岁啦   周苓也:那我不得永远16? 第30章 养伤   晚上坐校车的人少,司机见周苓也行动不便,特意开到寝室楼下。   周苓也和肖诉今和徐芝芝说了谢谢后,在张美玉的帮助下上了楼。   免不了一通解释,不过两位室友并不认识赵心怡,一肚子火只能苍白地骂个名字。   找辅导员请假比较顺利,就是下次去上课还要一节节地补假条有点麻烦,属于无奈之举。   周苓也艰难洗完澡,慢慢悠悠爬上|床,手机屏幕上弹了好几条消息,都是徐芝芝发来的。   [刚才忘了问,院草为啥也在医院?]   [而且还摸你头?!]   [美女的头是一般人能摸的吗?]   [那必须只有亲亲男友和我徐芝芝才可以啊!]   [还有啊,他看你那眼神……是他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   [???]   摸头……   周苓也坐在床边,脚踩着木质楼梯,微凉的触感从脚心最敏感的那块皮肤传上来,或许是意识错误,也可能身体感官本来就是相通的,她恍惚回忆起被肖诉今摸着发顶时的感受。   他的手温度凉凉,动作轻柔。手掌修长瘦薄,让人感觉有种被捧着的错觉。   心下仿若电闪雷鸣,又似熔岩喷发,一发不可收拾。   这都是想什么呢?   周苓也轻微晃了晃脑袋,含住唇瓣,指尖在屏幕上点动打字。   [意外碰上的,然后他好心送我去了校医院。]   [应该是看我头发乱了,或者沾了东西吧,不要瞎猜了。]   过了几秒,徐芝芝回复了一个小猫点头的表情,剩下就是让她注意休息了。   但按照周苓也对她的了解。   她才不会信这个解释。   捏着手机,周苓也迟疑几秒,随后找到那个樱花粉的月半泰斗头像。小心措辞后,确认这番感谢还算庄重,才发出去。   一条语音,几乎是秒回。   周苓也摸出放在床头篮里的耳机线,插上后播放。   “官方得像上网复制粘贴过来的。好吧,我知道了,不用太客气。实在想感谢,快点好起来,争取不要耽误下一次拍摄。”   他的嗓音通过塞入式耳机发出来,宛如一根纤柔羽毛般磁缓微痒。周苓也取下耳机挠了挠耳朵,但那感觉像粘在意识上了,无法抹除。   张美玉和谢晓云在做自己的事情,寝室里异常安静,她调出键盘,选择发文字。   周苓也:[好的。]   周苓也:[学长还没回去吗?]   另一边,肖诉今看着这条消息,知道是自己的脚步声暴露了行踪,心里笑了声女孩儿的细心。抬起手将收音器抵在唇边,正要说话,下垂的视线里括进屏幕上弹出的一条消息,到嘴边的话登时顿住。   “……快到了,晚上好好休息。”   这话和“晚安”的效果差不多,都是不想继续深聊的提醒。   果然女孩儿发了个“嗯”之后就再没动静了。   退出聊天框,肖诉今直接在联系人中翻了翻,拨出号码。   其实距离他的寝室楼栋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他却没急着赶回去,而是站在喷泉广场下来的枇杷林边,手指掐着手机,整个人几乎完全湮没在夜色里。   吉祥草丛里无名的虫儿一声声鸣叫,声音低亮,衬得周围更加静谧。   他想起上次和女孩儿站在这里的岔口处对视,她犹豫着要不要答应秦霜的邀请,以及他近似胁迫的请求。她不知道,秦霜桌面上的那张照片是他发过去的。   他不太能说清这种心理,他只觉得这类似一种执着。   也许更早,从他因为空间幽闭症再度昏倒在电梯里,意识模糊前听见她清软而试探的声音,然后电梯门被撬开,女孩儿率先向他靠近,从那时起,他便如溺失在深海的无望者,看见了一束月白的光,伸手抓住了她。   她是唯一能让他从恐惧中抽身而出的人。   原因是什么,他不知道。   也或许,在更早更早的时刻。他看见灰脱脱的地面上掉了一支漂亮的洋牡丹花,在幽暗的灯光下,圣洁无暇,又引人沉沦。之后他看见花的主人,一无所知地靠近他。   他在那时,第一次有了近乎“失而复得”的感受。   原来只想逃离的人,还会回来吗?   电话接通,手机听筒传出一道男声“喂”。   “是我。”他说。   “我刚下晚课,你有事?”   “嗯,想找你帮个忙。”   “很重要吗,不重要的话我明……”   肖诉今将手机换了只手拿着,用平淡的语调打断他。   “对,很重要……”   --   原本周末连续两天都要拍摄的,但周六晚秦霜亲自通知周日休息,计划挪到了下周,没说具体原因。项目组里每个人都想早点拍完早点收工,不过真正到了拍摄期间,高密度的工作和秦霜给的压力又让他们叫苦连天。所以突然收到可以休息一天的通知,大家也不管之后有多忙,反正及时行乐最重要了。   这样一来,也没人知道是因为周苓也受伤而延误工期,也就不会有怨怼和排挤。   秦霜私下里给周苓也打过电话,脾气依旧火爆,说她在这档口受伤太不小心,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在骂赵心怡故意找茬。最后让她好好养伤,有问题及时找她。   之后两天,周苓也的活动轨迹仅限于床上到洗手间。张美玉和谢晓云看她瘸着个腿蹦来蹦去太像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出门上课前就把一切她可能需要的东西都给她准备好,下了课就赶紧回寝室,一日三餐加夜宵地投喂她。   投喂食品花样百出,从补营养的大骨头汤到疯狂叛逆的烧烤串,几乎把周边的外卖都点了一遍。   最多的还是大骨头汤。   周苓也有种错觉,她的大腿骨可能都要二次发育了,起码长高两厘米。   于是抱着餐盒,极为严肃地和张美玉说:“美玉,我的腿是擦伤,不是骨裂或者骨折,喝骨头汤补不了的。”   张美玉也很认真,“我知道啊,但问题是,我也不知道啥能补擦伤呀。反正打断骨头连着筋,都是腿上的事儿,补来补去,应该也差不多。”   “……”   不过最后还是停止了这一消费行为。   周三下午,徐芝芝给宿管阿姨打了招呼,上寝室来慰问周苓也,来的时候刚好张美玉和谢晓云不在,只有周苓也撑在桌边喂鱼。   徐芝芝把拎上来的水果和零食丢到她脚边,双手在脸边扇个不停,气喘吁吁,“我……以前也没觉得……四楼多……高,结果今天提着这些东西……上来,我才知道……这他妈是真累啊。”   周苓也瘸着腿去饮水机上给她接了杯温水,又把纸巾盒递给她,不太好意思地说:“你来就行了,不用拿东西的。”   “那怎么行?”徐芝芝一口气喝完,声如洪钟,“我妈说了,看望病人不带东西不礼貌。”   “我这也不是生病,而且真的没必要。”周苓也指着桌上张美玉和谢晓云给她买的各种干果、蜜饯、肉脯等等,几乎堆满了整张桌子。   徐芝芝傻眼了,一拍脑门,“得,在下告退。”   作势就要走,周苓也连忙拉住她,“你来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她想起肖诉今说她眼里藏不住事,像小孩儿,但其实真正将想法写在眼睛里的是徐芝芝才对。   闻言,徐芝芝也不走了,插着腰,两眼冒火。   “我和你说哦,赵心怡真的太气人了。前几天一直找不到她人,我就让人去问了她室友。好家伙,这人根本没朋友,和寝室的人几个星期前就闹掰了,后来就搬出去住了。说是她这几天请假,一直住在校外,谁也不知道在哪里。我估计啊,就是怕你找她麻烦,或者追究责任什么的,就干脆躲起来了。”   “然后有人说她今天来学校了,我就去堵她,就我们俩这关系,她应该一看见我就知道我是来干嘛的吧。我还以为她会心虚地否认,或者直接跑路的。结果——,”徐芝芝气得胸脯起伏,带些婴儿肥的脸蛋红了大半。   “她一口承认了,然后和我说‘那你想怎么样呢?你能把我怎么样呢?’。我嘶——,这女的就是知道我们不能把她怎么样才这么嚣张吧!听说因为她小舅的关系,她们年级的辅导员都不敢得罪她,怎么还能这样啊!”   因为不用出门,周苓也就穿着睡裙,柔顺的过肩长发披散下来,整个人看起来精致又文雅。她听着徐芝芝说话,卷翘浓密的睫毛眨动缓慢,好几秒才动一下,浅茶色的瞳仁埋在轻薄的眼皮下,没什么波澜。   “确实很可恶。辛苦芝芝了。”   徐芝芝见她风轻云淡,没什么义愤填膺,有些意外,“苓也,你都不生气的吗?”   周苓也平静地看着她,“我很生气啊。但生气只能气坏自己,又不能把她怎么样。说实话,这个结果我们不是早就想到了吗?现在这样才是最难办的。”   徐芝芝一听,心头气蔫了大半,“是啊,这事闹出去也不光彩,最好还是私下解决。不过她这样的态度,道理是讲不通了,我们也威胁不了她。”   从最早一次和赵心怡闹翻,周苓也就知道和她没什么道理可以讲,所以也没做指望。至于威胁,周苓也想起她爸妈,但这个念头又很快打消。   她抬起头,思索片刻,说:“等过几天我腿好得差不多了,我去找找她小舅。”   她们确实不能把赵心怡怎么样。   但伤了人,医药费、道歉和承诺一个也少不了。   徐芝芝见她有打算,一颗心才安下去。   然而,事实却没朝着周苓也预想的那样发展。   周五下午,也不知道赵心怡怎么知道她的手机号的,竟然发了条短信来。   ——方便下楼来一下吗,我想和你道个歉?   作者有话要说:   徐芝芝:我离真相很近,可我却不敢靠近,问就是怕失去 第31章 道歉   过了四月中旬,江城几乎完全进入夏令时,昼长夜短,气温攀升,空气里有梧桐和香樟树的味道,还有些湿热熏出的青草香。   膝盖上的擦伤结了痂,边缘浅浅的剥落了一小片,裙摆擦过膝盖时有轻微的酥|痒感。   这也意味着,周苓也的行走可以不用再靠拐杖。   她和张美玉说了声,自己独自下楼。   赵心怡站在寝室楼入口斜边的玉兰树下,抱着胳膊,脚蹬着路边花坛的水泥边,一副不大耐烦的样子。   几步外有对难舍难分的情侣,互相咬耳朵说私密话,声音窸窸窣窣,她看不下去,转过身骂了句“秀恩爱走远一点好吧,谁愿意看呐”。   男友动怒,回她:“不愿意就别看。”   眼见两人就要吵起来,女友脸皮薄,硬生生拉着人下了操场。   赵心怡俨然胜利者地昂起头,用手甩了下头发,然后一转头就见周苓也慢慢腾挪出来,显然是看到了刚才那一幕。她顿时收起神色,换上一副虚伪的诚心。   她确实没有表演天赋。   难怪秦霜执意要换掉她。   “学妹,你还好吧?才一周不到,你就好了,应该伤得不重是吧。”赵心怡想搀着人往旁边路灯找不到的地方走,这样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周苓也推开她的手,右腿膝盖还是有轻微的疼痛,便扶着旁边的铁围栏,平静地看着她,“有什么话,就这里说吧。”   赵心怡表情有一瞬间的狰狞,但像想到了什么,很快又恢复了原样,讨好笑着,“我今天是真诚地来向你道歉的。那天是我情绪失控,一时情急才推了你,我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我实在太抱歉了,希望你能原谅我。你的医药费和这段时间的饭钱我都可以转给你,你看五百够不够?”   没等周苓也回答,她率先拿出手机,火急火燎地点开支付宝,心安理得地等着对方答应。   然而周苓也却没有动作,压着长长的睫羽不做声,看不出眼眸里的情绪。直到赵心怡快要等不及了出声催促的前一刻,她才掀动红唇。   “赵心怡,你看我缺钱吗?”   赵心怡愣了。   “在你的眼里,五百块钱是小数目,加上虚情假意的道歉,就可以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但我要说,不好意思,这样的道歉,我不接受。”周苓也撩上眼睫,浅色瞳光在玉兰树叶的阴影下不点而漆。   见她转身要走,赵心怡急了,“那你想怎样?”   “不怎么样。”周苓也站直身体,“一开始,你为了心安,就说我伤得不重。然后你说你自己那天是情绪失控,不小心弄伤了我。可是那天你真的情绪失控了吗?你不知道我站在台阶上?不知道我摔下去会怎样?事后你不是还特意确认了没有监控摄像头,故意走的?最后,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心理来和我道歉,但我可以说,这一定不是你的本意。”   赵心怡张目结舌了几秒,旋即掩盖不住眼里被戳穿的窘迫,还有一种病态的得意,“所以呢,你到底要怎样?”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要你的道歉,太过劣质。”周苓也看见对方脸上出现了愠怒的前兆,依旧不急不缓地说,“不过,作为这件事的了结,你总是要付出点赔偿。这个时候我建议你打开手机备忘录,好好记下来。”   “第一,五百块在我眼里也是个小数目,我不需要,你要是想花出去,可以捐给学校的猫咪救助站。第二,你已经不是项目组的成员了,弄脏了衣服,是要全额赔偿的,你最好和秦霜老师联系。第三,你之前消极怠工和致我受伤严重延误了项目组进度,占用了整个项目组成员的时间和精力,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要看见补偿。第四,你的行为真让人讨厌,以后在路上看见我或者徐芝芝,请绕道走。记住了吗?”   赵心怡记录完,恨恨不平地点了下头。   “那就这样吧。”   “等等——,这件事你不会和人再说了吧?”   周苓也背着身,狐疑了下,没理她,攀着扶手上楼。   张美玉一直趴在走廊的窗台上,看见周苓也上来,表情微妙,快步走过去搀着她,问:“她真找你道歉?”   “嗯。”站了一会儿,右腿有些脱力,周苓也走回寝室便坐下,仰头说,“但我感觉,是有人强迫她这样做的。”   张美玉略微惊诧,拖着下巴说:“可能……是她小舅吧,怕事情闹大自己不好收场,索性让她自己来收拾烂摊子。”   逻辑上说得通。   可周苓也觉得,能肆意妄为到如今的地步,赵心怡的小舅真的会这样勒令她吗?   --   看着女孩儿上楼,赵心怡再也忍不住,狠狠一跺脚,鄙夷又嫉恨的表情浮现出来。   “装什么装。”咬牙切齿地说完,她一秒也不愿停留,转身就急匆匆走了。   出乎意料的是,她刚走到东区操场的入口处,就见一人半身隐没在夜色中,头顶香樟树叶缝隙撒下斑驳的光影,恰好照亮他噙着的一丝笑意。   赵心怡后脊微凉,咽了咽喉头,朝着他的方向过去。   “说好的事,你不会反悔吧?”   她的声音里夹杂着谨慎和畏怯。   肖诉今往前走了一步,黄澄澄的灯光为他周身披上一层温暖陈旧的纱。他笑容如旧,温柔缱绻,桃花眼潋滟平和,眼底却有一抹深邃的暗色。   “我知道。”   “那聊天记录那些……?”   肖诉今顿了顿,眼皮绷开一片平滑,睥睨垂眼,“删了。但这不代表,你可以不记着她的要求。”   听到前两个字时,赵心怡明显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舒出去,就梗在了心口。她大瞪向肖诉今,气得冒火,但一想到他手里说不定还握着自己的把柄,只能干巴巴地瞪着。   “想通过李清扬买到我的课程表就算了,还想让他拍我的私照。赵心怡,”肖诉今低下头,“你这是侵害他人隐私懂吗?不是第一次干了吧?”   赵心怡心一横,忍不住拔高了音量,“那又怎么样,我给了他们钱,他们又不会说出去。就算说出去又有什么关系,我舅舅是学校领导,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要不是李清扬不识时务,她怎么会被他发现。   “没关系?那你怕什么?”肖诉今眼神晦涩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个弧度,见人呆若木鸡,没兴趣继续逗留。挑眼看了看某个寝室门前的灯光,踩着光影离开。   留下一句——   “好自为之。”   --   周六一早,周苓也正准备下楼吃完早饭再去拍摄,就和徐芝芝约了在食堂见。   结果刚出寝室楼栋,一辆小电驴恰好驶来停下,阮新宇拐了下车头,有些意外又有些羞赧地摸了摸脑袋。   “听说你腿受伤了,本来想来看看的,但进不去女寝。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你来这边打球?太早了吧。”   现在才八点不到,太阳都还没踩到篮球场,更何况周六的清晨大多数人都用来补觉了。   阮新宇小麦色的脸颊泛开一圈红色涟漪,挠头的频率也提高了,“不是来打球的。我、我知道你要拍摄,过来接你。”   “接我过去?”周苓也惊讶。   “对,等你拍完了,我再送你回来。这样你就不用走路了,可以歇歇脚。或者中途你有什么东西要拿,我也可以帮你。”   少年心动,如同初夏时节的热意,汹涌澎湃,却掩盖在清风凉爽之中,坦诚炽热又掩掩藏藏。   周苓也望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沉默的空白里,阮新宇蹬着地面,将车身拐换了个方向,顺便挪了几步到周苓也面前。他抄过挂在车头上的粉色头盔,那头盔与车身颜色并不相配,要么是重新买的,要么临时向人借的,唯一确定的是他的有备而来。   “其实我技术还挺好的,但你要是担心的话,可以戴上头盔。”   周苓也想说,如果真的摔了,那戴头盔也预防不了什么。张了张口,却没说出来,而是换了句话。   “不用麻烦你的,我自己走就可以了。谢谢你的好意。”   这时候,徐芝芝发了条语音消息过来问她出门没有。   周苓也将手机抵在唇边,边走边回复:“已经下楼了,很快就到,你先买早点吃吧。”   她速度不快,走出一截后,阮新宇从身后小跑着追上来,脸上挂着懊恼的笑。   “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太突然了。那我陪着你过去吧,路上你要是不舒服,我还能扶你一把。”   周苓也回头看见他把车锁在了寝室楼栋外面的车棚下,粉色头盔兜在车筐里,没有防盗。就像一条热带鱼承受了太多来自爱意的淡水,她觉得心理上有了些负担。   她仰头看着比她高出小半截的男生,抿了抿嘴唇,直截了当地问:“阮新宇,你是不是喜欢我?”   寻常女孩可能做不到像她这样直接。   阮新宇乍然听见问话,呆了几秒,反应过来后,脚尖凝滞,脸颊肉眼可见地烧红起来,似乎就快要冒蒸汽。   他不好意思地刮了刮脸侧,指尖带着轻微颤抖,“这、这么明显吗?”   其实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已经超脱了男女同学间的标准。   周苓也点了一下头,正要开口继续说话,就听羞窘得不敢抬头看她的男生说:“我知道,你的态度已经告诉我了——你不喜欢我。”   “我以前也谈过女朋友,但都是作为被追求的一方。我不知道追女孩儿用什么方式最好,但你是我第一个认认真真喜欢,并且想要追求的人。我观察过,你还没有男朋友。那么——”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眼里有一股呼之欲出的热切,“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试试?”   “……”   周苓也微微张唇,露出一点晶莹的贝齿。她不是喜欢拖泥带水的人,也知道如果自己不能给他回应,对两人来说,这都是一种精力浪费。窥不见天光的暗恋和得不到答复的追求,是一种至高无上的悲剧美学,她不喜欢。   她犹豫着措辞,想着虽然直接拒绝很残忍,却远胜于暧昧不清的纠葛。   可就在她准备要念出打完腹稿的发言时,有一个人从折角处走进来,好似一个买了票却走错放映厅的反抗者,抬声打破了这一场预备好的演出。   “周苓也——。”   并且他的表情。   不甚乐观。   作者有话要说:   周苓也:我一定要拒绝得明明白白   阮新宇:QAQ   肖诉今:!!!酸,好酸!痛,好痛!   ——————————   啊啊啊啊啊去考了个教资,出校一日游真的栓Q啦 第32章 吃醋   周末大清早的食堂人都不多,声音却热闹。半开放式厨房传出轰隆隆的机器运转声、各种热水滚沸的咕咚声,靠近玻璃窗的自习区里,早读的学生忘乎所以,过道里走过的人时不时言语几句。   徐芝芝先行买了早饭,坐在正对入口的餐桌边啃着包子,正拿着手机要催一催人,对面塑料挂帘“啪嗒”响了两声,一抬头就看到周苓也带着一前一后两个护卫慢腾腾进来。   前面那个不认识。   后面的——   “肖、肖诉今?”   这个位置好就好在一眼就能看到,也是因为这样,三个人都看见了徐芝芝眼睛瞪得像铜铃、嘴里还叼了个包子的傻样。   阮新宇想给面子,但没忍住,笑了一声。   徐芝芝:“……”   你完了。   你竟然嘲笑我女神的小可爱。   “芝芝。”周苓也选择坐到徐芝芝对面,两双手一左一右几乎同时伸去给她拉开椅子,无形地较劲,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一声尖锐的“吱呀”。   这声动静不小,食堂里早读的、吃饭的人都条件反射地看过来,脸上旋即挂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感受到好几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周苓也垂下头,任由两边的发丝挡住一小部分灼热脸颊,伸手攀上椅背,“我自己来,谢谢你们。”   两人又同时抽回手,看她调整距离,坐下。   肖诉今没急着找座位,而是抬头逡巡一圈食堂窗口,阮新宇察觉到他的动作,一脸如临大敌的神情,不等他开口,率先说:“苓也,你想吃什么,我帮你买吧? ”   听到他开口的称呼时,原本掀着眼皮看向左侧的肖诉今,倏然扭回头,漆黑如墨的眼眸直直凝视着周苓也。   感觉就像在说。   ——你敢答应我就掐死你。   “……”   周苓也确实不敢。   她缩了缩脖颈,小心地说:“不用了,谢……”   “我记得有家馄饨很好吃,旁边的蒸饺也不错,那就吃这些吧。你在这儿等我就行了。”阮新宇摸出手机正要走开,胳膊一下被人拽住,他狐疑地抬起头。   肖诉今笑意温柔,“你去的话,学弟,麻烦帮我也带一份,和她一样,谢谢。”   说着,在几人的注视下,修长手指拨开了周苓也旁边的座位,长腿一跨,优雅落座,丝毫不觉得心虚愧疚。   “……”   阮新宇人都傻了。   还能这样?   他扭头看了看埋着脑袋、耳尖通红的周苓也,心里顿了一顿,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声“可以”,然后飞快走向窗口。   空气里仿佛存在一个无形的微妙磁场,紧张而刺|激,在阮新宇走开的一刻,才溜进来一丝轻松的呼吸。徐芝芝一口包子鼓在口腔里,因为看戏太过认真忘了咀嚼,这时候反应过来,三两口嚼完咽下,喝了口豆浆。   抬头质问:“学长,你这样也太不讲武德了吧?”   这他妈是什么修罗场哦!   情敌让情敌给自己买早点!   她还可以再来点!   周苓也双手按着腿上的挎包,眉眼低垂,不打算加入这个话题,但徐芝芝转头就将她来了进来。   “是不是,苓也?”   “……”   肖诉今半靠椅背,露出一截白皙削瘦的手腕搁在餐桌边缘,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撩起,绷平的眼皮慢慢抬出几道不深不浅的褶皱,微微侧首,语调含笑,“是吗?”   “……”   周苓也原想继续用沉默蒙混过关,但肖诉今像有意等着她回答,目光停留了许久都没有要收回的迹象。一时间,她感觉就像面对着两个熊孩子,一方趁着另一方不在,就非要她选择站队一样。   幼稚鬼。   她咬了咬唇瓣,“没有吧?”   “这么不确定?”肖诉今一副心灵受伤的表情,“那下回我也帮他买一次,行吧?”   这下他倒没有看周苓也,而是扫了眼徐芝芝,低头重新看手机。   徐芝芝咬包子的动作一僵,愣了两秒,咬完包子拿起手机,开始疾风骤雨般打字。结果周苓也手机震动没关,不断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周苓也:“……”   徐芝芝:“……”   这不是掩耳盗铃?   然而肖诉今却像没听见,仍旧松散着眉眼看手机屏幕,只有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点弧度。   周苓也心虚地关掉手机音量和震动,点开和徐芝芝的私聊页面。   徐芝芝:[啊啊啊啊啊——!]   徐芝芝:[好酸好酸!]   徐芝芝:[我何德何能,能亲眼见证这个大型修罗场,我不配我不配我不配!]   徐芝芝:[呜呜呜院草大人吃醋可太有意思了!]   周苓也:[……]   吃醋吗?   这个词如同一颗投入湖水的石子,在周苓也脑中带起一片片泛开的涟漪。她回想起刚才和阮新宇说话被肖诉今看见时,他叫她的名字,却带着一股从未出现过的怒意,脸上复杂的神情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生气。   但他却什么也没说,漆黑的眸子愈发深邃,静静走近,问她要不要扶,听到说“不用”后,揣着兜跟着她的步子。   一路上都显得疏离。   可到了食堂,他的行为又特别反常。阮新宇在时,他像个临危不乱的君王,人一走,又变成了深知欲擒故纵把戏的宠妃。角色切换毫无压力,衔接无比流畅。   有那一瞬间,周苓也甚至觉得他的眼神在热烈地吻她。   看着对话框里的文字,她忍不住压着眼睫注意旁边那人的动静。对方好似也有感知,手指点了一下屏幕,抬起眼看向一个方向,而后收回。   他没有看过来,但周苓也却觉得自己的动作和心思已经暴露无遗。   徐芝芝打字很快,一会儿的功夫就发了满屏对话,不过之后都没有看到周苓也回复。她抬起头望向对面,见女孩儿睫羽颤动,若有所思。   很快,阮新宇端着馄饨和蒸饺回来,但他只拿得走一份,给了周苓也,然后叫上肖诉今和他一起折回去。   回程时,阮新宇刻意加快了脚步,坐上之前肖诉今的位子。   而肖诉今落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没有一点着急,从容地落座在阮新宇对面。   徐芝芝注意到周苓也低着脑袋吃馄饨的动作僵了一下,眼睫向上微微抬起丁点,又很快恢复。她嚼着包子的同时,憋不住对阮新宇露出“你好可怜哦”的眼神。   阮新宇无意间抬头。   “???”   --   上午的拍摄地点在玉兰广场,西边过道有两三个公共长椅,但项目组拍摄主要集中在东侧的圆形花坛边。   今天的进度是两个组集中拍摄,前面两场戏没有周苓也的戏份,她就拿着剧本坐在长椅上看。等徐芝芝来叫她去拍摄,起身的一瞬间,膝盖阵阵发麻,不由自主地趔趄一下。   “怎么了,还疼吗?”徐芝芝吓得一激灵,赶紧扶住她,担忧地盯着她的腿。   紫褐色的痂零星脱落,部分残留,看起来狰狞又丑陋,破坏了整条腿的美感。   周苓也走了几步,解释道:“没事,可能坐久了,有点麻。”   徐芝芝见她行走自如,才松开手,“没事就好。可惜这边离教学楼太远,找不到椅子可以搬过去。等会儿中间休息的时候,我再扶你过来坐一下。”   “好,谢谢芝芝。”周苓也把剧本放进包里,交给徐芝芝保管,然后往拍摄场地走去。   东边一棵白玉兰树下,肖诉今收回投远的视线,手指捻着手机转了两圈,随后握在手心,飞快打字。   接下来一场戏拍得尤其不顺,今天风大,云层飘动快速,秦霜对镜头中光影的要求很高,加上各种各样的问题,NG了一遍又一遍。   周苓也撑着身体,按照剧本要求行动,虽然每一段距离都不长,但一遍遍重复下来,她的膝盖逐渐泛起密密麻麻的痒痛,骨骼摩擦也越来越僵硬。   最后一条勉强通过后,秦霜提着扩音喇叭宣布休息半小时,然后把几个状态不太对的人叫去问话。   周苓也站在原地不敢动,怀疑自己一抬腿就会撑不住身体摔倒,索性咬着唇瓣,无助地等徐芝芝过来扶她一把。   但徐芝芝刚才被刘臣雨叫去说事情,现在两个人还站在一边的玉兰树下,无暇分身。   看来只能自己过去了。   她弯下腰揉了揉膝盖边缘,看见有一小片痂因为连续不断的走动和裙摆的摩擦而剥落,露出鲜嫩的肉粉色,被风一吹,渗骨发凉。   正当她直起腰要走时,阮新宇抱着几瓶矿泉水跑过来,额发微湿。   “抱歉啊,刚才和人搬水去了,回来的有点晚。”阮新宇把水给了附近几个人后,才向周苓也走过来,“你还行吗,我扶你过去吧?”   可能是在路上就看到拍摄暂停了,他比同去搬水的几个人回来得都要快,因此也更累一些,说话时,额头密密匝匝的汗混成一滴水珠,从眉梢滑下脸颊,喘气声不断。   周苓也不想麻烦他,但附近几个女生不是被秦霜叫去,就是和人在说话。她别无选择,只能搭着阮新宇的手向长椅走去。   双腿确实到了可承受的最大限度,稍微将力道分了一小部分给阮新宇,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向他倾倒。意识到这一点后,周苓也尽力将身体重心控制在另一条腿上,借此和阮新宇拉开一小截距离,就是走起来一蹦一蹦的。   没走多远,周苓也看见肖诉今提了个折叠椅从另一边快步过来,表情和今早如出一辙。   不过这次他没再扬声喊她。   而是望着她僵在原地,加快速度走过来。   他一个字也没说,双手撑开折叠椅,放在平地。手掌托着她的手肘和后腰,引导她坐下后,自己也半蹲下来。   周苓也看见他不留痕迹地拂开了阮新宇的手,而后扬起个恰到好处的笑,说:“谢谢。”   他嗓音温润,语气轻缓,却有股说不出的不可抗性。   仿佛宣誓主权。   阮新宇一时反应不过,“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一个阮新宇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徐芝芝:院草吃醋的样子可太有意思了!再来点再来点!!!   肖诉今:??? 第33章 所愿   “苓也,哎,折叠椅是哪儿来的?”徐芝芝过来的时候,发现肖诉今和阮新宇又齐刷刷围着周苓也,眼神虽然没有交流,却有一个无形的角力场。   她心情复杂地抚了抚额。   有时候吧,修罗场是很好看,但修罗场多了是会出事的。   周苓也也很想知道答案,望向肖诉今。   “李清扬的。”他说,“这几天可以借你用。”   “借啊?”徐芝芝摸着下巴,“那还挺麻烦的,每次拍摄都要去找学长,万一找不到人,不就又麻烦了。”   虽然周苓也和肖诉今一起拍的戏份比较多,但也不是每场戏都一起拍的。总的来说,梁燕声的戏份比邵卿佳要多不少,很多时候都是肖诉今在拍,周苓也在一边等着。   但谁也不能保证临时有事。   阮新宇像抓住了契机,眼前一亮,“对啊,太麻烦学长了。干脆我们自己买一个,你不好拿的话,我可以帮你。”   这样一来,他就有理由跟着周苓也。   他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在场几人都听见了。   肖诉今听见他说“我们”,漆黑的眼眸沉了沉,转过头,眉梢微调,“你自己觉得呢?”   又到了做选择的时候。   他总是将选择权推到周苓也的面前,好像一个绝对服从审判的虔诚信徒。可每一次周苓也都觉得,他看向她的眼神,都是一种赌注。   他用暧昧做赌。   用周苓也的心跳做赌。   周苓也敛眸犹豫几秒,“李清扬学长这几天要用吗?”   “不用。”   “那就请学长和李清扬学长说一下,这几天把折叠椅借我用用。”周苓也转过头,“芝芝,可能要麻烦你帮我拿一下椅子,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徐芝芝一口答应,看见阮新宇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不禁又露出“哇你好惨”的表情。   阮新宇:“……”   --   今天拍摄时间最长,一直到天黑才结束。   解散前,李清扬过来找肖诉今,恰好那时后者被秦霜叫去,就走过来和周苓也说话。注意到她坐在折叠椅上,低声说了句“难怪”。   周苓也没听太清他说什么。   “谢谢学长的折叠椅,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借几天,可以吗?”   李清扬有点惊讶,“肖诉今和你说这是我的?”   见女孩儿稍稍瞪圆了眼睛,一副“难道不是吗”的天真模样,李清扬“噗嗤”一声笑了,大大咧咧地说:“是是,他说是就是。你想借就借,借几天都行,但送你不行。”   “……?”   周苓也更加困惑,感觉李清扬的态度挺无所谓的。之前她怕每天找肖诉今借太麻烦,提出晚上拿回寝室放着,过几天了再还回去。肖诉今拒绝了,说这折叠椅是李清扬的宝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找他借已经是极限了。   李清扬眼珠子提溜转了一圈,还想说些什么,眼角余光瞥见肖诉今缓步走来,到嘴边的话顿时说不出了,一脸遗憾地叹了口气,抬手招了招。   “老肖。”   肖诉今走过来,点了下头,“天黑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话是对周苓也说的。   然后被李清扬用胳膊肘捅了下后腰,他也没在乎。   “苓也,我们回去吧?”刚刚好,去给人帮忙的徐芝芝和阮新宇也过来了,周苓也的包不知怎么就背到了阮新宇肩上,他这下倒是不说话了,但却没有要把包还给她的意思。   摆明了要跟着她走。   周苓也回头时看见肖诉今望着阮新宇,眼底深邃。   “不用了,谢谢学长。我们先走了,学长再见。”   女孩儿展齿笑了笑,转身走向徐芝芝,然后三个人一起走。阮新宇个子高大,和周苓也说话时习惯性低下头,她大多数时候听着,有时也抬头看他一眼,气氛微妙。   “叫你不送你就不送了,看吧,被学弟趁虚而入了吧。肖诉今没看出来你还挺怂包的,还没学弟诡计多端。”李清扬幸灾乐祸。   “……”   肖诉今把折叠椅塞给李清扬,口气不善,“他们可能有话要说,我去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李清扬后知后觉,“哦,这小伙子一看就是在追小周学妹,怎么,人家小姑娘不喜欢年上恋爱?不对,他们俩指不定谁大呢。你不要气馁嘛,真男人就是要勇敢追爱!”   “……”   肖诉今等他胡说八道完,叹了口气,“我真觉得,我脾气很好。”   “怎么说?”   “都没揍你。”   “……哎我这都是为了谁啊,你怎么还倒打一耙?我还没说你见色忘友呢。”   见人自顾自往前走,李清扬提着折叠椅赶紧追上去,这倒是提醒了他。   “还有啊,这不你十万火急买的折叠椅吗,怎么最后变成我的了?给我送功德?谢谢你啊,但大可不必,我怕功德圆满,我直接升天了。要我说啊……”   李清扬就是这样,嘴碎,遇上感兴趣的话题就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据他本人说,有一年过年,他和他家三姑六婆一起嗑瓜子唠嗑,一群老太太嘴都磕秃噜皮了,他还是滔滔不绝,舌灿莲花。   战斗力可想而知。   然而他今天的实力是发挥不出来了。   他先前那一通话直接把肖诉今的倾听耐力给清零了。   肖诉今慢悠悠转过头,用郑重又妥协的语气说:“我怂,行吗?”   李清扬哽住,“……行。”   你可太行了。   肖诉今你也有今天!   --   徐芝芝和周苓也的宿舍不在一个区域。   快到分叉口时,周苓也碰了碰她的手臂,“芝芝,你先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了。”   “哎,不是说好了我送你到楼下的吗?”徐芝芝诧异,眼神不自觉游到阮新宇身上。   可能因为周苓也拒绝了肖诉今的护送请求,却没明言拒绝他,阮新宇一路上都一副胜券在握的自在表情。   放在江城大学一水儿的帅哥里面,阮新宇或许不是最出挑那个,但也绝对排得上号。然而此时此刻,徐芝芝看着他放下眼皮,心里只蹦出一个词来。   ——小人得意。   周苓也摇了摇头,今夜汹涌的风立即当机立断地扯过她披散的头发,精致眉眼在刹那间被掩了大半,让人看不大清情绪。   “我没事,可以自己走过去。”   “那阮新宇呢?”   阮新宇得意神情一闪而逝,用早就想好了的理由说:“我去东区操场夜跑,刚好顺路。”   “……”   徐芝芝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两拳,他究竟在炫耀什么,难道还觉得自己能和她徐芝芝争宠吗?   离不离谱啊?   更气人的是,她家女神竟然没有戳破,这不就相当于是默认答应他了。有那么几秒的时间里,徐芝芝陷入一种强烈的恐慌。   她真失宠了?   周苓也不会真看上他了吧?   别啊,女神你忘了大明湖畔的肖院草了吗?   周苓也看着徐芝芝的眼神不断转换,一会儿惊讶,一会儿叹息,最后变成一种类似“这个世界怎么了”的诡异目光,让她恍惚间以为自己不小心改变了谁的基因序列,把一个好好的人研究成人猿泰山了。   不管徐芝芝心里怎么百转千回,最后还是闷声闷气地答应,临走时候狠狠剐了阮新宇一眼,气冲冲地走了。   阮新宇下意识想笑,又想起周苓也还在旁边,硬生生给憋了回去,清了清嗓子,说:“反正东区操场离得不远,我|干脆送你到楼下吧。”   周苓也细白的手指勾起飞乱的发丝挂到耳后,思考了几秒,微微颔首。   两人走到楼下,周苓也停住脚尖,没有要即刻上去的意思。   女寝楼下是一个充满了缠绵、暧昧与旖旎的地方,多少人见怪不怪,多少人浮想联翩。阮新宇见比自己低了小半截的女孩儿站在距离自己几步之隔的地方,低眉顺眼,欲言又止的模样,情不自禁就成了心猿意马的那类人。   他想,也许之前的印象只是错觉,今天早上她的犹豫也是因为他误会了意思,让她觉得尴尬或者难堪。也许,她对他也有同样的心跳加速,会在午夜梦回时想起对方的名字。   她想说什么呢?   他竟然如此期待。   “阮新宇。”周苓也舔了舔略觉干燥的唇沿,她天生唇色嫣红,水光湿润后,宛如蜜桃般引人沉迷。加上清淡脆亮的音色,阮新宇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加动人心魄的景象了。   然而现实便如隆冬时节,西伯利亚平原上触及寒冷气流的沸水一般,顷刻冷却。   周苓也微抬眼睫,神情端肃,一字一句清晰而深刻。   “不好意思,有些话今天早上没来得及说,拖到现在才有机会。”她停了停,深吸一口气,“谢谢你的喜欢,但我对你,只是普通同学,没有更多的情感。以后,应该也不会有。所以请你去喜欢别人吧。”   她后退半步,视线停在阮新宇肩头的包上。   风声喧哗时,万籁俱静。   阮新宇怔忡了两分钟,在默默以对的时间里显得尤为漫长。然后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将包取下递给她,说:“原来……是这样么。”   他仰头,看着香樟树浓密舒展的树冠,脸上光影斑驳。   “你有喜欢的人,对吧?”   “……”   有一些人天生敏锐,又可能是所有恋爱中的人都是如此。周苓也确实被这句话惊讶了,心跳泄露天机。   她咬紧唇瓣,齿尖边缘碰出淡淡的白,垂头不语,蝶翼般的睫毛失控地颤动。   好似一只怯懦胆小的兔子,不敢正视窥破秘密的发现者。   阮新宇像是明白她的畏惧,没有接着说下去,直到说出一个名字来。而是少年青涩地摸了摸修剪齐整的头发,爽朗又局促地笑了笑。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明天我还有点事,就不过去了。但是作为同学和朋友,你要是有什么需要,也可以随时叫我。”   “……谢谢。”   “周苓也,”他沉默几秒说,“希望你,得偿所愿,所遇良人。”   周苓也成了半晌的脸颊终于在这一秒飞上云霞,眉眼晶亮。她娟艳展齿,声音清悦,“谢谢,也如此祝你。”   说过再见,两人分开,周苓也上楼去,阮新宇则往回走出一截,下了操场。   他像说的那样开始夜跑。   日历上,盛夏还没到来,但他的仲夏夜却提前结束了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都不知道的肖诉今:气死了气死了,他们又去鬼混了555 第34章 小痣   第二天,周苓也照常和徐芝芝一起吃早饭,然后去项目组指定的拍摄地点。肖诉今早早到了,撑开的折叠椅平放在一边,他自己则手指支着椅背,垂头看手机。   他今天穿了身白,白衬衫、白长裤、白球鞋,只有浅蓝色的格子纹衬衫外套有点其他的颜色,聊胜于无。他背着人群,头顶树林阴翳,薄薄的阴影盖在周身,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薄荷味。   旁边几个人围着他说话,话题可能并不新颖有趣,他只勾着唇,露出一种近乎友好的神色,时不时点点头。   似乎有某种感应,掀起眼皮看见周苓也和徐芝芝慢步过来,食指摁灭了手机,微弯突兀的脊骨瞬间挺直。   “来了?”他语气平和,笑意淡淡,指关节敲了下椅背,“坐吧。”   “谢谢学长。”周苓也被扶着坐下,肖诉今却跨让开一步,与她隔了些距离,徐芝芝便眼疾手快地钻了进去。   初夏的清早带点凉意,谢杏欣披着一件男士薄外套,抱着胳膊,眼神在四周逛了一遍,好奇说:“咦,昨天那学弟没跟你一起来啊?”   说完这话,给她拎着热牛奶的于尧吃醋的小娇妻般撞了撞她的胳膊,眼神锋利,撇嘴说:“怎么的,欣姐你还挺失望?”   “是有点。”   “……”   于尧将热牛奶放到一边,“我们有点话要说,不好意思”。然后把不情不愿的谢杏欣拖走了。   “啧,爱情的酸臭味啊。”徐芝芝抬起手掌在鼻前扇了扇,感叹完,说,“对啊,苓也,阮新宇今天就不来了?”   就是说虽然追不到,但态度起码要诚恳吧。才来了一天就放弃了,她徐芝芝都瞧不起他。   周苓也手指摁在裙摆边缘,指腹摩挲着柔软棉料,微抬眸光,发现肖诉今单手捏着手机,拇指隔在屏幕上方一寸距离,目光低垂望过来。   遇上她的视线,他像有点惊慌,抬起另一只手抹了下唇角,眼皮松散落下。   手心中连接到心脏的那根血管似乎被裙摆剐蹭了一下,周苓也察觉心脏有几个瞬间微微发麻发热。   “他有事,不来了。”   “哦,这样啊。”徐芝芝顿悟。   借口!   没毅力!   瞧不起他!   “学长,你笑什么?”旁边一人不经意回头,便见肖诉今盯着手机,嘴角放肆上扬,温润眉眼宛如戛然绽放的明艳桃花,芳菲霞艳,流光婉转。   周苓也扭头,恰好肖诉今也侧过眼,自动锁定似的,又一次视线碰撞。晨曦微光移动迅速,刚才还不甚耀眼的树下,此刻被金澈日光浇了个透。肖诉今被丁达尔效应笼罩其中,眼底一整片金光璀璨的海洋在女孩儿眼前铺展开。   他眼色定了几秒,云淡风轻地撇开,笑说:“没什么,看到个视频,还挺有意思。”   “……”   --   下午拍摄完,有人拎了几十杯奶茶进来,浩浩荡荡堆满了整张桌子,进门那一刻,整个房间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惊呼。   “我|草我|草我|草!霜姐的富婆属性藏不住了?!”   “老板大气啊!!!”   “还好我今天没翘班,不然就错过一次白嫖机会了啊!!!”   “呜呜呜呜这个世界上我最爱霜姐了!”   ……   秦霜接完电话进来,被学生围着吹彩虹屁,赞美之词任谁听了都得脑袋发晕。她难能可贵地露出个尴尬又不好意思的神情,说:“要喝就喝,废话那么多,不知道喝了奶茶,下周能不能拍的好点?”   “那必须能啊!”   “就是,下周要是再拍不好,霜姐你都不用说话,我先哭为敬!”   “哈哈哈笑死,我以为你要剖腹谢罪呢,敢情就是怕被骂呗。”   在七嘴八舌的起哄声中,秦霜把周苓也叫出门外。   “这是你让赵心怡买的?”   听到名字,周苓也愣了一刹,随后摇头,“不是,她自己买的。”   她只是让赵心怡补偿大家白白付出的时间和精力,具体形式是赵心怡自己选择。花钱买奶茶确实是省心省力的方法,很符合赵心怡抬手就要转钱的性格。   “前几天,她过来赔了损坏服装的钱,今天的奶茶也是她点的外卖。”秦霜叹了口气,想到什么似的,看着周苓也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不管怎么样,这件事算是到此为止了。你也不要太放心上。”   “嗯,我知道。”   自从和秦霜说完话,周苓也就有种预感,赵心怡身上可能还出了别的事情。   直到两天后的晚上,张美玉原本躺在床上敷面膜,忽然激动得一把拽下面膜,坐起身大叫:“我去,这真的假的?”   “怎么了?”   “大瓜!”张美玉跳下床,“刚才在校园论坛里看到个帖子,说赵心怡以前连续不断地PUA一个有抑郁症的学姐,导致对方直接休学回家治疗去了,要不是当时的辅导员察觉不太对劲,还可能闹出人命。还有她小舅不是学校领导吗,以前是教化学的,前几年因为性|骚|扰女学生的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后来还出国访学了一段时间才回来。”   周苓也呆愣许久,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巧合感。   这些事情过了那么久,应该在互联网里石沉大海了才对,怎么会突然蹦出来引起关注?   张美玉作为13G冲浪达人,对网络热点有一种经验性的敏锐,她丢了撕下来的面膜,来回踱着步子,分析道:“嘶,我怎么感觉,像是有人故意要整这两个人啊?肯定是她小舅当领导得罪了什么人,所以连带着把外甥女也牵连进来了。之前就老有人说,赵心怡以前的高考分数根本够不上江城大学的录取线,是托了关系才硬塞进来的。这也是滥用职权,要是是真的的话,她小舅这官怕是当到头了。”   “会被开除吗?”   “她小舅啊?当然得开除啊,教育公平嘛。”   “那赵心怡呢,她都读了几年了?”   张美玉说话卡了壳,支着脑袋深思苦想,“不知道,不过我要是学校领导的话,不说别的,就她PUA别人,还在学校里耀武扬威的,直接让她卷铺盖走人。”   入睡前,周苓也有点失眠,想起之前秦霜不乏担忧的神情,一瞬间忽然懂了。   太巧合了。   她上周刚和赵心怡发生了矛盾,没几天,赵心怡和她小舅的腌臜事就都被扒了出来。虽然说周苓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将人家的旧账都翻出来,但人总是难免会联想起那些和自己有过节的人。   秦霜担心赵心怡会来找她麻烦。   事实也确实如此。   翌日,周苓也去校医院复查腿伤,出来后在梧桐大道上偶遇了赵心怡。她身旁停了一辆黑色轿车,车窗缓缓放下,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怒声怒气地和她说话。   “东西收拾完了就赶紧走,还在这里等什么,不嫌丢人吗?”   赵心怡脸色铁青,也气冲冲地回答:“丢人?你当初把我塞进这个学校的时候怎么不嫌丢人?你骚扰女同学、收别人贿赂的时候怎么不嫌丢人?现在出事了就把锅扣我头上,你以为我妈还会听你的?”   “你…… 要不是你做的那些事,怎么会有人去查我?算了,你要等就自己等吧,我是待不下去了的。”轿车引擎发出轰鸣,扬长而去,似乎也带着愠意。   周苓也靠近时,并不想理她,但赵心怡一见她要避开,立即站起身拦住了她。   “周苓也,你怕什么?”   她抓住周苓也纤细的胳膊,力度颇大,拥霜堆雪的皮肤上眨眼便泛起红。   周苓也甩甩胳膊,没扒开,抬眼冷视,“放开。”   赵心怡冷哼一声,“你现在很得意吧,我和我小舅都被学校开除了,颜面扫地。”   因为不怎么关心学校的人员变动,听到她说这话时,周苓也下意识愣了愣,随后很快回神。   “这事和我没关系,我也不关心。”   “和你没关系?那那些帖子是怎么被顶上来的?为什么有人去举报我小舅?”赵心怡情绪激动,几乎是歇斯底里,拽着周苓也的手愈发用力,被掐住的肌肤由红变白。   陷于情绪陷阱里的人是不可理喻的,不要试图和她讲清楚道理。周苓也使劲抽回手,揉了揉通红的小臂,转身正要离开。   谁知赵心怡像忽然发了狂,高声怒气地说了句“就是你”,然后周苓也就感觉身体突然失去重心,整个往前扑去,运动轨迹朝着地面。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强劲有力地胳膊抱住她的腰肢,往回捞。微凉的手掌温度渗透薄薄的衣料,撩起一阵叛逆的滚烫。   来人显然是看见了赵心怡推她,急忙跑过来的,因为戛然变速,两个人脚步都踉跄了几下,身体几乎贴在一起。   周苓也鼻腔里被灌满了对方衣衫的味道,近似下雨天盘山公路上常绿植物的潮湿香气。   她一抬头就看见肖诉今线条凌厉的下颚,以及突兀却养眼的喉结,在喉结的软骨上,有一粒不易察觉的小痣,颜色浅淡,却格外性感。   “学长?”   “嗯。”   肖诉今勉强站稳脚步,因为动作,手指意外在女孩儿纤细的腰窝上不轻不重地摁了一下,然后他便感觉她抵在自己胸前的手指本能地蜷了蜷,鼻尖发出丁点嘤咛声,温软的身体仿佛化开。   夏日的梧桐大道注定燥热。   周苓也被他松开,甚至小幅度地往旁边推了推,她侧过头,看见男生杏核般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个来回,那粒小痣也随之动作。   热衷于电影浪漫美学的闺蜜钟声说过,如果一个男生对你滚动喉结,说明他这一刻想说的话是。   ——请过来,至死热烈地吻我。   作者有话要说:   钟声:虽然我出场不高,但我什么都懂,嘿嘿~ 第35章 豪车   看见突然出现的肖诉今,赵心怡仿若一个失控的机器戛然按下暂停键,张口愣在原地,一个声音也发不出。   周苓也见到她这表情,觉得奇怪,以前赵心怡不管还是不是项目组的成员,每次看到肖诉今,都会露出一副痴狂的迷恋眼神,今天怎么像见了猫的老鼠,就差没瑟瑟发抖了?   “赵心怡,你疯够了没有?”   上次被推下台阶,她已经算是好脾气地放过了,没想到赵心怡浑然不思反省,总喜欢背后推人。   刚才要不是肖诉今及时出现,说不定她得新伤叠旧伤。   周苓也看起来确实性子温吞无害,但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绝不是没有脾气的那种人。   赵心怡却不理她,看着肖诉今,忽然想到什么,颤声说:“肖诉今,是你干的?你怎么可以这样?!”   她的瞳孔因为震惊而收缩,眼白放大微突,有些吓人。   肖诉今始终沉默,定定站着。忽然间,周苓也抬手抱住他的小臂,柔软的指腹摁在微凉的皮肤上,力度自下而上慢慢拉扯。   “真是疯了,怎么看到个人就要问这句话?学长,不管她了,走吧。”   从赵心怡一贯以来的表现看,她像有点神经质,很容易情绪失控,然后做一些伤害举动。周苓也有了两次经验,也算是吸取教训了。为了避免她再做出些什么来,还是赶紧走的好。   本来她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答应赵心怡,帮她联系肖诉今。   想到这里,她免不了又联想起她在南门书店里,听到的肖诉今和李清扬的对话,前前后后的记忆碎片浮光掠影般在眼前闪过,周苓也越发觉得愧疚。   如果没有答应赵心怡,肖诉今也就不会冒雨赶去形体室,之后更不会淋雨感冒。   整天咳个不停,说话嗓子都哑了,那得多难受啊。   肖诉今眉眼低垂,视线擦过女孩儿贴在他小臂上的细嫩手掌,眼里滑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情绪,润声说:“好,走吧。”   两人便没再理会赵心怡,过了马路,转角进入辅路。   走出一截后,周苓也好奇怎么赵心怡毫无动静,忍不住扭头回望,看见那辆已经离开的黑色轿车又开了回来,驾驶座里的中年男人站在车门前和赵心怡吵吵嚷嚷,最后打了她一巴掌,拉开车门,将人塞了进去。   “这么喜欢看热闹?”   轻佻含笑的话音在空气里转了个弯才传到周苓也耳朵里,她倏然回头,略带仓皇地否认:“没有,我是怕她又跟上来。”   肖诉今沉吟片刻,“有道理,那要是跟上来了怎么办?”   “跟上来的话,综合各方面的条件考虑,我应该打不过。”周苓也理性分析。   “这样啊?”肖诉今脚步停滞,脊梁半弓,领口锁骨锋利地刺出来。一双桃花眼压下来,在周苓也脸前绚丽绽开,他的唇色似乎也比一般男生艳上一些,唇齿开合,一种说不出来的勾引样子。   “那我帮你打她?”   “啊?”周苓也愣了。   肖诉今勾勾唇,“开玩笑的,不能打女孩子。不过——”。   他拉长了音,潋滟眸光罩在女孩儿光洁精致的脸蛋上,“你还要抱我多久?”   --   周五,周苓也受伤的消息不知道怎么被她哥知道,上午打来电话,说晚上要过来看看。   闻言,周苓也怔了,“你最近不是在外地出差吗,怎么过来?”   “是有点麻烦,今天的飞机票都买不到了。”低磁沉缓的男音说着,空格几秒,“我开车过来。”   以前周苓也还在读小学的时候,她哥周燕来读高中,别的男高中生放学都齐刷刷凑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只有他格格不入。放学铃声一打,背好书包就走。   好长一段时间里,他的死党都以为他瞒着他们偷摸谈恋爱去了,没少揶揄调侃。后来才知道,这家伙天天迟到早退,就为了接送他堂妹上下学。   这么多年了,“妹控”这个绰号还挂他脑门上呢。   周苓也有点犹豫,“要不别过来了,开车挺累的,等你回来了再……”   “不行。我必须得来。”周燕来语气不容拒绝。   周苓也膝盖上的伤基本全好了,只留下淡淡的疤痕还没消,她觉得没那么严重。况且她也不是小孩子了,受点伤都需要哥哥哄才行。   这么想着,她打算给周燕来解释解释,然而却听对方压抑着怒意,意有所指地说:“我听说你们年级有个男生想追你,叫什么来着?阮新宇?这我得过来看看,什么小子不好好学习,还想打扰我妹?”   “……”   周苓也一时语塞,很困惑她哥都是哪里听来的消息。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交谈声,显然周燕来是工作间隙抽空打的电话,他急匆匆说了句“下午我给你打电话”,然后就挂断了。   下午六点,周燕来果然又打来了,让她到校门口来,还拍了一张正大门的照片。   周苓也无奈叹气,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张美玉:“怎么这个点出去?”   “我哥查岗。”   “哦——,你哥还挺勤劳。”张美玉见怪不怪。   --   周五晚出校的人数比平时要多了一倍不止。   太阳直射点继续北移,六点过后,天地线上空从深红逐渐向浅黄过渡,然后晕开一片璀璨霓光,映照云层,视野里辽阔边缘的一切建筑物都化作漆黑的剪影。   手|机|铃|声响起时,肖诉今正扣着学生卡通过门禁,“滴——”的一段长音,红色塑料横杆收缩,他迈出去的同时,摸出手机接通,没看来电显示。   “还没到?”   周遭声音嘈杂,肖诉今将手机播放口贴在耳畔,勉强听清。   “刚出校门,现在过来。”   “行吧,那我先点餐。喝酒吗?”   肖诉今嘴型里的“不”字僵在唇沿,望向不远处的桃花眼眯起,神情专注又讶异。   几十米距离外,女孩儿穿了件价值不菲的浅绿色长裙,肩上挂了个同样昂贵精致的小皮包,乌黑柔顺的长发披在后背,衬得身姿窈窕,侧脸美好。   与她面对面站了个颀长俊美的男人,西装剪裁得体,发蜡油亮,浑身上下散发一股成年男性的独特魅力,笑起来的弧度都带着浓浓的宠溺。   他垂下头和女孩儿说了句话,然后女孩儿羞赧地埋着脑袋,雪白皮肤微微泛红。男人笑了笑,抬起手,轻轻揉着女孩儿的发顶。   最后他拉开车门,让女孩儿进去。   不知是不是天边晚霞亮得有些刺眼,肖诉今闭了闭眼皮,没急着睁开。过了半分钟他再看时,带着奢侈女神车标的豪车已经快要淹入车流。   “……喂喂?肖诉今?听得到吗?”听筒里传出拔高音量的话音,拉回肖诉今一道驶远的思绪。   他回想了下刚才对方问了什么,指腹在手机背面敲了一下,“喝,你买吧。”   “哟,让我买?你说的啊,看我今天不灌死你!”   两人又说了几句,挂断电话。   这个手机他用了两年,手机性能确实好,但难免老化磨损。打完电话,机身滚烫,灼得他心头一机灵。手机壳还是买手机时送的透明机壳,淡黄,背面碧蓝色炫光的壳子没什么变化。   他想起周苓也的手机好像裹了一个卡通机壳,挤满了粉色粗线条的垂耳兔。   “哇,豪车哎!”这时,身后不远有两个女生刷卡出来,声音激动,“那个女生好像是你以前的室友吧?”   祝双双抬头看去,眼里漫溢出狠辣的嫉妒,语气故作不屑,“是啊,周苓也嘛。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一个包就得好几万呢。”   听到名字,肖诉今松散垂落的眼皮跳了一下。   “真这么有钱?那她为什么没有出国读大学?”   “谁知道呢,他们有钱人不就是喜欢作吗?”祝双双音调尖刻起来,“所以说啊,有钱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品性。以前我和她一个寝室的时候,她就帮着另一个女生一起针对我、排挤我,说好了把包包借我用一下,结果最后还说我偷她东西,还要我赔钱。呵,大小姐眼里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算下来比我一年生活费都多呢,我怎么配得起啊。”   女生听了又惊讶又气愤,“啊?她怎么是这种人啊,我本来听其他同学说她人挺好相处的,还想和她一起小组合作呢。算了算了,果然人心不可貌相,美丽的皮囊都是整的。”   祝双双更加得意,“最近不是我们年级的阮新宇在追她吗,鬼知道人家看中的是她的脸还是她的钱?不过说起来,阮新宇可是富三代,家里上市公司,说不定是什么狗血的豪门联姻呢。”   另一个女生还想附和着评价几句,无意间抬眼看见被她们天天挂在嘴边的物院院草朝这边走来,登时愣住,忘了要说什么,只顾得上使命拽祝双双的手。   “你干嘛呀,疼死我了。”祝双双拧紧眉毛,不太耐烦。等她抬起头时,肖诉今已经走近了,目光正对她们,让她连自我怀疑的机会都没有。   “肖、肖诉今学长?你怎么也在这里呀?”祝双双仿佛换了个灵魂,扭捏不堪,声调矫揉造作。站在她旁边的女生一脸不敢置信,转头瞪眼看着她。   我|草,这女的是有点白莲花演技在身上啊。   肖诉今瞳仁黧黑,深不可测,其实他的长相是偏向锐利感的,轮廓线条锋利流畅,五官立体深邃。平时之所以不让人觉得冷漠疏离,是因为他总是眉眼含笑,气质温柔。   可当他忽然绷紧唇线凝视一个人时,这种如利刃出鞘般的寒意就会重上几分。   此刻祝双双就觉得心口像被刀片剐了一下。   刚咕噜咕噜冒出来的粉红泡泡一刹那全破了。   “说她,你也配?”   肖诉今话音极轻极淡,嘲讽和鄙夷的意味却浓得化不开。   说完,他像被恶心到,一秒不愿多留,抬步离开。   祝双双好不容易从震惊到大脑空白的状态中走出来,愤愤不平地用目光戳着肖诉今的背影。   凭什么?   凭什么周苓也比她好看、比她有钱、还比她令人喜欢?   不公平!   作者有话要说:   周燕来:提刀赶来,结果发现是误杀,悻悻退场   留下一个又酸唧唧的院草   肖诉今:委屈QAQ 第36章 烧烤   江城大学出去不远有小吃一条街,小商贩密密麻麻挤在一条穿巷弄堂里,这几年小吃街发展如火如荼,往外延伸了几百米,归拢不下的店子都拢在外边。喜好摩肩接踵烟火气的人都往穿巷里钻,偏好干净安稳的自然就到门店里去捡位子。   肖诉今心情不佳,更不愿从人海里蹚过去,索性坐公交绕了一大圈,从外沿到站,朝一家挂满了彩灯的烧烤店走去。   进门就见给他打电话的人撑在收银台上,身子前倾,和离异带娃的老板娘聊得风生水起。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钱章愕然回头,看清人后,也不打招呼,径直回头给老板娘抛个媚眼,嘱咐说:“别忘了啊。”   “知道了,你们先坐。”   肖诉今找了张没人的桌子,用脚刨开长凳坐下,把裤兜里的手机扔到桌面。   “哟,心情不好啊?”钱章和肖诉今认识了十几年,知根知底,一眼看出端倪。   见肖诉今不回答,他就知道是猜对了,幸灾乐祸地倒了杯凉白开推过去,揶揄道:“你别说,你现在这样儿真像苦追好几年的女朋友跟别人约会被你抓包了。”   这家烧烤店排在街尾,往里去连路灯都比别处疏落,店里就老板娘和她妈妈两个人,烤得特慢。所以即便味道是全街最好,顾客也少得一只手能数清。   好巧不巧,店里靠墙角的一桌坐着一对热恋期的情侣,两个人贴在一起你喂我我喂你,缠缠绵绵好不腻歪,酸言甜语像蠕动的泥鳅,满场乱钻。   肖诉今回头假装望向门口的彩灯,余光瞥过小情侣,恍惚间想起路灯下,陌生男人揉着周苓也发顶的画面,心里一时堵得慌。他抄过推来的白开水,灌了一口,没好气地反驳,“胡说八道。”   什么人他能追好几年追不到?   钱章从这话里咂摸出点气急败坏和酸溜溜的醋味,摸着下巴的胡茬,压下眼瞅他,“真有情况啊?我说呢,前几天突然找我帮忙。”   说起正题,钱章认真几分,“要不是你们学校那领导黑料多得底裤都黑,确实狼心狗肺,我才不帮你干这种损阴德的事呢。我倒是想知道,你平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这领导怎么着你了?”   这时候,老板娘先提了两瓶啤酒过来,接着又把免费送的卤水毛豆和花生米端上桌,说:“菜还在烤,先喝啊。”   等老板娘走了,肖诉今才一边起着啤酒瓶盖,一边说:“没怎么着,看他不爽。”   “哈?不爽就弄人家,你比我还社会啊。你这话也就骗骗你那个室友,估计他是不敢不信,骗我就算了吧。”   “哦。”肖诉今冷淡应声,仰头直接对瓶吹了一口,冰爽的麦芽啤微微泛苦。   钱章辍学早,初中没读完就到电脑城去摸爬滚打,一手计算机技术是跟着大隐隐于市的某圈内大神学的,他对高校这种小社会里的人际关系不了解,但按照他对肖诉今的熟悉程度,这件事不可能这么简单。   他盯着肖诉今,眉头越挑越高,觉得这哥们儿一脸上就写了一句话。   ——冲冠一怒为红颜。   想起什么,他拿起手机点了点,忽然说:“老肖,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生了?”   问得太过直接太过突兀,肖诉今下意识愣了几秒,然后看着钱章转过来的手机屏幕。画面上,光影绰绰,树影婆娑,女孩儿无心望着窗外,她旁边的男生静静看着她,氛围暧昧。   “你们学校的……”   “是。”   钱章以为肖诉今不会那么简单承认,想着一系列可能的证据,心说今晚非把这家伙的心里话给掏出来不可,实在不行,灌醉了慢慢问。谁知对方不知是意识不坚还是太过坚定,还没盘问,一口就承认了,反倒让他当头棒喝一般,懵了。   墙角那桌小情侣胆子大,也可能是注意到店里没监控,开始情不自持地接吻,朦胧水声令人脸红心跳。   肖诉今重复一遍,“是,我喜欢她,正在追。”   “靠,这么直接?!”钱章嗓门有点大,吓得那对小情侣误以为是对他们不满,齐齐看过来。钱章也是一时没控制住情绪,满脸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那个,你们继续?”   “……”   “所以,你搞这事是为了她吧?”   “不算。”肖诉今眼皮低垂,睫毛在眼睑下方拓出一块崎岖的阴影,“她不知道。”   这话叫钱章纳闷了,颇有辛酸经验地说:“做好事不留名,追人就你这态度,人早得跟别人跑了。我之前那前前女友不就这样,走的时候一点不含糊。”   “砰——”。   啤酒瓶撞击桌面清脆一响,肖诉今掀起眼皮,“这是你的问题,不要怪人家。”   钱章进入社会早,心智半熟不熟,屁大个人的年纪就学人谈恋爱,送花、送情书什么都干过,但最后结果都是一拍两散。最开始失恋,他还凌晨几点抱着啤酒瓶喝醉了给肖诉今打电话,抱怨上天不公,让他这样一个好男人被人辜负。后来经历多了就看淡了,缘来缘去,好结好散。   只有肖诉今告诉他。   ——你一渣男算什么好东西?   “行吧行吧,我自讨苦吃。”钱章举手投降,“虽然看你还挺认真的,但听兄弟一句话,算了。”   说话间隙,老板娘端着几盘冒着烟气的菜上来,把桌面清了一下方便上菜,继而走回收银台,连接手机和店内音响,开始放音乐。   肖诉今疑惑:“为什么?”   看他一脸不知情,钱章几乎有些不忍心打击他,“其实前几天我就看到这张照片了,然后进你们学校档案看了下她的资料。你知道她父母是谁吗?”   “周前彰和张仪,科研专家和知名学者,她外公还是当代国学大师,文学泰斗。这种小事,她只要给父母打一通电话,就都解决了。你们之间的差距,约等于我和江大的距离。你懂吗?”   “……”   肖诉今握紧瓶身,仰头灌了几口,没说话。他对周苓也的家世早有猜测,从女孩儿的举止谈吐来判断,她家里绝不平凡。   但他没有刻意去查去问,说不出为什么。   或许是,贫民窟里的流浪儿童只要不看见百万富翁的华美衣袍,就也觉得他们都拥有相同的人类本质,想见就见,想爱就爱。   然而现实就是要把鲜血淋漓的伤疤挑破。   墙角的小情侣还没走,但老板娘偏偏挑了一首苦情歌播放。   歌词里说——   若世界不公,   要我们分离。   意识到气压逐渐降低,钱章及时转换话题,“嗐,不说这些了。今天可是你自己让我点的啊,这些酒不喝完就别走了。还有,说好了你请,别最后喝得支付密码都忘了。”   话是这么说,最后却没当真。   结账时,钱章依依不舍地和老板娘油腔滑调,“要不是这几天工作忙,我一定会天天来光顾你的生意。干脆你把招牌换一换,挂个烧烤西施,生意绝对比现在好。”   别看钱章人混话贱,偏偏长了张娃娃脸,年纪本来就不大,配这么张脸,活像高中辍学的街头混混。老板娘到底经验丰富,也不生气,说了句“好吃再来”,冷漠无情地让他出示二维码。   “要不咱加个好友,我给你把钱转过去?哎哎哎,肖诉今你干嘛?”钱章被人提着后衣领推到一边。   肖诉今喝酒不上脸,但能明显看出眼神略微涣散,黑浓的眉紧缩,有股子和平中的戾气。付完钱,他推着钱章出门,说:“人还有丫头要养,不负责就别惹。”   钱章第一次来这里,跟老板娘不熟,听了这话,抬手轻轻抽了自己一嘴巴。   “你不早说。”   两人一道走去公交车站,电子屏幕上显示目标车辆还有两站。   肖诉今低头从兜里扒拉出手机看了眼,快十点。   她应该回去了吧。   没有消息。   他们其实不常联系,能说的也不过是提醒她喂鱼和换水。   走神的空档里,一辆公交车到站停靠,乌泱泱一群人逆着光下来,擦身过去。走了几步后,吵吵嚷嚷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人忽然惊疑:“肖诉今,钱章?”   肖诉今抬头,看见一个纹着大花臂的秃头男,脑海里电光火闪了闪,唇线绷直。   “你谁啊?”钱章没认出来,喝了酒,嗓门犯冲。   秃头男:“我啊,陈阳,以前咱一个福利院的。你看他们,几年没见,老熟人都忘了不是?”   他向身后同样纹身张狂的同伴笑笑,一群人登时热闹开。   钱章回想起来,情绪起伏,酒气更加上头,“你|他|妈还敢出现?我……”   从他说出前三个字开始,对面一群人就齐刷刷黑了脸,肖诉今拽住钱章,抬眼发现车已经快靠过来了,拉起人往车站前端走。   陈阳掐着烟嗓高喊:“都是一个福利院出来的,你们走这么急干什么?”   他一招呼,立刻就有人围上来。   车站其他人看这架势,以为即将有一场街头斗殴,又惊又怕,摸出手机开始录视频。   钱章怒了,“你|他|妈究竟想干什么?”   他不怕打架,毕竟出来混,这么多年了在所难免。只是想起小时候被对方摁在地上揍,有些童年阴影挥之不去,心里本能地害怕。   陈阳自动略过他,目光直射戴上口罩的肖诉今,“这么多年没见了,我就想找以前的兄弟一起说说话。听说你在江大读?那下周末我请你出来吃饭,可以吧?”   钱章看着凑近的微信二维码,跳出来挡住,“谁他妈要跟你一起吃饭?就算去也是我去,你找他一学生干什么?”   他这话说得糙,却暴露了稚气。   陈阳和同伴当场就乐了。   “钱章。”肖诉今叫他一声,侧手扫了码,“叮”的一声后,揿灭手机,拽着钱章上了公交车。   车窗外,陈阳看了看新添加的好友,抹了把光头。   “大哥,你真要请他吃饭?”   “那不然呢?都是兄弟,联络联络感情嘛。”   “可是我听他们的口气,你们以前结过仇?”   “仇?不算吧,就是打过架。再说,谁小时候没和人打过架,都过去了。”   ……   公交车驶动,他们的声音渐渐被抛在车尾之后,直至模糊。   钱章还是有些心火难平,觉得他和肖诉今就这样走了,多少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太丢人了。   而且陈阳还要请他们吃饭?   这不明摆着鸿门宴吗?   谁去谁是傻缺好吧。   想着想着,他才记起来某位“傻缺”现在正坐在他身边。   他义愤填膺地扭过头,就见肖诉今望着车窗外,侧脸线条凌厉,睫毛被光线斜照,拉开一片阴影。   而他随意搭在腿上的手指。   痉挛般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如果世界不公正,要我们分离。”——来源于张信哲X薛之谦《你不是一个人》 第37章 失态   出去吃完饭,周燕来送周苓也回学校。正是早高峰,从市中心到大学城一路上停停走走,平时半小时的路程硬是多开了一个小时。   周燕来头一遭没觉得堵车糟心,排在长长的车流中,单手抡着方向盘,松懒地问旁边抱着一束碎冰蓝玫瑰的女孩儿。   “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记住没?膝盖受伤都不和我说,你是要不认我这个哥了?这事儿要是被你妈知道,看她不盘问到凌晨。”   “知道了,其实也没多严重。”周苓也低头看着花束,眉眼温顺,还带点委屈,嘟囔说,“就知道拿我妈来吓我。”   “那不然我有威慑力吗?”   “有啊。你看我都不敢告诉你,就是怕你多问。”   周苓也只有和周燕来在一起的时候最放松,虽然两人年龄差距大,但他们格外亲近,几乎无话不说,所以有些她不敢和父母说的话,她都告诉她哥。   不过这也有一点不好,就是小姑娘开始想有自己的秘密的时候,周燕来总是想要打探出来。   周燕来无奈又宠溺地笑笑,斜眼扫了下她,半带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你说阮新宇想追你,你没答应,这就是对的。大学期间还是应该好好搞搞学习,不要总想着风花雪月。但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你要实在想谈,随便你,一段健康的恋爱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周苓也闷闷地欠了欠琼鼻,十分熟练地接下句,“你只是会打断对方的腿,对吧?”   没听对方回答,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这番说辞从她正式步入青春期那天,他就这样说了。   周燕来也知道这番话是有点老套了,趁着前面车辆开始缓缓前行的空档,脑海里想了想,在再次踩下刹车时说,“你哥我都还没对象呢,你总不能在你哥面前秀恩爱吧,好意思?”   周燕来今年二十有七,有钻石王老五的配置,且年纪不算大,至今单身。某一段时间里,周苓也甚至怀疑她哥是因为天天照顾她,而错过了“花期”,她还提过以后要陪他一起单身。   直到后来她看见她哥拒绝了一波又一波追求者,她才意识到,她哥从来都是奇货可居,只是他自己不想草草敷衍。   有一种人就是这样,孤独又执拗地等待自己的一见钟情。   车厢里安静须臾,然后周燕来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周苓也看见显示屏上写着“学妹”两字,想起什么,心下微动。再回神时,男人已经接通电话,点了扬声。   “有事?”周燕来口吻不咸不淡,不好推测他与对方的关系亲疏。   电话那头声音有些乱,滋滋啦啦像水声飚泄,紧接着听见拖鞋擦过地板,一道脆亮惊慌的女声传出来。   “小叔叔?”   周燕来眼皮跳了一下,“嗯”地沉声回答。眼角余光瞥见周苓也好奇的眼神,表情顿时不太自然起来。断开蓝牙连接,掐着手机靠在半敞的车窗玻璃上。   ——这么严重?   ——这个时间店早关门了。你说电闸也坏了是吧?   ——你先别动,等我过来。   ——嗯。   他是在车尾后边的喇叭声中挂断的电话,表情几分不耐,一脚油门下去,车立刻冲出好长一截,咬在前面车辆的身后。   周苓也看不出他是烦躁还是急切,眼睛盯着没有连接的车载显示屏,好奇问:“哥,学妹为什么叫你小叔叔?”   周家人口不多,他们下一辈目前只有一个隔了几支的侄女,年纪比周苓也还大两岁。   周燕来偏过头,隽雅成熟的五官出现些动容,或许想到一些有趣的事,嘴角始终噙着神秘的笑。听到她的问题,弧度更是放大,语气淡淡,“乱叫而已。”   “哦。”   周苓也觉得他的笑很奇怪,但她没问。   因为她还想着周燕来接电话前的那句话。   车子终于开出拥堵路段后,周苓也脸颊压在花束边缘,小心试探问:“哥,是不是你恋爱了,我就可以谈了?”   周燕来:“……”   ???   --   徐芝芝周六早上起不来,周苓也只好自己去拍摄场地。   “今天拍一场,明天你是不是没有戏份?”刘臣雨对着手机上的日程安排,抬头问周苓也。   周苓也想了想,“对,我本来戏份也不多。”   “我上次去机房送东西的时候,看到后期组已经开始剪了。不出意外的话,下周就应该拍完了。”   谢杏欣咬着吸管和热牛奶,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感觉破冰聚会就像昨天一样,这么快就要拍完了。哎,你有没有问过霜姐,拍完之后有没有杀青聚餐啊?”   刘臣雨故作高深地伸出食指摇了一下,谢杏欣当即大失所望,吐出吸管说:“没有啊?那也太抠了吧,有头没尾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种事还要去问吗,当然有啊。你见过哪次拍摄没有杀青聚餐,咱经费多着呢!”   谢杏欣心情忽上忽下,被刘臣雨搞得有点恼火,没好气地瞪他几眼。于尧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女朋友对着人家干瞪眼,压了压眸子,上去拉过谢杏欣,眼神不客气地扫了过去。   刘臣雨被看得浑身一哆嗦,作举手投降状,“我认输,我认输行了吧?还有,欣姐你别看我了,再看下去,我等会儿得给你男朋友剁了。”   “放心吧,他不会,顶多把你套麻袋。”谢杏欣半是娇羞半是霸道地说,自然而然地抱住于尧的胳膊,把喝了一半的牛奶塞到他手里,于尧当然不嫌弃,就着沾了口红的吸管喝,气得对面的刘臣雨恨不得戳了自己的眼睛。   “造孽啊。”刘臣雨实在忍不住,别过眼去。   周苓也昨晚回去晚,今天又起早,一直打着哈欠,精神萎靡。看他们闹了一会儿后,渐渐有了精神头。   快到集|合时间时,她看见肖诉今单手提着把折叠椅不紧不慢走过来,想起忘记提醒他不用再带折叠椅了,心里冒出点愧疚,和刘臣雨说了声,一路小跑出去。   “学长早。”周苓也跑到他身前,仰头看着他,披散的头发在肩上弯出柔软的线条,露出一半白皙耳廓。   不知为何,肖诉今垂眼看向她时,瞳仁颤了一下,有一缕意味不明的情绪滑过去。他习惯性地提了一下折叠椅,随后环视四周,要找一个平坦的地方撑开。   周苓也捎带惊慌和局促地说:“我的伤已经全好了,以后应该不用再借折叠椅了。谢谢两位学长这段时间的照顾,麻烦你们了。”   为了证明自己确实完好如初,她摊开手心,原本被擦伤的雪白皮肤上只留下浅浅的痕迹。   肖诉今搜寻的目光顿了一刹,扣在折叠椅架上的手指忽然扣紧。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漆黑瞳孔愈发深沉,牵扯出一抹笑。   “好了就好。那我下次不带了。”   “嗯嗯。”   “我先过去了。”   “好的。”   周苓也目送肖诉今提着折叠椅走到空寂无人的角落,撑开折叠椅,安静|坐下,然后像平时一样拨划手机。他看起来与以往并没有什么区别,可她却觉得,好像有些不知情的地方发生了变化。   今天第一场戏就有肖诉今。   之前拍摄的时候他都能快速而精准地代入角色,虽然有时候也被秦霜叫去训几句,但和其他人比起来,简直是菜鸟演员和金奖影帝的差距。   可这次影帝遭遇了事业滑铁卢。   他状态不太好,台词说得僵硬,动作怠懒,眼神明显游离人物,与平时相去十万八千里,一场戏卡了十几次,进度条堪忧。   “肖诉今,你今天是不是魂被人抽了,演的什么烂东西?”   鉴于肖诉今在表演一道上的天赋,秦霜对他一直有所偏爱,好几次组里几个人犯浑的时候,就调侃肖诉今是她的掌中宝,心偏到了外太空。   直到这一次,所有人都看着秦霜气得一把摔了扩音喇叭,叉腰对着肖诉今一通狮吼,他们才意识到,他们霜姐对待菜鸡都是一样的重拳出击。   嘶——。   痛,好痛。   “院草今天是不是没睡醒啊,感觉眼圈都黑了。”徐芝芝叼着包子站在一边看,含含糊糊地说话,尽可能替肖诉今找着理由。   但所有人都清楚,这只是一种借口。   谢杏欣同样大为不解,忽然偏头看向周苓也,“小周学妹,是你早上和他说了什么吗?”   周苓也扭头看看靠在一棵树下的折叠椅,回想一遍早上的对话,“应该不会。”   她也是在肖诉今第一次被秦霜骂的时候才意识到,他的状态从来的时候就一直不对。   气压偏低,整个人绷得很紧,仿佛刚刚遭受一场巨大打击。   于尧摸着下巴疑惑:“那就奇了怪了,他这表情一副受了情伤似的,我还以为……”   话没说完,但听着话的几个人都体会到其中深意,不约而同地看向周苓也,眼神带着一种“这可真是太奇怪了”的意思。只有吭哧吭哧啃着包子的徐芝芝眉眼清明,眼中骄傲又笃定,就像在说。   ——不愧是你周苓也。   周苓也:“……”   芝芝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等秦霜气势汹汹骂完,肖诉今脸都黑了,铁定是不能继续了,她干脆宣布休息半小时。   周苓也瞥见肖诉今闷声绕过建筑,朝着篮球场去了。她便叫徐芝芝帮她看着包包,拿了瓶水准备跟过去。   “等一下。”徐芝芝急忙叫住她,递过自己的单肩包。   不像张美玉骂起人来妙趣横生又具有杀伤力,秦霜骂人凶狠,往往都是单刀直入,言辞辛辣,几乎每次都有人泪洒镜前。徐芝芝最开始准备的满满一背包的纸巾早被用光,后来又补充了两次,导致经费都多了这么一笔开销。   “应该够了。”徐芝芝说完,发现自己不够严谨,补充一句,“只要你们俩不一起抱头痛哭。”   周苓也:“……”   刘臣雨:“哈哈哈哈,徐芝芝你可真是个人才。”   徐芝芝变了脸色,“部长你完了,你骂我?” 第38章 可乐   穿过一片老旧的宿舍楼,路堤下就是各类球场。   周苓也拿着矿泉水转过篮球场,远远看见肖诉今背对入口,低着头,脊骨突兀。她小跑过去,快靠近时,肖诉今身子往边上挪了一步,露出身前的人。   云想妆容精致,波浪卷长发披散,笑容明艳肆意,透出一股不容忽视的自信光芒。她和肖诉今说着话,眼睛无意瞥见周苓也靠近,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回头。   肖诉今没有转身,只是脊骨的线条僵硬几分,一直维持到周苓也靠近。   “小周学妹,听说你们今天拍得不是很顺利啊?”云想扬了扬长发,浑然不觉这话是在往肖诉今心口扎刀子。   周苓也偷偷抬眼看看肖诉今,后者脸色依旧不太好,视线放远,看着篮球场上的激烈比拼。   云想也没等她回答,幸灾乐祸地笑出一声,“你也不用顾着他的面子,这家伙差劲的地方多了去了,就是他比较会装,别人不知道而已。”   周苓也听人说过,云想和肖诉今是初中同学,两人认识很早,交情深厚,所以有些李清扬都不知道事,云想却一清二楚。   甚至校园论坛里至今都有很多人认为,他们说不定哪天就在一起了。   不是一切有迹可循,而是一切都光明正大。   肖诉今像领悟到云想话里有话,收敛目光,指弯勾开罐装可乐的拉环,“滋啦”一声,气泡爆裂声在升高的夏日温度里有股子欲盖弥彰的意味。   “你不是说还有事?”   他垂头掠过一眼,仰头咕嘟咕嘟灌了两口,杏核般的喉结滚了滚,嘴唇被飘着冷气的汽水冻得殷红。   周苓也插不上话,像个旁观者一样站着,手指默默握紧了水瓶。   有那么一瞬间,她都希望自己没有过来。   可能他就是不需要有人安慰。   也或许是不需要她安慰。   “本来是有事,这不是听说今天秦霜开专场骂你,特意赶过来看个现场。谁知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不是落荒而逃了吧?”   人的情绪起伏其实很影响周围的气场,云想感觉到周苓也和肖诉今之间的变化,怔忡片刻,冲着肖诉今挑了挑眉毛,拿出手机噼里啪啦打了一行字过去。   ——你这干嘛呢?   肖诉今手机一震,很快回了一条。   ——没什么。   两人打字回消息的频率高度同步,一眼就能看出猫腻。   周苓也低头看着脚尖,心想要不她先回去?   这时候,篮球场那边忽然传来一声呼喊,“周苓也?”   周苓也扭头就见阮新宇穿着球衣站在球场边缘,手里抱着刚捡回来的篮球。他和队友说了句话,抛开球,跑过来。   “你打球?”   阮新宇打了好一会儿球,额发汗湿,有几点汗珠聚集在眉梢,眼见着就要落到眼眶里去,周苓也便从徐芝芝的包里抽出几张餐巾纸给他。   阮新宇接过擦汗,笑容开朗,“谢谢啊。你和学长今天在这边拍?”   肖诉今身高出挑,长相优越,很难让人忽略。尤其他在见到自己的时候,周身气压倏然增大,给阮新宇造成一种心理压迫感。   阮新宇看看他不太和善的神情,再看向周苓也,女孩儿的目光在接触到自己眼里的疑惑时,一下别开。刹那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心底泛起点愉悦。   与之全然相反的是,周苓也不敢与阮新宇对视,耳廓上染上浅浅的嫣红,这些落在肖诉今眼里就是另一层意味。   ——害羞。   他骤然忘记了自己一整晚失眠得出的结论,也忘记了钱章的再三提醒。他心里有股火焰,“噌”地烧起来。   周苓也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变化,回答着:“差不多,拍摄场地就在附近,霜姐让我们休息半小时。”   “哦,这样啊。对了,”阮新宇一拍脑门,“前几天辅导员不是让我们篮球队交一个表吗,是给你吧?”   周苓也回想起来,点头。   “本来想下午去找你的,刚好碰上,我去拿给你吧。”   “你带了吗?”   “带了,就在我的包里。”阮新宇指指挂在铁钩上的挎包。   “那我跟你一起去。”周苓也转过身,对上肖诉今沉下来的眼色,脸上露出一抹疑惑,本能畏惧地略过他,和云想说,“学姐,我过去一下。”   云想注意到肖诉今眼里的火更大了,差点没憋住笑,“嗯嗯,你去吧。”   周苓也跟着阮新宇穿过不同球场之间的防护门,到休息区拿包。   肖诉今注视几秒,没好气地别过头,仰头把可乐喝完了,罐子丢进垃圾桶。   “你刚才不是说要保持距离吗,这会儿生什么气?”云想抱着胳膊,笑得不亦乐乎。   肖诉今靠着路堤下的石头墙面,眼前闪过女孩儿脸颊微红的画面,咬牙切齿地回答:“不知道!”   还递纸巾?   还不好意思?   还跟人走了?   连招呼都不和他说?   那股无名火终于彻底把温柔院草给烧没了。   听着云想肆无忌惮的笑声,肖诉今气得更凶,“你说说,这小姑娘怎么这么气人?还是说我控制力变差了,容易生气了?”   不然他怎么恨不得过去把她拉回来?!   云想揉揉腮帮子,表示笑得脸疼。   “那你还和她保持距离吗?”   “保持个屁!”   那人还不跟人跑了?   休息区里,阮新宇摸出一张A4纸递给周苓也,两人说着话。然后周苓也忽然抬头望过来,顿了两秒,伸手把一直拿着的矿泉水给了阮新宇。   阮新宇犹豫之后,接了,口型说的是“谢谢”。   肖诉今视力不错,看得仔细。他叹了口气,眼皮垂下,视线看向躺进垃圾桶里的可乐罐。   其实在周苓也还没进入篮球场之前,肖诉今一仰头就看见她手里抱着瓶水。他知道那是给他的,但他想着自己的决定,狠心地不给她递出的机会。   虽然他中途有过犹豫。   可现在,他看着阮新宇拧开瓶盖喝水,他就感觉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那是一种暌违已久的感觉,他曾经被这种感觉包围,并且下定决心再也不要经历的感觉。   ——后悔。   云想看了下手表,发现自己已经耽误了好一会儿。   “钱章那个人就是实际意义上的消极出身论者,事实上,都21世纪了,谁还管你是有对阔绰爸妈,还是无父无母。你要是喜欢,就去追,管那么多干嘛?”   肖诉今没说话,手指不自觉做出抽烟的动作。   云想见状,摸出烟盒,倒出一根,“要吗?”   肖诉今摇摇头,想起几周前在校医院出来的竹林道上发生的一切,脱口而出,“不用,我答应她不抽了。”   “啧——。”云想咂咂嘴,抹了把胳膊,“受不了。肖诉今,我和你说啊,你这个人就是心思重,没事想那么多也不嫌累?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就你这个状态,等会儿回去秦霜还得骂你。”   “就……维持原样吧,先把项目拍完。”   他能看见,在他拉开可乐罐时,女孩儿眼底有过失望。   怎么办呢?   这可真是一种毒药。   令人上瘾又致命。   “也行。那你加油,我真得走了,一会儿迟到了。”   云想前脚刚走,周苓也后脚就和阮新宇说完话,朝这边回来。   她见云想走了,表情有点诧异,就差脑袋上没顶个问号。   “她有事先走了。”   “哦。”周苓也看看时间,休息时间就快要过去了,可是……   她仰头打量肖诉今的表情,发现他的状态好像又不太一样,既不像平时那样轻松,又没有之前沉重。   那她要不要提醒?   这个人怎么这么善变啊?   就在周苓也陷入纠结的时候,肖诉今低眼静静凝视着她的郁结,像被她的反应逗乐,从鼻腔里笑出个音。   周苓也听见笑声停了几秒,忽然抬头,“学长,你是不是在笑我?”   肖诉今也不否认,半躬脊背,“嗯”了一声。   鲜少见到他如此坦诚,周苓也有些意外,发觉他是真心实意控制不住表情了,才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他苦中作乐。   不过既然他都笑了,心情应该好多了吧,状态看着确实好了不少。   周苓也意识到什么,眼睛撇向云想消失的方向。   他们或许在她离开的时候说了什么,所以肖诉今才调整了状态。这是第二次肖诉今为了云想而改变,上一次是他最终加入了已经拒绝过的项目组。   像有一块石头压在心口,让她有点喘不上来气。   “时间差不多了,回去吧。”肖诉今说。   这边宿舍区靠近教学楼,似乎比别处更安静,也更庄严。几栋三层宿舍楼被围在绿森森的常绿植被中,光线都哑了几分。   除去送给阮新宇的,徐芝芝的纸巾完全没用上,这给周苓也一种“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既视感。   她习惯性跟在人后边走,抬眼就能看见肖诉今宽阔而清瘦的脊背,他的衬衫外衣被风吹得凹进去贴着腰身,显出几分性感,她走了会儿神。   周苓也不止一次觉得肖诉今直觉敏锐,像是感应到她在看他,肖诉今停下脚步转身,害得周苓也视线都没收回,差点撞上。   “走路不看路,看我|干什么?”肖诉今噙着淡淡的笑意,桃花眼迎着树叶缝隙的碎光,璀璨灼人。   “啊……”周苓也一时间词穷,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手肘碰到挂在肩头的背包,纸巾塑料包装碎碎地响,她想起来说,“学长,你等会儿……能不能好好演?”   要是他一直是之前的状态,今天的进程危矣。   肖诉今不答反问:“刚才我演得真的很烂?”   秉着实事求是、虚心接受批评才能更好进步的原则,周苓也啄了下头,并且说:“简直不堪入目。”   “……”   “行。”肖诉今带点自嘲地笑笑,“不过,你得帮我再拿瓶水。”   “你不是喝了一罐可乐了吗?”周苓也大为不解。   “是,但这不影响我想喝水。”   他说得理直气壮,霎时间,周苓也忽然有一种“我是来安慰他的,可我却把水给了阮新宇,我犯错,我悔过”的错觉。   “……”   作者有话要说:   水说:这是我一瓶水应该承担的吗?啊! 第39章 论坛   继续拍摄时,肖诉今状态肉眼可见的好转起来。   秦霜其实也知道自己的脾气臭,心想这些优秀学生难免都心高气傲,她刚才把人骂狠了,万一这个也撂挑子不干,那这项目指定要黄。   不过还好,毕竟是肖诉今,心理承受能力比一般学生强太多了,状态调整也快。虽然一场戏拍下来有些地方还是有点磕绊,但这已经惊为天人了。   至于他是怎么做到的……   秦霜看着趁着休息空隙给肖诉今送水的女孩儿,眼里豁然开朗。   年轻人啊。   下午收工早,徐芝芝就拉着周苓也去校内美食街买小吃。   徐芝芝沿街买了不少,手里捧着,手指勾着,还站在甜品店前等着正在制作的甜品。回头看周苓也,两手空空,沉着脑袋有点走神。   “想什么呢?”徐芝芝用手肘撞了她一下。   周苓也真走了神,被她这么来一下,吓得浑身打了个激灵。   甜品店点单的是个新培训上岗的男生,戴一顶纹着店名logo的黑色鸭舌帽,默默关注着两个女孩儿的互动,忍不住笑出声。这个点过来的人不多,甜品店也不像别的店那样烹煮声大,他的笑声很清晰。   “没什么。”周苓也不好意思,抬眼时,点单台里的人已经低下头,假装看着操作页面。黑色鸭舌帽扣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嘴唇和下巴,黑色衬得皮肤很白。   周苓也心脏不由自主跳快了几拍。   没几分钟后,甜品制作完成,徐芝芝接过时“咦”了一声,问:“多了一份吧,我只点了一份?”   对方羞赧地摸摸后脑勺,眼睛看向周苓也,“另一份是送给这位同学的,不知道可不可以加个微信?”   “我?”周苓也意外,愣了两秒,掏出手机,却是说,“谢谢你,多少钱啊?”   扬起的屏幕是蓝色的支付宝二维码页面。   她选择自己付款。   男生以为她拿出手机是为了加好友,脸上的笑意一时没收住,听到她要付钱,自觉有点尴尬。但他看女孩儿若无其事,扫完码后还对他礼貌地笑了笑,那抹尴尬顿时烟消云散。   好可惜。   走出一截后,徐芝芝扁着嘴,“唉,怎么没有人请我呢?那可是免费的甜品啊!”   “也没有那么好。”周苓也苍白笑笑,她以前也遇到过几次这样的情况,最开始也和徐芝芝一样,想着能免费得到一份商品,喜出望外。不过听到对方想加她好友的时候,这种开心就转变为羞赧和局促。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一旦接了东西,道德层面上就要勒索自己添加人家的好友。如果对方问东西好不好吃、好不好用,自己不回答都不行。接着以此为展开,就不得不发展成一种应付和负累,还容易让人误会。   所以她最后都是要么直接拒绝,要么自己付钱。   “你要是想的话,那下次我请你吃?”   “不用了,这又不一样。”徐芝芝情绪来得快去得快,而且这本来就是无关痛痒的牢骚而已。   她吸了口奶茶,忽然画风一转说:“你觉不觉得,刚才那人戴了帽子,其实有点像院草?当然,我是说不看脸的话。”   周苓也比她发现得更早,却故意装作仔细比对的样子,想了几秒,才点头。   “确实有点像。”   “是吧。”徐芝芝不乏骄傲地仰起脸,“有时候我也很好奇,院草那么温柔一个人,怎么经常打扮得像个酷盖一样?这完全是两种画风好吧,要不是我是一个单纯的外貌主义者,我都能被他吓跑。”   “好像……还行?看起来差不多。”周苓也没有点评他人衣着打扮的爱好,好看就好看,管人家穿什么呢。   这个话题又进行不下去,还好聊天的是徐芝芝,思路跳跃,继续换了个换题。   “说起来,今天你和院草说了啥啊,怎么回来就跟回了血一样?那演的,要不是你们不承认,我真以为他对你爱而不得呢。”   “……”   周苓也耳尖微红,“也没说什么,就让他好好演。”   “那还挺神奇的,医学奇迹都解释不了这种现象。就真的,院草这人是有点子变化无常在身上的,也不知道他这几天都经历了什么?”说着说着,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拿出手机点了点。   “昨天晚上,你那个前室友在校园论坛里发疯。跟个脱了粉疯狂回踩的无脑粉丝一样,发帖喷院草。好家伙,凌晨一两点都给她顶上热榜去了,评论区吵得轰轰烈烈,她以一当十啊。我见过有人发帖表白院草的,还没见过有人骂他的呢。你说,不会是因为这个帖子,所以他不高兴了吧?”   说到最后,徐芝芝像是理顺了逻辑链,猛吸一口奶茶,更加笃信,“真要是这样的话,院草这偶像包袱有点重啊。”   周苓也基本不上校园论坛,听了徐芝芝的话才重新登陆进去,一上线就是满屏好友申请,她怀疑是有人泄露了她的账号。   用关键词搜索,轻而易举就找到了那个帖子,热度倒是降下来了,或许大家就是看了个新鲜,也不太当真。   [物院院草肖诉今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所谓的“人间温柔”都是狗屁,实际上就是一个极不尊重女性的大骗子!脾气很臭!姐妹们,谁再信这种营销人设谁是狗好吧!]   帖子内容不长,几秒钟就看完了,骂得一点也不新奇,更像是发泄情绪。评论区比正文还精彩,堪比唇枪舌战,祝双双确实一夫当关。   周苓也胸腔里堵了口气,没继续看评论,而是点进祝双双的主页,浏览了一遍。   自从祝双双搬出寝室后,她们就再没联系过,联系方式也早都互删了。有几节专业课上遇到,除了祝双双还撅着个嘴冷哼,她们都装不认识。   葱白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然后停留在一个帖子上。   [外院大一ZLY联系方式有售。]   发帖时间是半年前。   周苓也记得那是上学期期中的时候,多了很多人加她的好友,没有备注。   通过验证后除了自我介绍,第一句话都是“你有男朋友吗”。   她当时觉得奇怪,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暴露了联系方式,从那之后,她就再也不会加没有备注的人。   现在来看,恐怕论坛账号也是这时候给“卖”出去的。   她不仅一无所知,还为了维持寝室关系而百般调和。   越想越气。   --   转眼到了周一,寝室三个人一起去上专业课。   好巧不巧的是,进教室时她们刚好和祝双双打了个照面。祝双双正和同伴说说笑笑,看见她们,笑容立刻僵在脸上,脑袋一昂,冷哼一声,横冲直撞地出去。   三人都有些发愣。   张美玉:“头昂那么高,我以为她公鸡要打鸣呢,结果还不如公鸡叫的好听。”   谢晓云:“行了,美玉姐姐,要是让她听见,当场哭给你看,然后说你欺负她。你就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也是。我害怕极了。”   找了并排的三个位子坐下,张美玉看见周苓也站起身要往外走。   “娇娇,上厕所啊,带我一个。”   周苓也不是无底线息事宁人的人,她这是要去找祝双双算账。听见张美玉要跟着去,她犹豫了一下,不过想想这也是以前寝室的矛盾遗留问题,她去也好。   外院教学楼是老建筑,没有电梯,这节课又在顶楼,所以基本只有来上这节课的人。现在时间还在,女洗手间里安安静静。   祝双双习惯做什么事都要有人陪着,上洗手间也是。   “我才不想删帖子呢,她们不是喜欢骂吗,我就和她们撕到底。一群三观跟着五官走的瞎眼娘们,有什么好嘚瑟的?”祝双双说着。   “还是不要闹大了,不然真有人追究起来,你怎么说那天的事?”   “该怎么说怎么说呗,本来就是肖诉今自己有病。他看着周苓也家有钱,自己比不上,冲我们发什么火呀?我又没得罪他!”   “可是……”   她们看见站在洗手台前的周苓也和张美玉,一下懵了,话音戛然而止。   两人对视一眼,她刚才听到了多少?   “说完了?”周苓也很少生气,给人的感觉也是纯良无害的,但只有祝双双和赵心怡经历过才知道,一个平时能好脾气对她们的人,冷下脸来时,凌然不亢的气势比一般人更让人畏惧。   祝双双本能地抖了下身子,好不容易鼓足底气,质问说:“你要干嘛?”   周苓也伸出两根手指,“两件事,第一,你未经我的同意,贩卖我的私人联系方式,我已经告诉辅导员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祝双双脱口而出,又很快捂住自己的嘴,周苓也说告诉了辅导员,那这件事就跑不掉了。   “第二,你在论坛诋毁肖诉今,我要你删帖道歉。”   “凭什么?!”祝双双气急败坏,“发帖是我的自由,我凭什么要删?这关你什么事啊,多管闲事!”   张美玉本来被周苓也拦着,这下也控制不住情绪,插着腰大骂:“那周苓也怎么样又关你屁事啊?她家就是有钱,怎么了,要你在背后逼逼赖赖?哪吒还三个头呢,怎么你一张嘴里就长了三根舌头啊?”   “你……”祝双双背后讲人坏话还行,当面骂就蔫了,被骂的瞠目结舌,眼泪直打转。   “得了吧你,这边没人欣赏你的表演,你别水漫金山了!”   祝双双看了一圈,确实没有其他人,这不白演一场了,她一把憋回眼泪,满眼恶毒地瞪着。   这说哭就哭,说停就停的本事让张美玉叹为观止。   要不说这是天赋呢。   “你不删也可以,我们就把你刚才那些话、还有你之前在寝室和图书馆说的话都发到论坛上,都是空口无凭说的话,有人不信,也总有人信。”   祝双双没有肖诉今的人气,肖诉今被人黑,还有一批人站出来维护。要是换做祝双双,大家不踩一脚算好了。   “双双,要不我们还是……删了吧?”另一个女生害怕地扒了下祝双双,她也帮着祝双双骂过战,要是祝双双被爆出来,她估计也得倒霉。   祝双双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咬咬牙,把帖子删了。   “满意了吧?”   “还有道歉。”   “……我回去编辑好了就发。”   “好,我等着看。”   “祝双双。”祝双双生怕她还有什么要求,准备溜之大吉,却在出门前被周苓也叫住,“别人看不起的不是你的出身,而是看不起你。”   从始至终,祝双双都有一股破罐子破摔的莽劲儿,她从来都觉得,自己如今面临的种种窘境,都是因为自己输在了起跑线上。她无数次幻想过,如果她有周苓也那样的家世,她肯定事事安逸,肯定不会有人与她为难。   可现在,周苓也却告诉她,真正有问题的是她这个人。   这相当于揭开最表面的遮掩,暴露出最真实也最肮脏的内心。   祝双双身体颤抖,根本不敢回头看,加快速度冲了出去。 第40章 纸条   第二天有恋爱心理学课程,周苓也把平板放到她旁边的桌面,表示“此处有人”。   然后给肖诉今发了条座位信息过去。   自从上次肖诉今让她帮忙占座位,除了她请假的那一周没来外,之后都会多占一个座位。有时候是前面一个,有时候是后面一个,像今天这样并排连坐的两个,是第一次。   肖诉今最近习惯踩点来,和老教授前后脚进教室,两人似乎还聊了几句。他一眼锁定周苓也的位子,看见旁边放在她的平板,桃花眼怔了刹那。   老教授也顺着看过来,扭头慈祥笑着和肖诉今说了什么,后者摇了摇头,很为难似的。   “今天坐这里?”肖诉今背着黑白相间的挎包走过来,指节扣了一下桌面,嘴角含笑。   周苓也“嗯”了一声,把平板拿回来。肖诉今落座的同时,她看见附近同学见怪不怪但又有点好奇的眼神,心脏紧锣密鼓跳个不停,脸颊逐渐升温。   肖诉今倒是没说话,自顾自拿出笔记本,然后捏着手机回着消息,就是嘴角上扬的弧度就没有下去过。   周苓也沉吟片刻,将手机页面调到祝双双的道歉贴,推到肖诉今面前。他垂眼扫了下,不明就里地抬起眼皮,等她解释。   他就知道是有话要说。   “学长,你那天状态不好是不是看到她的帖子了?”   “嗯?”   肖诉今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不过周苓也理解,心高气傲的院草大人估计是不想让人知道是因为这个缘故。这么一想,可信度更高了。   她继续说:“她都道歉了,你也别生气了吧。其实论坛就是大家发泄情绪的地方,没必要当真的。”   所以你以后能不能少看点?   肖诉今用手肘撑在桌上支着脑袋,眉眼带笑地看向周苓也,“你找过她了?”   能在评论区和人大战三百回合的人,当然不会幡然醒悟道歉,除非被人警告过。   这个人无疑就是眼前这个乖巧如小白兔的女孩儿。   他还挺好奇,这么乖的一只小兔子,吓起人来是什么样的。   周苓也刚不好意思地点完头,电子铃声就响了。她这学期才知道肖诉今上课有多认真,所以当他听着铃声坐正身体,取出墨水笔后,她也收回视线,打开平板准备记笔记。   然而没过多久,从背面倒翻的笔记本就被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顶着推到了她的手边。   条纹纸页上写着清俊瘦雅的一行字。   ——所以,你觉得我是会被随便一个帖子影响的人?   在周苓也印象中,上课传纸条是一件隐晦刺|激的事,属于青少年的意气。以前高中的时候,她就见过班上两个情侣隔着好几个座位,让人帮忙给他们递纸条,暧昧得空气都要脸红。   她抬头看了看讲台上老教授,他正调着PPT,还没有开始讲课,自然也没有发现。   不知为何,周苓也心里有只小麻雀蹦上跳下。   拿出墨水笔,她也写了一句,再把本子推回去。   ——不是吗?   笔尖擦过纸页发出细密的沙沙声,而后本子被推过来推过去,成了沟通工具。   肖诉今:我压根就不看论坛。   周苓也:啊?我还以为……   肖诉今:上次不是说了,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不要自己乱猜。而且你每次都猜不中,笨蛋。   “笨蛋”两个字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简笔画兔子,呆呆萌萌的。   周苓也不太能想象他说这两个字的语气,大概应该是笑着的,带点无奈。   她捏着笔停顿了一会儿,抬头假装在看老师。   可实际上,老教授很早就察觉到上课不专心的这两人,慈和笑了笑,没有打断他们。   恋爱心理学嘛,理论哪比得上实践。   周苓也:为什么画兔子,不应该是猪头吗?   肖诉今:觉得你比较像,难道你自己觉得你更适合猪头?   周苓也:不觉得。那我能问问你那天为什么状态不好吗?   本子再被推过去时,周苓也小心地用余光看着肖诉今的反应,很怕自己的问题越过他的底线,让他不耐。   而事实是,肖诉今看着娟秀小巧的字迹,没有丝毫停顿,抬笔便写。   肖诉今:因为周五要去见几个不想见的人,比较烦。   周苓也:不想见为什么要见?   肖诉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这个回答让周苓也忍不住笑出一声,瞬间吸引来了好几道视线,连带讲台上的老教授都看了过来,讲课的节奏被打断。   周苓也大囧,埋着脑袋装鸵鸟。   旁边肖诉今指尖转着笔,大摇大摆,一点干扰课堂的自觉都没有。   老教授说了句“继续”,也不知道意思是继续上课,还是让他们继续。   后来就有人在论坛上敬佩老教授,说他不愧是教恋爱心理学的,简直爱情保安,狠狠拿捏住了制造暧昧的小把戏。   课程仍然在继续,直到身上的视线淡去后,周苓也才抬起头,愈发谨慎地写字,把本子推过去时都会像小学生一样端正坐姿,眼睛盯着黑板。   周苓也:不想去可以不去吗?   肖诉今:很难。   周苓也:那怎么办?要不……   肖诉今:要不?   周苓也:我陪你去?   她等了好一会儿,本子都没有再被推过来,反而是肖诉今用笔盖敲了敲她的胳膊。   她的胳膊外侧被贴了一张淡黄色便条贴,上面画着一只简笔画小兔子,和刚才的如出一辙。   寓意着——   笨蛋。   她旁边的人用拳抵着嘴唇,露出的嘴角翘得很高,眼睛明明直视黑板,却让人觉得他正在看着某人。   老教授讲得酣畅淋漓,但肖诉今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满脑子都在想。   知道要去见谁吗,你就敢陪我去?   --   周苓也好久没和钟声一起出来了,得知这周末就能结束拍摄后,钟声一刻也等不了,隔着电话嘶吼。   “真的,如果再不来见我,你就见不到我了。”   周苓也担不起这个风险,只好答应,两人约在她们都喜欢的私厨菜馆。结果她刚出校门,就被冲上来的钟声差点扑倒,还抱着她的脖子嗷嗷乱叫。   “妹妹啊,失去你的这段时间,我他妈真是度日如年啊——。”   这个文艺女青年发起疯来,有时候真跟喝了假酒一样,周苓也瑟瑟发抖,拖着她就往前走。   钟声一路上都抱着她的胳膊,絮叨个不停,恨不得一次性把她最近的新鲜事都倒出来。其实,虽然她们差不多快一个月没见了,但每天都聊天,隔几天就要煲电话粥,比周燕来查岗还勤。   现在这情况属实多余。   女生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关系好的人比热恋期的情侣还腻歪。   这家私厨菜馆风味绝佳,价格还算亲民,除了包间,大堂里还摆了几桌。以免用餐被打扰,走道上沿路摆了一人高的盆栽和装饰,也借个雅趣。   周苓也和钟声来吃过几次,熟门熟路。穿过走道要上楼时,周苓也忽然停下脚步,偏头看向最靠里的一桌。透过盆栽枝叶的缝隙,隐约看见有个人坐姿端正,气质卓然,可惜脸恰好被树叶挡住。   “有认识的人?”钟声跟着看过去,最先注意到的自然是站起来的那个人,纹着大花臂,给她吓了一跳。这怎么看怎么有种社会帮派聚头的感觉,说不准下一秒就要抄家伙火拼。   这也不能怪她多想,最近看了几部老早之前的港片,刚好就涉及□□大乱斗,比《速度与激|情》刺|激多了,她现在脑子里还盘旋着□□老大被人踩在脚下的画面呢。   周苓也不知道她脑子里正在上演一出大戏,默默收回视线,说:“上去吧。”   “哦。”   钟声也觉得自己最近电影看得太多,脑回路都不太正常,又看了一眼那个方向,急忙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靠墙角的那一方天地里,气氛如弯弓拉弦,紧涩凝滞。   “道歉?真意外,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道歉呢。”   肖诉今手指倒提着玻璃杯,漆黑眼眸扫视在座几人,捕捉到他们脸上的错愕和恼怒,没什么情绪地笑了。   他不再说话,将杯中啤酒一饮而尽,玻璃杯倒扣在桌面,表示不想再喝。   原本有些下不来台的陈阳正想着要怎么缓和场面,毕竟他们今天有求于人,不能刚开场就把人给撵了,见他最后还是喝了,陈阳松了口气。他虽然没接受道歉,但起码是一种妥协的态度,说明后面的事还是有希望。   见好就收,他立即紧锣密鼓地说了几句恭维的客套话,便坐下招呼着喝酒吃饭。   肖诉今态度摆在这儿了,要硬不软的,也没人敢和他搭话,一时冷清。   他乐得这样,靠着椅背,脑袋转过一个角度,眯眼看向楼梯入口。雪白墙面,木质折梯,只有一个服务员抱着点餐板从楼上下来,走到中途似乎被人叫住,又返身上去几步,说了几句,继续下来,脚步匆忙。   再无旁人。   肖诉今耷下眼皮,冷色调的皮肤下埋着几根青紫色的纤细血管。   周身气质冷冽。   原来不是。   还以为她真的陪着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苓也传纸条——一身正气   肖诉今传纸条——看什么看 第41章 错觉   这家店老板偏爱捣鼓草木,从进门伊到二楼小房间,一路绿植花卉不断。周苓也和钟声最喜欢走廊尽头向南的那一间,全是叫不上名号的小众草本植物,开着或青或白的小小花苞,没什么香气,却有股草木特有的潮湿味儿。   一侧墙面上挂一幅字,说是老板自己写的。   “一定要爱着点什么,恰似草木对光阴的钟情。——汪曾祺”   浓墨重彩的粗大毛笔字,笔法野生,极度粗犷,和幽静的小轩窗搭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别扭。   可谁让人老板自己喜欢呢。   “好了,就这些,谢谢。”钟声点完餐,将菜单递回给服务员。转头见对面的女孩儿盯着窗外发呆,手掌支着下巴,压出一片拨云见月般的白。   “想什么呢,刚才就不对劲儿?”她拍了两下桌面,暗示自己很生气了,必须要哄哄才行。周苓也这一个多月忙着拍摄,她这个月也没闲着,虽然她表现得是“归心似箭”,可这不代表她能让人当着她的面开思想的小差。   周苓也惊回神,松开手,浅茶色的瞳仁被桌角柔光照出一点琥珀珠子的质感,她看着桌面上摆放的一套骨瓷茶盏,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想剧本呢。”   钟声气得半天说不出话,一种你都不知道心疼人吗的语气,“还想啊,你不是下周六就要拍完了吗?”   都不知道关心关心她,委屈死了。   年轻女孩儿吃饭不惯爱喝茶,店里也不卖奶茶和碳酸饮料什么的,她们就点了一壶荔枝杨梅饮。这是店里夏日常备的,服务员几乎是下了趟楼就端上来了。   周苓也自请赔罪地给钟声倒了一杯,荔枝红液体承在瓷白杯盏中,颜色对比惊心动魄,像一脚踩入了爱河一样。   “是要拍完了,但那一场戏应该是整个人物最高光的时候,还是想尽最大限度拍好,也算没有浪费这么久的付出。”   周苓也做什么事都恨不得一百二十分努力,钟声知道,甚至有时候她都觉得对方专注得有点过分。可是认真从来都是美好品质,谁能说句不好呢。   她只能无奈叹气。   “行吧行吧,妹妹说话,我们哪敢反驳啊。”   话里还是有几分意味深长。   钟声的手机胡乱丢在桌角,这时候“嗡嗡嗡”地震动起来,肉眼可见地移动了一点距离。她敲了敲屏幕,扫了眼,不想搭理,又按灭手机,任凭薄薄的智能砖头不停模仿失败的“鲤鱼打挺”。   发消息的那个人不死心,又是一连串震动。最后实在不耐烦,钟声把声音和震动都给关了。   一摊手机,说了句“好想进山”。   这样就没有信号了。   周苓也四处飘荡的精神都被这震动声给拽回来了,一边抿着荔枝杨梅饮,一边抬眼看着她。   “谁啊?”   她们之间无话不谈,基本没有秘密,上大学前,交际圈起码80%重合,也不用考虑边界线问题。   钟声像一株勃勃生长的小花遭了早霜,垂头丧气地趴桌上,声音闷闷,隔两秒吐几个字。   “一男的。”   “想追我。”   “长挺帅。”   “还有钱。”   人就是爱八卦,周苓也性子淡,不过也不能免俗,尤其八卦的女主角是她的闺蜜。   “那你怎么想?”   听她还挺来劲儿,钟声双手一撑桌面抬起头,怒不可遏地瞪着,“哇,周妹妹你是不是啊,你的宝贝声声要被男人抢走了,你都不吃醋的吗?”   “……”   周苓也眨眨眼睛,会过意,“哦”了一声很长的音,纠正说:“嫉妒,我嫉妒。所以我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好的士兵不打无准备之仗,我一定要掌握全局。所以,你怎么想的?”   钟声“啪”一下又趴回去了,“算了,不和你计较,你没有心。”   “……”   “人是挺好的,可是他年纪比我还小,还是跳古典舞的。你懂那种看起来盘靓条顺,长得比我还好看,自带破碎感的美人吗?和这种美人谈恋爱,我压力可太大了。别的不说,要是答应了,明儿我就横尸江科大,旁边配几个大字叫‘蛊惑美人者有罪’。”   钟声缩了缩肩膀,回想起手机震动声音,跟催她上刑场没啥区别。   爱情是创作的永恒母题,钟声热衷于看电影,自然也不会避讳自己的恋爱观。   周苓也就记得,中考结束的那天晚上,她们一起在钟声的房间里看某部战争题材的电影。看完,这姐姐豪情万丈宣布,“真女人就是要喜欢纯硬汉,不然我就出国和我旁边这姑娘登记结婚。”   当时,钟爸爸来给她们送切好的果盘,一推门听这么一句,差点没一口气厥过去。以至于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钟声都被限制去找周苓也,生怕她们真的私奔似的。   “一般来说,跳古典舞的人肌肉都比较匀称,走路带风那种。”和硬汉形象相去十万八千里,难怪这位“真女人”不动心。   “那你没和他说吗?”周苓也问。   “说了,他第一次跟我表白的时候就说了。”钟声掀起小脸,一本正经地说,“但你知道吧,艺高人胆大,据说他是他们学院特招进来的,几十年都遇不上的舞蹈天赋,胆量可想而知。头一晚和他说明白了,第二天又来了,可谓连战连败,愈挫愈勇。就前两天——”   她说得嗓子干,坐起来喝了口水,“他把我堵宿舍楼下,说不亲他一下就不准上去。那小男孩儿,看起来弱柳扶风,往近了一看,比我高大半截,手贼有力。”   周苓也抱着杯子忘了喝水,眼神熠熠地听着,“然后呢?”   “然后我说‘兄弟,宿管来了’,他不信,说就是他们院长来了都没用,结果就被来查寝的院长和楼栋宿管带走了。”   “……”   --   周苓也没再追问,直觉后面也没什么好结果,更有可能的是,对方一直给钟声发消息就是为了这事。   “我忽然想起件事,”钟声像是被某种东西刺|激到神经,飞快拨开手机,“昨天晚上我看见你们学校宣传部发了一条推文,好像是关于你参加的那个项目的。我一看封面上有你,就赶紧保存了。”   徐芝芝找周苓也帮忙要照片就是为了做一期推文,只是后来徐芝芝调去了项目组,这个推文就一直没有做出来,久而久之,她们都忘了这件事。   原来一直在做。   微信公众号的封面和平时的照片尺寸都不太一样,所以当周苓也看见那张照片时,第一感觉就是照片被裁剪过。   原先车顶上漆黑的婆娑树影,还有女孩儿手肘搭着的围栏下的半截车身都没了踪迹,这使得照片中暧昧横生的两人更加聚焦,男生的眼神像升了4K一样清晰。   怎么用这一张?   钟声也有同样的困惑,吃味儿地点进推文,一秒不想多浪费在这上面,手指头上下扒拉了几下,同时说:“看起来你们项目组的技术还可以,拍得是挺好看的,不过主要还是我们妹妹美若天仙。”   她把周苓也的照片单独保存下来了,是那位新传学姐以前给她拍的私照,也不知道做推文的人都是怎么找到的。那位学姐大费周章搜罗俊男靓女拍照,当然不会轻易就把成果与人共享,以前就有男生想要其中一位学妹的照片,被学姐给狠狠敲了笔竹杠。   这次估计更不便宜。   项目需要宣传,所以推文发送前一定请示过秦霜,这也导致里面除了参演人员的照片外,没有任何拍摄过程的透露。   但凡俗的沙粒终究无法掩盖珍珠的光泽,即便是一个学校的日常推文,也可以先声夺人。   周苓也找到那条推文,还没点进去,就听钟声惊疑地“啊”了一声。   “阅读量——十万加了?!”   周苓也跟着刘臣雨一起做过推文,知道一个学校公号的单篇阅读量能做到十万加有多难。在真真切切看到那几个数字时,她除了惊讶,另外就是疑惑。   他们写过很多正经的科普文章、讲座信息和专业报考指南,阅读量基本保持在一个稳定的波动范围。   反观这篇推文,更近似相册。   怎么就从千军万马中杀出重围了?   “究竟为什么呢?”   “还能为什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钟声就比周苓也整个参与者要拎得清多了,手指头戳着一张肖诉今的照片,大惊失色道,“瞧瞧这小帅哥,谁看了不迷糊?得亏我的心是周妹妹的,不然看见他,我都得醉。”   完了她还感叹一句,“爱情这杯酒,谁喝都得醉啊。”   “……”   周苓也捧着杯子又抿了一口,嫣红水光沾染唇瓣,颜色越发明艳动人。   她纠结着,要不要提醒钟声,这就是对方从一开始听到她要进组拍摄,直到昨天晚上还在破口大骂的“第三者”——插足了她们二人时间的人。   钟声曾很多次说过,她自己有很重的文艺病,具体表现为短暂性大脑离家出走和间接性发疯,并且嘱咐过周苓也,如果遇到她出现这些症状,要么一棍子敲晕她,要么提醒她赶紧回家吃药。   当然她说这话的时候,脑子就已经说拜拜了。   谁知道她怎么突然“回光返照”似的,大梦初醒一样来了句,“这人谁啊,看着还挺眼熟的?”   肖诉今不止是江大的名人,在江科大也有不小的知名度。而且上次周苓也从警察局回来后,把整件事都告诉过钟声,后者自己去扒了他的照片。   一张脸只有三庭五眼,但要记住肖诉今还是比较容易。   周苓也浅茶色的眼仁一动不动,看着钟声,端起骨瓷茶盏抿了一小口,“肖诉今,演男二梁燕声,下面写着呢。”   钟声大脑宕机了好一会儿,只觉得脑袋瓜子嗡嗡作响。挠了挠耳朵后,恢复端庄状态,说:“妹妹啊,我估计得回家一趟。”   “干嘛呀?”   “吃药。”   她一定是要发病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会喜欢一些年下小美男   然而然而——   钟声:恋爱?莫挨老子! 第42章 再现   饭吃到中途,周苓也申请去一下洗手间。   钟声怨气未消,弱弱地说:“你去吧,反正你也不在乎我的感受,你放心,我一个人也能好好吃完这些的。”说完还拽起米白色的餐布,假意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花。   “……”   周苓也顿了顿,“你最后这一句和前面还挺冲突的。”   钟声“嘻嘻”笑了两声,说:“你赶紧去吧,不然等会儿我真吃完了。”   “好。”   店里洗手间设在一楼侧门,周苓也拿了东西,忽然听钟声哑了好久的手机响起来,这回是电话。钟声垂眼瞟了瞟来电显示,准备滑动接听的手指戛然停在半空,睫毛慌里慌张地抬起来。   “你接吧,我走了。”意识到自己存在的多余,周苓也赶紧出去。刚出门,铃声就断了,没听清钟声随口骂了句什么,等几秒后电话又闹起来时,她也发起了脾气,就那么放着。   最后还不是会接。   周苓也最是了解钟声,敷衍起人的时候,胡话张口就来,才不会跟谁闹小脾气。   去完洗手间出来,周苓也的手机也响了,一看是周燕来,才想起来今天他要查岗。周燕来查岗就“凶残”了,要是打电话的时候不接,他能直接杀到她寝室楼下去。   周苓也视线转了转,看见走廊尽头有一处不算宽敞的空处,就过去接通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她还没出声,周燕来急躁的声音蹦出来,“这么久才接电话?”   他旁边似乎还有个女孩儿,声音隔了段距离飘过来,依旧能感受到其凝婉柔和,说什么就听不清了,从微微上扬的尾音判断应该是个问句。   话问得急,周燕来忘了捂住手机收音器,“我都行,你选吧,都喜欢。”然后想起自己还在通电话,踩着拖鞋换了个地方讲话。   “刚才问你呢,是不是出去了?”   “嗯,和钟声一起出来吃饭,下周项目就要拍完了,算是提前庆祝一下。”说话时,周苓也一直背对着走廊方向,声音在小空间里回响。她感觉像有人在看她,下意识转过身,走廊到侧门都空无一人。   是错觉。   她心里嘀咕了一句,但那种被人从背后打量的的感觉不断在脑海里翻腾,阴森森的,有些渗人。她摸了摸胳膊,突然觉得店里冷气开得挺低,皮肤发凉。   周燕来一听是钟声,诡异的紧张感瞬间瓦解,接着开始日常查岗询问。考虑到钟声还在等她,电话没有打太久,叮嘱几句后就挂了。   周苓也将手机放进包里。   就在这时,从她背后传来一个醉醺醺的男人烟嗓,“妹妹,你也在这里吃饭?”   之前那种可怕感觉瞬间渗透四肢百骸,周苓也吓得猛地转过身,后退几步。就在洗手间出来的墙边,一个看起来年纪不算很大,却满面沧桑油腻的男人斜靠着,看见她的正脸后,像是一种莫大的惊喜,以至于打了个酒嗝,眼球翻白了一下。   这场景让周苓也想起上次在东门外遇上的那两个男人,她觉得自己真够倒霉,连着两次都遇到这种事。   “我看你在这儿站半天了,等人?还是……等我?”男人染了头黄发,发质如杂草。他醉得不轻,一股酒酸味四处乱窜,一抬脚身子就打晃。   周苓也听他说这话,就知道刚才那不是错觉,就是这个人一直在看她。或许上一次只是观察,这下确认她身边没有人,才来打扰。   她算是吸取了教训,遇上这种人就赶紧走。   所以她也不说话,只想赶紧从侧边逃开。   然而这里的空间实在不大,男人见她要跑,提前有了准备似的,两个跨步就挤到她身前,要不是她及时躲开,就得撞在一起。   男人一张嘴呵出一股酒肉腥臭,“你应该是附近的大学生吧?哥哥我就喜欢你们这些有文化的小姑……”   他话没说完,被周苓也钻空子越过去。酒精效用一下挤到脑子里,他暴怒地啐了一口,两步往前冲,伸手就要抓女孩儿荡起来的头发。   周苓也感觉身后有种无形的压力,偏过头,看见一只指甲脏兮兮的手抓过来,条件反射地将两手护在头前。   “救命!”   这两字像富含魔力,让预想中的疼痛感无法到来。   直到周苓也从恐惧中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她身前,手里揪着男人的胳膊,她才意识到,那不是魔法,而是神兵天降。   肖诉今穿了件硬质的黑色外套,镶嵌的金属装饰反射出冷冽的白光。他的头发又长了一些,前面几根压住了眉毛,一双黑瞳深不可测,锋利无比,有股子戾气。   周苓也心跳很快。   砰——   砰——   砰——   也许是吓的,也许是惊喜。   所有的情绪在肖诉今转过头来的那一刹那,仿佛再关不住闸门,倾泻而出。   “呜——,学长。”   她看见肖诉今漆黑的瞳孔猛地颤了下,顿了两秒,迅速回头,“咔吧”一声把男人胳膊卸了位。   男人“啊”地惨叫,彻底醒了酒,没骨头似的滑到地上,抱着胳膊嗷嗷哭。   “你怎么敢碰她?”肖诉今嗓音低沉,情绪在失控的边缘,宛如一头盛怒的豹子,恨不得一巴掌撕了他。   他都不敢过多肖想的人。   这个垃圾怎么敢碰她?!   “学长。”   肖诉今转身,看见周苓也雪白的脸蛋更白了几分,都快透明了,一双眼睛战战兢兢地望着,可怜得不行。他只觉满腔怒意一下熄了,全化作了心疼。   “吓到了吗?”他脱了外套,双手撑开给她搭在肩头,希望残存的体温能让她安心。但其实他这个人天生体温较低,衣服穿再久也不会有多少温度。   然而有些功效并不是用温度计可以测量出来的。   周苓也点了点头,目光接触到瘫在地上的男人,拉了拉肖诉今的衣角,扬起小脸说:“我们走吧。”   她的心理素质不错,摆脱一个负面情绪的速度很快,而且莫名其妙的,她看见肖诉今出现,遗留的恐惧感会即刻大打折扣。   肖诉今“嗯”了一声,眼珠犹豫地动了动,然后主动握住女孩儿的手,牵着她往外去。   她的手骨骼小巧,触感细腻光滑,温温软软。皮肤近乎纤薄,来自心脏的跳动感沿着他们手掌交合的地方,一直传到肖诉今的心脏。   人的手中有一根连接心脏的血管,所以要牵住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快要走出菜馆时,一个纹身的光头男领着几个人跟上来。   “肖诉今,饭还没吃完,你这就走了?”   肖诉今注意到陈阳探向周苓也的视线,侧身一步挡住女孩儿,口气不咸不淡。   “走了,没意思。”   刚才一顿饭可以算是陈阳这几年最低声下气的一回了,他辍学早,在社会上不好不坏地混着,接触到的不是地痞就是流氓,脾气也近墨者黑。他之所以能咽下这口气,就是指望肖诉今能答应他的请求。虽然一顿话吃下来,肖诉今一点好脸色都没给,说话也不搭腔,光让他一个人单口相声,但起码是没走,也算给了面子,有点希望。   结果现在吃饱喝足了,来一句“没意思”,这不是打他的脸。感情他刚才一个人死皮赖脸逗人乐呢?   陈阳气得当场黑了脸,呼吸都粗了几分。   “你是认真的?”   “不然呢?”肖诉今笑得讥诮,感觉到女孩儿捏着他的手用了点力,应该是怕他们打起来,他也捏了捏对方的手心,低声说了句“放心”。   “道歉?说得好听。你们以前做的那些事,以为自己吃了几年苦头,就能让别人也忘得一干二净?‘成长’这个词,你们也配?我倒是没看出来,你们除了长了几斤肥膘外,还长什么?哦,头发还掉了不少吧。”   一群人堵在店门前实在惹眼,已经有服务员叫来了经理。肖诉今口舌不留情,几句话气得陈阳脸红脖子粗,他是辍学,不是文盲,怎么会听不出肖诉今话里的讥讽。   经理目光如炬,陈阳一副社会大哥的派头,一看就不好惹,所以他果断把劝说对象锁定到肖诉今身上。   但是还没等他开口,肖诉今继续对陈阳说。   “你今天请我来,不就为了那一个目的。”听了这句话,陈阳上一秒还像即将喷发的火山,下一秒就熄了。   他还有点得意,“你知道就好,知道就……”   “赶紧答应”四个字被打断。   “我知道,所以,你死了这条心吧。”肖诉今低下睫毛,眼皮绷展开,更加犀利,“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她老人家了,我也劝你别再找她,要是再出点什么事,我保管让你进去吃几年牢饭。”   “肖诉今!”陈阳忍不住,怒吼道,“都是一个福利院出来的,我他妈劝你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   “福利院”三个字蹦出来时,围观的人表情都变了又变。   “原来都是从福利院出来的孩子啊。”   “我说呢,怎么脾气这么爆。”   “看起来就像不学好的样子。”   “嗐,福利院里有几个学好的?”   ……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议论,像水沸腾,然后再把沸水都浇到吵架的人身上。   肖诉今习以为常,但他察觉到握着的那只手僵了几分,他波浪不惊的心也忍不住沉入海底,想逃离,想即刻逃离。   “你自己对我、对她做过什么,你自己清楚。以后别来找我,否则,你知道你那些事抖出来会怎样。”   说完,他拉着周苓也转身就要离开。   陈阳快气炸了,他就没受过这种冤枉气,感觉就像被肖诉今这小子故意摆了一道,想听他道歉,然后翻脸不认人,甚至还往他脸上踩了一脚。   “孙子!有本事你|他|妈别跑啊!”陈阳四处搜寻工具,很快抄了个啤酒瓶,吃瓜群众一看真要打起来,呼啦啦就散开了,倒是经理眼疾手快,怕惹事,叫了保安就把他给围住了。   陈阳见追不上去,不管不顾起来,一啤酒瓶丢出去,没砸中。   倒是那一声碎响,把周苓也吓得不轻。   肖诉今转头看见一地残渣的玻璃瓶,没理会继续狗吠的那人,给周苓也拢了拢外套,说:“走,我有话和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这一章,赶紧去办了健身卡,方便以后碰到事的时候重拳出击   然后发现——   学校小传单全是游泳健身,就没有健身房的!没有!   可恶啊!!!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第43章 过往   附近有个老年公园,入口的石阶旁开了家小小的商店,是车站边常见的小报亭那种。但这些年报纸和杂志的销量越来越不好,所以大多改卖漫画了。   肖诉今向老板要了两瓶水,然后周苓也发现店里有冰淇淋机,目露凶光,最后就多买了个原味甜筒。两瓶水一起装在塑料袋里,给肖诉今拎着。   公园里的光线都不太亮,跳舞或者遛狗的老人家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和行动都慢,显得周苓也和肖诉今与此地格格不入。   周苓也是被肖诉今领着走,去了最偏僻的一个角落,找到个无人占据的长椅坐下。坏情绪是种显而易见的因子,她能捕捉到对方身上散发的低气压,所以一路上都安安静静,除了要买甜筒外,没多说一个字。   她直觉他们间有一层隔膜即将被打破。   可她似乎没那么期待。   相反的,她感到悲伤、失落、不情不愿。   因为她好像能预感那是建立在肖诉今一遍遍自揭伤疤的基础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宁愿装傻充愣。   坐下后,两人都沉默着,周苓也有一下没一下舔舐甜筒,活似一直喝水的小白兔,伸出柔软粉嫩的舌头,触碰到就立即收回。肖诉今先是看着远处被蚊虫环绕的白光路灯,余光瞥见女孩儿的动作,莫名轻咳一声,头转过去的弧度更偏了,视线丢到更远的广场舞人群里。   手指蜷缩时,塑料袋被蹭得哗啦作响。   旖旎暧昧的氛围悄然诞生,不断滋长,空气中的粒子与粒子难舍难分,呈现一种极度粘稠的状态。   周苓也表情清澹,耳尖却红了个透。   “你听到了吧,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肖诉今嗓音低缓,语调温柔,与夜间公园里绵柔的风神似。   然而周苓也却从他的话里刨根问底出满满的哀意。   她停住舔舐的动作,说:“你可以不说的。”   “你不想听吗?”肖诉今性感的喉结滚了一下,语音艰涩。   没想过这句话可以被误解,周苓也带了点着急,“不是,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我不会强迫你。要是你难过的话……”   没来由的,肖诉今觉得她着急解释的样子真是可爱爆了,自己积压了一路的低落都因此被抛诸脑后。   “要是我难过……?”   周苓也顿了顿,“我的纸巾可能不够。”   她第一次领悟到徐芝芝准备大量纸巾是多么的有先见之明。   看,现在不就可以用上了。   “哈。”肖诉今牵唇微笑,“你怎么——这么——乖。”   “……”   可能是因为刚才想到了徐芝芝,现在听到这句一波三折的话,周苓也都能联想到如果是徐芝芝会怎么反应。   她肯定会一边嘤嘤嘤,一边怒吼。   ——我好心安慰你,你还调戏我?没天理啦!   “刚才那个人叫陈阳,也是福利院的,我们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班同学,初二的时候他辍学走了,婆婆还找了他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听说他在陵城,婆婆连夜赶过去,回来的时候,燎了一手水泡,据说是他不肯回来,拉扯的时候把开水浇到了她手上。   颖姐气得想哭,但又怕婆婆伤心,只能半夜跑到我屋里哭,结果还被婆婆听到了,最后三个人抱在一起哭得不成样子。   婆婆记性不好,我们都以为是因为年纪大了,直到有一天,她突然连颖姐都不认识了,那可是她的亲孙女。   去医院一查,老年痴呆,还挺严重。   三年前,颖姐突然打电话说婆婆不见了。原来是陈阳不知道听谁胡说福利院要拆了,政|府要给婆婆分一套房子,还有补偿金。   他可能是在社会上混得不好,就起了歪心思,想把婆婆骗走,等钱下来了再骗她签字,把钱和房子转给他。   因为发现得早,没出意外,婆婆虽然连人都不认得了,但还是坚持要原谅他,所以最后陈阳只是被拘留了几天就给放了。不过从那天以后,婆婆的老年痴呆就更严重了,她……连我也不认识。”   他在最后停顿的时候,明显哽咽了一声。低低的,像幼儿学步时的磕绊。   周苓也想起他和她说的,那个独独喜欢奥特曼的老小孩儿,为了买奥特曼,可以把自己走丢。单纯的苦难并不感人,真正戳中心脏的,是那个人曾经为福利院的孩子们撑起了一片天,而现在却把他们都忘了。   肖诉今停了几秒,开始说下一个故事主角。   “陈阳其实比我大两岁,是福利院里的小霸王。那些生病的孩子他不敢动,但对其他人就没什么忌惮了。   他觉得婆婆和颖姐对我有偏爱,所以有事没事就会找我茬。颖姐在的时候会护着我,但大多数时候她要上学,婆婆要管整个院的工作,顶多警告他,也管不了。   他喜欢把我关在一个废弃的柜子里,从外面锁上,我那时年纪小,根本打不开,只能等颖姐放学来找我。如果她那天有事不回家,我就会在里面待到晚饭时间。   最严重的一次是初二的时候,他骗我去教工电梯等他。然后把我推进去,抽走了钥匙。那种电梯一旦被拔了钥匙就会停止运行,漆黑一片,根本打不开,只能等第二天保安来开电梯才行。但要是那样的话,我早憋死了。”   周苓也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揪紧,几乎窒息,“然、然后呢?”   “还好那天云想在她妈妈办公室里写作业,回去的晚,下楼时听到了我拍电梯门的声音,让她妈妈找保安打开了电梯。我醒的时候在医院,医生说我可能患上了空间幽闭症。就是因为这事,婆婆才要惩罚陈阳,陈阳也才辍学逃走,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   “云想她妈妈……?”   “是学校老师,云想当时和我是同学,本来不熟,后来才认识。”   肖诉今口吻平淡,比起讲到婆婆时的哽咽,他对自己的过去反而有种事不关己的态度。要说还有什么别的情绪,那应该是——紧张。   对,他在紧张。   因为手指勾着塑料袋,所以摩挲时,塑料也会发出声响。   响声从他说自己被锁在柜子里开始,就没有停过。   许是公园里绿化做得好,即便那边的广场舞音乐震天响,这个角落也没有太大的杂音。反倒是因为有了衬托,让这边太过安静。   周苓也问了一句就敛声不语,垂眼盯着手里快化的甜筒,出神。   “想什么?”肖诉今回过头,看着她。   周苓也抬头,“想回去把这个扔他脸上。”   “陈阳?”   “嗯。”   “连赵心怡都打不过,你不怕了?”肖诉今可还记得那天女孩儿认认真真分析战斗力的模样。   周苓也当然思考过这个问题,“我知道。那学长,你打得过吧?”   肖诉今不置可否,“嗯。所以,你想我帮你打他?”   “可以吗?”女孩儿睁着大眼睛,哪怕灯光暗昧,也能看见她眼里的谨慎讨好。   “你为了帮我出气,然后让我帮你打他?你觉得,咱们最后谁欠谁?”肖诉今戳破她的好意,但不是出于嘲讽,他郑重地说,“周苓也,你怎么,不关心别的?”   周苓也承认自己就是为了哄他开心,不想让氛围太压抑,可她确实不知道她还应该关心什么别的。   “关心什么?”   肖诉今绷紧唇线,深色的瞳孔几乎融进夜色,带了些审视意味,想要从她脸上搛出几分真诚、几分虚伪。几秒后,他放弃了,因为他看不见任何东西。   哪怕同情。   “你刚才听到那些人说的了,福利院出来的孩子,没几个是好的。在遇见你之前,我会抽烟喝酒打架,坏孩子经常干的事我几乎都干过。以后走上社会,我也背负这样的印象。我们是注定了,落后于起跑线的一群人。”   可你不一样,你生在罗马。   一个多月前,周苓也觉得肖诉今的温柔透着古怪,一切恰到好处,如海市幻梦。那时,钟声告诉她,这个优秀到看起来完美无瑕的人,骨子里透着自卑。   她现在懂了。   他总能察觉到别人的注视,因为他时刻在意被人关注的印象。   他随时温柔谦和,因为他既想掩盖自己的过去,又想营造一片未来,一个光明灿烂、和过去一刀两断的未来。   周苓也很难体味一个人背负这样的情绪是如何成长的。   但她能从他的话音、他的眼神、他的呼吸里看出,他自卑自损、焦灼焦虑、不安不甘。   周苓也的眼中确实没有太多情绪,除了——心疼。   “学长,你知道有部电影就叫《遇见你之前》吗?遇见你之前,一切都那么糟糕,甚至遇见你时,也没有改变,只有遇见你之后,生活才天差地别。”   肖诉今很少看电影,因为紧张不安,他的反应变得迟钝。   “没看过,要不我回去就看?”   “……你随意。”周苓也有些心虚,因为这是个爱情电影,刚才不小心就脱口而出了,收都收不回来。   “学长,”周苓也将融化的甜筒用纸包好丢进垃圾桶,然后把剩下半包餐巾纸递给肖诉今,“要不,你哭出来?就是纸可能真的不够。”   肖诉今气笑了,“为什么?”   “哭出来舒服点。”   “我现在看起来很不舒服?”   周苓也不回答,算是默认。   肖诉今一脸“不和你个小姑娘计较”的表情,“哭就不用了,小姑娘才想哭。怎么听个故事,眼睛都红了?”   “红了吗?”周苓也拿出手机,用前置摄像头看了看,“真的挺红哦。”   “嗤——。碰瓷啊?”明明是他瞎编的。   周苓也收回手机,小脑袋左看看右看看,做贼似的,肖诉今不知道还以为她终于想开了,准备对他上下其手呢。   “学长,我有点难过。所以——”   “你可不可以抱我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肖诉今:我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挑战,可以,请再来一点   周苓也:……   钟声:哎,请问大家有看见我那个上洗手间直接消失不见的闺蜜了吗? 第44章 头绳   肖诉今大脑嗡鸣几秒,然后会过意。   其实她真正想说的,不是我难过,可不可以过来抱抱我。   而是你看起来好难过,要我抱抱你吗?   她似是知晓他的怯弱,所以拒绝了从高位发出施舍,将选择权和主动权交到他手里。   周苓也站在长椅前,柔软长发披在肩胛两边,眉眼精致而璀璨,微弱灯光下,白得反光,却不刺目。   一秒——   两秒——   三秒——   ……   在她数到第二十八秒时,肖诉今站起身,颀长身量遮挡光线。   “别难过,小姑娘。”他压下音量,音质低哑。   随后躬下脊背,张开双臂将周苓也揽入怀中,对方柔软的发丝折在手背和腕骨,沙沙痒痒。他上次就发现,女孩儿身上有股好闻的花草香,具体说不出来是什么花草,但很独特,清雅温软,和她格外搭配。   两颗心脏高低错落,同时加速,宛如博弈。   肖诉今十分克制,几乎没用什么力度,手腕轻轻搭在她颈项后,身前也并没有贴近。真正能算是拥抱的,大概只有两颗毛茸茸的脑袋凑在一起,体温交织,呼吸相缠,又各自望着不同的方向。   可周苓也却快要窒息了,觉得电闪雷鸣,风雨如晦。   “嗡嗡嗡——”。   这时候,周苓也包里的手机闹腾起来。   “先接电话。”肖诉今松开手,转身看向远处的广场舞,说得跟接完电话继续似的。   周苓也“哦”了一声,摸出手机,看见来电显示才想起来,忘了和钟声说了。   果然,质问声接踵而来。   “妹妹,你人呢?我都快去厕所拿抄子捞你了。”钟声明显生气。   周苓也:“不好意思啊,我临时有点事,现在在外面的老年公园。”   “老年公园?你提前体验退休生活吗?哦,我知道了,你退休以后的生活里没有我!我心都碎了!”   “……”周苓也梗了梗,“那你要过来吗?”   问这句的时候,望远的肖诉今忽然收回视线,转身看她,眼神微妙。   她还叫谁来?   开party?   钟声也有点奇怪,换以前肯定二话不说杀到面前,抱着周苓也的胳膊哭哭啼啼。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像受人胁迫一样,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说:“那啥,我就不来了。我、我也临时有点事,你自己去玩吧,有什么有意思的记得和我分享,我下次再陪你一起去。哎,我打电话,你能不能安静点?”   最后一句明显不是对她说的。   电话里也传出一道清朗调笑的男音,“你不说你心碎了吗,赶紧打完,我看看能不能给你粘回去。”   “声声,你那边是还有人吗?”周苓也问。   “啊?有个服务员,搞业务呢。那你去玩吧,我挂了啊,拜拜。”   电话挂断。   “打完了?”肖诉今见缝插针问,“来不来?”   周苓也放着手机,“不来,她还有事。”   “哦——。”肖诉今拖长了调子,拿出一瓶水拧开,刚想和,偏头问周苓也,“喝水吗?”   周苓也吃了半个甜筒,刚好有点腻,但见瓶盖都开了,是对方准备要喝的,说了句“我自己拿”,就低下身去掏塑料袋里还剩的一瓶。   肖诉今将打开的那瓶递到她面前,语气温柔又莫名霸道,“就喝这。”   交给她后,自己提起另一瓶,拧开了咕嘟咕嘟灌了两口,杏核滚滚,软骨突兀。   周苓也小口小口地喝着,察觉两人间的空气流动太过缓慢,且逐渐浓稠,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一番举动有多惊世骇俗。   好、莽、撞。   他会误会吧?   周苓也低着下巴,偷偷觑他几眼,见对方神情如常,没什么变化,绷紧的心弦缓缓松懈。   “学妹。”   结果随着这一声又给绷紧了。   肖诉今对人的反应很敏感,很好奇她干嘛像小兔子受了惊吓一样,就问:“想什么呢?”   “……没什么。”   “算了。”还好他并不执着于这个问题,将塑料袋扔进垃圾桶,一手拎着瓶颈,一手插着兜,眼角眉梢有股说不清的缱绻。   “要去江滩吗?”   --   一刻钟后,他们搭地铁去了江滩。   不是节假日,江滩的人流不算特别壮观,但也不少。   因为今天有无人机表演。   似乎是一个女孩儿过生日,男朋友花钱请了专门的人员为她表演。   满江水都映着隔江大厦的霓虹灯光以及江上游轮的挂灯,灯火辉煌。无人机飞在半空,灯光远不及其他,却是最吸引人的所在。   肖诉今看着女孩儿一眼不错地望着无人机,轻笑问:“有那么好看?”   “还行。”周苓也披着头发,被汹涌的江风撩得凌乱翻飞,不停用手拂开飘到脸边的发丝,但都无济于事。   然后就听旁边传来一句“你等我一下”。   肖诉今钻入人海,两分钟后回来,靠在她身后,说:“别动,技术不好。”   她随即感觉到,对方修长微凉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梭,极为生疏地拢起长发,指尖将松散在外的勾起来并在一处。用手心抚摸了几下,最后绕上一根细细的头绳。   周苓也下意识想抬手摸一摸,被他打住。   “先别动,让我看看怎么样。”   桃花眼光亮夺目,眼神仿佛在欣赏一件出自他手的艺术品。   可惜最后他眼里的光黯然消逝,取而代之是不解,“感觉,不怎么好看。”   女孩儿都对“不好看”三个字过敏,周苓也抬手,“那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一个大男生,活了二十年,刘海过眉的情况都屈指可数,何况给人扎头发。   周苓也表示谅解。   可是肖诉今自己不能理解,并且表现出极强的胜负心理,赶在周苓也动手之前绕到她身后,拨下头绳,踌躇满志地说:“我再试试,这次一定可以,不行的话,我就……”   “你就?”   “我就再试一次。”   周苓也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她感受到他话里的少年气,忍不住轻声笑了两声。   男人至死是少年,更别说他刚脱离少年之年不久,还未真正步入社会,成为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   算是放任对方对自己头发胡作非为,反正这么黑也没人能看见。周苓也迎面望着隔江大厦,楼身屏幕是一副一副次第交替的手绘画,亲情、友情、爱情各样题材都有。   “学长,你头绳从哪儿得来的?”   肖诉今沉迷于攻克束发这一技术难题,回答有些心不在焉,嗓音是一贯的温雅,“找人借的。”   “女孩儿吗?”   “不是,她男朋友。”   “啊?”周苓也意外,“为什么?”   肖诉今很快又绑好一次,绕到前面来看,睫羽低垂,视线集中,给周苓也带来一层紧张淋漓之感。   “一个合格的男朋友,手上都会有一根头绳。”   以备不时之需。   周苓也“哦”了一声,“那他应该合格了吧?”   肖诉今再次以失败告终,打算趁着女孩儿没反应过来,悄悄再试一次。或许是急于摆脱福利院带来的阴影,他从小就要求自己将一切事情做到最好,让自己看起来和普通人一样。   这也是陈阳针对他的另一个原因。   太过平庸堕落的人,是见不得笨鸟先飞的,更别说是一个本就聪慧明练的孩子。   “如果是我,我会给他满分。因为他一手套了一个,兜里还装了一盒。”   男朋友这项职业,还挺卷。   周苓也由衷钦佩,高度评价“厉害”二字。   在肖诉今连续三次对自己的技术表示不满意后,她终于选择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肖诉今看起来还挺灰心丧气的。   但周苓也也不能让他买个假头回寝室自己练,这样的话,李清扬很有可能找上门求她收回成命。   “哇——!”   “好浪漫啊!”   “当众求婚哎!”   “快看,那是流星吗?”   “啊,不是吧,天文台没说今晚有流星啊?”   “真的是流星,快许愿啊!”   江堤上的人群忽然爆发一阵惊叫,继而人海涌动。   周苓也被推着摇摇晃晃,挪了一截距离。   “抓着我。”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到她面前,肖诉今与她并肩站在一处,用身体隔开奔涌的人流。   周苓也握住那只手的同时,被他带着往前走了几步,几乎贴在他的胸膛上。而在她原先站的位子,人群乌泱泱往前去,说是前面求婚的准新郎正在派发见证小礼品。   “看见流星不许愿,还看什么?”肖诉今叠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力道不轻不重。   周苓也摸了摸被敲到的地方,理不直气不壮地说:“许愿又不科学。”   “听话,试试吧,小姑娘。”肖诉今一副对她没辙的口吻。   他们之间,真的好像跨过了一道隔阂,触碰到了对方的心跳。   “……那我试试,你也许个愿?”   “嗯。”   两人一道望着天空稍瞬即逝的流星闭眼,一分钟后又睁开。   背景声吵闹喧哗,他们不得不凑近了距离,彼此交融呼吸。   就像书中所写,“传说在北极的人因为天寒地冻,一开口说话就结成冰雪,对方听不见,只好回家慢慢地烤来听。”   而他们用呼吸在烤。   周苓也说:“学长,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肖诉今从鼻腔里“嗯”了声,想起她可能听不清,张唇说:“所以呢?”   “可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许了什么愿。”周苓也提高音量,沉吟片刻,“我希望你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成为自己唯一的光。”   她素来文雅安静,鲜少这样急声利气地说话,所以挣得脸颊泛出薄薄的嫣红,艳若桃李。独独表情携带着款款谨慎、点点小心,仿佛一片撑满了弓的羽毛,把握不住,她就要飘走了。   肖诉今握住了她。   他勾起嘴角,缓缓启唇,说:“我听到了。如你所愿。”   他想过她知道真相后会转身离去,会愈行愈远,会有所顾虑……   但只要她没放弃。   他就会拼尽全力,成为她的光。   他不要成为自己的光,他要成为她的光!   肖诉今看见女孩儿发自肺腑地笑了,喜上眉梢,如昙花盛放又定格在这一刹那,仿佛她得到了最重要的承诺。   那一瞬间,他多想告诉她,他的愿望是什么。   他想要。   ——在兜里揣一整盒的头绳。   ——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   ps:   .传说在北极的人因为天寒地冻,一开口说话就结成冰雪,对方听不见,只好回家慢慢地烤来听。——林清玄   .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鲁迅   .合格男友和头绳这梗源于网络 第45章 晚安   当晚几乎是踩着锁楼的时间回寝室的,周苓也还和宿管阿姨撞了个正着。宿管阿姨两眼泛红,眼皮有些肿,招呼周苓也进门的时候气若游丝,给周苓也吓得一机灵。   “阿姨你怎么了?”   她翻出校医院的急救电话,准备拨通。   “唉——。”宿管阿姨长叹一声,摆摆手,倔强又虚弱地说,“没事,就是刚才看见男女主表白,有点感动。你知道吧,阿姨年纪大了,受不住这些啊。”   “……”   “哎,你那对象还没走呢?”阿姨扒拉着铁栅门,手从缝隙里指着个方向,心思拐了山路十八个弯。今晚这对要不表白,她晚上做梦都叹气。   周苓也狐疑看过去,肖诉今站在一棵香樟树下,广展的树冠铺开一大片阴影,他身量高,几截横生的树枝就快抵着他头顶,幸好他没动。   看见她望过来,肖诉今弯弯眼角,指尖勾出手机,低头连贯流畅地点了几下,然后扬了扬手机,屏幕白亮,映着绿色的聊天气泡。   网络传达有一两秒的延迟,在迟到的时间里,周苓也猜测着他想说什么。   也许是谢谢她今晚的开导。   也可能是为打扰她和钟声吃饭而抱歉。   要么就是她忘了感谢他再次出手帮助而揶揄。   薄薄的机身就捏在她手中,震动顺着血管传到心脏的脉搏。她抬起手,点进私聊页面。   他说——   晚安。   周苓也愣了几秒,也回了“晚安”两字,“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没再出现,但他一定看见了消息,因为他们就在彼此眼前。   肖诉今转身往回走,穿过斑驳的树影、光线,消失在转角。   “唉,现在的小年轻啊,就是这么难舍难分。人都走了,还不上楼呢?”然而宿管阿姨没一点嫌弃的表情,甚至还想来盘瓜子。   周苓也冲她羞赧地笑了笑,忽然不想纠正她之前的那句话了。   指针走入新的86400秒,凌晨一点还差两分钟的时候,肖诉今特别关注的提醒声乍然登场。   某位小姑娘还在发朋友圈。   “只是一不小心答应了,   替沉睡的麦子,   守一夜的月亮。   从此夜夜赴荒原,   夜夜盼无云,   无人知我心中龉龊,   误我爱星辰。”   他落指点了个赞,发现一颗红心实在直接。   找到置顶的那个头像,点进聊天页面。   肖诉今:[这么晚还不睡?]   肖诉今:[失眠?]   备注下立即跳出“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他等着。   周苓也:[有点。]   周苓也:[在看明天的剧本,感觉有点难。]   肖诉今:[哪里难了?]   虽然之前因为赵心怡耽误了很多时间,现在的拍摄也已经超过原定日期,但因为前几周时间抓得紧,周六基本就收个尾就结束了,压根没几场戏。   拍了快一个月的人,怎么可能因为最后几场戏犯愁。   等了片刻都没有消息过来,肖诉今怀疑她已经睡着了,不禁想她有没有老实回床上去睡。   谁知一行字又蹦了出来。   周苓也:[你的戏。]   周苓也:[很难。]   还配了个猫猫发愁的表情包。   肖诉今心下微动,轻慢地扯出个笑音。   李清扬是个夜猫子,凌晨打游戏是常态。刚刚赢了一局,心情雀跃,摘了耳机听到这声笑,回头趴在游戏椅背上,压低声音调侃。   “这么晚还和人聊天?谁啊?”   肖诉今头也没回,“少管。”   “切。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学妹呗。”李清扬起身,“拉着人家美少女熬夜,回头要是黑眼圈或者冒痘痘了,看人家不锤死你。”   “……”   肖诉今愣了几拍,感觉他说得有道理。   在刚发出去的消息下面追了一条。   肖诉今:[为我担心?]   肖诉今:[别想了,快睡吧,明天再说。]   周苓也:[哦。]   周苓也:[那你还不睡吗?]   肖诉今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电脑屏幕上暂停的电影画面,进度条过半,他也大致猜到了剧情,就是还不知道结局如何,他不喜欢提前用搜索引擎预知答案。   不知道对方看见照片时是何表情,她安静了好一会儿,慢腾腾地发了个猫猫晚安的表情来,然后就真像去睡了。   更有可能是害羞,装睡。   李清扬关了灯出来,激荡的情绪逐渐冷静。看见肖诉今捏着手机笑得春风荡漾,忍不住过去偷看了一眼,然后就后悔了。   “我真的,我不该看的。你看看你个狗逼说的都是些什么骚话?”   肖诉今在黑暗里摁了一把他的脑袋,不客气地说:“今天状态不错啊,要不我回头……”   “别别别,哥,你是我亲哥,我错了。”李清扬对他没防备,不少丢人屁事都捏在他手里,一威胁立马就怂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们说话声音低,但还是影响到了另外两个室友,纷纷在床上翻动以示抗|议。   肖诉今望着窗外看了几秒,可能是光污染比较严重,天色看起来和拂晓一般。他松开李清扬,抬手打了行字发给他。   “可以。”   “明天帮我送点东西过来。”   --   翌日,周苓也照例和徐芝芝一起去吃早饭。   最后一天了,徐芝芝难免激动,想到拍完后的杀青聚餐,恨不得直接把时间拨到那一天去。她想想就觉得后悔,自己现在也算项目组的正式成员了,但她硬生生和破冰仪式错过。人际交往就算了,像她这种小太阳,走到哪儿都能很快和人混熟。   她在意的是那一顿免费晚餐!   “不知道能不能补给我,伤心。”   “你还有伤心的时候?”刘臣雨恰好也来吃早饭,就端着餐盘坐过来,“难得啊难得。”   徐芝芝包子都啃不下了,雄赳赳气昂昂地叉腰,“部长你对我有偏见。”   “我对你能有什么偏见?”刘臣雨反问,“是你对我有偏见吧?”   “我什么时候对你有偏见了?”   “你上次还说我活该单身,这不是歧视单身男同胞吗?”刘臣雨乐悠悠笑着。   “……”   徐芝芝一下语塞,理直气壮,“我那是歧视单身男同胞吗?我那是单纯歧视你啊!”   “嘿。”刘臣雨刚拿起的筷子就拍回餐盘上了,气笑了,“你还挺实诚啊。怎么说我现在还是部长,你这么不尊重你的上级吗?”   周苓也看两人拌嘴越吵越凶,出声叫住徐芝芝。   “芝芝,快吃吧。”   徐芝芝“哦”了一声,丢了个“我是给我女神面子才不和你吵”的眼神过去,想想还是不解气,小声嘟囔着:“官僚主义。”   这是赤|裸裸的职场霸凌!   她气死了。   刘臣雨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还挺喜欢和这个小丫头拌嘴,觉得对方生气特好玩,揍他的时候贼有劲儿,但对方每次都像浑身带刺似的,最后把他也扎得火大。   考虑到一会儿还要去拍摄,他暂时压下心火,瞪徐芝芝一眼,继续吃饭。   岂料徐芝芝摆出一副“我都忍气吞声了你还得寸进尺你是不是男人啊”的架势,转头委屈巴巴地和周苓也抱怨:“呜呜呜,部长凶我。”   刘臣雨:“……”   ???   谁凶谁?   江城大学毕业季基本在六月底,每年从五月的尾巴梢上开始,陆陆续续有撑着全套学士服和学士帽的毕业生,稀稀拉拉缀在校园各处,和他们请的摄影师展开一张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据说每年还能闹出几起幺蛾子,要到学校保卫处评论说理,保安大叔们对此不胜头疼。那段时间里,但凡看见学士服和摄影机同时出现,就是端着饭碗也能田径三项避开。   今天拍摄地点在学校北门,出镜人员一律毕业标配。   周苓也和徐芝芝紧赶慢赶,好在没迟到,徐芝芝手里还端着半杯被刘臣雨气得没喝完的豆浆,小嘴叭叭不停。   “你说他怎么那么气人啊?一天天的老找我茬?”   学士帽就是头顶一片瓦,跟清朝的大旗头有异曲同工之妙,一个横着躺,一个竖着放,走起路来还是有影响。徐芝芝就见不得她女神谨小慎微的样子,帮她抱了一路。   她余怒未消,豆浆也喝不下去了,深深为自己糟蹋粮食忏悔,走过去一把丢进了垃圾桶。碰了巧,校门口的保安大叔也过来倒隔夜的老茶叶,手还没收回,抬头瞥了她一眼,视线缓缓集中到她怀里的学士帽上。   张口就是一句国粹,“卧|槽?”语气活似见了慈禧老佛爷。“老佛爷”还没等他请安呢,大叔茶叶也不管倒没倒干净,一溜烟飚回值班室,大惊失色说,“天塌了,今年毕业季提前了。还喝茶,赶紧去买点润喉糖吧,不然给人劝架,喉咙管能冒烟当柴烧了。”   那么几个眨眼的功夫,值班室里风声鹤唳、如临大敌。   徐芝芝傻眼半天,僵硬回头,冲周苓也来一句,“大清是亡了吧?”   周苓也:“?”   “怎么一种皇帝刚退位,侍卫准备逃出宫的感觉?”   “……”   那篇推文阅读量破十万加这事儿昨晚就在项目组的大群里传开了,以前吹水的一群人看见顶了校宣传部头衔的人,就要滔滔不绝夸上一遍,从文字排版吹到Ps技术,搞的其他人都不太好意思,毕竟群里真正参与了那篇推文制作的,就徐芝芝一个。   于是他们集体把徐芝芝贡献出来了。   这不,火力就从线上蔓延到线下了,可谓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彩虹屁,商业互吹都不存在。一群人围着徐芝芝,夸得她晕头晃脑、飘飘欲仙。   “其实也没啥技术含量,真的,全靠组里的俊男靓女撑着。”徐芝芝再顽强的虚荣心也招架不住了,开始与有荣焉式发言。   周苓也拿回了学士帽,发现有点被压塌了,站在一边整理。远远地,她看见肖诉今骑着个校园单车过来,白体恤、白运动裤,风吹开衬衫外衣边角,化不开的清爽少年气。   显然他也看到周苓也,松开一只手招两招,没着急锁车。   周苓也抱着学士帽小跑过去,“学长?”   她刚想问你没穿学士服啊?想起剧本里的梁燕声比她小一届。   肖诉今也还没到毕业季,学士服的边角料都碰不到。所以,她是他们之间,先一个体验学士服的人。   “这衣服怪丑的。”肖诉今漂亮的桃花眼皱起个不满的弧度,很快化开,“不过你穿得挺好看。”   有种不遗余力夸她好看的意思在里头。   周苓也不大耐受,指指旁边道具组以备不时之需的服装,“还有多的,学长要不要试试?”   不过定服装的老师应该没把肖诉今这个高个子算进去,衣服的尺寸怕是不符合,穿上去有贻笑大方的危险。   肖诉今抬眼睨向窝在包装袋里的黑色学士服,只有帽兜露出或粉或蓝的花纹,果断否决。   “不了,丑。”   他还没到可以贬低自己形象的时候。   周苓也没想到他还挺有偶像包袱,真怕他万一就此留下心理阴影,明年毕业照都摆烂,真心实意地劝他:“也没有那么丑,你穿上应该会好看的。”   弄不清肖诉今是故意装糊涂还是无心之言,手肘撑着车头,半只手搭在把手上,清瘦纤薄的肌理线条裹出腕骨轮廓,语调松懒轻和。   “是嘛?”   “那你明年来验证一下?”   来看我毕业啊。   小姑娘。   他在心里说。   作者有话要说:   PS:   .只是一不小心答应了,   替沉睡的麦子,   守一夜的月亮。   从此夜夜赴荒原,   夜夜盼无云,   无人知我心中龉龊,   误我爱星辰   ——李雪琴   .拒绝在寝室半夜不睡觉和人讲话,会被室友暗鲨!!!   ---------   忽然想起来,营养液和雷的一键感谢是系统默认上一章和本章首次创建的时间内的,这一本已经全文存稿了,所以后面大家看不到[苦笑.jpg]   所以手动补一下   感谢!!!   小鱼爱吃胡萝卜扔了1个地雷   酌酒一杯扔了1个火箭炮   酌酒一杯扔了1个火箭炮   读者“哈呀”,灌溉营养液 +2 2022-11-11 22:59:31   读者“哈呀”,灌溉营养液 +3 2022-11-09 22:19:14   读者“哈呀”,灌溉营养液 +2 2022-11-06 20:26:06   读者“哈呀”,灌溉营养液 +3 2022-11-02 17:00:09   没错,后台复制的   谢谢 第46章 杀青   最后一天拍摄进度所剩不多。   日过林梢时,秦霜提起扩音喇叭喊下最后一声“咔”,拍摄现场登时沸腾,好几个胡闹惯了的男生三五成群,围着秦霜开始插科打诨,没几分钟就传来秦霜含笑的骂声以及惨叫的男音。   进入五月,太阳直射点偏向北回归线,江城的温度一日日热起来,空气里都有一股草木暴晒的味道,清香,干燥。   周苓也天生冷白皮,但却不太耐晒,就拍了一场戏,额头晒出密密匝匝的细汗,挂在浅浅的绒毛尖上,被徐芝芝叫过去时,穿过叶片缝隙的光影,整个人熠熠生辉。   “快擦擦,满头大汗的。”   徐芝芝采购的纸巾还剩了不少,索性一人发一些都分干净了。她抽出湿巾,踮起脚给周苓也擦额间和脖颈上的汗,眼睛无意瞥见一群人过来,才想起来。   “另一组上周就拍完了,今天过来一起拍杀青合照。但我感觉欣姐是来问什么时候吃杀青宴的,瞧瞧这气势。”   北校门进去的主干道连接梧桐大道,两旁除了栽种香樟和玉兰,最多的就是梧桐树。   谢杏欣举着个粉色迷你电风扇,长发用鲨鱼夹夹在脑后,背包和水壶都给于尧拎着,目标明确地直冲刘臣雨过来。   刘臣雨背后一凉,扭头看了看,往徐芝芝身边躲。   徐芝芝没客气地亮嗓:“欣姐,这儿!”   “哎徐芝芝你干嘛,火上浇油是不是?”刘臣雨急得手忙脚乱,一把从后捂住徐芝芝的嘴,低头对她说,“我要被你害死了。”   徐芝芝“呜呜呜”了半天,包子脸蛋憋得通红,白眼一翻,使劲踩了刘臣雨一脚,扒开他的手,气得冒火,“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绑架啊,我这么一个妙龄美少女。”   其实也用不着徐芝芝那一嗓子,谢杏欣早锁定了刘臣雨,以防他跑了,还叫人到另一边路上去堵他。   刘臣雨也是有点智慧,知道跑不出去,干脆混在人堆里,可惜碰上了徐芝芝,暴露更快。   “哎哟,至于吗,绑架都出来了?”谢杏欣仰头笑个不停,目光在他们俩身上来回跳。   徐芝芝神经粗,没回过味儿来,有仇报仇地拧了刘臣雨胳膊,用正义口吻说:“就是,至于吗?”   刘臣雨是典型的书生面相,压根招架不住徐芝芝这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嗷嗷惨叫。   “真疼啊?”徐芝芝被他的反应吓了一机灵,赶紧松开手,给他揉揉胳膊。手刚碰到,刘臣雨就弹了一下,又怨又笑地嗤了一声。   “你能不能轻点?我寻思我这段时间也没怎么着你啊,你搞得跟我苦大仇深似的。”   “你还说跟我没仇,你最近就是挑我刺儿。”   徐芝芝气得脸颊鼓鼓,也不帮他揉了,一拍手,离他两尺远,活怕他碰瓷赖上人。   “行了啊,别转移话题。”谢杏欣怎么看不出这就是刘臣雨故意在演他们,正色喝止两人的闹剧,狼外婆一样地笑起来,冲刘臣雨说。   “上次你说要问问霜姐,怎么样,杀青宴啥时候?”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刘臣雨唏嘘感叹。   “还没消息呢。要不,欣姐你自己去问问?”   “我不去。”谢杏欣瑟缩一下,“之前演太差,给霜姐骂了好几回。我现在看见她都怕,我才不去呢。”   “你叫尧哥去啊。”   “那不行,我怕他也挨骂。”谢杏欣说完,护短似的挡在于尧身前,仿佛她男朋友弱不禁风、一骂就倒似的。   于尧愣了愣,“嗯”出一声,抬手给女朋友捋了下乱发。   “所以,部长你就不该问这一句。”徐芝芝简直没眼看,“你应该舍生取义,牺牲小我,成就大我。”   刘臣雨一脸无言以对,心说你就巴不得吧。   躲来躲去也没意思,刘臣雨叹了口气,“那我再去问问。说好了啊,我要是回不来,徐芝芝你今晚等着,我做鬼都来找你。”   报仇。   然后悲壮地走了。   徐芝芝浑然不怕,“得了吧,被鬼差叉回去还差不多。”   几个人凑在一起说说笑笑,谢杏欣发现周苓也抱着瓶矿泉水发呆,鼻尖还挂着点亮闪闪的水珠,萌得不行,差点动手掐她一把。   “小周学妹怎么有点呆啊?”   听到称呼,周苓也回过神,眨眨眼皮。   徐芝芝抢先回答,“她就这样,出戏比较慢,经常拍完就发呆,过会儿就好了。”   “哦,这样啊,难怪演那么好。”谢杏欣不得不感叹一句这就是天赋使然,旋即又想起组里另一位靠天赋大杀四方的神人,眼睛到处逡巡一通,“还有那谁,肖大院草呢?”   徐芝芝:“刚刚还在的。”   几人闲的无事,都转着脖子四处找。   就像徐芝芝说的,周苓也出戏慢,现在脑袋还有点发懵,动作比其他人迟钝几分。听到徐芝芝说“在哪儿”,她顺着方向看过去,才注意到不远处梧桐树下还站了两个人。   肖诉今身姿颀长,气质卓然,无论何处都仿若鹤立鸡群。他背着身,可能是气温升高,脱了外套,就穿了一件薄薄的白体恤,露出顶上几截脊骨的清瘦轮廓。外套搭在臂弯里,手臂肌理线条流畅优越。   云想斜站在他对面,扬了扬波浪卷长发,还是热,一边抬手挽起来,一边神情严肃地和他说话。   忽然起了阵风,吹得树叶婆娑沙响,肖诉今头颅下垂,靠近几分,云想扎好头发,也仰起头。   他们之间有一种不同其他的气场,私密,又旷达。模棱两可,近乎暧昧。   所以靠近的人都自觉走远几步,生怕听了不该听的。   周苓也呼吸一紧,像是缺血而陷入空白的大脑慢慢重启,一股微妙的情绪一点点渲染弥漫。   肖诉今似乎察觉到视线,转身看过来,和女孩儿将要收回的目光擦过。云想还在说话,他却没理会,朝周苓也挥了挥手,眉眼缱绻。   像在说——   怎么了?   周苓也耳尖滚烫,下意识捏了一下,堵塞的血液恢复流通,速度很快。   她收回视线,一知半解听着徐芝芝说话,在心底数了60秒,悄悄用余光往梧桐树下看去。   他正从外套衣兜里捞出手机,和云想说了一声,到一边去接通。单手撑着护栏,上身半躬,另一只手拎着单薄的外套,露出修长紧实的手腕。   皙白腕骨上,挂了一只用黑绳穿三颗烤瓷猫咪头珠子的手链。   黑白两色碰撞,格外惹眼。   他戴上了。   --   刘臣雨顶着一脑袋愁云惨淡回来,对上一双双饱含期待的小眼神,差点没厥过去,“霜姐说,下周末晚。”   徐芝芝:“吃什么?”   “没定。”刘臣雨捕捉到徐芝芝脸上毫不遮掩的失望,气得想笑,一把拎起徐芝芝一侧的马尾辫,“有没有良心,我都冒着杀头的风险去问了,你还挺失望?”   徐芝芝理所应当,“那不然呢?又不是我让你去的。”   “……也有你的份。”刘臣雨恐吓般的轻轻拉了一下她的头发。   徐芝芝发量不少,平时是朵快乐的小向日葵,没什么烦恼,不存在脱发危机,所以头发多得必须扎双马尾。但她发质很好,乌黑油亮,像密实丝滑的绸缎,刘臣雨手指刚碰到就有这样的感觉。   被拽了下发辫,徐芝芝脑袋一歪,两手抓着自己的鞭子,向周苓也堂而皇之打小报告。   “苓也,部长报复人。不能因为我刚才打了他,他就扯我头发呀。冤冤相报,他是小学鸡吗?”   后面的话完全是对刘臣雨说的。   不过还没等周苓也出声,秦霜就提着扩音喇叭招呼人去拍合照。   徐芝芝迅速抽回头发,想趁其不备,报复回来,没想到刘臣雨反应更快,最后演变成追着刘臣雨满大街喊打喊杀。   合照站位有一定顺序,前两排是演员组,后几排是拍摄组和后勤组,几位主演被簇拥在C位。   “小周学妹,你站这里。”谢杏欣指着自己旁边的位子,向周苓也招手。   周苓也小心过去,探了探脖子看向另一侧,没看见肖诉今的影子。正觉得奇怪,就听于尧说:“肖诉今好像有点事,还没回来。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整个项目组几十号人,不可能在太阳下等他,错过就没机会了。   周苓也不免紧张,拿出手机,犹豫着是发消息还是直接打电话。   想想还是打电话更快,结果刚调出拨号盘,旁边传来一声低和男音,“借过一下,谢谢。”   她猛地转过头,看见肖诉今蹭着人群过来。外套抓在手里,眼皮上沾了点汗珠,眉眼璀璨。   肖诉今挤到她旁边,抱歉地对旁边同学说了几声,这才站进队伍里。高挑身形拉出的阴影罩在女孩儿身上,有种难舍难分的旖旎。   “抱歉,刚才有点事去了。”他垂下头,压低声音说话。   周苓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解释,但自己心里确实有只快乐的小麻雀跳上蹦下,轻轻软软地“嗯”了一声。   “快点,太阳这么大,再不好就不照了。”哪怕到了最后一刻,秦霜依旧威若雷霆。   可能是被她的气势给吓得,还没站位的人慌了,一心卡进来。   肖诉今比较淡定,抬手遮着眼皮望了望天,说一句“太阳还挺大”,然后压着锋利的下颚,有意无意地问周苓也,“热不热,脸这么红?”   “啊?”恰好旁边的人比较吵,周苓也没听清,偏头看他。结果两边的人多了起来,开始往中间挤,力度过大,两人被顶着挪移,周苓也一下就扑进了肖诉今怀里。   隔着轻薄的短袖布料,胸膛坚硬的质感触手可知,尤其微凉的体温如附骨之蛆,缠着指尖便挥之不去。   周苓也自觉尴尬,弱声说:“不好意思,学长,我……”   又是一阵推搡,她踉跄两步。   很快,一只稍凉的手掌扣上她的后腰,指腹隔着衣料贴上肌肤,她本能地瑟缩一下。   然后她听见头顶落下来对方略重的呼吸声,还“啧”了一声。   “要完。”   这一句不知道是谁对说的,但后一句很明确。   他说。   “周苓也,拍完之后。”   “你别急着走,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肖诉今: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 第47章 送花   合照结束于十一点半,秦霜吩咐摄影组和后勤组的人把器材还回去。   徐芝芝正和刘臣雨怄气,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拆了一侧发辫重新束好,不时用眼神剐着刘臣雨。   刘臣雨被她剐得没脾气,自动忽略。   “苓也,等会儿吃什么呀?要不我们出去吃吧,这个时间人还不多?”徐芝芝正要去扫一辆校园单车,她今天被气得不轻,必须好好干饭恢复元气。   “你先去吧,我还有点事要办。”周苓也回答得有点心虚,白嫩脸蛋漾开浅浅的红漪,好在江城的初夏温度灼热,大家或多或少都沾了点热红,没有人发现她在掩耳盗铃。   徐芝芝利落扫码解锁单车,“那好吧,你也快点回去,外面热死了。”   “好。”   她们刚说完话,刘臣雨就往这边来,那架势就是要拖徐芝芝去劳动。徐芝芝的聪明劲儿一下就显现出来了,愣是将单车踩出了小电驴的威风。   路过刘臣雨时还“略略略”了几声。   “明明比我还歹毒。”刘臣雨气得发笑,无奈地叹口气,只能自己将剩下的两包器材扛去器材室。   周苓也站在梧桐树下等了几分钟,然后看见肖诉今从门禁外进来,手里捏了把富贵过了头的花束。他脸色不太好,瞳仁漆黑,唇线紧绷,手指掐着花茎包装纸,“滋啦”声不断。   “学长。”   肖诉今走过来,恰好站在光影之下,金闪闪的光点落在头顶和骨肉匀亭的脸颊上,眼皮不深不浅,撒了层细碎的金粉。   他“嗯”了一声,睫毛垂落,蹙眉看着手里那束花,一脸复杂。另一只手蜷了又展,展了又蜷,来回几次,破釜沉舟似的递出去。   “听说杀青都要送花,所以找人给你带了一束,恭喜顺利杀青。”   周苓也有些意外,愣了一会儿没接。   不料对方又误会了,“这玩意儿确实挺丑。”   所以不接也没关系。   换了他,他也不愿要。   都怪李清扬那傻|逼。   “不是。”周苓也赶在他收回手前接过花,抱在怀里,也没故作热情去闻,“没想到你会送我花,有点意外。谢谢学长,我很喜欢。”   女孩儿双眸明亮,如含秋水,纯得跟水晶雕出来似的,能直接戳进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雨过天晴。   肖诉今拎着外套,动作随意,表情也带着几分悠闲,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紧接着欲盖弥彰般的清清嗓子,抬指抹了下唇沿,放下时,唇角高挂。   “喜欢就好。”   他像是想到什么,神情突然陷入久久的凝滞,视线贴上那束花,哑口无言,嘴角还有点抽搐。   用徐芝芝的话来说就是——   像吃了苍蝇。   我可能有病。   真|他|妈可惜。   三选其一,也可能同时出现。   就在这时,周苓也的手|机|铃|声响了,是钟声给她订的花到了,让她去校门口拿一下。   “学长,你可以等我一下吗?”她抬头望着肖诉今,眼里有些隐隐的期待。   “行。”   周苓也一路小跑去校门外,很快又回来,怀里多了一捧白绿淡雅的鲜切花,更加衬得另一束像暴发户,土的要死。   她注意到肖诉今黯淡的眸光,看了看他腕骨上松散圈挂的手链,咬了下唇,抬手将花店附赠的贺卡抽出来,把花塞进肖诉今手里。   “也恭喜学长顺利杀青,这是送你的花。”   林稍一直吹拂的风声戛然停止,女孩儿轻软恬然的话音全化在空气里,一瞬间,如野火燎原,如星辰散海。肖诉今站在她面前,被整个世界迎面拥抱。   他从没想过,有人会送给他花。   而眼前这个人,她叫周苓也。   她是他从电梯的幽闭空间打开后第一个清醒见着的人。   她是那个会送她烤瓷猫咪头手链的人。   她是唯一一个将摒弃同情和怜悯,为他向流星许愿的人。   在186秒前被他放弃的计划,在这一刻填满了心脏的每一次跳动。   “周苓也,我……”   “嗡嗡嗡——”天不作美,他刚说几个字,周苓也的手机就又响起来。   周苓也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周燕来,迟疑两秒,挂断。   但很快,再次打来。   “你先接。”肖诉今扣紧指节,偏头看向一边。   周苓也只好接通电话。   ——现在?   ——能不能不来啊?   ——可是我现在不想出去。   ——哦。那你等我一会儿。   挂断电话。   “我哥……让我出去吃饭。学长,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说完话的同时,天空炸出一声闷雷,吓了人一跳。   晴日惊雷,不是好兆头。   肖诉今不明白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迷信。   “没什么,只是想说——”   “谢谢。对,谢谢你的花,我很——喜欢。”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将“喜欢”两个字咬得很重。   周苓也倏然抬头,发现他的眼仁灿烂夺目,糅了万千星光。   那种暴烈到窒息的视觉亲吻感如海水般裹挟上来。   “不用谢。”她顿了顿,“没有别的话,我就要走了。”   周苓也从来不是个直觉精准的人,从小到大,蒙的题一次也没对过。钟声说她运气不好,她则清楚那是因为自己会不由自主将问题导向错误的倾向,所以她不相信自己的直觉,而是相信更真切的现实。   就比如现在。   如果肖诉今对她眨眨眼睛,她会选择留下。   如果肖诉今摇头,她会离开。   她没有任何一次像现在这样,渴望人的生理本能始终步调一致。   然而然而。   肖诉今轻描淡写地笑笑,抬手帮她勾开吹乱的发丝,低音缱绻。   “去吧。”   无端的,周苓也心底烧起一股怒火。   “哦,那我走了。”然后头也不回就走向大门,步伐奇快。   几乎在她出校门的同一时间,李清扬从另一条路上钻出来,撞了一下肖诉今的肩膀,不着调地打趣,“怎么样,还行吧?”   肖诉今讷讷转过脖颈,放下花,“行,怎么不行?”   接着一胳膊勒住李清扬的脖子,恶狠狠地说,“我他妈是瞎了眼,竟然相信你的畸形审美。我让你给我带束店里最好看的话,你|他|妈给我带的什么辣眼睛东西?!”   肖诉今平时为了保持形象,脏话都没冒一个,这下全用在李清扬身上了,李清扬当场明白这事儿的严重性,心里那点自信在诧异中七零八散。   “那我也不知道你要用这花表……”   “白”字还没蹦出来,直接胎死腹中。   肖诉今一把捂住他的嘴,恨不得给他舌头拔了,紧张地看向校门外和四周,确认没有周苓也的熟人才松口气。   “你再给我多嘴?”   李清扬好不容易从桎梏中解脱,抱着肩膀后退好几步,“不说,打死都不说。”   肖诉今没搭理他,弯腰把花捡起来抱在怀里,纠结着什么姿势才不会压到花瓣。   李清扬就没见过他这么宝贝的模样,好奇问:“这花哪儿来的?”   然后想到,不会是怕他耽误事,自己做了二手准备吧?   那他还打人?   没王法啦!   肖诉今笑得神秘,但又藏不住心思,就差脑门上刻一行字——   你说是谁?   李清扬:“……”   你个狗逼还跑川城学过变脸?!   --   当晚,草地音乐会终于定下时间,就在下周六,杀青聚餐前一晚,时间紧凑。   周苓也的曲目被排在最后,算是压轴,林之橙还发了一张宣传海报给她,说是“用美女的身份扩大宣传,办成江大第一草地音乐会”。   她把海报转到朋友圈,点赞是多,但没几个留言要去的。   直到晚上准备睡觉了,才看到首页上月半泰斗的头像顶了个红点点。   肖诉今:[你有表演?]   周苓也回了个猫咪点头的表情包。   “对方正在输入——”。   过了半分钟。   肖诉今:[周六有事,时间很赶。]   这就是不能去的意思。   周苓也摁下心口莫名翻腾的滞塞感,回了句“没关系”。   桌角玻璃鱼缸里的月半泰斗忽然用开扇尾巴扬了扬水花,水沫子溅到缸壁,在护眼灯下熠熠生辉。   聊天页面跳出一条语音消息,8秒。   她回头看看已经爬上|床的室友,从抽屉里拿出蓝牙耳机连接,点开音乐软件确定播放无误后,才切回聊天页面,播放。   他像是刚洗漱完出来,拖鞋趿过地板,步调慵懒,嗓音压得很低,磁性和电流般的质感混杂在一起,像无数根细短的绒毛刮过耳廓,特别痒。   “真信了?没那么忙,这点时间还是有的。你表演什么?”   那束大红大紫的花被|插在玻璃花瓶里,没什么香气,颜色亮眼。   周苓也打字:[告白之夜。你听过吗?]   还是一条语音,但足足有56秒,突然之间,她莫名好奇他有什么想说的。   可点开一听,真正有时效的信息很少,中间空了一大片。   “听过……挺合适的。我会去看。”   合适?   哪方面合适?   不知道是天气越来越热了,还是耳机播放带来的细小震动刮蹭耳朵让气温升高,周苓也感觉两只耳朵由内而发升起一股烧灼感,并且逐渐蔓延向四肢百骸。   她站在桌前,玻璃质感般的瞳仁垂望手机屏幕,没忍住笑了两声。   张美玉掀开帘子,一脸惊奇,“周娇娇,遇到什么好事了,笑这么开心?”   “是啊,还挺甜。”谢晓云也歪出个脑袋看过来。   周苓也吓得一把关了手机,有点惶恐地回头,“没事,看到个段子。要我关灯吗?”   “关吧。”   熄灯后第29分钟,周苓也仰躺在床上依旧神采奕奕,两只眼睛盯着床帘顶上的内衬印花,数出了33朵。   脑海空空,因为内容简单重复,只有那几个字——   我会去看。   他会来听她的音乐会。   哪怕不是一人独奏,哪怕另有许多观众。   但那是《告白之夜》,就是这样一个名字,仿若无数细小蚂蚁,在她心海里乘风破浪。   周苓也平生第一次体会到“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的感受。   又过了快半小时,她还能听见路由器不时发出的“滴答”一声,绿莹莹的光透过床帘,好像能看见。   室友都睡了。   她伸出手到床边挂篮里捡出日记本和笔,在今天的日记后面补了新的两句。   ——如果他说,我就答应;如果他不说,那我告诉他。   作者有话要说:   表白进行时—— 第48章 体测   体测原本在五月下旬,但那时候周苓也刚好伤了膝盖,就申请了延后补测。补测时间就在拍摄完的后一周,有几门课的期中测试还没结束,有些忙,等调出时间就已经是周四了。   换鞋的时候,张美玉靠在她的书架边,看了眼日历,忽然提醒:“周小娇,你小日子好像快来了。”   周苓也动作微滞,“还真是。应该是明天,但最近熬夜比较多,可能会延迟。”   “那你还去体测,跑八百行吗?”   江城大学的体测是大学城里出了名的高标准,光长跑这一项就比其他学校快了半分钟,每年到了体测季,操场上都少不了寻死觅活的人。   更狗的是,体育课五项考试里,体测就占了两项,体育成绩还要算进学分绩里,平时那些弱不禁风的卷王都恨不得把命赌上。   周苓也体育不差,身体素质也好,就是生理期的症状比较明显,但她也没得选了。   “不跑也不行,就一次补测机会,不然连成绩都算不了。”   张美玉就是骂狗学校的那一批人,“那你注意一点,不行就走两圈,跑完不舒服就打电话,我过来接你。”   “好,谢谢美玉姐姐。”   去到体育馆,补测的人比体测季时的少得多,周四又是工作日,每场20个人都要等一会儿才能凑齐。   周苓也运气比较好,去的时候只差两个人,她和后面来的女生刚好被拉上去。   换上装有电子芯片的红马甲,20个人按照数字顺序站好,志愿者开始清点人数,逐个刷卡验证。   周苓也排在13号,不前不后的位置。   “滴——。”   “好了。”   嗓音耳熟。   负责刷学生卡的志愿者坐在刷卡机后边,左手小臂搁在桌面上,用右手接过递来的学生卡,刷完了再还给对方,吐出两个字,音调温和,语速缓慢,如同一阵春风,将人因为紧张而上涌的肾上腺素都给抚慰下去,双腿逐渐恢复知觉。   刷卡速度很快,大约半分钟就到了周苓也。   葱根似的指尖夹着学生卡递去,一直低头刷卡的人掠过卡面上的学生照,倏然掀起眼皮,看见女孩儿温婉恬静的脸蛋,黑瞳里遣出点错愕。   “学长好。”周苓也淡淡叫了一声,心知现在心跳太快会影响接下来的奔跑,可心脏却不受控制,狂热加速带动血液奔腾,让手脚连带神经区都酥麻无力。   肖诉今穿了件天蓝色外套,鸭舌帽放在一边,头发却被帽子扣乱了,翘起几根。   他“嗯”了声,从容接过学生卡,贴在感应区刷好,拇指和食指关节夹着递过去,桃花眼弯了个弧度,“好了,别紧张。”   “……好。”   比其他人多三个字。   像是有意露给她的关照。   周苓也摸着卡面,指腹微烫,心跳却因此恢复正常。   号排在起跑线后第二排,位置距离刷卡棚大约5米,身后只有空荡的跑道。   可她却感觉有人在看她。   一回头,肖诉今斜过身撑着椅背,低头玩手机,鸭舌帽歪戴,大半张侧脸都被挡住,只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颚。   她收回目光,等待指令。   “预备——,跑!”   飒飒踏踏的脚步声乱作一团,肖诉今抬指顶起帽檐,扭头看向砖红跑道。桃花眼微眯,眸光锁定靠中位置的纤窈身影。   云想也报了志愿者,负责男子一千米长跑核对学生卡,刚结束一轮,这会儿没什么人,她打算去下洗手间。   经过刷卡棚时,就见肖诉今支着脑袋,眼睛一错不错看着跑道,过去敲了下桌子。   “看谁呢?”   肖诉今睫毛都没抬一下,“你说呢?”   “哦,知道了。她几号?”   “13。”   “这么清楚?”   “嗯,我刷的卡。”   云想在20个女生里找了找,没费什么功夫就认出咬在第二个的女孩儿就是周苓也,“我去,跑这么快,没看出来啊。”   她以为周苓也乖乖静静、娇小可人,就算耐力好也在中等水平,结果人家不仅跑得快,而且跑得稳,一圈下来,气息均匀,没有多少疲惫。   “……”   肖诉今抹了把唇沿,没说话。   小姑娘现在跑得倒是快。   遇到坏人怎么没这个反应?   这时,肖诉今兜里的手机震起来,他单指划通,贴在耳边,视线还追着就快超越第一名的倩影。   他没开扬声器,但云想能感觉到是发生了大事,因为他的呼吸顿了好几秒,然后才重重地呼出气,说话时胸腔震动,尾音下压。   “……好,我马上回来。”   他站起身,凝望远处的女孩儿,眸光艰涩。   --   其实从第一圈结束开始,周苓也就察觉到小腹强烈的坠堕感,水蛭一般抽取她的精力。   奔跑的时候,外界的干扰微乎其微,自身的感觉却比无限倍放大。独特的痛感海潮似的一浪高过一浪,她像岸边棱角分明的礁石,清楚感受每一次冲击。   冲过终点线时,她的额头和后背沾满了冰凉细小的汗,并且冷汗还在不断从毛孔中渗出,养料是她的精力。双腿发软,每一步都有要摔倒的嫌疑。   她抬头看向刷卡棚,几分钟前还端坐在那儿的人没了身影,取而代之是另一张陌生面孔。   有那么一瞬间,无助感比疼痛更加致命地将她包裹,紧密到窒息。   “你还好吗?”云想站在终点线不远处,看见周苓也脸色发白,额头碎发湿了不少,赶紧过来扶住她。这一扶,女孩儿大半身躯的重量都压过来,她立即反应过来。   “是不是生理期快到了?”   周苓也痛得反应有些迟钝,被扶进体育馆排椅上坐下,才捂着小腹点点头。   “那你等一下。”   每次体测完,体育馆里都东倒西歪了一片,各种“疑难杂症”层出不穷,校医院的值班医生都得背着药箱过来坐班。下雨天就煮姜汁可乐,大晴天就准备白开水,不管哪种天气,红糖水都雷打不动,这也是张美玉对这狗学校嘴下留情的唯一一点。   云想去接了杯温热的红糖水给周苓也,看着女孩儿小口小口喝完,脸颊一点点恢复血色,才松了肩膀。   “谢谢学姐。”周苓也捧着还剩下的一点红糖水,浅茶色的眼仁盯着能看出杯底颜色的褐色液体,晶莹齿尖轻咬下唇,若有所思。   新的一轮还没凑满人,志愿者都趁着空档和人说话,有个男生走过来,问云想:“肖诉今呢?”   听到这个名字,周苓也略显呆滞的眼睛颤了一下,注意力提起。   云想:“他有点事,先走了,说让他室友过来顶他。”   “哦,李清扬?”   “对,应该马上就到。”   “行吧。”那人走了。   云想回过头,问周苓也,“好点了吗?还要不要?”   周苓也点点头,又摇摇头,觉得自己样子有点傻,埋下脑袋,轻声说了句“谢谢学姐”。   女生生理期时的心思敏感,如同江城反复无常又有理有据的天气。   她感觉像吃了颗柠檬味硬糖,微酸,但不强烈,无法快速咀嚼消化,所以一点点化开,仔细品尝。   云想还要完成志愿学时,不能离开体育馆。周苓也给张美玉打了电话,让她来接自己。   恰好张美玉来了的同时,跑道上有人来催云想。   “那你回去好好休息。”说完,云想朝跑道对面走去。   走过中央草皮区域时,手机震动两声。拿出手机点进聊天页面,只有某人的一句话。   ——有劳照顾。   --   长跑之后,身体和精神都像被消耗殆尽,尤其周苓也体质有点贫血,耳畔隐隐有嗡嗡声,被张美玉强制赶回床上躺着。   睡醒已经晚七点了。   张美玉问她吃什么,下楼去买饭,回来时手里多了不少东西。   “云想学姐真是太贴心了,怕你肚子还痛,买了止痛药和姜糖。”   一个满满当当的塑料袋被拎到她桌上,光姜糖就有两种包装。   周苓也不好意思,给云想发了“谢谢”,问她多少钱,她转过去。   云想回消息很快。   [不用,付过了。]   她一时不知道这个“付过了”是什么意思。   是“反正付过钱了,不用再给我”?   还是“已经有人帮你付了,你不用感谢我”?   她没追问,再三感谢后退出聊天框。   首页再没有别的未读消息。   只有被关了消息免打扰的项目组大群里,秦霜通知周日晚上去上次的火锅店聚餐,以李清扬为首的一群皮猴子试图虎口拔牙,请求换一家店吃。   然后就又被禁言了30天。   等禁言结束,差不多连后期剪辑都完成了,这个群不会再有今日盛况。   周苓也揿灭手机。   注意到窗外的天早黑了。   --   第二天清早起床,周苓也发现屏幕上多了条消息提醒,点进去看。   肖诉今:[这两天不在学校,有事找李清扬。草地音乐会我会来,等我。]   没来由的,看着最后“等我”两个字,周苓也眼皮轻轻跳了一下,像是一种预兆。   周六晚七点,周苓也背着琴盒到楼下的东区操场,帮林之橙布置草坪。说来也简单,只是在草皮上用彩灯线围出一个大圆,然后将一只凳子放在最中心当做表演位,旁边两个大竹筐里塞了零食和汽水。   五分钟就搞定。   音乐会八点才开始,林之橙就和周苓也坐在草地上聊天。   “你上次说想请人来,今晚来吗?”   周苓也想起那条过了24小时的消息,点了一下头。   “谁啊?男的女的?”   见女孩儿含着下颚沉默,她顿时明了,“哦,男生啊。男朋友?”   “不是。”周苓也惊慌摆手,耳尖烧烫,很想躲进对面的香樟树下去。   林之橙眉梢一挑,见识丰富,“那就是喜欢咯?难怪选这个曲子,你准备告白吗?”   她问得很随意,没指望得到答案。因为她看得出来,周苓也气质文雅,不是那种会将感情宣之于口的性子,更不可能在暗恋期就分享这个秘密。   自从上学期有学生夜跑不小心摔了一跤后,东区操场最东侧就增加了一杆超亮的路灯,根据可见度开闭。   周苓也确实没回答。   但这时路灯“啪”一下就开了,白晃晃的光线将操场照得亮如白昼。   林之橙由此看见对方藏在夜色里的答案。   ——她喜欢啊。   ——今夜是告白之夜。   作者有话要说:   表白进度50%   主动的是谁呢?   是作者啊! 第49章 没来   草地音乐会从八点到九点半。   九点的时候,林之橙看见盘腿坐在她旁边的周苓也第五次按亮手机,拇指停在屏幕上,一副想发消息又不知道说什么的表情。   莹莹白光打上女孩儿精致的脸庞,连一动不动的睫毛都照得很清楚。   就是看起来有点委屈,有点可怜。   她压低声音问:“怎么了,他还没到?”   不会不来了吧?   后半句她没说出口,怕打击人。   周苓也最后又一次放弃打字,摁灭手机,无声笑笑,很久了才说:“没,可能有事吧。”   借口!   林之橙心里啐了一口,狗男人!   又过了二十分钟,马上到周苓也上去表演。她的手机始终握在手心里,出奇安静,甚至连无关紧要的公众号提醒都没出现。   刮了阵夜风,凉凉的,吹乱了她的镇定。   她解锁手机,点进聊天框,飞快打了一行字。   [要到我了,你今晚还来吗?]   再一次石沉大海。   上一位同学表演完,林之橙亮声报幕,掌声哄闹。周苓也关掉手机,拿出小提琴走到中心表演位。   她状态很差,几乎全靠肌肉记忆完成曲子,技巧没得说,曲终之后,掌声依旧热烈。   只有林之橙知道,这首曲子里没有感情,特别木讷,与她平时的水准相去甚远。   周苓也走回原位坐下,将小提琴放回琴盒,睫毛低垂,在眼下拓出一片阴影。   解散之后,周苓也帮林之橙收了东西。   “他是不是有事啊,要不再等等看?”林之橙看出她状态不对,借着光,发现她眼睛和鼻尖都有点红,眼仁里蒙了层雾,快要凝聚成水流出来了。   周苓也语气淡淡,“不等了,他不会来了。”   林之橙听出她话里的赌气成分,心想狗男人也不能惯着,谁让他放鸽子,自己哭去吧。   提议一起去买奶茶,但对方说有些累,想回去休息,她也就此作罢。   张美玉下周有个小组作业,今晚在熬夜查资料,听到对面床不时传来翻身的动静,起身敲了敲周苓也的床架子。   “苓也,是不是不舒服?”   周苓也是她们寝室作息最健康的,很少失眠,就算失眠也是不声不响。像这样来回翻滚,只有一次她半夜胃不舒服,强忍着,第二天被张美玉和谢晓云送去校医院,发现是急性肠胃炎,差点动手术。   床帘被掀开,周苓也探出个脑袋,就着座位上淡淡的光,张美玉发现她眼睛通红,还有点肿,睫毛上挂了几滴晶莹。   她吓了一机灵。   “是不是生病了,我陪你去医院?”   周苓也摇摇头,嗓子有点哑,“不是,我没事,就是……压力有点大。”   “真的?”   “真的。”   张美玉吐出口浊气,“那就好,吓我一跳。怎么就压力大了,学业吗?”   周苓也呆了半天,点头。   “那有什么的?”张美玉摆摆手,“学业就是个渣男,有些人轻而易举得到,但是被反复劈腿。你尽力就好,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嗯。”   周苓也钻回床上,把“渣男”这个标签贴了出去。   --   在群里闹了几天后,聚餐地点改到了学校周边一家自助餐馆,价格比一般自助餐要贵,但性价比很高。   徐芝芝想买一台小电驴,货比三家后一直没拿定主意,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杀青之后没过两天就去买了辆粉色座驾。反正聚餐地点也不远,她就发消息说载周苓也过去。   “芝芝。”周苓也下楼,精神不太好,声音有点低。   徐芝芝丢了个头盔给她,很意外,盯着她的脸看了三秒,皱眉问:“昨晚没睡好吗,眼圈这么黑?”   周苓也扣头盔的手指停顿,摸了摸脸颊,“有吗?”   “可不是,眼皮都肿了,不知道还以为你深夜看什么煽情剧哭的呢。”徐芝芝推着车拐了个方向,将后座停在她面前,继续说,“可惜昨天晚上我有事,不然我肯定去听草地音乐会。你们昨晚怎么样,顺利吗?”   江城的天气乍暖还寒,这几天刮起了风,节节攀升的气温受了挫败,降下来一截,刚好不冷不热。   周苓也跨上后座,脚踩在两侧踏板上,眼睛撇向操场中央,但被密密的香樟树挡住,看不见什么。   “挺顺利的。”   除去被放了鸽子。   徐芝芝正准备启动,刚拧了半圈钥匙,感觉后座的人情绪不高,挺奇怪的,侧过头看了眼,对方垂着脑袋,两只白嫩的手抓着扶手,没什么反常。   “坐稳了啊。”她收回视线提醒,电车启动。   自助餐馆的位置有点偏,属于酒香不怕巷子深类型,在商场和居民区里七兜八绕了二十来分钟,她们才找过去。   餐馆招牌恰好被树挡住,差点错过,好在周苓也看到蹲在门口抽烟的李清扬。   徐芝芝把车锁在门口一排电动车里,周苓也站着等她。李清扬从背后叫她一声,烟屁|股杵进花盆熄了,站起身问。   “小周学妹,没碰上你肖学长么?”   他刚抽完烟,嗓子有点浑,“肖学长”说得像“小学长”,前面加个“你”,暧昧得张牙舞爪。   周苓也不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啊。”   “那真是奇怪了,不是说去接你一起吗?”李清扬喃喃自语,但他就不是说悄悄那种人,音量控制不住,离得近还是能听见。   周苓也下意识往来的方向看过去,巷口行人疏落,没有眼熟的。   复杂臃肿的情绪不断发酵。   徐芝芝锁好车,拽着周苓也进去找座位坐下,正好和谢杏欣打个照面,两人一起被拉去靠窗的一桌,人都熟,于尧、刘臣雨和几个学姐,加上她们刚好凑满。   刘臣雨往里给她们让开座位,徐芝芝不太想搭理他,把周苓也推进去,自己坐在外边靠近过道。   “这么记仇,不就拉了一下头发吗?我也让你揪一下行吧?”   徐芝芝抱着胳膊,撅起小嘴,“你那头发才多长,给你拔了都没多疼。”   为表示自己就是不想理他,她跟着谢杏欣去拿餐点。   自助餐的好处是比较随意,先来先吃,也没什么讲究。他们这一桌人也没来多久,桌上摆的东西不多。   周苓也注意到桌角丢了个手机在充电,充电宝包装印着这家店的logo。   “李清扬出门抽烟,丢这儿让看着,说是肖诉今的。”刘臣雨察觉她的好奇,解释,“我刚看了一眼,真一丝电皮都没剩。”   说完露出一副“可厉害了”的表情。   周苓也伸长脖颈往窗外看了一眼,李清扬还蹲着抽烟,没过瘾似的,周身烟雾缭绕,时不时抬头看着巷口的方向,像在等人。   她敛眸,问:“肖诉今学长来了吗?”   “没,就手机到了,提前给它续命吧。”   这时,徐芝芝端了两杯混合果汁回来,一杯给周苓也,“真的,这家店自助贼多,感觉能吃回本。”   刘臣雨就笑,“自助吃回本,那你进医院不是也要花钱?”   两个人又开始小学生斗嘴,最后以徐芝芝愤然拉着周苓也去觅食结束。   周苓也没什么胃口,吃到中途,周燕来的查岗电话又来了,她就和徐芝芝说了一声,找了个安静地方接电话。   周燕来前段时间工作忙,不是在陵城就是在出差,前两天总算告了一段落,再处理些收尾工作,就打算来江城接周苓也回家过端午节。   接完电话,周苓也感觉胃里有点难受,上高中的时候她为了节省时间学习,吃饭总是特别仓促,导致肠胃时好时坏。   她找了个长椅坐下,希望能自己缓过劲儿,这边路线复杂,公交车都没有直达江大校门的,实在不行就只能让徐芝芝送她回去。   她不好意思麻烦别人。   抱着肚子靠在长椅一侧的木质扶手上,她一偏头,就撞见快要折角的地方站了两个人。   肖诉今。   和云想。   云想背着她,波浪长发用烟红色鲨鱼夹扣紧,细跟吊带系在雪白纤细的脖颈后,身材纤秾合度,明艳动人。   肖诉今头顶有盏昏黄路灯,将他深邃立体的五官照出大片阴影,似乎有心事,表情凝重,没怎么说话,眼睛盯着路边一只吃小鱼干的黑猫看,下巴颜色重,像没刮胡子就出门来的。   不同以往的是,他今天时不时抬手掐掐眉心,站姿微斜,脊背不挺,一股子慵懒倦怠。   而且还挺厌烦。   这种厌烦只在他说起陈阳时暴露过。   不知道云想说了什么,他下颚顿了顿,摇头,薄唇开开合合,速度很慢,最后伸出一只手和云想握了下,始终都没抬起眼皮看对方。   胃里鼓胀感越来越强烈,还伴随肠道轻微的绞痛,类似之前急性肠胃炎那次。周苓也收回目光,上身折下来贴着双腿,整个人快要蜷起来。   她给徐芝芝发消息,问能不能送她去一下医院。   可能徐芝芝忙着饕餮盛宴,没注意到手机的动静,周苓也只好强打精神,进去叫她。   刚起身——   “周苓也。”   女孩儿转过头,脸色白得透明,额间挂了些冷汗,衬得眼睛也亮闪闪、水蒙蒙的,可怜又脆弱。   肖诉今步子本来就快,后面直接几步跑过来,抬手扶着她的小臂,音质沙哑,“不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这三个字有魔力,周苓也嘤咛一声,闭眼压了点水花出来。   “别哭,告诉我哪儿不舒服?”他的语气像在哄小孩儿。   周苓也梗了梗喉咙,“胃。”   尾音发颤。   “那你在这儿等我。”肖诉今把她按回长椅坐下,匆匆进店,一分钟后出来,手里抓了把车钥匙,抬手胡乱找个方向按了一下,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闪了闪车灯。   周苓也看他这架势,吓得更想哭,“你会开车吗?”   肖诉今发出一道短促气音,“会开,放心。”   他将周苓也拦腰抱起,走过去,单手勾开副驾座位,把人挪进去。自己转了一圈进驾驶座,轿车顺利倒车掉头,开出巷子。   出巷口时,周苓也眼角余光瞥见云想,不受控制地说:“云想学姐在外面。”   但车没有停,开得还挺快。   江大北校门不远处就有一家医院,肖诉今把车开进停车场,抱着周苓也往急诊方向走。   周苓也才注意到他眼圈发黑,鸭蛋青的眼白里爬了几根细细血丝,下巴长出青茬,看起来很累。   这才叫去鬼混了吧?   她被徐芝芝感染了记仇的习惯。   快进去时,肖诉今呼吸有些急促,表情像是憋了一路话,实在想说的样子。   脚步不减,嗓音喑哑。   “下次,别偷听了。”   “直接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周苓也:生气中——   徐芝芝:生气中—— 第50章 你听   点滴里或许有助眠的成分,输完液后,周苓也困得眼皮沉顿,昏昏欲睡。肖诉今去拿了药,看她正靠在座椅上没精打采,一肚子想解释的话都哑了。   心说等等吧。   最后把人送回寝室楼下,等身影彻底消失才离开。   肖诉今回去寝室,刚好李清扬洗完澡出来,他今晚喝了些酒,眼神有些飘忽,看见肖诉今进门,笑着问:“办完了?”   肖诉今揉了揉眼皮,没回答,走去洗了把脸,冷水刺|激下将困意驱散不少,边擦脸边反问:“我手机呢?”   “我|草!”李清扬吓得醒了神,“忘了,还在店里躺尸呢。”   “……”肖诉今那眼神跟要杀了他没区别。   李清扬吞吞口水,“要不我明天去给你拿?”   对方没说话,算是同意,李清扬死里逃生一回。   然后听肖诉今说:“把你手机给我一下。”   “干嘛?报复啊?”李清扬几步跨过去抄起桌上的手机,像极了母鸡护崽。   肖诉今又困又累,没力气和他唱双簧,眼皮下压,吓得李清扬老老实实奉上手机。他点开微信,用李清扬的号给周苓也发了条消息,打字的同时问,“昨晚叫你去草地音乐会,你去了没?”   李清扬说起这事就心虚,“昨天临时被老师拉去干活,在电脑前大杀四方,哪有时间去享受啊。所以——”   他忽然福至心灵,拖长了调子,“你昨天提前回来就是为了去草地音乐会?至于吗?不是说有很大的事必须回去一趟,我以为你家破,呸,不是。说起来,要不是你非要提前回来,你也不至于半路碰上车祸,揣着个没电的手机去派出所逗留一晚上。看看你那俩眼珠子,什么样子都。”   除了周苓也,肖诉今没和人主动说起过自己的身世,李清扬都不知道,一直以为他家矛盾复杂,时不时要狗血八点档那种。   见对方保持沉默,李清扬更来了好奇心,继续说:“哎,你为什么回来啊?不就一社团活动嘛。上一次看你这种症状,还是你胡说八道那折叠椅是我买的的时候。”   白炽灯光下,肖诉今脸色很差,撩起眼皮瞅他一眼,意思是让他闭嘴。   李清扬当即反应过来,“我去,小周学妹参加的社团?那你完了,我和你说,你绝对完了。小周学妹一看就不是那种随随便便能对付的人,你不和她解释清楚,以后别三更半夜抱着我哭。”   “……”   发完消息,肖诉今把手机扔回给他,“回复了告诉我。”   李清扬感觉他身上有一种计划好了一切,却被突发事故冲的七零八落的颓废感,想起他最近两天又是家里有事,又是回来遇上车祸,感叹这人运气有点背。   半夜,李清扬正和人组团开副本,杀了一半,突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扭头看了半眼,一个人影站在后边,吓得他差点心肌梗塞。抬起台灯一看是肖诉今,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我爹,真的,别半夜梦游吓人行不行?”   肖诉今真跟梦游似的,眼皮半开不合,说话噎人。   “儿子,明天一定要把你爹手机捞回来。”   不然就解释不清了。   李清扬:“……”   我擦?   --   江城大学占地面积广阔,想躲开一个人很容易。   肖诉今借用李清扬的号想约周苓也一起吃饭,她说最近太忙,推掉了。有几次从教学楼回寝室的路上看到了,她也远远躲开。   恋爱心理学的老教授这周生病请假,仿佛两条直线唯一的交点也断了。   李清扬见肖诉今频频吃瘪,乐得眉飞色舞,“我就说吧,看,生气了吧。”   肖诉今望着女孩儿匆忙走远的背影,黑眸闪过慌张。   像有什么东西,他把握不住了。   周苓也确实很忙,期中之后的小组合作内容多了起来,她又报了一个竞赛项目,端午过后就要初赛,准备时间所剩无几,她连着几天都在图书馆待到闭馆才回去,洗漱完还熬夜学习资料,一点多余的精力都没有。   时间就这样走过了七天。   新的一周开始,周苓也下了最后一节课,就直奔图书馆,有个小组合作的资料搜集了一般,还没有整理,距离DDL只剩两个小时,晚饭也顾不上吃了。   等赶完DDL,她耳畔嗡鸣,大脑高强度工作后放松造成轻微的晕眩感,空空如也的胃也开始反抗。她看了眼时间,就快要闭馆,索性收拾东西回寝室继续。   江城天气反复,几乎每年夏季都有几场突如其来的阵雨,周苓也刚走到图书馆大厅的玻璃门,就被门外兵荒马乱般的暴雨惊醒。   她想起自己没带伞,一时茫然无措。   走到图书馆外的环形走廊,潮湿水汽扑面而来,披散的长发被雨风吹得乱飞。雨势凶猛,短时间内无法预料。   她摸出手机打开天气,一直到凌晨两点都还有雨云标识,情绪不禁染上郁结。   给张美玉和谢晓云发去消息,她们俩正在从分校区回来的路上,最少也要半小时才到校门。   又给徐芝芝打电话,没接。   周苓也抬眼望向雨瀑,呆了好半晌,左右顾盼,期盼能有相识的人带了伞。   眸光乍然停顿。   云想站在图书馆最光亮的地方,长裙被风吹得贴在腿上,裙摆湿重,应当等了有段时间。   也被困住。   天光昏暗,大雨倾盆,周苓也正要收回视线,就看见一人撑了把黑伞从教学楼方向过来,飘飞的白色衣角湿了大半,那一片白犹如长夜里的启明星,瞬间引人注目。   云想也看见他,挥了挥手。   肖诉今迈步走去,毫不犹豫将唯一多余的伞给了云想。   他就是来给她送伞的。   散照的白炽灯下,雨线斜飞,气势凛冽,他们身处其中,地上黑影挨得紧密,连积水都觉得暧昧。   周苓也敛下睫羽,水汽被风一吹,细细密密的贴满皮肤,微凉。她摸了摸胳膊,拿起震动的手机,是徐芝芝拨过来的电话。   “苓也,不好意思啊,我刚才没听到电话铃声。”回过头,对旁边说了一句,“我就说改天吧,幸亏我带了伞,不然今天都回不去。”   周苓也停了几秒,“芝芝你在哪儿?”   “在校外呢,部长说请我吃烧烤。你吃不吃,我给你带点回来吧?”   “不用了,谢谢。”   结束通话后,雨势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   周苓也思索片刻,决定冒雨跑一截,去教学楼附近的超市买一把伞。路上行人寥寥,路灯寂寞,没什么阻碍。   她把书包脱下来紧抱在怀中,微弓上身,避免雨水渗透打湿电脑。   然而——   刚踏入雨中,背后夹杂浓重湿凉气息的胸膛就贴了上来。   雨水只打了些在她手背上,头顶撑出大片黑色伞面,雨水哗啦啦撞落,黑白光影好似最初版本的默片。   肖诉今咬低嗓音,三分愠意,“见到我,跑什么?”   伞面下形成一个半封闭的空间,声音无法向上扩散,他又是低头对她说的,话音格外清晰,甚至连他每个字发音时的空气震动都能感知。   周苓也身体僵直,不敢回头,手指扣紧了包里电脑的金属边缘,披散的柔顺长发因为垂头的动作荡到脸侧,看不清表情。   心底的愤怒和酸楚像无穷无尽的小气泡,在这一刻被打开拉环,不断上涌,爆裂。   她有很多问题堆在嘴边。   他那两天去哪儿了,为什么那么着急,都等不到和她打声招呼?   为什么草地音乐会他没来,他知不知道,她等了他很久?   还有他和云想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既不解释,也不证明?   他究竟……把她看做什么?   可是委屈,又生气,她一句话也不敢说,怕一开口就带出哭腔。   她也不愿说,那样显得自己已经在这场博弈里认输,会成为失败的附庸。   噼里啪啦的雨珠打在衣服上,发出闷闷的重响,周苓也确定自己被笼罩在伞下,没有一丁点暴露在雨夜里的危险。   她默默抬起眼皮,被溅到他肩上而破碎,然后飞弹到她眼里的雨点惊到,眼珠被侵蚀得发疼。   出于身体本能,她闭上眼揉了揉。   却听肖诉今低缓无奈的嗓音,“你这样,我要怎么办?”   周苓也反应过来,他是以为自己哭了么?   她一边揉着眼皮,同时睁开半只眼睛看向他身后。   云想已经走了,图书馆前却围了不少人,望着雨帘发愁,打电话求救的不少,另外无计可施的看着他们的方向,眼神暧昧。   ——看,雨中表白呢。   差不多就这个意思。   周苓也忽然想起那天林之橙问她的话,又被自己记在日记本上的文字捅破了心思。   现在,她喜欢的那个人站在她身前,可是她不确定,他所有表现出的关心是对她独有的偏好,还是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善意。   喜欢这个词太露骨,她的勇气在草地音乐会那晚消耗殆尽。   她只想逃开。   在议论声潮起之前,她抬着湿红的眼眶,望向肖诉今,声音怯弱,“可以送我去超市吗?”   她可以自己买把伞,然后回去。   看出她的逞强,肖诉今垂下眼,黧黑的瞳孔搅成一片漩涡,快要把人吸进去。   他展开唇,想说什么,偏头看了眼身后望过来的人群,又察觉女孩儿眼里的惊慌不安,忽然绷紧唇线。   语色强横,“去超市不行,带你去别的地方。”   说完,抓住女孩儿纤细的手腕,半护半拽地将她带完僻静幽暗的角落。   周苓也低呼一声,心跳快从胸腔里蹦出来。她拧了拧手腕挣扎,却被抓得更紧。   他从没这样对过她。   一瞬间,周苓也有些害怕,觉得自己像个落入陷阱的猎物,直到猎人将她捡起,她才意识到自己已无路可退。   从图书馆拐到小竹林,路程并不远,周苓也缺觉得过了最惊心肉跳的一个世纪。   雨滴穿林打叶的啪嗒声此起彼伏,伞面斜盖在她头顶。伞其实不大,两个人挤在一起空间有限,何况他有意顾着她,大半空间都留出来,自己整个后背都泡在雨里。   肖诉今顿时停了脚步,转身看着她,没有松手,但力度减了很多。   远处路灯照过来的光微弱,衬得他眼里有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他突然压低头颅,说话时喷出的呼吸扑向她的眉眼,湿润,炽热。   “周苓也,接下来的话,你仔细听。”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写得很卡,推了好几版了   肖同学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第51章 告白   雨声纷乱,可他的嗓音有种特殊的质感,会自动锁定周苓也的耳廓,然后钻进去。   周苓也听得认真。   “周六那天,川城天气很差,路上出了车祸,前面几辆车追尾,堵车堵了两个多小时,然后被带去警察局做笔录……”   他说得坦诚又轻松,开门见山得让周苓也措手不及,大脑表层像被“车祸”这两个字化成的尖针扎了一下,刺痛,迟钝。   她打断对方风轻云淡的叙述,琥珀色的瞳仁在他周身不断扫量,“车祸?那你怎么样?”   她想第二天看见他时,他的状态很差,脸色些许苍白,眉眼惺忪,染着重重的疲倦,一脸的风尘仆仆。   肖诉今眼角微弯,表情轻松,不知道是出于安慰,还是因为女孩儿太容易心软,从而忘了生气而感到愉悦。   “我没事,就是一晚没睡,很困。”   实际上,何止一晚没睡,川城到江城,超过1140公里,坐高铁至少要7个小时。因为那场意外,他不得不重新买票,偏偏那天最早的一趟经过江城的车,在数个小时之后。   他买完票,独自坐在候车大厅里,看着窗外将黑不黑的天色,捏着没了电的手机,害怕她会一直等,怕她失望,怕她委屈得想哭,心里空空落落又惶惑不安,觉得自己真该死。   在见到她之前的时间里,他都在想那天和钱章分开时,对方拍着他肩膀说的话。“肖诉今,要不放弃吧?她和我们不一样。”   他们没有过去,也不一定有未来。   可是那个女孩儿,她生来就属于活在罗马的那类人,甚至她比那类人更漂亮、文雅、善解人意,太多太多的美好和璀璨的词语都只是她的修饰。   这样的人,他凭什么触碰?   又凭什么妄自试图将她私有?   他真的,从没有比那一刻更强烈地希望,自己一开始就没有招惹对方。   可是当他第二天再见到她,哪怕因为错过,他没能在她寝室楼下等到她,哪怕他心里揣满了种种猜测,担心她会因为自己爽约而愤懑,哪怕那不是最浪漫的时刻、不是最暧昧的环境。   就那一秒之内,就那一眼之中,他不受控制地怦然心动。   那是不管看见多少次,也还是要疯狂心动的人。   他在她失眠的夜晚看完了《遇见你之前》,那一点点影片主人公带来的鼓励不断在心中积累、发酵。   直至看见她苍白着小脸蜷缩在长椅上,脆弱得仿佛一触就破的蝴蝶,他忽然有了点勇气。   他想他没那么差。   他想他其实很贪心。   周苓也听他说话,不明白对方想着什么,四处没什么光,只有很远的路上有一盏灼白的飘摇路灯,可是他的眼睛亮得吓人,盛满了就快喷薄而出的情绪。   她有点紧张,有点畏惧,还有很多的兴奋和期待。   “那……体测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和我说?”   其实,她猜到他是临时有急事要去处理,也理解他无法等她的心情,她甚至没有那么关系那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   她只是想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她?   那种无处控诉的感觉,就好像他们之间明明距离很近,去又横亘千里,有一道无形的隔阂,阻碍他们彼此靠近。   她试图跨越的又为之击败的,就是这缥缈的空白。   让她感觉愤怒,又无力。   因为这是对方主动筑起的防御高墙,除非他自己敞开心扉,否则她如何撞击这面南墙也无济于事。   所以,她给他时间去思考,也算给自己时间去消化情绪。   “因为……”肖诉今眼皮一眨不眨,眸光黯淡一瞬,停顿良久,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好似在给自己加油打气。   “那天颖姐给我打电话,说婆婆刚上救护车。她也就平时看起来风风火火,其实很怕婆婆就这么走了,那样她就和我一样,没有亲人了。她让我赶紧回去一趟,我自己也很着急。所以……我没办法等,只能拜托云想帮忙看着你。”   难怪,云想那天是负责男生体测项目,却守在跑道重点。而她身体不适,刚刚跑完就被云想发现,扶进体育馆休息。   哪有那么多巧合和刚好,不过是有人未雨绸缪。   周苓也咬着唇瓣,齿尖碾啮带来的轻微痛感让她拉回思绪。   “可是那两天你有很多机会,你都没有解释。”   肖诉今看见她纤长的睫羽不停颤动,眼眶在暗昧的光线中荡出微红,他抬起控着的那只手,想到什么,在空中停了两秒,最后贴到伞柄上,摩挲另一只手的后背。   “周苓也,你——真的想听吗?”   这句话,像是一柄□□对准了盛放的玫瑰。   然后玫瑰点头说,“嗯。”   “…… 在来到这里之前,我见过很多人知道我身世后的反应,要么空白、冷漠,要么是极端的厌恶或怜悯,不论哪一种,都将我、我们,排除在正常的社会之外。颖姐和我说,只有披上和他们一样的外衣,将自己包裹住,才不会显得与世界格格不入。所以,我绞尽脑汁取得最好的成绩,不辞辛苦模仿他们口中称赞的言行,我不对任何人说起我的过去,任凭他们去天马行空地猜测。”   他眨了下眼,更压低了唇,鼻尖几乎要贴到周苓也脸颊的皮肤,灼热的呼吸在她脸上刮起一阵火烧的飓风。   “如果那一天我没有在餐馆遇见你,我应该也不会告诉你,可是没有这个如果,现在你不会站在我的对面。”   “但是即便如此,周苓也,你只是知道我的过去,并不牵涉其中。如果我和你解释,你会担心,你会忧虑,你会设身处地思考我的感受。就好像是一场海难,本来和你没有关系,你为了救我性命,奔我而来。小姑娘,这不值得,我不愿意这成为你的负担。”   莫名的,周苓也觉得他的眉睫染上了冰凉的光。   潜藏在这个人内心深处的寒冬腊月,在他的叙述中缓缓降临。   而她是始作俑者。   周苓也没想过,这个看起来温暖和煦的青年,心里埋葬了一整个北极,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荒乱,心角密密麻麻地疼。   她忽然想起《盛夏从此开始》的剧本,刹那间明白了为什么秦霜将梁燕声的戏份给了肖诉今。   他们在骨子里流露着一样的气质,含蓄内敛,隐忍不发。   她不确定,如果没有今天的一场暴雨,他是不是,也要像梁燕声那样沉默?是不是,永远将这个秘密扼死在心底?   “学长,”周苓也惶恐地抓住他的衣角,潮湿微冷的触感让她心脏一紧,“你不是梁燕声。”   你不需要像他那样胆怯。   “我知道。”   肖诉今看看抓住他衣角的那只白嫩小手,弯唇笑了笑,“所以,我现在告诉你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这是一种大胆的、自私的龃龉,是黑夜企图吞噬月亮的疯狂。是我没资格和你谈一时的恋爱,到了毕业就祝你前程似锦。是我想成为你的现在、以后和永远中的一环,却不和你说‘要不要让我试试’,而是问你,‘答应我,好不好’。我是说——答应我,好不好?”   持续到深夜的雨不会在此时减小,肖诉今只能弓下脊背,用伞面造出一个逼仄的空间。   于是每个字音都清清楚楚传入周苓也耳中。   她在几天前的日记上写,“如果他说,我就答应;如果他不说,那我告诉他。”   说,说什么?   说“喜欢”,还是说“今晚月色真美”?   可他现在没有说这些,他说的字丝毫不相关。   更甚者,他这话里每个字都带着阴暗面的挣扎,衬得他是一个阴谋论者,一个“奸诈小人”。   但这也没有错。   凭什么他能处处撩拨她的心跳,自己却无事轻松?   凭什么他在风雨里告白,却要对方承受心跳过快带来的晕眩?   周苓也咬紧牙关,转移了话题,“刚才,你来给云想学姐送伞吗?”   话题转移得太过生硬,没有一丁点过渡,她以为对方会少许失落,或者生气,但都没有。   肖诉今静静盯着她,目光从下颚到额头,似乎在仔细搜索她脸上藏起来的情绪。   然后很轻地低笑一声,没有反驳,“嗯。”   等周苓也从怔愣中反应过来,被嫉妒、心酸和气愤充斥大脑时,才慢悠悠续上一句,“她说在图书馆看见你,没带伞。我来把借她的伞还给她,顺便捡某只快被淋湿的小兔子回家。”   “……”   周苓也根本没猜到这个问题会是这样的展开,狐疑自己此时的心思已经彻底暴露,不用看也知道,自己一定羞得满脸通红。   而对方肯定在看笑话。   她羞窘得想哭,眼眶越来越酸。   这时,肖诉今却突然正色,郑重说:“云想帮过我,我很感激她,让你误会,是我不好。云想是一个很高傲的人,我配不上她。虽然我也配不上你,可是能怎么办呢,我还是要喜欢你。”   “周苓也,听清楚了吗?这个问题是,答应我,好不好?”   被带偏的话题又被牵引回来,且态度更明确,语气更尖锐。   周苓也的手指还揪着他的衣角,沾湿的水分快被她绞干,可她还是低着头,绞着手指,不敢抬头看他。   害怕被他眼里的漩涡吸进去。   眼皮逐渐湿润,有些模糊视线的水珠滴落出去,一下就断了线,噼里啪啦滚个不停。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哽咽。   “不、不要。”   “为什么?”   肖诉今还是没有纤毫失落,反而想也不想地追问,一心要套出她的真心话。   “因为我、我在生气。”   “呵——。”肖诉今从鼻腔里笑出一个气音,伞面在他手中腾了个角度,“那等你气消了,再答应我,行吗?”   周苓也迟疑两秒,点头,“嗯。”   也许是人为刻意,也许是冥冥注定。   那个错过的浪漫良夜,又在不算晴朗的天气骤然登场。   远处图书馆的广播里传出闭馆的音乐——《告白之夜》。   肖诉今偏头看了一眼,沉吟片刻,转回视线后,抬指给女孩儿拭去泪水。   腾出一只手,哑声说。   “那现在——我要抱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又名——《肖诉今的千层套路》   周苓也:就不答应就不答应   --   PS:   “今晚月色真美”来自夏目漱石的翻译,意思相当于“我喜欢你” 第52章 梦境   也许是淋了点雨,周苓也一整晚都睡得昏昏沉沉、浑浑噩噩。   她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大敞的锈漆铁门旁挂了一块灰白的门牌,字迹模糊,只有末尾“福利院”三个字勉强能辨认。   不算高的三层小楼建筑,白瓷砖有点发黄,院子里几棵雪松颜色墨绿,在楼前就像一个个漆黑的站岗士兵,安静看着孩子们嬉闹。   空旷寂静的大院里忽然亮起一阵笑声,轰轰拉拉从一边到另一边,她寻着声音找过去,走到一片荒凉破败的老建筑区,空地上堆了些淘汰下来的家具和杂物。   一个齐人高的大衣柜就丢在起起伏伏的凹地上,扣了锁的两扇柜门被人从里向外拍打,锁扣啪嗒啪嗒撞得脆响,一个稚嫩的声音从缝隙里挤出来。   “放我出去!陈阳,你放我出去!有人吗,有人吗?放我出去!……”   两扇门被他推得拱出来,形成两厘米宽的罅隙。   周苓也鬼使神差走过去,很奇怪的是,那个大衣柜应该和她差不多高才对,可她走着走着,衣柜越来越高,直到她需要抬头才能看见锁扣,才恍然发现,不是衣柜变高,而是她变矮了。   她站在柜门前,被突然蹦出来的声音吓得退了一步,差点因为地面不平而趔趄。   “喂,你能放我出去吗?”   大白天,但这一块树荫很重,衣柜里也没多少光,男孩儿黑溜溜的眼睛从缝隙里钻出来,有点阴森。要不是他语气鲜活,周苓也肯定一扭脚脖子就走。   她踮起脚去够锁扣,够不着,高度比她想象中高得多。她没来由腾起一股怒气,应该是在埋怨自己还太小,如果快快长大就好了。   “打不开,怎么办?”周苓也皱眉,“要不我去叫人过来?”   男孩儿不知道想着什么,眼珠咕噜转了一圈,“算了,反正我也不想出去……”   “你不想出来?为什么啊?”他说得很小声,但周苓也还是听见了,并且想起他没有叫她的名字,而是喊“喂”,这很不礼貌,难道没有人告诉他吗?   “有人不想我出去见人,我也不想去。”见她动了动身体,男孩儿忽然惊慌,以为她要走了,拔高声音说,“你能不能等一会儿再走?”   周苓也其实只是觉得这样扬着脖子很累,想找个椅子坐着,或者直接找个东西过来踩着,说不定能把他放出来。听他这么着急,她索性忍一忍,陪他一会儿好了。   “我不走。为什么有人不想你出去,你要去见谁?”   男孩儿松了口气,表情很快又变得失落,并且这失落里夹杂司空见惯的无所谓,只是独属于这座福利院里孩子才有的戾气流露出来,转眼将其他的情绪都掩盖了。   “不知道,没见过。但婆婆说,那家人以前想过要领养我,他们家庭条件很好,人也有教养,如果被领养的话,我以后的生活也会过得很好。可能就是因为这样,陈阳才不希望我去。”   “他也想被领养?”   “嗯,机会难得。”   “那你自己呢?你想不想?”周苓也忽然记起来,自己来这里是有事要干的,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是什么事。   男孩儿在逼仄的空间里摇头,“不想。”   “啊?为什么?”   “我不认识那些人,而且……他们又不是我的父母。”所以为什么要去融入他们。   周苓也年纪小,不太懂他的意思,只能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想,一边踢着脚下的石子,和他说,“领养的话,是不是可以领个哥哥回去?我妈妈说以前我差点有个哥哥,但是因为他们工作太忙,有我一个就够了。”   男孩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很想要个哥哥?”   她点点头,“嗯嗯,我哥对我特别好,但他不是我们家的,是我伯伯家的,所以我想要个自己家的哥哥。”   不规则的石子被踢滚进杂物堆里,周苓也干脆不玩了,转回来看进衣柜里,然后她发现,这个人长得挺好看的,黑眼睛黑眉毛,鼻梁高,皮肤白,和其他人的五官相差不大,组合在一起却锋利又精致,是那种一生气就能把人吓跑的长相。   要是有个这样的哥哥,妈妈以后是不是都不敢管她了?   这么想着,她愣头愣脑地来了一句,“要是我把你放出来,你能不能去我家,当我哥哥?”   话说得太突兀,男孩儿身子后仰,后脑抵在柜面上轻轻一响,圆润漆黑的眼珠在她脸上停留几秒,“不能。”   “为什么?”她失望。   “你怎么这么多为什么?不能就是不能。”男孩儿性子孤僻,最烦和人说话,何况这个小丫头几句话就要问一句为什么,他快烦死了。   这时候,远处传来几声呼喊,周苓也仰起头,“我妈妈叫我,我要走了,你放心,就算你不当我哥哥,我也会叫人来救你的。”   “……”   走了几步,她又跑回来,“我哥说,叫人“喂”很不礼貌,要是我碰到这种人,就不和他们说话。你以后也不要这么叫了,要叫名字。我哥还说,只要你足够厉害,别人就不敢欺负你,你要是不想再被关在这里面,你就要变厉害才行。”   男孩儿愣了愣,“什么叫足够厉害?”   周苓也歪歪头想了一会儿,只想起她爸妈经常教训她的话来,“考最好的成绩,上最好的学校,但又不能让人觉得你讨厌,所以要有好脾气。”   女人又喊了几声,她知道再不能耽误下去,转身跑出去,留下小男孩儿待在大衣柜里,看着她的方向沉下眼眸。   清早起来,周苓也头脑昏沉,脸颊微热,有些感冒的症状。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境仿佛有西方吸血鬼的神秘血统,一触碰白昼就会支离破碎,只留下些斑驳的记忆碎片。   比如现在,她就只记得小男孩儿漆黑、幽静的眼睛。   很久远的记忆了,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来。   周燕来曾经有一次和她说,她妈妈张仪女士以前去川城做田野调查,很想领养一个孩子,但是她在调查期间发现自己怀孕,她工作忙,养一个孩子就已经左支右绌,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所以就放弃了。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或许是出于愧疚,全家去川城旅游时,张仪还回去过那家福利院。不过周苓也那时太小,已经记不得什么了。   只是后来听周燕来说起过,她从那天以后就缠着张仪想要个哥哥,这显然是无法实现的,并且把周燕来气得不轻,觉得这丫头没良心,好几天没去看她。   周苓也在床上放空了半天,不理解为什么做这样一个梦。直到神智一丝丝回转,昨晚发生的事情走马灯般放映,她才明白。   应该是昨晚听了肖诉今的话,然后和潜意识里的记忆片段联系起来了。   现实不会这么巧合。   “嗡嗡——。”   就像有意打破她的胡思乱想,丢在床头的手机瓮声瓮气地震动几声。   她捞过手机,解锁。   肖诉今:[上午有课,给你买了预防感冒的药在楼下外卖柜里,记得拿。]   还怕她找不到位置,拍了张照片。   周苓也盯着绿色聊天气泡,胸腔里好不容易恢复正常频率的心脏又失去平衡。   那个问题又在她耳畔重章叠句。   ——答应我,好不好?   每想一次,就像被丢进千万度高温的岩浆,灼烫,快要熔化。   日记本就放在床头,代表“喜欢”两字的那句话距离她不到半米,而他在几个小时前向她剖开心扉,一切如她所希望的那样进行。   可是——又好像完全不一样。   他说,她不是他的一时起意,而是抛弃了过去,想要成为她的现在和未来。   未来,无限遥远,又无比沉重。   那她呢?   又要拿什么去回应?   拿什么去证明自己对他不是短暂自由意志的沉沦?   周苓也在写下日记时,没想过这么多,在她所有看过的电影里,也没有这样的桥段。   喜欢和偏向,本应该是,宣之于口,目成心许。   那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推至于如履薄冰的极端之中?   她不得不承认,她将这一切的一切,都看得太轻。   项目拍摄结束后,借调人员要回归到校宣传部的日常。   中午开完例会,周苓也收拾着东西,听徐芝芝说话。   “小道消息说,下周放端午假,还好项目没超期太久,不然我们肯定连端午也保不住了。哎,苓也,你端午怎么过,我正打算找几个人一起出去玩几天,你要不要去?”   周苓也遗憾表示,“我就不去了,我放假回家。”   “啊?回家有什么好玩的?要不你和家里说说,我们一起组团去隔壁市玩啊,听说端午这三天的活动特别多。”   徐芝芝是个二次元控,她说的活动多半和二次元有关,之前就有好几次想拉周苓也去漫展,但周苓也不太好意思穿着她推荐的cos服出去,就拒绝了。   徐芝芝现在还耿耿于怀。   周苓也正要和她解释行程是早定好了,现在不好改,突然就见刘臣雨去而复返,斜挎着包靠在门边,语气熟稔,“徐芝芝学妹,找你帮个忙行不行?”   据徐芝芝说,刘臣雨昨天请她出去玩是为了向她道歉,就是没想到玩了一半,天降大雨,带了伞也被淋得不轻,她一边消火一边又产生新的愤怒,所以选择对刘臣雨视而不见,直到对方退休为止。   至于退休之后,他们都没上下级关系了,谁还管他呀。   “不行。”徐芝芝义愤填膺。   刘臣雨还挺意外,一脸心痛地说:“昨晚你点单的时候不是这态度吧?”   “那怎么了?你自己说要请我的,又不是我逼你。”   “行行行,我自愿。现在真要你帮忙才行,等会儿请你喝奶茶可以吧?”   徐芝芝对奶茶毫无抵抗之力,故作为难,“这……勉强答应吧。”忽略刘臣雨似笑非笑的神色,扭头叮嘱周苓也,“女神,你在楼下等我一会儿呗,万一我被抓去充壮丁了没回来,你也好报官来救我啊。”   周苓也:“……”   “徐芝芝,我是那抢抓民丁的恶霸?你良心不亏得慌?”刘臣雨懒得多说,抓着民丁干活儿去了。   周苓也帮徐芝芝背着包,到楼下大厅等她。   出电梯时,恰好碰上云想要进来,她说了声“学姐好”,擦身出去。云想却和同伴说了一声,跟着周苓也走到大厅,“小周学妹,有时间说几句话吗?”   江城盛夏的开始并无什么标志,从来更迭反复,缺乏规律,有时是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有时又是艳阳高照的晴天。   今年属于前者。   昨晚一夜大雨过后,早晨起来,道路积水消弭大半,只有操场跑道上还有成片的水洼,以及路上剩下湿漉漉的暗色。   而这一场雨带来的,是清晰可见的盛夏眉眼。   以及,扑面而来的滚烫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   PS:   “爱的本质是自由意志的沉沦”——2019老友赛第二场 第53章 心声   周苓也下晚课去食堂的路上,看见好长一段时间没出现的狸花猫蹲在路边,几个女生围着给它捣鼓猫舍,她上去问了两句。   “它之前跳车顶把腿摔断了,在宠物医院躺着呢。”   “好了吗?”   “嗯,还胖了一圈。”女生把狸花猫托起来,圆滚滚的肚皮再也藏不住,狸花猫恼羞成怒地“喵呜”叫了几声,弹弹腿,一溜烟钻进了猫舍。   周苓也忽然想起之前买的小鱼干还剩了些在包里,就倒在猫舍前的猫食碗里,蹲着看狸花猫钻出个脑袋吃。   没过几分钟,她听到身后猝不及防响起个声音。   回身抬头,阮新宇抱了七八个大大小小的快递包裹,艰难地笑着和她打招呼。天气蒸热,他脸色熏红,热汗成豆挂在脸颊。   周苓也回应一声,站起身,看着被他暂时放在地上的快递,“这么多,你好拿吗?”   “还行,不算特别重,篮球队最近有比赛,换了新队服,还有一些别的东西,这不都领回来了。”阮新宇没顾忌,用半截短袖抹了把热汗。   自从上次和阮新宇说开之后,两人就像关系不远不近的朋友,既不过于热切,也不会太生疏。   于是,聊了几句后,阮新宇抱起包裹要回寝室,周苓也看他把包裹全部摞起来都有点困难,呼吸喘的厉害,就提议帮他拿一些。   阮新宇目光闪躲,迟疑片刻,“你不怕……”被他看见吗?   他记得上回在篮球场,周苓也跟他去拿个文件,然后随手把“多余”的拿瓶水给了他,结果他们离开的时候,肖诉今还刻意回头看了他一眼。   隔着老远的距离,他都能感觉到一股浓烈的“杀意”。   不过当时周苓也没回头,应该没注意这场单方面的交锋。   周苓也确实不知道这件事,但她听懂了阮新宇欲言又止的尾音,内心想法被脸色出卖了个干净,艳若桃李,故作无事道,“没事,我帮你吧。”   欲盖弥彰。   阮新宇出于某种警惕性,没敢让她多拿,就把两个过度包装的包裹盒给了她。   刚走出一截,周苓也包里的手机响了,她腾了腾手拿出来,看见来电显示是肖诉今,眉睫颤动,愣了两秒才接。   “在哪儿?”没来由的,肖诉今嗓音压低,像尽力控制着情绪。   他上午发消息说要去参加一场面试,晚上可能回不来,周苓也心里实在怕他追问那个问题的答案,一看到消息,顿时松了心弦。   在周燕来的严格管控和洗|脑下,进入大学前,她从没产生过任何恋爱细胞。所以她承认,肖诉今昨晚的告白如同一场狂风骤雨,让她稚嫩的恋爱神经生出逃避的属性。   “去食堂的路上。”   “你确定?”他尾音上挑,音质低哑又磁性,“抬头。”   周苓也乖乖抬头,神情瞬间呆滞。   江城夏天的傍晚最多火烧云,明艳璀璨的芙蓉云彩铺满整片天际,衬得靠近天幕的一人与物颜色都暗了几个色调,边缘沦为剪影。   肖诉今从上行路段缓步下来,身姿颀长挺拔,白T黑裤,双腿迈开,修长笔直,比例优越得令人频频回头,成了熏黄老片中最引人入胜的所在。   “去食堂,往回走?”他语气不悦,嘴角却还挂着半笑的弧度,好像只是在玩笑。   低敛的目光触及女孩儿白嫩手心上托着的包裹,伸手一捞,没等对方反应,转头瞥向阮新宇,“学弟,下回可以借快递站的推车,不收费。”   所以不要再麻烦他的女孩儿。   阮新宇脸上窘迫,连连点头,“我知道了。要不,还是我自己拿回去吧?”   “别客气,我帮你。对了,”肖诉今神情不变,笑得没一点真诚,“学妹,你不是要去食堂?帮学长也买一份晚饭,和你一样,谢谢。”   周苓也:“……哦。”   望着两人并排离去的身影,周苓也觉得某个环节出了问题,肖诉今这个反应貌似在她腿受伤的那个早晨也出现过,还仗着学长的身份忽悠阮新宇帮他买饭。   所以这是——   吃醋吗?   --   肖诉今最多送到寝室楼下,把两个轻飘飘的包裹往门禁台子上一搭,拍拍手,“学弟,自己拿上去没问题吧?”   阮新宇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有问题,对方最多说一句“哦,那你叫人帮忙吧”,干脆扯出抹勉强笑容,“可以。”   将两个包裹丢到托着那一摞的最上方,他扫了脸通过门禁,却听人说:“等等,还有几句话。”   “小姑娘是挺招人,你喜欢也不怪你。”   阮新宇顿了半天,意识到他说的是周苓也,还没开口解释,又被对方一通抢白。   “不过呢,据我观察,你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不想被拒绝的话,你还是换个目标吧。”他说的理所当然。   阮新宇气笑了,就算早被拒绝了,这会儿也挺好奇,“那学长觉得,她喜欢什么样的?”   天色一寸一寸黑下去,罩在肖诉今头顶的暗色浓了一大片,高挺眉梁在眼眶拉出不规则的阴影,锋芒毕露。   “大概……”音调拉长,“我这样吧。”   阮新宇:“……”   ——   周苓也拎了两份打包好的晚饭站在东区食堂门口,浅茶色的瞳仁盯着开谢了的山茶花,呆呆的,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买好了?”肖诉今无声无息走近,呼吸几乎打在她耳廓。   周苓也吓得不轻,抚了抚胸脯,乖乖点头,“嗯,广式烧鹅饭,可以吗?”   “嗯。”   他见女孩儿眼色迟钝,桃花眼微微上挑,勾过她右手拎着的那份,指腹擦过对方细腻的皮肤,羊脂玉般的触感让他蜷了下指节。另一只手抵唇轻咳,笑意温浅,“想问什么?”   周苓也:“阮新宇的东西送到了吗?”   “你怀疑我半路把他丢了?”肖诉今也自觉心情阴晴变化不定,刚才还似风雨缠绵,现在又觉得拨云见月,归根结底,都得是眼前这小兔子引起的。   偏偏小兔子特无辜坦诚,一字不说,满眼都是笃信。   他还真干的出来。   肖诉今笑出气音,“没丢,送到楼下了,你以前好像不这么想我,怎么现在把我想那么坏?为什么?”   周苓也半埋下脑袋,低语呢喃,“还不是你之前忽悠他给你买早饭,哪有人这么干的……”   也太不道德了。   “你说什么?”肖诉今是真没听清,靠近一步,敛眉低颚,口角温热气息尽数喷在女孩儿眉眼,湿湿热热,让她飞快眨了眨眼睫,抬手想揉一揉,手指刚动,停住了。   他们靠得太近。   暧昧气氛如从中心荡开的涟漪,一圈圈将门前途径的人都笼络其中,纷纷投顾两眼。   周苓也脸红到了脖子根,后退半步,咬了咬唇瓣,有股破釜沉舟又似正经通知的劲儿。   “学、学长,你可以、跟我来一下吗,我、我有话和你说?”   说完不等回答,率先踩着小碎步往前冲。   肖诉今心口微沉,隐约猜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眼角眉梢的笑意掩却大半,换上一整副隆重以待的盛情,长腿交错跟上。   一直走到东区操场,最后穿过香樟树下一排排塑料座椅,停驻在最里端、最暗昧静僻的角落,所有喧哗声都仿若与世隔绝,独成一隅天然的桃花源。   “啪嗒”很轻的一声,是她将饭盒搁到座椅上。   她仰起头,眼镜片反射远处路灯白晃的光,像缀了两颗米小的白珍珠。   “我今天,其实一直都在想。”周苓也从未如此紧张,心脏仿佛在喉咙管里跳动,时不时堵住她的气息,如果她不努力深呼吸稳住,说话就会断断续续,从而露怯。   她下午有体育课,穿的还是灰色运动长裤,裤沿布料在手指下褶皱成团,防晒衣的锁链拉头被撞出微微响动。   气氛如被拉满的弓,箭在弦上。   肖诉今悠悠看她,忽然低下截距离,嗓音在夜色里沉如冷玉,“别紧张。我在这里。”   他身上草木的淡香弥散开,令周苓也莫名安稳。   “今天,我碰到云想学姐,她说之前她给我买的姜茶和止痛药都是你买好了让她帮忙给我的,聚餐那天,你找她也是因为陈阳以前把你关在电梯间的事。还说……”   她水润的红唇嗫嚅几下,“还说,她初中的时候喜欢过你,但是你不喜欢她,然后她就放弃了。”   她依旧紧绷,尽可能减少说话。   云想的原话是,“不喜欢算了,地球上的男人多得是,又不是非他一个。而且我跟他挺像的,连专业都一样,互补性太差,算了算了。”   语气和神情嫌弃到了极点。   肖诉今不置可否,闷笑着“嗯”出一声。   “她说的大部分是对的。”   “那还有不对的吗?”周苓也懵了。   肖诉今就知道她又想歪了,抬指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力度宠溺,“又多想什么,我的意思是,她那时候根本不能算喜欢,你见过有人表白是把一本难题册拍到别人脸上的吗?”   周苓也羞赧点头,“没见过。”   这风格很云想。   “我之前确实误会了你们,以为你们……,不好意思啊。”   她低着脑袋的样子,总让肖诉今掌心发痒,想抬手摸一把。   “不怪你,是我没注意距离。”   话是这么说,可周苓也回想起他待人接物的方式,明明恪守礼仪,分寸感极强。   不过是给她个台阶下。   她心里敲打的锣鼓声更紧凑,眼眶也紧张羞涩到发热,“你昨晚和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想过。本来我也已经想好了,打算草地音乐会后告诉你。可是你昨天和我说的那些,又和我预想的不一样。”   “学长,”她抬头,推了下镜框,方便对视,“未来其实很遥远,或许一眨眼的时间就到了很多年后,也可能永远不会到来。我的好朋友以前说我是一个缺乏勇气的人,同时我又很理智,往往会选择最优解,遇到考验很难坚持到最后。所以——”   拉长的腔调声里,她想起自己问云想喜不喜欢肖诉今时,云想的回答。   她说,喜欢一个优秀的人并不是需要遮遮掩掩的心事,除非你自怯自己不够般配,但现实往往是,世界上很少有完美无缺的恋人,此消彼长、相扶相持才自得其乐。   更或者,当你发现自己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你们两人。   无关风月,无关旁众。   她咽了咽喉头,声音清甜脆亮,“我的答案是,我也喜欢你,我会喜欢你在,‘现在’的每一天。如果‘现在’未完待续,那就坚持到永远。”   话音落地,仿佛笼罩在他们身周的玻璃隔音罩忽然被打破。   操场各处喧哗奇崛的吵闹声蜂拥而至,挤压每一寸安静的空气。   几十颗心脏跳动的震动声此起彼伏,在此之中,最偏僻一角的脉搏最为敏捷。   砰——   砰——   砰——   呼吸几乎是同频。   沉重。   亢奋。   然后肖诉今沉声说。   “周苓也。”   “你不能骗我。”   作者有话要说:   阮新宇:又是我一个人受伤的世界 第54章 对象   周苓也听清他话中尾音的颤动,就着微暗的光,发现对方表情可怜,惨兮兮的。   她艰难地踮起脚,结果只摸到他的额头。   像是知道她想干什么,肖诉今低下头颅,将发顶托入女孩儿柔嫩的掌心。   周苓也顺着摸了摸,认真道:“不骗你的。”   “那我姑且信了。”肖诉今抬手捏着女孩儿纤细的腕骨,稍稍粗粝的指腹摩挲她细腻的肌肤,“别骗我,我很……凶的。”   周苓也破齿轻笑,“怎么个凶法?会打人吗?那你确实很厉害。”   肖诉今嗤笑一声,嗓音微哑,“之前就不该给你留下这种印象。”   好不容易骗来的小姑娘,含着还怕化了,哪舍得碰一下?   “可是现在已经形成了,忘不掉了。”周苓也不好意思告诉他,那天他从逆行的方向奔过来保护她时,他照亮了她一整个世界。   样子一点也不凶。   帅爆了。   肖诉今对她这话更无奈,挫败地摇摇头,一抬手也把饭盒丢到座椅上,“啪嗒”一响,随意多了。   “我会——抱你。”   周苓也头顶盖下一片阴影,草木清香在鼻尖忽而浓郁,对方线条锋利流畅的下颚靠在她肩头,微凉的手掌贴着后腰。   昨晚在小竹林,未经允许,他只敢轻轻用胳膊拢一下女孩儿的双肩,贪婪呼吸她发丝的气息。   现在不同。   他可以将她拥入怀中,感受她温热的体温,感受她的每一次呼吸和心跳。   他的指尖无可控制地痉挛般颤动。   这一秒之间,他的大脑陷入长久死寂的空白。   他在想,这就是爱情吗?   还是因为对方是周苓也。   直到女孩儿后知后觉,慢慢抬起手臂,圈住他的腰身,不紧不松,骨骼擦过他的腰际,鲜活真切。   他万里无云的头脑中,忽然刮起一阵名为周苓也、名为爱情与浪漫的飓风,将他荒芜千里的原野归宿重整。   “学长,你知道吗?”周苓也呢喃出声,“你抱起来像一只大熊。”   肖诉今笑声压在喉腔,笑得很低很轻,半晌后才问:“为什么?”   “你很高啊,被你抱着,感觉很有安全感。”   “……那这么说,你应该是一只小兔子,娇娇小小的。”   “也行吧。”   香樟树下隐秘暧昧,路过的人要么识趣地别开脸,要么窥探似的看几眼。周苓也脸皮薄,察觉到掠过的视线后便收回手,挣开了拥抱。   她提起饭盒,手心摸了摸温度,热辣的季节里,这几分钟的时间罅隙并不会浇透热量,但她却觉得饭盒冷了好几度。   蹦跳的心窝好似找到窜逃的出口,她说:“饭要冷了。”   肖诉今不以为意地“嗯”了一声,“就在这儿吃,还是回食堂?喝奶茶吗?”   周苓也自控力比徐芝芝强,抿了抿唇,摇头,“不要,我上去吃。”   她现在根本不能抬头看肖诉今的脸。   羞耻到爆炸。   虽然是肖诉今先和她告白的,可是她刚才说什么?   在草地音乐会那天就打算和他说?   啊啊啊啊啊!!!   这不是告诉他,其实她——   早!就!喜!欢!他!了!   周苓也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人设崩塌。   呜呜呜他会不会也留下这种印象,觉得她特别容易喜欢一个人?   难怪张美玉说,一时上头告白的五分钟后才是最脸红的时候。   因为那时候理智回归,想起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觉得是自己再给自己施加酷刑。   肖诉今盯着女孩儿肉眼可见变红的脸蛋,冰冷眼镜片后的那双眼睛软得快哭出来了。   要是不放她回去恢复恢复,她估计得当场哭了。   他可没这准备。   他张开唇,无声笑笑,“去吧。”   “嗯嗯。”周苓也连连点头,说了“学长拜拜”,小碎步飞快,手里拎的饭盒都哐啷哐啷荡了起来。   但她走了一截,愣在原地,转身回来,带着点哭腔说:“学长,下次奶茶不要买全塘了,呜呜呜太甜了,我们喝不了。”   肖诉今真没忍住,笑声闷在喉腔里,好一阵笑,“好好,下次买几分糖你说。我从来没买过,怎么知道你们小姑娘的口味。”   他以为小孩儿都爱吃甜的。   首因效应让他觉得,周苓也这么乖乖柔柔的小姑娘应该也喜欢吃甜一些的东西。   现在想起来就发现不对。   他的女孩儿不是小孩子了。   是个会和他说喜欢的成年人。   周苓也脸颊又热了几分,心底有点讨厌这人说话的方式,总像在她最柔软的地方点火。   最后落荒而逃。   上楼之后,正好碰上张美玉在门口收衣服,看见她脸红得快滴出血,吓了一跳,“苓也你是不是生病了,脸太红了吧,过来我摸一下?”   说着就探手在她脑门上试了试温度。   然后分贝拔高了好几度,“我的天呐,怎么这么烫?!你等等啊,我放个衣服就陪你去校医院。”   “美玉,美玉。”周苓也跟上她,反手把门关了,生怕声音传出去,“我没事,我我我——。”   张美玉不信,“这还没事,你烧傻了吧?”   “不是,我是……刚才我和人表白了。”周苓也急得想哭,身体挡着门,手里的饭盒快挂不住,从指间滑下去。   她看都不用看,张美玉一定石化在原地。   毕竟自己怎么看都不是会主动向人表白的性格。   这就是为什么周苓也对室友省略了很多和肖诉今的交集,因为她们关系太熟,对彼此了解太深,已经形成了一种印象,一旦打破,就会觉得羞不自胜。   而且她们也不一定会信。   比如张美玉现在。   “等等,你让我缓一缓。”张美玉丢开刚收的衣服,靠在衣柜门上,手指捏了捏眉心,煞有其事地问,“你不喝酒对吧?你也不醉奶?”   周苓也:“……对,但是,我说的是真的。”   “嘶——。”张美玉深深吸了口气,心理建设大概进行了两分钟,抬头偏眼看向周苓也桌角的玻璃鱼缸,对那条惬意摆尾的泰斗露出一种“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   甚至有点同情那条鱼。   唉,好好一条鱼,愣是用成了工具。   太惨了,太惨了。   这给它的鱼生留下了多大的阴影啊。   “所以那个人,不会就是送你鱼的学长吧?”   “嗯。”   “那为什么是你表白?”   不应该是那男的吗?   这点担当都没有?   草这什么狗男人啊?!   周苓也被她眼里熊熊燃烧的火焰给吓了一跳,连忙解释:“不是的,他昨晚和我表白了,我觉得我需要考虑一下,所以刚才和他解释了,说‘我喜欢他’的话,应该算是表白吧。”   “哦,那还行。”张美玉是一个无论在何时都想掌握主动权的人,恋爱除外,她觉得主动等于失去先机,显示不出她的高贵冷艳。   缓了半晌后,张美玉又想起来,“哎不对,你昨晚不是说,是在图书馆碰到肖诉今,然后他送你回来的吗?”   周苓也愣了两秒,“是啊。”   “……所以昨晚和你表白的人是?”   “肖诉今。”   “……”   一小时后,谢晓云上完课回到寝室,察觉屋里氛围不对。张美玉抱着手机站在门边,灌进来的夜风对着她吹,周苓也则坐在座位上,时不时觑她几眼。   奇怪。   “你们俩今晚怎么回事?”   张美玉竖起一根指头,“嘘,别吵,我很忙。”   “忙什么?”谢晓云包也不放了,伸长脖子看张美玉的手机页面,“校园论坛啊,又在吃什么瓜?哎,你怎么在删帖了,删这么多?”   而且这些帖子貌似还挺有共同点。   怎么——都是表白物院院草的?   赶在谢晓云怀疑对方终于成长为肖诉今的黑粉前,张美玉老神在在地回答,“嗯,帮某位院草保持贞洁之身,避免以后在对象面前羞耻病发作。”   点下“全部删除”后,张美玉长吁一口气,双肩放松,对着谢晓云自信一笑,“请叫我——爱情保安。”   谢晓云:“???”   周苓也:“……”   --   其实周苓也很害怕接踵而至的热恋期。   她在很多电影里都看过,告白后的两人从关系暧昧的朋友进入恋人氛围,一开始会出现各种各样甜得发腻或者不适应的场景。   自然会有期待,但更多的是紧张、仓皇、惊恐和逃避。   全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肖诉今。   然而事实是,肖诉今或许知道她这种情绪,又可能他也为此苦恼。   所以那天晚上他就和她解释了之后几天的行程安排,除了上课,他要去某位教授的实验室学习,他计划暑假去某个省级重点实验室实习,所以其中一天要过去参加面试。   再者说周苓也为了比赛也忙得焦头烂额,两人的时间完全错开。   俨然成了恰到好处的空窗期。   让他们有时间思考和预设相处模式。   一直持续到周六,恋爱心理学只有半学期的课程,老教授请了两次课的假,下周最后一次课又恰好被端午假期冲掉,为了不耽误学生的学习进度,他提前通知周六统一补次课,最后交一篇心得就算结课。   另外补充的一点是:如果在课程时间内达成恋爱关系,不用交心得,一律满分,只需要一张合照。   这话一出,群里一大批人嗷嗷嚎叫,有的哭诉自己错失满分机会,有的庆幸自己赶上了好时候。   临出门前,周苓也的手机响了两声。   肖诉今:[你的满分对象在楼下等你一起去上课。]   她走到楼道边往下眺望,果然见肖诉今衣衫雪白,长身玉立在香樟树下,捏着手机正在看,应该在等她的回复。   然后感应到她的视线,抬起头,与她对视。   隔了十几米的高度,他笑得璀璨明朗,仿佛一整个世界都将为之倾倒。   至少周苓也如是。   心中山呼海啸。 第55章 纸条   看见人下来,肖诉今从挎包里拿出一把太阳伞,撑开,等着女孩儿走过来。   周苓也盯着伞面露着两颗大门牙的海绵宝宝,呆滞两秒。   “怎么,没看过海绵宝宝?”肖诉今勾唇笑,“那抽个时间,陪你去看?”   “……”   周苓也回神,不太自然地走到他身边,声音低软,“我看过啊,就是很好奇,你不是不打遮阳伞的吗,怎么突然打了,还用这么……有童心的图案?”   她其实想说幼稚。   毕竟肖诉今身量颀长,气派沉稳,待人接物游刃有余,无论气质还是言行都和这个形象格格不入。   简直突兀。   肖诉今手指修长,只用三根手指便抓稳了伞柄,边走边说,“你是不是忘了我和你说过什么?”   “啊?”   “不想长大。”   “这样啊,说得通。”周苓也啄了两下头,一脸信以为真。   然后就听肖诉今嗤笑两声,乐不可支地说:“真信啊?逗你的。买伞的时候就只有海绵宝宝和派大星了,就随手拿了这一把,其实也不差。”   “而且——,”快到楼栋转角,交叉路口的行人多了起来,肖诉今骤然低下头,靠近的呼吸让周苓也心跳失衡。   听他说,“怕小兔子不适应,拿把伞给她挡挡。你觉得呢?”   周苓也今天穿了件香槟色碎花长裙,裙摆荷叶般摆动,摇曳多姿,与肖诉今干净的纯白衣服对比强烈,形成无形的视觉张力。   两人站在一起气质卓然,回头率百分百。   周苓也脸上燥热,压了压眉眼,感觉睫毛颤动频率过高,“可是……你长得太高了,挡、挡不住啊。”   两人的身高差摆在这里,尽管打着伞,路过的人还是将周苓也的神情看得清楚。反倒是不用遮挡的那个人,躲在伞面下,一丝半毫都没露出。   “好像是的。那怎么办?”肖诉今含颚思索两秒,眼孔璀璨如珠,“要不,你自己打伞,我站到外边?”   这样一来,她旁边站着肖诉今这事不就更路人皆知了吗?   “……”   周苓也意识到对方就是故意在逗自己,莫名冒火,鼓了鼓腮,不说话了。   肖诉今扯扯唇线,笑意深长,撑伞前行,也不吭声。   旖旎因子在呼吸间摆动游走。   恋爱心理学是大热课程,几乎每堂课都有人来蹭课,今天是最后一节,又在周六,来的人比平时多了很多。   他们进去的时候只看到零零散散几个座位。   只有靠窗的一前一后两个位子连着。   肖诉今泰然自若抬步走去,骨节分明的手指卷着伞叶,半侧头问身后亦步亦趋的女孩儿,“坐前面还是后面?”   两个位子旁边都有人,后面那排是女生。   周苓也迟疑一秒,“后面。”   “好。”肖诉今将卷好的伞放在桌面,一步跨进去坐下。   一旁的男生正在和人聊天,听到动静偏头看了眼,没认出来,又往后看看,视线触及女孩儿皎洁美好的侧脸,明显顿了几秒。   紧接着,听见伞被丢进铁栏桌肚的声响,他一抬眼,感觉肖诉今无意打量的目光带着威慑,呼吸一凛,转头假装若无其事。   “…… ”   就,挺可怕的。   肖诉今收回眼神,扭头往后看去,周苓也正从包里往外拿平板,丝毫没注意前面的动静。反而惊觉肖诉今在看她时,一脸懵懂疑惑。   ——还有事吗?   “没事。”他转过身,拉开挎包拉链,看见还剩大半的便条本,眸光晃了晃。   电子铃声提醒后,周苓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了,本学期最后一堂课,老教授明显有备而来。   甚至手里有一台拍立得。   投影仪的展示台也罕见地被他扒拉出来。   课前准备的几分钟里,周苓也将之前的笔记调出来,然后回了几条消息。   其中一条是周燕来问她什么时间上完课,他要来接她回家。   她调出课表倒推到假期前最后一节课,确定后告诉他。   绿色气泡刚弹出去,一张巴掌大的淡黄色便条被两根手指夹着,递到她面前。   上面字迹凌厉——   把你课表发我一份?   还没正式上课,教室里气氛活跃,交谈声低切嘈杂。   肖诉今就是仗着这种氛围,一只手搭着桌面,松松散散侧过身,眼角眉梢染满温柔撩拨的笑意,一点也不怕被人看见。   但是——   周苓也怕啊!   她慌死了。   手里还捏着电子笔,也顾不得已经上课了,她仓皇地伸手想将人推回去,白皙脸蛋艳若朝霞,娇嗔道:“你转过去。”   凑巧的是,她旁边的女孩儿听见声音,瞟了一眼过来,停了停,眼神流露出“我懂我懂”的内心戏,极为贴心地转回去。   还用左手托住腮。   表示——我不看,你们继续。   周苓也:“……”   肖诉今低低哑哑笑了一声,轻飘飘的,指尖松下便条,恢复以前上课时的端正坐姿。   除了右手指尖上飞旋转动的笔暴露了他的心情外,几乎可以说是毫无破绽。   他怎么能——这么——大胆——且——肆无忌惮?!!   周苓也捏着那张便条,脑袋都不敢抬起,也不敢往别处看,浅色瞳仁死死盯着上面的字迹,羞得心快要蹦出来。   两分钟过去,老教授折腾完,打开课件,说了“开始上课”,人声鼎沸的教室霎然安静。   偏偏这时,肖诉今像是等得着急,用右手指节敲了敲周苓也课桌下的桌板。   声音很小,只有她听见。   可她还是惊慌失措地偷偷瞥了瞥旁边女生的反应。   没被发现。   又过了半分钟,肖诉今又敲了两下,似乎等不到她“回信”就会一直敲下去。   就算周苓也给他发消息,手机在衣兜里嗡嗡震动,他也置之不理。   周苓也发觉自己上当了。   这个人的温柔模样可能真是装出来的,他骨子里流淌的是恶劣和偏执的血。   后悔。   但来不及了。   她眼眶发热,自觉应该已经通红了。   齿尖咬了咬唇瓣,犹豫几秒。   她取出墨水笔,在便条上那行字下写了一排字。   ——用手机发你了。可不可以上课不要写纸条了?   两行字排列在一起,顶上一排肆意凌冽,下面的娟秀小巧,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   她更埋低了脑袋,下巴就快要贴是到桌面上,柔软顺泽的法则折折叠叠披在桌面。   用笔头轻轻戳了戳前面那人的后背,他很快随意地伸过右手,眼角斜掠,精准地夹过便条。   纸片从指间溜走,周苓也松了口气,不过她还没松懈多久,那张纸又被手指夹着丢回来了,只是这次他丢下后就收回了手。   一派“有来有往”的架势。   “……”   周苓也又羞又气,抬脚超前踢了一下他的座椅板面。   “啪”的一声,还混着铁质关节的摩擦动静,吸引了附近几人的注意,朝这边看来。   周苓也窘迫垂头,头发挡住大半张脸,睫毛颤个不停。前面那人却不慌不躁,似乎是指节擦着唇沿,似有若无地低笑了一个音儿。   像是在笑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周苓也决定不理他。   这回连一分钟都不到,他就开始敲桌。   周苓也这才垂眼看向纸条上的出现的第三行内容。   ——下课一起去吃饭?   飞快写了个“好”,再次用笔头戳他,将纸片塞入他手心。   几秒后又被丢回来。   肖诉今:[你想吃什么?]   周苓也猜到除非对方先停下来,否则他就会一直敲桌催促。   在她的学习生涯里,她一直是老师眼中最乖巧懂事的那类学生,上课专注,认真做笔记,从不开小差。   这种大庭广众下,明目张胆传纸条的举动从未有过。   唯一的一次,交流对象也是肖诉今。   从紧张惊恐过渡之后,周苓也从中体会到新奇刺|激的感觉,血液亢奋到沸腾。   她写:[想去南门小吃街吃甜点。]   这次不用她戳,肖诉今就像是感知到一般,提前将手搁在她桌角,手心等着纸条。   一来一往。   肖诉今:[吃甜点不吃饭?]   周苓也:[吃完饭再去买。]   肖诉今:[这还差不多,以后好好吃饭。]   周苓也:[嗯嗯,记住了。]   肖诉今:[不然凶你。]   简短四个字,让周苓也想起“凶”是抱她的意思,留着点墨水的笔尖停在纸片上方,思考一会儿。   周苓也:[好好吃饭就不凶我了吗?]   肖诉今也像陷入一个命题,凝神沉思。   恰好这张便条被大大小小的字迹占满,周苓也以为他应该不会再传回来了,松懈之余还有点失望。   抬眼看了看讲台,放下眼皮时就见肖诉今手指夹着一张新的、空白的纸片伸过来。   还微微侧脸看她一眼。   表情仿佛是对她这反应的意外。   在说——还没完呢,你急什么?   “……”   便条最顶端写着:[那不能算凶,只是我想抱你。]   窗外蝉鸣聒噪,吹乱了少女心事,心脏仿若风筝被热风吹远,险些要被太阳灼烧。   周苓也动作局促,他们交换纸条的速度并不快,连堂的两节课就快过去,只写满了7张便条。   讲台上,老教授讲解完最后一张PPT,说:“准备的内容就这么多,每学期最后都会有一些根据实际衍生的内容。我的相机在哪位同学那里?”   坐在教室另一边的同学将拍立得送上去,老教授抽出照片看了看,脸上慈和的褶皱笑得更深。   “好,下面我们来欣赏一些照片。”   他将照片调好角度摆在投影台上,宽大屏幕立即显示出图像。看起来是他在上课途中拍到的,有江城大学的绿化禽鸟,也有阳光下穿林过道的行人。   照片一张张被放大。   而这时,周苓也还躲在肖诉今身后,低着眉眼去看便条上的话。   肖诉今:[想不想写心得?拍张照片可以不用写,试试?]   周苓也:[不要。]   肖诉今:[满分也不要?]   周苓也:[不要。还有啊,你之前那句话有语病。]   肖诉今:[什么话?]   周苓也:[满分对象。明明是有对象可以满分,又不是……]   “哗——。”   突然,教室里少年们的热情如同炸药引线被一簇火苗点燃,骤然间,满堂沸闹,热议如潮。   几十双眼睛齐齐在四处逡巡,很快定格在靠窗边的前后两人身上。   眼神含笑,意味深长。   周苓也不明所以,往旁边看了眼,同座的女生指了指讲台方向。   她猛地抬头,看见大屏幕上,略微摇晃的投影台中间,一张拍立得照出的、画面略显粗糙却极有氛围感的照片安静横陈。   雪白的边缘宛如框出一幅盛夏。   前座男生坐姿趋于正经与松懒之间,洁白T恤勾出瘦削清隽的脊背和肩胛,指尖转着笔,另一只手不动声色搭在身后桌沿。   后座女孩儿面潮耳热,发丝弯垂,右手还攥着墨水笔,假装在低头写字,实则笔尖悬空,战战兢兢伸指递出纸片。   对比之下,窗外明光灿烂,他们的眉眼都衬出几分黯淡。   可按捺不住的旖旎尘芥却在无声无息中括染每一寸呼吸。   肖诉今掀眸看见时,也愣了一瞬,随即喑哑笑出一声,半回头和身后的人儿说。   “得,现在这满分你不要也得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教授:我这一双眼睛已经看透了太多哈哈哈 第56章 情书   下课后,人头攒动,涌出教室。   肖诉今被老教授叫去,不知道说什么,周苓也在教室外的回廊下等他,手指将一张张便条按顺序排列齐整。   “同学,你好。”   周苓也抬起头,狐疑地看着眼前陌生的男生,“你好,请问有事吗?”   男生十分羞涩,腼腆地推了下眼镜,目光闪躲,“嗯……,就是……你叫周苓也是吗?”   “嗯。”   “我注意你很长一段时间了。”男生挠了挠头,从包里取出一封信封,“你貌似还没有男朋友,所以……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我,我的信息和我想和你说的话都写在里面了。你可不可以……看一下?”   信封简洁,只在背面的火漆下压了一根细短的薰衣草梗。   周苓也很意外,愣在原地有点手足无措。   张唇正要拒绝,就见从身后探出来的一只手捻起信奉,粉色惹眼的纸封在空中滑过一道弧线。   对面男生惊诧看向她身后的肖诉今,表情空白,陷入一种严重的自我怀疑。   跟看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差不多。   “情书?”肖诉今捏着信奉看了一圈,没自作主张拆开,阒黑瞳仁凉凉抬起,“还是表白信?”   男生脸色爆红,本着诚实的原则推了下眼镜说:“表、表白吧。”   肖诉今恍然“哦”了一声,含着笑意,神态和气,“那你回去吧,她拒绝了。”   说完,用手背碰了碰周苓也的手指,桃花眼里的光更亮了几分,“是吧?”   周苓也:“……”   男生一看是个愣头青,很较真,“为什么?”   她自己还没说话呢。   凭什么你来做决定?   你是她谁啊?   肖诉今看出他的想法,依旧不痛不痒地笑,表情甚至有点不太好意思,“抱歉,她有对象了。”反手指向自己,“我。”   周苓也找不到词来形容男生的反应,大概是震惊、迷茫、怀疑和“这和我想的不一样”的综合产物。   她莫名觉得挺抱歉的,偏头看了眼肖诉今的笑容,总觉得他这笑又得意又嘲讽。   这是为什么呢?   恰好这时,又有个男生快步走过来,长得眼熟,似乎是刚才课上肖诉今的同桌。   他留意到肖诉今手里的信封,脸色大变,“还是来晚一步。你怎么不看手机啊,我刚给你发消息,你的女神有男朋友了。”   说完发现肖诉今和周苓也还在,当着他们的面说不合适,就说了声“不好意思,打扰了”,拉着落魄失意的男生离开,他们的对话飘了一截回来。   “上课之前你不是说她是一个人吗?”   “是啊,但是谁想到她男朋友就坐在她前面。要不是刚才老师拍到了照片,我也不知道啊。”   周苓也捏了捏发热的耳根,心跳急促,小心翼翼瞥向肖诉今,后者还捏着信封,若有所思,她惊道:“他的信忘记拿回去了!”   肖诉今垂下眼皮,没好气地笑了,“你还想给他还回去?”   “那不然怎么办?”周苓也低声呢喃,“我、我现在又不能要这个……”   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再收别人的表白信像什么话?   肖诉今不置可否,对她这点难得的自觉表示很满意,抬步往前走,“又送不出去了,还给他也没用。我拿着吧,学习学习。”   “学习什么?”周苓也更是一头雾水。   肖诉今神秘笑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过,女朋友太招人喜欢了,你说怎么办?我竞争压力太大了。”   走出教学楼,迎面而来是亮眼炫目的阳光,肖诉今自顾自撑出遮阳伞,将女孩儿拢在身旁。   周苓也感觉热浪扑打到脸颊上,瞬间被熏得发烫。   “也没有很多吧?”   明明只有这一个。   而且她根本不认识。   比起之前张美玉删除的那些向肖诉今表白的,这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这还不多?你以为我心理承受有多强?”肖诉今意有所指,走了一段路后,悠悠道,“你前几天不是还想帮阮新宇送快递?不会真的像李清扬说的——”   “你不喜欢年上?”   周苓也:“……”   “李清扬学长怎么、怎么能说这种话?”她捂了捂脸,觉得那几个字说出来都很羞耻,难道真的是男生的忍耐力比较强吗,竟然可以光天化日说出来。   而且什么叫她不喜欢年上?   难道她喜欢年纪比她小的?   好像更羞耻了。   “他一直这样,你又不是才知道。别说远了啊,解释解释你和阮新宇怎么回事?”肖诉今咬重了音节,目的暴露无遗。   周苓也心脏蹦跳得厉害,声音都有些发颤,正正经经地解释:“我们就是普通朋友,又不是很熟。那天只是刚好碰见了,看他拿那么多东西,好心帮个忙而已。”   “真的?”   目光探究,语气怀疑。   “……嗯,还有……他好像……之前喜欢我,但是我早就和他说清楚了,我不喜欢他,我……”   我有喜欢的人。   “你什么时候和他说的?”肖诉今没追问她后面断掉的话是什么,反而对这个时间点有了兴趣,促狭的眼眸里闪烁猜测的光点,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周苓也嘴唇嚅动,“就在你忽悠他去买早饭的那天晚上,在寝室楼下和说的。”   也就是阮新宇第一天也是唯一一天来陪她拍摄的时候。   那还挺早的。   她可能,真的很喜欢他。   比他预想的还要早。   肖诉今颔首,眸光潋滟,本来为了让站在右侧的周苓也不被晒到,他用右手举着伞柄。这时,他忽然将伞换到左手,眉眼直视前方,嗓音轻松而缱绻。   “那么,要不要牵下手,我的女朋友?”   周苓也凝视身前摊开的手掌,转头看了看,路上行人稠密匆忙。   直接牵手是不是太招摇了?   可是肖诉今的手掌大而修长,骨节分明,肌肤瓷白,在滚辣的天气里看上去格外清凉,就像带着无穷无尽的吸引力,有种魅惑的毒。   犹豫几秒,周苓也将手搭上去。   对方立即握住,但不是急不可耐的十指相扣,而是包着她的四根手指,进度恰当。   “你信不信,其实我不喜欢年下。”他无厘头来了一句。   感受到手心里的细嫩指节下意识弹了一下,他慢悠悠补充,“我只喜欢你。”   “……”   --   当晚,周苓也终于知道他说的“学习”是什么意思。   七点的时候,他突然发消息让她下楼一趟。   隔了老远,周苓也看见他站在路边,抬手打着香樟树叶,斑驳光影在他衣上摇摆不定,动作很有少年气,但显然和他平时稳当的气韵不太相符。   还有点紧张局促之感。   接到他递出来的粉色信封,周苓也更加惊异,“给我吗?”   这合适吗?   肖诉今“嗯”了一声,紧接着焦躁不安地轻咳一声,脑袋偏过去,目光放远。白炽灯下,他的耳尖和脖颈都染上了淡淡绯红,难得一见。   “你看看。”   “哦,好。”周苓也手指捏着火漆边缘,正要撕开,就见他忽然回头,不点而漆的眸子压得很低,纤细睫毛颤动异常。   和她说:“乖,上去看。”   “现在?”   见对方没有回应,周苓也心里的猜疑和意外更迭频繁,将信将疑说了再见,她捏着现任男友截下的别的男生给她的情书上楼,经过走廊时往下看,已经没了人影。   就好像他是特意来将这封信给她的。   周苓也一时恼火。   觉得这件事,荒诞中又夹杂着诡异。   张美玉见她这么快上来,也意外,“不是学长叫你下去吗,这么快回来了?”   眼神瞥到粉色信封,挑眉,“这他给你写的情书?”   谢晓云抱着薯片,乐悠悠走过来,“我还挺想知道院草的情书写的是个什么水平,可惜,我只是个凡人,我不配。”   周苓也:“是今天上午上完课,有个不认识的男生给我的,被他拿去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给我。”   “啊?”谢晓云大惊失色,“什么情况啊?”   张美玉:“不会这里面真写了什么吧?那也不对啊,你能有什么事?”   她们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不解其惑。   最后三颗脑袋凑在一起,撕开了信封一起看。   然而——   “周苓也,展信佳。其实想过很多次要给你写一封勉强能称之为情书的东西,但是心绪起伏不定,随波逐流,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将心中想法规整安定,好一齐写予你看……”   张美玉刚看了个开头,信纸便被周苓也一把扬过,藏在身后,脸蛋彤红,满眼不可置信。   “这封信是?”   周苓也咬咬唇,“……肖诉今写的。”   一打开,她就认出了他的字迹。   再看这信封,虽然也是粉色,但火漆和原来的不太一样,也没有那根薰衣草梗,而是一支细小的干花。   张美玉:“……?!”   谢晓云:“……?!”   “嗷——,我的眼睛!”谢晓云哭嚎,“这是我该看的东西吗?罪过罪过啊!”   两人识趣散开,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将安静还给周苓也。   周苓也激动得不想坐下,站在桌前,暖黄的台灯恰好照透薄薄的信纸,于是她看清了最底下一张信纸上的落款。   ——肖诉今。   难怪,他刚才那样拘谨羞赧,如履薄冰。   他不是将别人的信还给她。   而是郑重转交他为她写的情书。   有了这重意识,周苓也再不能像之前那样平和的心态去展开信纸,心跳一次重过一次,满脑子飘飞的红色泡泡在眼前经过。   心理建设好半晌后,她再垂眸。   可是又忽然觉得桌角的灯太亮,刺得她眼皮又酸又涩,还影响她看字,略一晃眼,那一排排的字迹就像一团在暖线下飘飘渺渺的虚光,眨眼飞了。   然后她抬手揿灭台灯,纤薄脊背抵着柜门,借用头顶存在感极低的节能灯去看。   蝇头小字也终于安静下来。   “我得承认你本身就是一个特别的人,不管是出现在我的视野里,还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遇见你的那一天,所有的事都很糟糕。冷烟呼啸的冬日,气温低得能看见凝固的透明的空气,人只能用呼出的那口白雾证明自己还活着,倘若没有了动静,他就多少有些超然物外。那天我打了一架吧?对,打了一架,因为在昏昧的巷头碰着个女生,被人堵着、拽着,我看不过眼,想打。其实我从小打过挺多架的,每一次好下场,我没有靠山撑腰,也没有人怜惜,我赔过钱、赔过笑还赔过歉,除了那一时的爽感,什么也没得到。很久以前,颖姐告诉我不要像这样做个堕落的人,活着挺浪费,然后我就不打架了,所以就连唯一一点的情绪起伏也没了。我一度觉得,生活是张白纸,是一汪装在黧黑旧陶罐里的死水。”   “可命运又绞尽心思要证明它待我不薄,于是让我遇见你,在一种极度暴戾、倦怠、冷漠的情绪尽头遇见你。你看见我的时候有点呆,不难猜是被吓的,你一声不吭,苍白着脸就跑了,很怕我会去追你。其实在那一秒,我觉得你也不过如此,甚至有点好笑,你像个逞强的孩子,浑然不知自己乱入到了什么境遇。”   “第二天又遇到你,你不认识我了,明明前一天那么害怕。你的话很少,例行公事,语气柔软恬静,如同你披拂下来的发丝在冷风里扭摆,让人很想一把抓住。如果是当时的我形容那一心情,我会说那源自于我骨子里的恶劣血液。如果是现在的我来告诉你,我会说,那是命运。”   ……   “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我曾两次放弃要靠近你,甚至想过,其实在一边默默看着你也挺好的。如果你遇到了适合你的那个人,就祝你幸福,虽然我挺不甘心。然后我又一想,假如你遇不到呢,或者那个人并不比我好,那这不甘还有什么意义?说真的,周苓也,你不要再向我走来了,我自持不足,总有一天会挣脱心理枷锁冲过去拥抱你。别不信,你看现在不就是这样的。”   ……   “我觉得,我还挺浪漫的,是吧?这种心思,对有的人来说,太多,对另一部分人来讲,太少。但我只要,你满意就好。”   “所以,你要不要——”   “走入我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里只有摘要,完整版的情书已经放在番外了 第57章 控制   翌日周末,两人一起去南门吃午饭。   肖诉今还是撑着那把海绵宝宝的遮阳伞,神态自然,周苓也屡屡看他,反而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热恋期新鲜,看不够也正常。”肖诉今捏了下眉骨,用一种严谨学术考究的口吻说,“不过看几眼就行了,不要太明显了。”   不然引起旁人注意,最后害羞的还是她自己。   “……”   周苓也容易脸红,自顾自整理了一下包包,心想,怎么这个人昨晚才给她写情书,今天就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他是忘了,还是刻意装的?   她昨晚可是失眠了大半夜,现在还有点脑袋昏昏呢。   自从认识他后,自己的睡眠质量跳水式下跌。   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穿过体育馆后的柏油路时,路上行人不多,两旁混杂的树种树冠广展茂密,静谧悠然的直观感受扑面而来。   肖诉今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忽然偏垂下颚,凑在她耳尖上方说:“今天就睡了四个小时不到,你不能占据了我前半夜的时间,还要我凌晨天明时也想你。小姑娘,控制一下,我还有课要上。”   这回,他没问“要不要牵下手”,而是直接碰了碰她的手背,然后轻轻捏住她的半截手指。   或许是体质原因,夏日里,他身体的温度比平常人略低,仿佛一个渗着丝丝冷雾的大冰块。   骤然被温凉的触感包裹,周苓也指尖本能地挣了一下,小鹿般的眼珠提溜逡了一圈,似乎并没有人注意,才卸下心防,任凭他时不时捏一下手指。   “……又不是我非要你想的,你可以控制一下自己,不要想我。”   周苓也心虚,音量很低。   她总是很听话,对方让她控制一下目光,她就再没抬头去看她,老老实实直视前方道路。   “那我试试。”肖诉今无奈叹气,“我活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给人写情书,笨嘴拙舌,言辞单薄,费了很多功夫,你别笑话。”   “不会,其实,写的……很好。”   那封信她看过很多遍,几乎记下了每一个字。情书这种东西,不管怎样都比不上满分作文的文辞华彩,可是真诚、炽热。   周苓也坚信自己没有那个胆量给他也写一封,也可能一时心血来潮写了,也没勇气交给他。   这么一想,她觉得挺抱歉的。   于是抬了抬手,反握回去。 奇_ 书_ 网_w_w _w_._q_ i_ s_ h_u_9 _9_ ._ c_ o _m   肖诉今好似意外,手指僵了几秒,随后大开手掌,将女孩儿柔弱无骨的小手包了起来,唇齿泰然说着:“或者,我每天给你写一封,熟能生巧?”   “……”   周苓也果断摇头。   “不要?”   “嗯,会失眠。”   肖诉今笑出一口白牙,很少见,朗笑声穿林过叶,“好吧,那不写了。”   “以后我说给你听。”   “……”   走到南门,恰好碰上李清扬骑着校园共享单车经过,打完招呼,过了半分钟,又见他用脚蹬着车倒回来。   “哎,把你那折叠椅借我用用呗?下午在青年剧场有个活动,不然我只能坐地上了。”   肖诉今不留情,“你又不是没坐过。”   “嘶,你这个毒妇。”李清扬气死了,开始曲线救国,转头看向周苓也,“学妹,行善积德啊,快,让这狗逼做点好事吧。”   肖诉今抬脚就朝他车身上踢,“说什么?”   李清扬见风使舵,笑得谄媚,“院草,物院史上最帅的院草!借我用一下,晚上还你。放心,我又没有什么学妹能借的。”   周苓也听得懵懵然,“那个折叠椅不是你的吗?”   李清扬一看她这反应,也愣了,几秒后看向肖诉今,后者捏着伞柄,视线看向一边,一副“你给我好好说话”的架势。   “我草我草我草。”李清扬乐得不行,生出点虎口拔牙的胆子,两脚踩着地面,抬掌猛地一拍肖诉今,“你还没说呢,怂不怂?”   他以为这家伙骚了这么多天,什么小九九都抖干净了呢。   敢情就是一窝里横的怂逼。   肖诉今假意咳了两声,没答话,耳尖飞红。   李清扬又低声问周苓也:“他没跟你说,那把折叠椅是专门买来给你用的?”   周苓也愣了愣,摇头。   “不会连杀青那天准备买花跟你表白这事儿也没……”   话没说完,肖诉今抬脚又踹了一下,力度比之前大,李清扬使了全身的劲儿才稳住车,一脸怨恨地看向始作俑者。   “恶毒啊,自己干的事还不让人说。从心!”   肖诉今冷笑,“折叠椅在寝室,自己拿。再说废话,你就坐地上吧。”   得,威逼和利诱双箭齐发了啊。   李清扬见好就收,夸张地笑了笑,“谢谢谢谢,功德无量,助你早日飞升。”   趁着对方没踹他第三脚,赶紧一溜烟跑了,迎着风还不忘最后揶揄一句。   “肖诉今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这家伙真是……”肖诉今气的发笑,心里盘算要不要回去揍他一顿。一低头,就见周苓也睁着一双琥珀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又纯又欲,他心都顿了一下。   “学长。”周苓也就叫了一声,没直接问话,话都盛在眼睛里。   肖诉今看得想投降,长叹一声,“是,他说的是真的。折叠椅就是买给你的,怕你当时腿疼找不到座位。”   “那你当时怎么不说?”周苓也现在回想起来,他的言行是有点奇怪。   如果真的是李清扬的折叠椅,那么宝贝的话,他又是怎么借出来的,一借就是那么长时间。而且那天李清扬过来,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还说什么要用只能找他借。   就像刻意用折叠椅将他们联系起来,让周苓也那时不得不经常去找他。   肖诉今引着她往前走,神情认真,“心动太早,怕不合时宜。”   加上周苓也是个多专注的人,如果她不是真的还有好感,并且到了喜欢的程度,他不确定,贸然表现出自己的情绪,会不会直接把人吓走。   他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喜欢一个女孩儿,所有敏感的心思都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举步维艰,小心试探。   周苓也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突然忘了,抬头看看他,垂下睫羽,换了个话茬。   “还有,杀青那天的花。”   “哦,那个啊。”肖诉今语气清悦,如同某件隐秘的事情被戳破了,他反而不太仓皇,“在江滩那晚,你跟我说要好好成为自己的光,其实在那一秒,我就想向你表白。但总觉得仓促,不是最好的时机,所以晚上就让李清扬在第二天中午给我送一束花过来。谁想到他最后给我送了那么个玩意儿,气死我了。”   周苓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缘由,脚步微顿,“啊?!”   肖诉今怔忡须臾,反应过来,“你丢了?算了,丢了就丢了,那么丑的东西,配不上你。下次给你买束好看的。”   “不是。”周苓也解释,“没丢。”   毕竟是肖诉今第一次送她的花,她不可能直接丢掉。相反的,她知道花最后会枯萎,所以送去花店做了干花处理,这样就可以延长保持期限。   她意外的点在于——   “是我现在想起来觉得挺抱歉的,如果我注意一点,那天不和我哥出去吃饭,那样的话,后来是不是就不会有误会,你就不用着急赶回来,车祸也能避免了?”   后面种种更是不会发生。   她对“车祸”两个字心有余悸,虽然肖诉今没受伤,但听他说在警察局做笔录导致一整晚都没休息,她就心疼愧疚。   “……周苓也。”肖诉今眼眸漆黑深邃,松开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想那么多干什么?是我那时候没勇气告诉你,不是因为你没仔细。可能一切不是最好的安排,但只要结果是好的,之前发生了什么,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而且,睡不着的时间里。   每一秒都与她有关。   不算可惜。   周苓也迟钝着点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只能抓住他的手,很用力。   肖诉今乐悠悠笑,“小兔子还挠人了?”   “……”   那她松开好了。   结果对方大手一抄,将她的手裹紧,“挠吧挠吧,但是只能挠手心。”   “……”   哦。   吃过午饭,肖诉今带她去买甜点。   点单的是之前想送甜点给周苓也的那个青年,他还是带着黑色的鸭舌帽,兴奋地和她打了个招呼,语气熟稔,“好多天没看到你来了,最近很忙吗?”   周苓也:“还行,其实昨天来过了,不过你应该还没上班。”   点完单,她盯着那顶鸭舌帽看了几眼,有点走神,接过小票,往外走了几步。肖诉今不怎么吃甜,撑着伞站在门店外的树荫下,和周苓也隔了点距离。   看着女孩儿乖乖走入伞下,青年也跟着注意到肖诉今,眼里滑过刹那的惊讶和疑惑,旋即被漫溢的失落淹没,收回目光没再看。   肖诉今抬头很快掠了一眼,语气耐人寻味,“这么熟了?”   周苓也微愣,认真思考起来,“不算熟吧,有时候是他点单。”   她并不是会主动交谈的人,主要是因为对方之前想送她甜点被她拒绝了,后来再碰到,他都会攀谈两句,她又不好意思置之不理。一来二去,这两句闲聊就成了惯例似的。   “那你……看什么?”   还看了好几秒?   “……”   周苓也不是第一次惊叹于他的观察之仔细,可现在还是感到惊诧。   没等她想好怎么解释,就见肖诉今撩起眼皮,瞳仁幽幽凝视着那顶黑色鸭舌帽,表情平淡。   周苓也呼吸一滞。   他肯定猜到了。   毕竟之前徐芝芝就差点看出来了。   取完甜点,两人从另一条路回去,经过居民区,街道静俏。   肖诉今沉默着,却让周苓也躁动的心脏更加亢奋,那是一种引而不发的焦虑,羞赧,又憋屈。   “学长。”周苓也忍不住,抬手戳了戳他的胳膊,“我就是觉得……他戴那顶鸭舌帽的时候,轮廓和你有点像。”   肖诉今不置可否,“我知道,是有点像。”   “那你能不能……别吃醋了?”   就,挺酸的。   物院院草是个大醋坛子。   逢人都能吃两口飞醋。   周苓也还挺委屈呢,这能怪她吗?   肖诉今闻言挑眉,一副要笑不笑的神情,“我看着像吃醋?”   “……不然呢?”   “行,你说像,那我就吃一口吧。”肖诉今被逗乐,轻轻嗤笑一声,“我刚才是在想,你要是喜欢看我戴帽子,我就下回戴着让你看个够。然后那些类似产品,你就别看了。行不行?”   都有正品了,还看什么平替?   周苓也觉得他这脑回路有点不着边际,盯着他看了几眼,先点了下头,接着又开始摇头。   肖诉今满眼纳闷,就听她说:“不行,你半小时前让我控制一下,我不能老看你。”   啊对,会失眠,会整晚失眠。   “……”   作者有话要说:   院草是个大醋坛子   啊确实确实,这确实   他要吃的醋还多着呢 第58章 端午   端午节有三天假期,一大早,周燕来就打电话说已经到江大北门了。   周苓也收拾好行李,和室友告别后,坐校车过去。   看到周燕来的时候,他正靠在车边打电话,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走近之后听到他说:“她回学校了?……好吧,你别管了……没什么事,能发生什么……”   听到脚步声,他迅速转身,看见是周苓也,表情略显慌张,匆匆说了句“有时间再说吧”,就挂了电话。   周苓也把包给他放进车里,一边问:“哥,你是不是恋爱了?”   周燕来手撑着车门,动作一僵,上半身还钻在车厢里,声音飘出来,平淡无波,“没有,别瞎猜。”   “你想谈恋爱就谈,不用管别的,大伯他们……”   “啪——。”   周燕来放好包,关上车门,语气依旧温和,“不是他们的原因,我根本不在乎他们怎么想。”   周苓也咬了咬嘴唇,“可是你都27了,上次回陵城,外公还问你结婚了没有。看他那意思,要是过年你还单着,他就要给你组局相亲了。”   虽然周苓也的外公和周燕来没有血缘关系,但周家两兄妹关系亲厚,外公对周燕来也跟亲孙子似的。周燕来每每去陵城出差,也要提上礼品去家里看看老人家。   唯一的毛病就是,老人家年纪大了,这几年也不怎么去学校,以前乐于给学生们牵线搭桥,现在只能把目光放在身边的小辈身上。   周苓也是他心尖尖,他不舍得,对周燕来就不客气了。   光是去年过年就没少联系。   周燕来也挺怕这茬的,拉开副驾车门,没好气地揉了一把周苓也的脑袋,“还说呢,要不是你之前说了一句我年纪不小,轮得到我遭罪吗?”   “我就是……随口一提嘛。”周苓也越说声音越小,没底气。   去年开年那几天,钟声有个表哥结婚,那人和周燕来以前是同学,甚至年纪还小几个月。挂断电话,她和周燕来说起这事,结果被外公听见,就起了要给他做媒的心思。   上车系好安全带,周燕来调着导航,语气散淡,“这事也不能急,遇不到就是遇不到,遇到了自然就找到了。回头你和外公说说,不要把精力全放我身上。有时间,不如给周始那丫头找个对象,省得成天疯玩。”   “周始?她大学还没毕业呢。”   周始家和他们隔了几支,理论上叫周燕来叔叔,年纪却比周苓也大两岁,今年大三,性格跳脱,家里管都管不住。   周苓也想不通为什么他突然关心起周始的恋爱问题了。   然后忽然记起来,上次吃完饭回来的路上,正堵着车,有通电话打给他,开口就叫“小叔叔”。   “上次给你打电话的是周始?声音不太像啊。”   周始可没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你记性是真好。”周燕来踩下油门,坦言说,“不是她,是她同学,去陵城实习。周始把我的房子借给她住几个月,自己反而跑得没影儿了,有点事只能联系我帮忙。人家小姑娘也不容易,能帮就帮吧。”   周苓也点点头,蹙眉,“哥你是不是对她有好感?”   周始身边的同学都和她性格很像,闹腾,周燕来并不喜欢搅和进去,能避就避,这回一改往常,倒挺主动。   江城大学位于交通枢纽区,这时候正是早高峰,一开上车道就要堵个昏天黑地,他们算幸运,起码开到了路口。   周燕来松下油门,按下车窗,晨风灌进来,不冷不热,吹得他声音飘远。   “好感?算吧。但是人家不喜欢年龄差超过三岁的,我还是——算了吧。”   他们之间差了整整七岁。   比她设想的范围还远。   周苓也从他的话里听出点无奈,又好像真的不甘心,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她兜里的手机震了震,拿出来一看,是肖诉今问她今天有没有行程,她才意识到自己忘了男朋友这个存在。   连忙敲字:[不好意思学长,我端午要回家去过,之前忘了和你说了。]   肖诉今消息回的很快:[已经出发了?]   周苓也:[嗯。]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醒时有时无,表示他一会儿想回复,一会儿又不想,情绪反复,相当犹豫。   周苓也的心情也跟着起伏跌宕。   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大概率不会,他脾气好,而且就算生气应该也不会和她说。   她没谈恋爱的经验,有时候难免忐忑。   其实也没等太久,只是车里空间封闭,将时间拉长了。   肖诉今:[路上小心,回来我去接你。]   周苓也停了片刻,还是决定打字问他:[学长,你是不是生气啊?我不是故意不和你说的,我就是忘了,下次我一定提前告诉你,真的。]   一分钟后,一条语音弹过来,周苓也在包里翻了翻,发现没带耳机,只好将语音转成文字,心里却觉得听不到他的语气有点失落。   肖诉今:[有什么可生气的,我们是谈恋爱,不是捆绑,你有你的生活要过。不过呢,下次有事可以告诉我一声,不然我会担心。知道了吗,傻瓜?]   “傻瓜”两字像能自动产生音效一般,在她耳边响起来,耳廓发热。   她伸手捏了两下,动作引起周燕来的注意。   “耳朵怎么红了,是不是热?”   说着就关了车窗,手指搭在车载空调键上。   周苓也又羞又慌,支支吾吾“嗯”了一声,熄灭手机,装出无事发生的样子。   空调温度不高,呜呜地响。   车子倒是一动不动,平静如水。   周燕来手机响了一声,他拿出来看了眼,眉头深锁,为难得很。   周苓也趁机滑开手机,火速打字:[知道了,下次一定提前报备。]   然后发了她最可爱的猫猫和小恐龙的表情包过去。   貌似肖诉今表情包挺少,可他活学活用,反手保存了她的表情包,原封不动发回来,萌得一塌糊涂。   互祝了端午安康后,周苓也才关掉手机。   ——   周苓也很多时候都觉得他们家就像定时定点相聚的大雁一样,要么是在物理意义上的冬天齐聚,要么就在研究领域的冬季里重逢。   对她爸周前彰来说,端午节哪个都不是,所以快快乐乐泡在实验室里,和战友们一起“出生入死”,前一天视频通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冒着愉悦的泡泡,要不是她听不懂那些术语,她可能就不是收拾东西回家,而是去实验室成为他的菜鸟新兵。   不知道是不是异性相吸,她妈妈张仪女士恰好成了另一个极端,研究没啥进展,整天吵着头疼脑热,端午节一定回家好好休息。   结果周苓也到家时,空寂无人,只有巨大一扇落地窗外斜照进来满满当当的金色阳光,挤得房间到处都是。隔壁楼栋的一家人要办婚礼,没放鞭炮,但敲锣打鼓,鼓噪声在小区里荡来荡去。   周燕来临时有急事要出门一趟,说等会儿有阿姨过来做饭,让她饿了就自己先出去吃点或者点外卖。   周苓也倒是没饿,就是一个人呆着百无聊赖。捏着手机看了一圈,每次滑到那条粉色的斗鱼头像时,出于某种可怕的心虚,三过家门而不入。   最后连钟声都被她进进出出点烦了,弹条消息过来。   钟声:[妹妹,你实在不行,来接我也行啊。]   钟声:[我这儿都一排提醒了。]   截图都是她在各种社交软件上对人进行骚扰的证据。   周苓也压根没注意过哪些软件有提醒,一连撒娇卖乖,终于糊弄过去。   顺便问:[你什么时候回家啊,我想去你家看你的小狗。]   钟声:[我家新买了条狗都知道了?]   钟声:[晚上吧,就……现在有点麻烦,一时半会儿应付不了。]   周苓也:[什么麻烦,没事吧?]   钟声:[也没啥大事,就是一个——]   钟声:[磨人的小妖精。]   周苓也:[……]   好吧,她不该问的。   她们之间非常坦诚,和肖诉今在一起的当晚,她就告诉了钟声,后者挂电话鬼哭狼嚎了半晚后,不能说是勉强接受,那架势顶多算是下次再战八百回合,为此还特意晒了一张去健身房打卡的照片。   周苓也还挺怕的。   毕竟钟声就不是能坚持健身的料。   更别说她最近还在为那个美男学弟而苦恼,大有一种“遇上我算你倒霉”的荒谬感,偏偏对方愈挫愈勇,非她不可似的。   钟声还一度打电话问:“是不是我有太多不为人知的隐藏魅力被他发现了?”   周苓也:“那他还真是无中生有。”   她回答的时候相当冷静。   聊完,周苓也手指有意无意又停到了肖诉今的好友栏,沉吟半晌,最后点进朋友圈。她没有将人家的朋友圈从头至尾都浏览一遍的习惯,今天确实是无聊,加一点点心血来潮。   肖诉今分享生活的频率不高,近两个月的她都看过,除了一些书本字句的分享,就是走在路上突然发现了校园一角的新鲜事物,停下来拍一张,文字都没有。   气质干净得与本人如出一辙。   往前翻就更荒芜了。   放到学术界叫水刊。   一直到半年前的某天,他拍了一张风景图,似乎是站在一座吊桥上,俯瞰整个波澜壮阔的城市黑夜,霓虹光如同车水马龙,此起彼伏照在夜色的远处,衬得他的周围更黑。一只手搭在桥栏上,雪白修长如利刃,穷困潦倒般的显眼。   文字是:【曼彻斯特】 第59章 节礼   周苓也刚从对城市上空幽蓝冷雾的感叹中摆脱出来,还没开始共情他的失落,门铃“叮咚叮咚”催促。   她以为是阿姨这么快来了,目光扫过周燕来拎到桌上放着还没来得及收的节礼,想着等会儿让人带一盒走,算是庆祝节日。   拉开门,是对门的邻居许青领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家空调遥控器坏了,能不能先借用一下你们家的?”   “哦,好。”周苓也快步去把遥控器拿过来给他,许青转身回去,那个年轻女人却望着周苓也,若有所思。   周苓也折了折眉心,试探性地说:“你好,请问还有事吗?”   许青估计是想迅速打开空调后,把遥控器还回来,就没关门,这时候从家门里跑出一只短腿的雪白萨摩耶,脖子上挂了一颗叮啷响的铜铃,一径跑到女人脚边,“呜呜呜”地用脑袋蹭她的小腿。   女人弯腰朝它脑袋上摸了两把,萨摩耶顿时安静,乖乖蹲在它脚边。   周苓也始终无法对一些毛茸茸的小宠物脱敏,看到萨摩耶的第一眼就想伸手往它头上呼噜两把,看它的眼睛放光。   女人察觉到,笑着问:“出门前给它洗过澡,它也不咬人,很乖的,你要不要摸摸看?”   “可以吗?”   “嗯。”   周苓也喜上眉梢,蹲下身去挠小狗的后脖子和下巴。看得出萨摩耶是个逗人乐呵的惯犯,抬起脑袋,对着女孩儿开始吐舌头,咧着嘴像在笑,又萌又傻。   “它很喜欢你呢。”女人顿了顿,语气自然,“你喜欢鱼吗?观赏的那种,斗鱼之类的?”   周苓也逗狗逗得上头,回答很快,“喜欢,我在学校寝室还养了一条粉色的斗鱼呢。”   “自己买的吗?”   “不是,是一个学长送到。”   “学长……”她还想继续问下去,这时,许青拿着遥控器回来,空调轻微低吼的声响从房门钻出来。这个天气不开空调已经不行了,他家房子又关了好长时间,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额头就沁出一层密汗。   他将遥控器还给周苓也,见女孩儿起身,萨摩耶还恋恋不舍地呜咽,忽如其来地说:“喜欢的话,要不要养一只?”   周苓也颇为意外,目光平移向女人,像从她脸上看出点解释。   女人也觉得他这话太突兀,半开玩笑地推了他一下,然后说:“我最近几个月有点事情要忙,实在没功夫照顾它,所以正在找朋友帮忙。结果这家伙自己都照顾不了,别说它了,今天算是白跑一趟。”   “我也就随口一说。”许青耸耸肩,“他们家两个大教授,这不比你还忙。”   女人毫不意外女孩儿的家庭,默默点了下头,低身抱起小狗,捏着它毛毛的爪子挥了挥,“豆丁,和姐姐说再见。”   许青在一旁说:“这么快就走了?”   “不然呢?你又帮不上忙,我得继续去想办法啊。再说这大过节的,我过来江城一趟,不去看看我弟像话么?”   “也是。”   周苓也最后揉了揉萨摩耶,满眼可惜地说了再见。正准备关门进去,就听已经走到电梯前的女人突然回头,音量提高。   “请问,你是叫周苓也吗?”   周苓也拉着门的手僵了几秒,“……嗯。”   对于被陌生人叫出名字这件事,寻常人都会在一秒之内将自己所认识的脸都回想一遍,然后得出结果——自己确实不认识对方。   旋即被席卷而来的愧疚和仓皇裹挟。   周苓也还多了一丝猜测,对门许青和周燕来关系熟,貌似从前在生意上有些往来。女人是许青的朋友,说不定会和她哥有点关系。   她对这种关系有点惶恐和无措,因为很多年前,她哥还在淮远中学当校草的时候,就有好些女同学试图从她这里寻找突破,各种花言巧语对着她开始糖衣炮弹,最后她哥还挺生气的,让她再遇见她们就不要理。   “叮——”   电梯就停在上一层,下来很快。   女人没发觉她的头脑风暴,抱着萨摩耶温婉笑笑,“我叫肖颖,有机会的话,下次再见吧。”   随后和许青一起跨进电梯,走了。   周苓也迟钝地关上门,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她拿起丢在沙发上的手机,打算确认一遍好友列表。手机解锁后还停留在肖诉今的朋友圈,她的视线瞬间被页面最低的一条吸引。   照片上的萨摩耶趴在一个胡萝卜狗垫上,歪着脑袋,咧着嘴像在笑。   【豆丁两岁留念】。   恍然间,周苓也脸颊云蒸霞蔚,心底某个地方坚固的城墙轰然坍塌。   --   走出电梯,许青一脸纳闷,“你怎么知道小姑娘的名字,认识?”   豆丁“嗷嗷”叫了两声,莫名亢奋,肖颖抬手在它后脖子上顺毛,说了句“别闹啊”,才转脸对许青回答,“我不认识。”   “那你还……”   “我弟认识。”思索两秒后,很坦诚地说,“他们在谈恋爱。”   许青顿悟,“哦,诉今的女朋友啊。不过你怎么一开始不说,这他们以后要是稳定发展,你们就是姐姐和弟妹的关系。”   走出楼栋,热浪蜂拥而至,吹得豆丁一阵乱动,狗爪子不停挠自己的毛球脑袋,恨不得拽下来几把似的,热得直吐舌头。   肖颖笑得有点苦涩,“本来没打算说的,最后觉得,还是告诉一声得好。之前奶奶生病,今崽急匆匆赶回去,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比他在国外留学那段时间还惨,我就感觉他不对劲儿。盘问了好久才告诉我,他喜欢一个女孩儿,可他们之间差距太大,他怕配不上对方。既然最后结局是这样,是不是不说破就好了?”   “真的,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个样子。”她蹙眉,“就算以前被陈阳关起来,他都没哭过。但是那一次,他自己抱着脑袋哭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许青混不吝的表情出现裂痕,舌尖舔了舔嘴唇,很为难地分析,“他们之间的差距确实不小。这姑娘爸妈一个在冲院士,一个是专家学者,在学术界地位太高。还有她大伯,离全国首富就那么点距离,儿子又争气。要我说,周家就没一个是能高攀得上的。”   他跟周燕来熟,两家又住对门,对这家人的光辉成就如数家珍。话说得越多,心里越犯怵,碍于和肖颖的情面,没敢说太直白。   但他又很快想起前话来,“不是,他们真的在谈恋爱?小伙子还是够鲁莽。”   肖颖疑惑,“怎么了?你也觉得他不配?”   “这压根就不是配不配的问题。”许青解释,“周燕来,周苓也她堂哥,江城赫赫有名的富二代——加妹控。有一次我们出去吃饭喝多了,有个哥们儿想拉拉关系,说要不和他妹认识认识,以后说不定亲上加亲。结果人家当场酒都醒了,要不是我们拦着,就不是放放狠话那么简单,而是直接打断他的腿。”   “……那不完犊子了?”   许青后知后觉他这话描述得太严重,挺煞威风的,于是找补着,“不过也不能认真想,妹控眼里,他妹全世界第一好,谁都配不上,这兴许还是个优势呢。人家家里又不缺钱又不缺人,万一就想找个真心对她好的,你家今崽还不歪打正着了?”   肖颖被他一通鬼扯逻辑给打败了,无奈地笑笑,像是想起两人最开始的问话,轻飘飘地说:“其实吧,小姑娘真的挺好的,谁碰上都得迷糊。我就是想告诉她,肖诉今没那么差,他的家人也没那么差,除去那些标签,我们就只是普通人。”   “嗐,谁不是个普通人呢。”   说话间,许青听到身后电梯又“叮”了一声,松散地回头瞜一眼,脖子一僵,忙不迭抬手拍肖颖,结果手里没个准备,一巴掌摁到豆丁脑门上,小狗“嗷嗷嗷”地叫。   他回头就见一张狗嘴冲着他的手吭哧,心当场就吓麻了,反应过来后,“我|草”一声往后跳。   “你现在连狗都欺负了?还好我没交给你。”肖颖还委屈她家豆丁了,搂进怀里势要远离不靠谱的臭男人。   “颖姐?”然后听到身后一个熟悉又不那么熟悉的称呼。   她转过身,见周苓也提了一个礼品盒,踩着拖鞋从电梯间过来。   出乎意外。   “不好意思,他没和我说,所以刚才没认出来。”周苓也腮上微红,眉眼晶亮璀璨。   肖颖怔愣两秒,“没关系。你怎么出来了?”   周苓也紧张得有点发懵,一经提醒,才回了神,将礼盒提起来,“我哥买的节礼,想着给你送一盒。还好赶上了。”   颜色秾丽的礼品盒里似乎是粽子和鸭蛋之类的,包装精美,一看便价值不菲。   肖颖一瞬间懂了肖诉今的感受。   有些人,当你站在她面前,真的就会自惭形秽。因为她太好,她几乎没有任何偏见,一双眼睛清澈见底。越是这样,就越能显露出自己内心所有的卑怯。   对方犹豫时,周苓也以为是她抱着狗不好拿,便将礼盒递给许青,让他帮忙拿着,又把手里的遮阳伞塞给他,让他路上撑着。   肖颖才拉回思绪,“谢谢你啊。”   周苓也微微点头,神情腼腆。   恰好这时车来了,许青原本只打算送人到楼下,这会儿被塞了东西,不得不改变主意。   肖颖和女孩儿说过“端午安康”,抱着狗上了车。   然后许青就发现车开动了,小姑娘还站在楼栋前,一直到互相都快看不见了才转身上去,一时心底感慨。   啧——,周燕来这妹控注定要发一场疯啊。   出租车驶出小区,肖颖还有点云里雾里的,看着她家豆丁一副忍痛割爱的表情,随后猛地往许青怀里一塞。   “我可把我家豆丁交给你了,回头来领的时候少了一斤肉,从你身上剜。”   许青:“???”   “今崽啊,你姐为了你,真的拼过命。”   作者有话要说:   许青:那我招谁惹谁了? 第60章 否决   下午,张仪女士和周燕来一道回来,说是进小区时碰到,两人四手拎了一袋又一袋东西,有些是张仪单位发的,原封不动翻山越岭扛回来,有些是周燕来出去一趟让人塞的,两人平分秋色。   只有家里做饭的阿姨看着发愁:“这么多东西,你们吃的完吗?”   不到节假日,这个家跟仙境没啥区别,别说烟火气了,人都没有。   从单位出发前,张仪本着学术严谨的态度决定把东西一样不落扛回来,现在又出于严谨态度觉得,确实挺多余。   于是挑挑拣拣后,多的全让阿姨拿回家去。   周苓也望着那一盒精品蜜棕,心里痒痒,“妈,要不你给我留一盒这个?”她指了指面前的精装盒。   开学前,母女俩因为专业问题闹过不小的矛盾,但张仪就这脾气,大事如课题研究,做梦都在做数据筛选,小事如女儿的教育,说不定一眨眼就忘了。   反倒是周苓也,记性出奇得好,常年被父母管得厉害,有时候显得多疑敏感,所以这下子说话就有点拿不准。   张仪没啥犹豫的,“你拿啊,拿不走让你哥给你送过去。”   真把之前那点积怨忘了个一干二净。   对于这个态度,周苓也一时间还挺轻松,她憋了几个月的心思,正找机会想说,如果张仪女士能一直保持愉悦的心情,那她成功几率还挺高。   当晚饭桌上,阿姨做晚饭也回自家了,家里一共三个人进行一番不冷不淡的客套祝福,举完杯,开始动筷。   周苓也杵着筷子张望,仔细关注着张仪的表情。   “那个,妈,和你商量个事。”   “嗯,说。”   “我想参加学校的出国交换项目。”   张仪动作没停,“手续什么的问过了吗?”   坐对面的周燕来手机响了,说了声“我去接个电话,你们先吃”,然后走出落地窗去了阳台,他今天似乎事情格外多,而且费神,一声烟草味儿,混在醇厚的古龙水里,味道特别。   其实想去交换这事也不算完全保密,每周通电话的时候她也多多少少透露过这个意思。周苓也将手续和流程都解释一遍,再把和学校有合作的几个学校以及自己倾心的学校情况都介绍完,睁着一双浅茶色的杏仁眼湿湿地看着。   餐桌上气氛紧绷。   张仪听得漫不经心,有种不相信对方的规划一般,等周苓也三催五请之后,将骨瓷筷搁到餐碟里,端庄英朗的眉眼抬起来。   “你自己有规划是好事,但你真的想好了吗?你高考之前,我和你爸爸就希望你能直接申请国外的大学,你不愿意,我们答应了。填志愿的时候,我们希望你选填别的专业,或是师范类的,你不愿意,虽然闹归闹,最后也都答应了。你从没证明你的选择比我们为你设计的道路更好。相反的,现在你想去国外交换,我觉得这在根本上是在后悔当初的选择。如果一开始你选择出国,就不会存在如今这样的问题。”   “再者说,出国交换,只有一个学期,你想哪个学期去,你的课程安排、两边学校的学分换算,甚至就是最小的时差概念,你都弄清了吗,有决定了吗?”   她的语气平缓柔和,听起来完全是慈母风范。   但周苓也知道,这是不同意。   而且在一步步拆掉她这一选择的论据。   她眼孔微凛,心脏沉了沉,努力找回最平稳的声线,“所以,是不可以吗?”   “不是不可以。”张仪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吐字依旧清晰,“我还是支持你直接出国读的,而且是换个专业,说实话,你这个专业的实用价值和发展前景都不乐观,人才市场严重饱和,研究价值也有限,不管是就业还是做研究,都仅此而已。”   “……可是我已经读了快一年了。”   “那有什么关系,一年而已,国外可以提前毕业,只要你学分足够,成绩优秀,你甚至可以比你现在的同学提早毕业。”   周苓也捏筷子的指骨发紧,最后试探,“但是我觉得我在这个学校学习得挺好,学习环境和生活环境都很好。”   张仪“嗯”了一声,神情没什么起伏,“那你就在江大好好学呗,这么好的话,比出国浪费半学期时间不是更好?”   话题无声无息走入死胡同。   周苓也都怀疑这是她妈妈提前设置好的陷阱。   故意让她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要么选择出国,要么留在江大。   完全没有折中的选择。   她很郁闷,为什么一定要这么严苛,这么干净利落?   她低头望着雪白的骨瓷餐盘边缘,仔细思考该怎么再进行一番辩驳。   结果张仪突然接了个电话,一会儿蹦一个“怎么会这样”,一会儿又来一句“好好好我马上过来”,事态火烧眉毛似的,忙不迭放了餐具,踩着拖鞋,捏着手机回了屋。没两分钟,出来时,原先那套纯棉的暖色家居服换成了职业装,一身干练,头发没来得及打理,随手抓起来,就连那个行李箱都保持回来时原封不动的模样,拉链都还没动过。   周苓也不由得扬声:“你现在又要走吗?”   话里的情绪浓得快洇散开。   是,这种场景她见多了,不管是她爸还是她妈,工作忙起来连个电话都打不了,难得回来一趟,有一半几率是过不了多久又要被催回去。   她一开始很不舍很困惑,既然回来了干嘛不等会儿再走,后来就习惯了,工作要紧,造福社会。   只是不知道现在是怎么了,她忽然感觉挺想让她留下来。   哪怕是互相沉默呢。   可是张仪等不得,将行李箱推到门边,手撑着鞋柜换鞋,眼睛不时看向她。   “抱歉,那边研究出了点问题,我得赶紧过去看看。饭你自己吃吧,这几天好好听你哥的话,回头我再给你打电话。”   商量下穿好鞋,一句多的话也没有,咕噜咕噜拖着行李箱出门,因为动作急促,红木门扣合时摩擦声剧烈又尖锐。   周苓也那句“你怎么过去”没问出口,堵在嗓子眼,化成比多愁善感还要不易消化的苦闷。   周燕来恰好接完电话,因为走到了阳台背光的地方,落地窗隔音又好,没太注意屋里发生了什么。   进门就见周苓也一个人杵着瓷碗发呆,碗里的白米饭快被戳成了浆糊,一张小脸几乎埋进去,看起来可怜的不行。   “你妈妈呢?”   “走了。”周苓也精神恹恹,抬起脑袋无神地看他,“又有急事,话都没说完就走了。”   “哦……。”这场面周燕来见得也多,没什么意外,眸光落到桌上张仪慌慌张张放下的餐具上,觉得这回好像有点不一样。   他走过去,摸了摸女孩儿的发顶,“怎么今天不高兴了?你以前不是说习惯了吗?”   周苓也欠了欠琼鼻,觉得有点酸,“我想参加学校的交换生项目,她不同意,还没解释呢,她就走了。”   “所以是——委屈了?”周燕来听明白了,“认为你妈又忙又不陪你,还否决你的决定,管你太严?”   “不是吗?”   “是,我也这么想。”周燕来自觉不好就这一话题搅和,索性扯过别的话来说,就是难免生硬,“钟声应该回来了吧?你今晚在家睡,还是去找她?”   周苓也放了碗筷,“那你呢?”   一般节假日里,周燕来要么在她家里凑合,要么就去对门许青家蹭蹭。   “我也有点事,得过去一趟。”   “哦。”周苓也答应得没脾气,唯一的精神头也遭了霜打似的,“那你去吧,我去找钟声。”   周燕来捏着手机陷入沉思,“那要不我今晚不出去了?”   这都一副快哭了的表情。   “别,我真没事,你有事就去办,不用管我。我就是……”周苓也理智上真觉得没什么情绪,但可能是过节的原因,心里还是有点失望,脑子里忍不住浮现另一张锋利又温柔的脸来。   “想早点回学校。”   周燕来看她不似赌气,捏了捏眉心,“行,后天我送你。”   “嗯。”   吃完饭,周燕来就开始电话不断,有的是节日慰问,有的像正经事。没多久,和周苓也打了招呼,拎上西装外套就出去了,倒是没忘叮嘱几句。   周苓也给钟声打了通电话,后者也刚吃完饭不久,正准备下楼遛狗。   “那你等一会儿,我洗完澡过来。”   “见我还洗啥澡啊?”   也有道理。   周苓也就换了双外出拖鞋,拿上钥匙下楼,出电梯时,恰好看见钟声牵着一只雪白的银狐犬往这边来,狗脖子上的铃铛一颠一响,很容易就让她联想起上午的那只萨摩耶。   银狐犬性子有点皮,被狗绳牵着不能往草丛里钻,就一个劲儿撒丫子狂跑,钟声反倒像被溜的那个,三两秒就被带到周苓也面前,要不是她及时把狗薅起来,接下来就是一路狂奔。   “怎么样,好不好看?就是这狗脾气太野了,有种不顾我死活的感觉。”   周苓也钝钝回神,“挺好看,你自己选的吗?”   闻言,钟声脸上飞上层薄红,“不是,梁臣槿选的,本来我想买只哈士奇,被他说太蠢了,跟智商欠费似的,非给我挑了只银狐犬。”   周苓也反应了两秒,才想起来梁臣槿是那个舞蹈系美人的大名。   一时面露暧昧。   两人定在原地说了会儿话,然后周苓也被人喊了声名字。   许青抱着一只雪白萨摩耶正要上楼,姿势跟抱儿子差不多。   “你们也出来遛狗啊?”他表情错愕,看向银狐犬的眼神可谓一言难尽,大有一种“人间不值得啊啊啊啊”的意味。   钟声应了声。   周苓也则盯着他怀里的狗儿子似曾相识,“这是豆丁吗?”   她记得肖颖说的是这个名字。   许青还没搭话,豆丁“呜嘤呜嘤”地哼唧出声,冲着人笑。   “这你都听得懂,你真是祖宗啊。”许青濒临崩溃了,半哭半笑,“是啊,它老妈找不着人,最后还是决定丢我这儿养一段时间。我今天一天又是宠物店又是家两头跑,总算给按要求把东西置办齐了,累死我了。现在狗崽子都这么讲究了吗,过得比我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   许青: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写满了拒绝QAQ 第61章 惊喜   许青絮絮叨叨抱怨了半天,表情愁苦,没有一点养狗崽子的快乐。   说完话,他正要抱着豆丁上楼,走了几步,一拍脑袋,回头说:“那个,周妹妹,你放假了在家吧?”   周苓也:“在。有事吗?”   “哦,没什么。你要是喜欢狗的话,放假了可以把这崽子接过去养养。”   豆丁很有灵性,听懂了似的,爪子扒着许青的胳膊,扬起脑袋吭哧吭哧似讨好地笑。   这应该是肖颖和他说的。   周苓也没拒绝,“好,那放假了再说。”   许青点点头,抱着狗走进电梯。   周苓也和钟声继续遛狗,银狐犬看起来高贵优雅,实际上又皮又野,尤其路上看到什么漂亮小母狗就往上凑,钟声拽得很艰难,最后实在受不了,拖着它往回走。   “取名字了吗?”周苓也问。   钟声叹气,“说出来你别笑,它叫槿宝,没错,梁臣槿的那个槿。”   “他取的?”   “嗯。有创意吧,非要把狗和自己的名字搭上关系,他不觉得哪里很奇怪吗?”   她们说话时,槿宝一个劲儿乱蹦乱跳,抗争似的,骤然听到梁臣槿的名字,也不知道狗脑子里想着什么,安分下来,用毛茸茸的大脑袋蹭钟声的脚腕,嘴里“呜呜呜”地咽声。   周苓也低头看了一眼,想起白天豆丁也这么蹭肖颖,煞有其事地分析:“狗语应该是相通的,看它这情况,要么在叫你妈,要么在叫梁臣槿爹。”   钟声:“……”   “你别吓我,说的我都想退货了。”   好,槿宝开始咬它妈了。   第二天一早,张仪回了单位,打电话过来,周苓也早没了昨晚的情绪,不冷不淡地回应,母女俩谁也没提出过交换的事儿。   倒是钟声,发现周苓也从接起电话开始就有点丧气,问清了原因,沉默良久,说:“你要是出国去了,那你和院草不就异国恋了?”   周苓也一本正经,“嗯,不过应该也还好吧,项目一般都只有半学期,而且现在通信技术这么发达,又不是见不到。”   “那能一样吗?”钟声颇有种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架势,“多少有情人终止于异地恋,何况你们这是隔了大洋彼岸啊。这要是我,出去看到帅哥,我心能七十二变。”   “……”   无语归无语,钟声说得也有道理,周苓也恋爱零经验,但直觉这样的行为挺危险的。这么一想,张仪的拒绝终于有了点正面影响。   只是这样一来,她就要为了恋爱放弃之前的规划。   心底有些不甘。   “你说,我要是和学长说我想参加交换项目,他会支持我吗?”她巴巴地望向逗狗的钟声。   钟声也很正经,“如果我是院草,我就不支持,热恋期什么的就不说了,我就怕你也七十二变。”   周苓也:“……”   假期最后一天,周燕来把周苓也和钟声一起送去学校,他这两天紧急事件一件接一件,处理起来颇为棘手,打电话向周苓也道歉了好几次。 奇_书 _网 _w_ w_w_._q_ i _ s_ h_ u_9_9_ ._ c_ o _m   周苓也对她哥最了解不过,一眼看出他眉宇间的凝重并不完全属于工作,多半和周始那个同学有关。   她正思忖着怎么帮他排解一下,车就开到了江科大门前。和钟声说完话告别,周苓也从前座的后视镜里观察着周燕来的神情,小心开口:“哥,你这几天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周燕来坦率地“嗯”了声,“去帮人搬东西,她实习结束,要回学校了。”   这个“她”应该就是周始的同学。   “那你们以后还见得到吗?”   周燕来抿紧唇,半晌才开口,“应该……见不到了吧。”   反正对方也对他没感觉。   周燕来这一秒里真觉得自己还挺挫败的,竟然沦落到被妹妹关心婚恋问题的境地。   “大人的事你别管了,但是你可以学学人家,喜欢的人什么类型、多大年龄差,这些都弄得明明白白的,简直是目标明确,标准清晰。”   画风一转,话茬子又出来,“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也没人能达到我的标准,这几年你就好好搞学习,看看本科之后是留在国内还是出国。”   周苓也刚萌生出的坦□□神,被他一瓢冷水给浇死了,老实巴交“嗯”了一声,只有眼珠子还做贼心虚似的往车窗外转悠。   两所高校比邻而居,不是高峰期,车流量也不算太大,几分钟就快到了江大校门前。   忽然间,周苓也投往窗外的目光凝顿,眉眼舒展,回头兴冲冲地跟周燕来说:“哥,你就送我到校门口吧。”   周燕来错愕,“不送去楼下,你东西怎么拿?”   除了行李,她还拿了一盒特意留的蜜棕。   周苓也脸色微红,视线游走,“我刚才看到我室友了,想和她们一起。”   “哦,行。”周燕来不疑有他,将车停在校门前,下车将东西拿下来,然后在周苓也的催促下,交代几句,重新又没入车流。   事实上,周苓也拿这些东西确实有点逞能,好在她也没想全靠自己。将行李和礼盒往边上挪了挪,她侧过身,眼睛看向东侧公交站,视线锁定在其中清瘦颀长的人影上。   肖诉今单肩背着包,右手捏着手机看了几眼,很快揣进兜里。他没远看,自然也就没注意到校门前的周苓也。   周苓也心血上涌,盘算着是等他走过来再叫他,还是现在就打招呼,最后还是决定等他靠近,毕竟大庭广众,她不太好意思。   因而视线咬得更紧。   然后她就注意到,在公交站牌不远的树下,有个老头衫的中年男人也一错不错地望向肖诉今。她起先以为是看错了或是误解,可过了一分钟,那人几次转过视角,又不动声息地落回肖诉今身上。   很难不被怀疑。   难道他们认识?   那为什么不直接上去打招呼?   挺奇怪。   想着想着,她就有点走神,渐渐忘了关注对象。等拉回思绪了,却见肖诉今朝她过来,就快凑到面前来了,很明显,她已经被发现了。   惊讶之余,表情变幻莫测。   肖诉今靠近,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笑得温柔缱绻,“怎么还不高兴呢?假期没过好?”   周苓也摆摆头,“本来特意想给你个惊喜,刚才走了下神,被你发现了,有点后悔。”   “这样啊。”肖诉今收回手,眉梁微挺,“那我回去,重新走过来,假装不知道,再被你吓一吓?”   端午前后阳光浓烈,光亮洒在他眉睫上,仿佛染了些细碎的金粉,亮得绚丽。   周苓也心神晃荡,耳根发热,“不要,太幼稚了。”   她将那盒蜜棕塞到他手里,恬然笑道:“不知道你今年有没有粽子吃,特意给你带了一盒。”   肖诉今提高了精装盒,黑眸定定凝视封面包装,然后耷下眼皮,“吃倒是吃过,颖姐的粽子也是你给的?”   “你怎么知道?”周苓也睁大眼睛眨了眨。   随后就见他指弯压着唇沿,遏制声音地笑起来,一双桃花眼艳得快滴水。   笑了快半分钟,他才停止,弓弯后脊,贴近女孩儿的耳畔,低声呢喃:“她把那盒给我了。原来你们见过了,怎么见的?”   “……”   周苓也垂下眼,声如蚊蝇,“她把狗寄养在我邻居家了。”   “许青?”   “嗯。”   “那只狗,你喜欢吗?”肖诉今没来由来了一句,黑幽幽的眼眸里似有所思。   周苓也啄了下脑袋,“喜欢,许青还说我暑假回家了可以把豆丁接去家里玩。”   肖诉今黑眸更深,自言自语似的,“颖姐还真是舍得,豆丁都能豁出去……”   嗤笑一声,压低眼尾,对周苓也说:“你就没想出点别的?”   “什么?”话一出口,周苓也脑中灵光一闪,望着肖诉今近在咫尺的薄唇,愣了。   肖诉今也不卖关子,“颖姐就是希望你多去看看豆丁,说不定能讨你欢心,另外还可以让你多想想我。其实没必要,有些小姑娘就是看着狗,也不一定能想起我来。”   后面一句话说的酸唧唧的。   周苓也想起前天晚上钟声说的,拿自己跟狗比,不觉得有问题吗?   “……那我,”她咽了咽喉咙,“去看狗的时候想你?”   “所以看不到狗就不想了,你是看狗还是看我?”肖诉今眉眼弯弯,有意使坏。   周苓也又羞又气,感觉后背有一束目光盯着他们很久了,一回头,对上保安大叔一线吃瓜的优哉游哉的表情,一股汹涌的热浪在心底炸开,忙不迭躲到肖诉今身后,紧紧抓住他单薄的上衣,抬手没使劲地捶了他一下。   “你别说了……”   保安大叔暴露了,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两声,踱着步子回了值班室。   肖诉今反手从自己后腰上抓到一只柔嫩手掌,低声轻哄,“我的错我的错,以后我注意点,行不行。人都走了,你看看。”   周苓也低头抬眼瞅了一眼,发现没人了,拍拍胸脯松了口气,然后没好气地又轻轻捶了对方一拳,自顾自拖着行李往前走。   走了两步,行李被人抢过。   “生气归生气,东西我给你拿,或者,你再捶我几拳?”   周苓也倒也没什么气性,就是一时羞赧,走了一截之后就散的差不多了。这个点校车停靠点几乎没人,校车也没来,梧桐树下阴翳清亮,空气里热浪滚滚,像是两个极端,不停地将人进行拉扯、折叠。   她见肖诉今站在边上,单手拎着两件东西,手臂肌理线条流畅有力,脊背轮廓若隐若现,已经有了成熟男性的大半魅力,只有一身白T恤被风扬起一角,如薄荷般的少年气披拂荡开。   肖诉今本来望向远处,空出的那只手被人碰了碰,侧过脸,瞧见女孩儿仰挺脖颈,浅茶色瞳仁烟水朦胧。   嗓音柔软清亮。   “学长,要牵手吗?” 第62章 梅雨   回寝室放完行李下楼,周苓也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刷脸过了门禁通道,看见肖诉今单肩斜背着包,才想起来。   “学长,刚才在校门的时候,好像有个人在看你?”她不太确定他们是不是熟人,就将那人的形容打扮描述了一遍。   然后就见肖诉今眼珠越发黑沉,单薄的唇抿得很紧,几乎成了严丝合缝的一条线。   “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肖诉今目光微微闪烁,旋即状若无意地牵扯唇角,言辞柔切,“我以后会注意的,谢谢提醒。接下来想去哪儿玩?”   两人还站在宿舍楼前,恰好这时宿管阿姨从值班室出来透口气,一边抻腰一边看向他们说:“你们没出去啊,听说今晚江滩有表演。”   这还是第一次迎面碰上宿管阿姨。   周苓也手心冒汗,说不出来的尴尬和窘迫。   之前他们还说过不是情侣。   虽然于他们而言时间过得挺慢,但宿管阿姨几乎每天都宅在这栋楼里,生活规律,时间一晃而过,肯定还记得他们说过的话。   宿管阿姨留意到她的反应,风轻云淡地一挥手,“我早知道了,你们那么明显。”   别说她还看过那么多都市小甜剧,就现在这些大学生的小心思,她一眼就能看穿了。   结果这话一出口,周苓也反而更僵了。   他们以前有那么明显吗?   她怎么没看出来?   肖诉今哑声笑了笑,看她一副又要往自己身后躲的征兆,提前捞起小姑娘的手,大大方方地和宿管阿姨打过招呼,边走边问:“要不要去江滩?”   假期还剩大半天,江滩处于最繁华热闹的商业区,表演一般在晚上,剩下的白昼时间刚好能去街上打发。   周苓也想起自己最喜欢和钟声一起去的那家猫咖也在江滩附近,就说:“要,想去猫咖吸猫。”   “好。”肖诉今一口应承,顿了几秒,低眼看她,“周苓也。”   周苓也抬头,知道他要问话。   “要跟我在一起多久,你才能不脸红?”   “……”   --   端午节过后,周苓也参加的那个比赛开始了初赛,考试完成很快。因为大部分是机改答案,一周后就出了成绩和结果。   周苓也进了复赛,下一次考试时间就在半月后,差不多和期末复习周撞在一起。   这学期暑假来得较早,基本上过了端午就要陆陆续续开始准备期末考试,加上杂七杂八的资格考试和比赛,食堂、自习室和图书馆基本被占满。   有种一座难求的意味。   周苓也习惯了去图书馆自习,也渐渐发现座位难得,每天预约系统名额都被抢光,临时区也被长期占用,甚至还闹了不少乌龙事件,不止学生,管理员的火气也越来越明显。   周五晚,周苓也洗漱完出来,想起今天还没上系统预约座位,忙不迭抄起手机看。但为时已晚,点进系统,整面红色,没有一个空位显示。   张美玉也忽然叹气,“最近大家都疯了吧,图书馆连个座位都抢不上?”   谢晓云:“快期末周了呗,又到了卷生卷死的时刻了。”   “那也不至于这么变态吧,从系统开始前我就等着了,就刚才上论坛看了两分钟,回来就满面疮痍了。”张美玉干脆丢了手机,回头,“娇娇,你前几天去图书馆也这样?”   周苓也皱眉,“情况差不多,但今天恐怖如斯。”   “说是大三今年期末周比我们早,都赶着过年前实习,可能就这原因吧。”谢晓云说。   “狗学校什么时候这么通情达理了?”张美玉愤慨,“那它怎么不想着把多的教室改成自习室,纯纯浪费资源嘛!”   张美玉和谢晓云一起把狗学校骂了一通。   周苓也手机震了几下,专注地低眼去看,随即听张美玉问:“你们打算在寝室复习还是出去?”   寝室复习效率太低,出去又是人山人海,这简直是期末周江大学子一大困境。   谢晓云:“我是没别的地儿去了。”   “那你呢?”两人一道看过来。   周苓也打完字,抬起的眼神夹杂点疑惑,“学长说明天带我去自习,应该有地方吧,你们去吗?”   张美玉和谢晓云对视一眼,问:“他约你,我们去合适吗?”   这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超大瓦数的电灯泡啊。   “啊?那我问问?”周苓也展现了恋爱小白的懵懂,真打字问去了,很快得到回复,“学长说——就是学习,还能干什么,怎么不合适?”   张美玉:“……”   谢晓云:“……”   翌日有雨,江城今年的梅雨季来得晚,据说也没以往长,气温倒正好,不冷不热。   周苓也先下楼,看见肖诉今撑着伞,背身站在木兰花树下,长身玉立,脊背清绝。   木兰花叶片较大,积水滚圆了落下,撞到伞面后“啪嗒”一声响,眼下的雨只是缠绵,雨势并不大,水滴声一声一声不相连接,时隐时现。   周苓也想等室友下来了一起,不料肖诉今先一步打完电话,回头发现了她。手指泰然揣好手机,捏着伞柄,长步走近,将她拢入伞下。   “我还怕你不好意思呢。”他笑说。   周苓也其实也不明白,以前哪怕是拍摄,看见他也稀松平常,情绪起伏还能控制。反而和他在一起后,一见面,呼吸就像随时会乱。   脸红?   那可就更不受控制了。   “不是你说就只是学习吗?”   “是这样。”肖诉今眸光压低,坦诚中遣出狡黠,“可是我自控力挺差的,忍不住看你。我一看你,你八成又要脸红。”   女孩儿肌肤瓷白,红起来太惹眼,谁都能发现。   周苓也总算是明白张美玉的担忧是为何了,思前想后,抬手扯了扯肖诉今的衣摆,“那你……控制一下?忍一忍?”   没来由的。   肖诉今仰头笑了起来,杏核般的喉结滚动,上面一粒小痣也变得活色生香,在清朗笑声里张牙舞爪。   张美玉和谢晓云刚好从楼梯上下来,正要通过门禁。   肖诉今飞快凑近周苓也的耳廓说:“别撩我,我禁不住。”   语气三分无奈,三分谴责,剩下都是笑。   周苓也:“?”   我没有啊。   来不及反驳,张美玉和谢晓云已经出来,礼貌地和肖诉今打过招呼道过谢,视线挪到她身上,看着她瞪了瞪眼,表情微妙。   意思大概是——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真是看不下去了!   周苓也就猜到自己脸又红了,暗戳戳拧了肖诉今一把,都怪他倒打一耙。然后手就被某人顺道捞走了,时不时捏几下。   “嘶——。”   张美玉倒吸一口凉气,拉着谢晓云走到他们前面去了。   就,后悔,懂吧。   肖诉今指挥着方向,把三个女孩儿带去一家藏在教工区里的书店。甫一进门,一位中年大叔就从书架后边绕出来,手里还捧着本儿童读本。   “来了?”   “刘叔。”肖诉今收好伞,挂上店门前的挂钩,“这几天图书馆爆了,可能得在你这儿多蹭几天自习室。”   刘叔:“那没事,这里平时也没什么人,你们来就来。一楼那几排书架后面有桌子,二楼一上去就有位子,你们随便坐。”   前车之鉴,所以张美玉和谢晓云果断钻进了书架后面。   “你想在上边下边?”肖诉今问。   周苓也没得选,“上面吧。”   刘叔一听这对话就秒懂了,对肖诉今使个眼色——女朋友?   肖诉今点头,眼睛在店里逡巡,“小小呢?”   刘叔立刻头大,手指向天花板,“这不周末没课,楼上看书呢。年纪轻轻的,天天抱几本大砖头书看,我还说给她找几本儿童读物看看,省得一天天老气横秋的。”   “刘叔,这些她都看过了。”肖诉今指向贴着“青少年读物”的那一排书架提醒,“那边的她也看完了,她没和你说?”   “没啊。她什么时候看的?”   刘叔独自郁闷,看看手里的那本儿童读本,格外刺眼,让肖诉今他们自己上去后,走过去把书塞进了书架。   上楼时,周苓也问:“你经常来这里?”   肖诉今走在前方,“以前经常来,刘叔的女儿叫徐矜小,我给她当了两年家教,每个周末过来辅导。大三上学期去交换了,就没来了。”   “女儿跟着妈妈姓?”   “嗯。”楼梯不长,三两句话间就到了,肖诉今戛然停下脚步,弯腰凑近了说,“刘叔是赘婿。”   周苓也诧异,有种窥探了别人隐私的感觉,“这你都知道?”   肖诉今轻松地眨眨眼,“刘叔自己说的,你以为赘婿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你看看刘叔,开朗着呢,当赘婿不知道多幸福。”   连书店都是老婆的,他也不用出去上班,守着书店就好了。闲的没事,还能去江大考个研究生读读。   刘叔的快乐,一般人都想象不到。   周苓也身边没有类似的情况,对“赘婿”这个词还停留在法制节目的某些案件上,确实有些脱离现实,听到楼下刘叔沉沉的脚步声,心里有些自惭形秽。   “是挺幸福,我还是见识少了。”   “其实——,”肖诉今等周苓也落上最后一截台阶后,压低脖颈说,“你也可以让我体验一下。”   “……”   作者有话要说:   肖诉今:又是想进周家当赘婿的一天!!!   周苓也:啊?那我问问我哥? 第63章 经验   整个书店很有设计感,二楼三面墙都凹空做成了内嵌式书架,另一边是落地窗,侧角一扇小门出去是环形阳台,盆景丰富,花不多,基本是翠绿绿的一片。   房中红褐色木质地板,摆了几张单桌,一圈沙龙式沙发,颜色偏暖,有种欧式古典味。   进去时,沙发上正仰面倒着个小女孩儿,脑袋边摊开一本两寸厚的书,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肖老师,我爸说那人是你啊?”徐矜小乌黑瞳仁发亮,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   肖诉今不置可否,“你爸怕你看书看疯了。”   “我也觉得。”徐矜小脸皱成苦瓜,“这些书完全看不懂嘛。”   “那你还看?”   徐矜小说起来就有气,“还不是叶徊那家伙,天天拿这种书摊着,老师就夸他是个天才。我看他就是装逼,这书都没有拼音,我们怎么看得懂。”   肖诉今不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叶徊这个名字,知道是她的同班同学,也住在江大教工区,是小区里远近闻名的小神童。   徐矜小脾气傲,还没上幼儿园就能把小区里的小朋友收拾得服服帖帖,后来入学了碰上叶徊这样的神童,免不了嫉妒攀比。   别看她家有个大书店,其实她不喜欢看书,肖诉今最开始教她的时候,她最多看过儿童绘本,还是三岁启蒙用的。   直到有一天,小丫头胜负欲起来了,从早到晚愣是把家里的青少年读物都刷了。   本来想在同一领域打败对方,结果人家去了下一个领域,她不气才怪。   “看不懂算了,这本来也不是你们这个年纪小孩儿读的书。”肖诉今宽慰。   徐矜小还是不服气,“那叶徊为什么读得懂啊?”   说完过了两秒,她灵光乍现地“噢”了一声,“我知道了,他可能不是人!他是机器!电视里的机器人都用眼睛扫描,然后什么都知道了。肯定是这样!”   于是就自己嘟嘟囔囔起来。   不能和这样精灵古怪的小丫头讲逻辑。   肖诉今笑了笑,找了个双人座位,回头看见周苓也还停在门外,正在接电话。   他也不急,等着。   江大的排水系统不算特别好,尤其教工区这边基础设施都比较老旧,路上水洼不少。周苓也今天穿了件半身裙,纤细雪白的小腿上沾了好几道泥点,十分突兀。   没多久,周苓也接完电话进来,秀眉紧蹙。   “怎么了?”肖诉今引着她坐到椅子上,从桌上抽了两张纸巾,单膝跪下,动作轻巧地给她擦去腿上泥点。   纸巾触感柔软,周苓也没太注意,“留学中心的老师说有个手续出了问题,让我重新去填材料。”   “你还是想去交换?”   “想是想,但那个学校的手续和申请条件都挺难的。”她顿了顿,“而且我妈不太愿意让我去。”   肖诉今音调上扬,“为什么不同意?”   这在一般家庭里绝对是个不错的选择。   周苓也声音有点弱,“我也不太清楚。其实……我妈也不是那种蛮横不讲理的人,从小到大,她给我做的规划都是最适合我发展的。我以前都听她的,一直到了高三,我们才出现分歧。她希望我出国去读,我想留在国内,还有专业,我们选的完全不一样。”   “最后还是你自己决定的?”   周苓也闷闷地“嗯”了一声,“每次都要引发矛盾,而且我妈不是那种暴脾气的人,有情绪都憋着,但是特别令人难受。”   不能说是冷战,每次争论完,张仪对她还是和颜悦色的,就像这次,她走的时候还不忘让周苓也好好跟着周燕来,到地方了也会打电话。   可母女俩之间就是会有一层隔阂。   叫做不信任   和不通透。   “学长,你之前去交换,颖姐同意吗?”   周苓也一直低着脑袋,这时候一抬眼,发现肖诉今半跪在自己面前,身后还站了个小女孩儿,乌灵灵的眼珠盯着肖诉今的动作。   她一时惊慌,腿动弹一下。   继而又被肖诉今一把捏住了脚腕。   “别动,马上完了。”肖诉今话音清淡,侧手又抽了一张纸,用指尖夹着,轻轻擦去腕骨上最后那几点水渍。   一边还回答:“一开始颖姐也不同意我去,怕我不适应,怕遇到什么困难没人帮衬,还怕婆婆突然有个什么事,我赶不回来,以后会遗憾。不过最后还是答应了,因为她相信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你有没有和你妈妈说过,你为什么想去?”   他擦拭完,站起身,将纸团丢进垃圾筒,看着堵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   徐矜小眉毛皱皱巴巴,煞有其事地叹气,“肖老师,我外公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轻易不能跪。”   所以你跪下来给漂亮姐姐擦腿这事儿,挺掉价的。   肖诉今眼尾轻挑,“你爸没给你妈单膝跪地过?”   “跪过啊,我爸老跪,但那不一样。”小丫头一脸正经,“我外公说那是‘撒娇男人最好命’,你懂吧。”   肖诉今意外,“你外公这都和你说了?”   徐矜小点头,“说啊,毕竟这是我家传统。”   “什么?”   “招赘婿啊。”   说完还补充,“我外公和我爸都说,不会撒娇的男人不是好赘婿,除了颜值,这就是核心竞争力。”   虽然她不知道啥叫核心竞争力,但他们说的总不会有错。   毕竟他们是成功案例。   “哦——。”肖诉今拖长了音调,“我知道了。”   回头看向满脸通红的周苓也,“这都是经验之谈,我可得好好学学。”   “回头试试。”   周苓也:“……”   --   中午他们打算去南门外吃饭,张美玉和谢晓云窝在一楼自习区,说等会儿就近去吃食堂,让周苓也回来顺道给她们带杯奶茶续命。   吃过饭,周苓也看着沿街的几家奶茶店,正在问她们要哪一家,没太留心肖诉今的状态。   “她们说要前面那一家的。”她关了手机,发现肖诉今望着一个方向,黑眸紧凝,“怎么了?”   她也往那边看了看,瞧见远处路口的树下有个衣着灰扑扑的中年男人,有些眼熟,也望向他们。   “你先去买,等会儿我来找你。”   “哦。”   她走向最前面的奶茶店,点完单,再回头时,那个男人已经走到了肖诉今面前。   男人微微驼背,瘦骨嶙峋,头发花白了一大片,胡子拉碴,面色灰败沧桑,像是很久没有睡好觉似的。   他手里拿了个玩偶,是娃娃机里抓出来的那种,不知道和肖诉今说着什么,忽然拿起玩偶往肖诉今怀里塞,笑起来时,五官缩在一处。   肖诉今也很反常,整个人像把开刃的刀,凌厉尖锐。他说话很少,眼神几乎没变过,透着不耐和淡淡的厌恶。   可当那个粉色独角兽玩偶碰到他手腕时,他脸上表情松了松,仅仅是刹那,很快给打开了。   可能他力气有点大,或者对方没拿稳,玩偶摔到地上,被地面积水打湿,脏了。   男人苦笑,弯腰去捡,仍然拿在手里。   肖诉今揣着手,看着。   “同学,你的奶茶好了。”店员的提醒拉回周苓也的视线。   她接过,说了“谢谢”,正在想要不要再等会儿。   一转头就看见肖诉今朝她这边走来,而那个男人驼着背站在原地,直直望过来,直到肖诉今走到她跟前,那人才深深叹口气,转身走了。   脚步一瘸一拐。   霎时间,周苓也想起,之前在校门前偷看肖诉今的也是这个人。   肖诉今从她手里拎过两杯奶茶,“没给自己买?”   “没有,今天不想喝。”她唇齿嗫嚅几下,“学长,那天我说的人就是他。”   她指指那个男人。   肖诉今喉咙哑了一秒,无奈说:“我知道。”   “你们认识吗?”   “……认识。”   肖诉今停顿良久,眸光黯淡,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和她说实话。   中午雨停了,他们就没有带伞出来,不料这时候竟然飘起了雨丝,很细很细,打在皮肤上冰凉湿冷。   “他之前找过我。”肖诉今嗓音沉缓,听不出情绪,脱了衬衫外套,盖到周苓也肩上。   “他是我生父。”   “啊?”周苓也脚步戛然而止,扬起脸看他。   肖诉今:“端午节前几天,我出校时就发现有人跟着我,没当回事。后来颖姐来学校看我,和我说有个男人之前去过福利院,想找我的资料,他可能是我生父。”   “那天你和我说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他过几天肯定会找我,没想到拖了这么久。”   “刚才,他说他是我爸,是他对不起我,想和我一起吃个饭。还问我喜不喜欢玩偶,给我带了一个。”   然后他推开了。   他已经过了喜欢玩偶的年纪了。   即便在那个年纪,他也不喜欢玩偶。   因为从来没得到过,所以不喜欢。   他的语气很淡,没有半点波动,像说着无关紧要的人。   只有黑压压的眼珠和紧抿的薄唇显示他的心情——他不高兴。   周苓也压根没想到是这种情形,顿时手足无措,手指互相抠索。   肖诉今瞅见她的小动作,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神态轻松,“你之前让我有事不要瞒着你,现在我说了,你又紧张,那这以后我是告诉你,还是不告诉你?”   周苓也其实也犯难,思索片刻,“学长,你告诉我的话,会不会感觉好点?”   肖诉今装模作样地摸了摸下巴,“那不好说,看情况。比如你现在这样一脸委屈的样子,我看了不止委屈,还想过去把那家伙揍一边。”   “为什么呀?”周苓也摸不清逻辑。   “他让我女朋友不开心。”   “噗——。”周苓也展齿轻笑,“好凶呢。”   说完就见肖诉今挑眉,意识到自己用错了词。   果不其然,肖诉今开口,“想我抱你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肖诉今:那一下我反应可快了   周苓也:??? 第64章 撒娇   周苓也目光闪烁,回头看看奶茶店,“学长,我突然想喝奶茶了。”   肖诉今难得看她出尔反尔,虽然知道这是有意逃避,还是一口答应,“去买。”   于是又原路折返去点了一杯。   热的,三分糖。   不是周苓也平时习惯的五分糖,肖诉今也挺纳闷。   奶茶做好,周苓也接过,两人并肩漫步往前走,雨下得大了一点,但他们都不紧不慢,湿哒哒的旖旎因子来回游走。   周苓也插好吸管,递到肖诉今面前,“学长,喝吗?”   “?”   肖诉今迟疑的空档里,女孩儿飞速地嘬了一口,白皙脸蛋湿红大片,又递过来,“喝吗?”   他低头看向握着塑料杯的颤抖指尖,愣了好半天,反应过来后,轻轻哑哑地笑了一声,一口含进纸质吸管微湿的末端。   “咕噜”一声,随后喉结滑动,那粒小痣也妖媚颤了颤。   他不怎么喜欢含糖的东西,舌尖会发腻,可现在看着标签上的三分糖,觉得这样刚刚好。   “好喝吗?”周苓也浅色的瞳仁如水晶般耀眼。   肖诉今有点失神,“嗯……好喝。”   他见周苓也手腕微动,以为她要把奶茶递给他,抬手正要去接。结果就看她收回手,低头沿着吸管含了一口奶茶,淡淡水渍挂在润泽唇瓣上,仿佛沾着晨露的水蜜桃。   肖诉今喉咙发痒,心里更像有无数细小蚂蚁在啃噬。   这小姑娘现在越来越行了。   完全没把他刚才说的话放在心上。   周苓也眼睛都晕着红,又把塑料杯举起来,“学长。”   示意他再喝。   “周苓也。”肖诉今被她闹得没脾气,抬手掐了掐她的脸蛋,“你知不知道,这叫间接接吻?”   周苓也压着眉眼,余光四处乱窜,“……知道。”   “那你还敢?”   难道他看起来太过安分?   “……你不开心,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所以就……”   “就什么?”   “……哄你。”   肖诉今笑意凝固,旋即抬掌反盖住眉眼,笑声闷哑,不知道在想什么。   “学长,”周苓也扯了扯他的衣角,神情认真,话音温柔得快化了,“有什么事你要告诉我,如果你不高兴,我就哄哄你,好不好?”   她真的,不喜欢两个人互相瞒着的感觉。   她不知道别人谈恋爱是什么样子,她只知道,肖诉今和她说“我想成为你的现在、以后和永远”的时候,她每个字都记在了心里。   她说过会在现在的每一天都认认真真地喜欢他,这也是真的。   那她就无所保留。   全心全意地喜欢他。   可能很多时候、很多事,她都无法掌控,也帮不了他,那她就跟着他,哄哄他。   肖诉今垂下眼皮,直勾勾看她,“周苓也,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对我,我的命有多好?”   好到他不敢告诉刘叔,怕人家嫉妒得面目全非。   好到他甚至希望她不要这样做,他真的怕有一天会失去,更怕失去后就再不能适应没有她的日子。   她迟早有一天,会和他的生命融为一体。   周苓也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细声细气地试探。   “那你现在要不要——撒个娇?”   嗯,撒娇男人才好命来着。   --   六月中下旬,周苓也考完最后一门考试,走出教学楼刚好碰到也刚考完的徐芝芝。   期末周校宣传部取消例会,她们快半个月没见。   徐芝芝激动得不行,冲上来一个熊抱,然后开始吐槽完期末周种种要命表现,说完这些,她想起正事来:“我听部长说这学期校宣传部的工作总结定在下周二了。”   “下周二?”周苓也诧异,“不是周四就正式放假了吗?”   徐芝芝鼓着腮帮子,“是啊,所以说学校不当人嘛。今年放假早,结果是压缩复习周和提前放假,这就是压榨我们。部长也是,都不知道和霜姐反映一下,有些同学前几天就考完了,说不定早走了。”   抱怨完,她问:“苓也,你啥时候回家?”   “我倒是不急,还有论文要写,出校了不好上知网。”   “那就好,我就怕你也提前回去,都没人陪我去。”   周苓也话音微扬,“不是还有部长吗?”   万物的发展都有表征痕迹。   拍摄项目的时候,全组人都能听到徐芝芝和刘臣雨互呛,见面都恨不得掐起来,结果项目结束才一个多月,两个人就在一起了。   徐芝芝小脸微红,“算了吧,我重友轻色,而且部长也没啥美色可言。”   两人约好到时一起去。   就在这天晚上,校宣传部的群里转了一条校园推文。   ——《盛夏从此开始》的微电影基本完成,预定校庆当天发布。   秒预告片花里,周苓也和肖诉今只出现了短短的几秒。   不知道是剪辑人员偏爱,还是本来就拍的好。   他们同框出现的画面格外美好,仿若色彩绚丽又充满浓浓校园气息的油画。   预告最后定格在邵卿佳毕业时,梁燕声在梧桐树下叫住她的场景,清朗微磁的音质吐字清晰,“可以和你——合个影吗?”   戛然而止。   余韵悠长。   群里登时沸腾。   [啊啊啊啊颜值都太高了吧!!!]   [大胆发言:为什么我们院草只有短短三秒?!]   [妈的放什么预告?真女人现在就要!]   [嘘大家控制一下,霜姐还在群里QAQ]   [救命救命救命不会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周苓也和肖诉今同框绝了吧?呜呜呜有参与项目的人和我说说他们演的是什么故事?]   [据了解,他们好像演的是男二女二。]   [啊?才男二女二?这颜值,男女主打多少层滤镜才压得住啊?]   [我真的,哭死!这不会是校制微电影史上的巅峰吧?!]   [我|草我们校庆是哪一天来着?]   [哈哈哈好截图了,校庆都不知道,小心校长把你叉出去!]   [巅不巅峰我不知道,但是周苓也好好看啊啊啊啊!!!]   [@周苓也姐姐你缺舔狗吗我很有经验的嘤(满地撒娇打滚]   [@周苓也姐姐你缺舔狗吗我很有经验的嘤(满地撒娇打滚]   [@周苓也姐姐你缺舔狗吗我很有经验的嘤(满地撒娇打滚]   ……   群里消息弹得太快,周苓也看了几眼就退出去,发消息告诉肖诉今自己下周二晚上要出去。   没一会儿,回复来了。   肖诉今:[要不要我去接你?]   周苓也:[不用了,我和芝芝一起。]   肖诉今:[这很靠谱?]   周苓也:[……]   周苓也:[这话你不要让芝芝听到。]   肖诉今:[怎么?]   周苓也:[她会打你。]   肖诉今:[那怎么办?]   肖诉今:[你保护我?]   周苓也还在思考,视频电话冷不丁弹出来。她赶紧带上耳机走去走廊,然后才接通。   肖诉今人在路上,头顶昏黄灯光微晃,照得眉眼灿烂。   “周娇娇。”他含着笑音叫她。   也是之前在书店自习的时候,张美玉无意叫了她的昵称,肖诉今一路追问,将她从小到大的名称都套了出来,每天换着花样地叫。   偏偏周苓也问他的时候,他死活不肯说。   让她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周苓也应声,“学长你还在外面吗?”   肖诉今也嫌画面晃,找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站定,“嗯,有点事出校了一趟,刚回来。”   “那你吃晚饭了吗?”   “吃了。北门外有家黄焖鸡很好吃,下次带你一起去。”   “好啊。”   “下周你和徐芝芝一起?”他又确认一遍。   周苓也知道他担心,很耐心地解释:“芝芝有电动车,载我一起去,吃完了就回来,我们不参加饭后活动,不会回来很晚的。你不要担心了。”   肖诉今扯扯嘴角,“为什么不参加饭后活动,不喜欢?”   他还记得,之前每次项目组聚会的饭后活动,她都没参加。   而且每次都让他发现她遇上难题。   这不叫人担心才怪。   小姑娘的运气实在不好。   周苓也也觉得自己倒霉,“早点回来安全。”   肖诉今欣慰一笑,然后说:“那天晚上我可能也有事,要出去见见我……生父,你要是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那个男人叫覃怀,后来也找过肖诉今几次,每次都放低姿态,百般讨好于他,有时候带个玩偶,有时候带点糖,似乎想极力弥补他童年的缺失。   周苓也不知道肖诉今是什么心情,她也不会表现自己的态度,给他任何压力。   她只觉得,每次他见完覃怀,虽然不说,却有很明显的情绪低落,甚至思维都迟钝许多。   “你也是。”走廊里有灯,暖黄的,映在女孩儿脸上,有种旭日般的温暖柔和,“要是有事,或者当时有话想和我说,就给我打电话。”   她会一直都在。   屏幕里的肖诉今笑得身子发抖,凌厉刚硬的下颚线在画面里晃动。   “我知道了。不过你这样,是不是又在想什么?”   周苓也:“啊?”   还没说完,视频通话就被切断。   她来不及反应。   什么意思?   页面自动切回私聊框,通话时长不到5分钟。   她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几秒,一条绿色语音气泡弹出来。   她点开,熟悉的嗓音放缓,语调刻意带点稚气。   “姐姐,要不要下周和今崽一起去看场电影?”   周苓也:“!!!”   作者有话要说:   很难想象作者写这一章时候的精神状态   只能说,如有不适,请原谅作者已经封校几个月了,疯了也实属正常[呲大门牙] 第65章 揭破   转眼到周二,江城逐渐进入一年最热的时节,白日里空气都仿若袅袅蒸汽,热得张牙舞爪。   肖诉今刚走出校门,抬眼就注意到蹲守在不远处树下的男人,后者叼着半截劣质香烟,扣着电话吵吵嚷嚷,一身市井气在层层大学生中格外突兀。   他压低眼尾,眸光隐晦,走过去拍了拍覃怀的肩膀。   “老子用你说,我知道该怎么办,他要是不听话,老子就……谁他妈拍老子,手不要……哦,是儿子啊。”覃怀脏话吐了一半,看见肖诉今暗昧的黑眸,吞了下口水,急匆匆说了句“挂了”。   “刚出来吧?”他换上一副笑脸,脸上枯朽的褶皱挤成沟壑,显得浑浊双眼更加局促。   肖诉今冷冷点头,“找个地方再说。”   两人去了小吃街外的老牌烧烤店,大学城一放假,这边本就清冷的生意愈发门可罗雀。   覃怀自作主张点完单,一排的鱼肉鸡腿,没半点素菜,荤腥油腻得让烧烤西施都觉得意外。   “要不要加点蔬菜?”   “不用。”覃怀咧出一口被烟草熏黄的牙齿,“难得和儿子一起,要什么素。”   烧烤西施看了看肖诉今的脸色,沉入古井,也就没说什么,自己上手烤去了。   覃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哦”了一声,乍然从灰扑扑的外衣兜里倒滚出来一堆金灿灿的金币巧克力,锡纸碰撞出轻轻的声响。   “我今天看你们学校外面有卖这个的,给你买了点。福利院多苦啊,你小时候肯定想吃吃不到。来,今天爸给你买,你以后想吃多少,爸都给你买。”   一抔巧克力被推到肖诉今面前。   肖诉今莫名喉头一哽,有些微妙的情绪在心口滋长,抬头对上烧烤西施好奇看过来的眼神,忽然有种逃离的冲动。   他艰涩开口,“今天吃完饭,你就坐车回去吧。”   覃怀闻言一怔,大气喘了一声,“什么?!”   说完意识到刚才情绪失控,又降低分贝,讨好地笑,“这么着急干什么,我们好不容易才相认,爸就是有点、有点舍不得你。”   肖诉今:“我们马上放暑假,我得出去实习,不在江城,你留在这里也见不到我,还是回去得好。”   “你去哪儿实习?”   “沪城。”   “那么远?!”   覃怀似乎有些诧异,看他的眼神染上怀疑,“你不会是想躲开我,故意骗我吧?”   肖诉今,“早定好的事,我骗你干什么。”   他这样子确实不像是骗人。   覃怀摸着生出胡茬的下巴思考几秒,这时摆在桌角的手机屏幕亮了,一条短信弹进来,他拿起来看了一眼,顿时冒出些精光,试探性地笑笑。   “你要去就去吧,你们去实习也是好事。就是不知道你们这实习,一个月多少钱?”   肖诉今很坦诚,“实习包吃住,没工资。”   “没工资?”覃怀这回是彻底坐不住了,“那你还去个屁啊!”   肖诉今脸色沉顿,幽幽望向对面,不说话。   覃怀索性也难得去管了,直接说:“要我说啊,不给钱的工作咱就不能干,这不是忽悠你们大学生嘛。你要是想暑假找点事干,爸给你找,家里附近的工地和厂子都缺人,一天好几百呢。你去干是有点吃亏了,这样,爸去找班长,让他们每天给你加点钱。这不比你去打白工好啊?”   “……”   肖诉今一时语塞,看着这个满口自称他爸的人觉得挺无语至极,头一次有了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的体验,不由得笑起来。   这么一笑,覃怀脸色就变了。   “算了算了,你要去就去,爸也管不着你。要不这样,我跟你一起去沪城。”   “你跟我去沪城干什么?”   覃怀骤然扭捏,目光闪烁,“这不是你一个人去那边,我不放心……”   肖诉今手里攥了个金币巧克力,脸颊包装纸的一碰就破了口子,褐色巧克力遇上高温就开始融化,之给他冷白色的指尖染了点颜色。   他抽出纸巾擦了擦,目光低垂,不动声色,“说了那边包吃住,不用到外面租房子,没什么不放心的。而且你过去,那边不提供家属住房,你得另外找房子住才行。”   “那有什么的?你给我租一间房不就好了。”   “呵——。”肖诉今讥诮一笑,“那不是白糟蹋钱?”   “什么糟蹋不糟蹋的,儿子孝敬老子,多少钱都不算糟蹋,你不要有心理压力。”覃怀扯扯嘴角,笑得开怀,一脸算计精明,竟也理所应当。   可能是这段时间肖诉今对他的态度没一开始那么排斥,让他松了防备,忍不住真情流露。   烧烤上桌,烧烤西施还拎了两瓶啤酒过来,冒着丝丝白烟。起子搁在桌上,肖诉今不喝,覃怀也用不着,直接用牙一扣就开了,仰头咕嘟咕嘟灌了两口。   见肖诉今说话兴致不高,他眉梢一挑,换副口吻建议:“其实过去是挺麻烦的,又要买机票,又要租房子,那些豪华地段的房子我也住不惯。要不,我还是回家去,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到你们学校周边租个房子,你下学期开学了,没事就回家来住。”   他都打听过了,江大周边还是有空房出租的,这边基础设施也好是,有吃有喝有玩。   肖诉今没发表什么意见,顺从地“嗯”出一声。   然后就听覃怀支支吾吾地探声,“这么规划着是挺好,就是吧,你爸最近手头有点紧,家里还有些亲戚的债要还,再说你们学校附近房价不算低。你看,你也大了,听说你们学校每年奖学金和竞赛奖金什么的都不少,要不你先给我一点,我等以后有钱了再还给你?”   终于来了。   肖诉今依旧四平八稳,指尖触了触啤酒瓶身,冰冷刺骨的感觉一直钻到心口。   “你欠了多少债?有没有问题?”   这语气换了别人,还以为他有多少巨款似的。   覃怀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也觉得他一个大学生像很有钱的样子,眼睛唰一下亮堂,盯着他就差没饿虎扑食。   “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五六万块钱吧。还是你妈当初在世的时候生病,住院、手术、开药,就找亲戚借了一遍,这么多年,我也还了不少,但光靠我一个人,你也知道,我现在身体也不好,肯定是还不了多少了。”   言下之意,你是不是应该接手过去?   肖诉今却是话锋一转,“我妈……她是生了什么病?”   覃怀没想到这小子还挺精,慌了阵脚,“就一些不太好治的病,唉,说了你也不知道。要不是你妈这个病,我怎么可能欠那么多债,最后还把你丢去福利院。”   “那要是她当初没生病,你就不会抛弃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了?”   “那肯定啊!”覃怀听出他的音调有些发颤,这肯定是感动了,于是加紧说,“说起来啊,这病也和你有关系。你妈生着病怀你,最后还难产,险些么把你生出来。这些年,你也没去看看她,她的坟都长草了,要是有钱修修就好了。”   话题绕来绕去,又回到前钱上,覃怀装出一副忍痛模样,“实在不行,爸也不用你还债,你就给点钱,我去给你|妈|的坟好好修一下,也不白费她拼死把你带到这个世上。”   反正人又跑不掉,还债的事情以后可以再说,他就不信,亲儿子能看着老子被追债的打死还不给钱。   覃怀心里的算盘打得响。   却发现肖诉今压根没看他,就光盯着桌上烤得微焦的烧烤笑。   这什么意思?   “我有时候真觉得,你挺好笑的。”肖诉今声音悲切,“我跟你吃过三次饭,你第一次说想去看病,第二次想在这边租个房子住下来,今天又说给我妈修坟,怎么每次都需要钱?”   覃怀脸色发僵,故作镇定,“你要是不想给,我也不逼你,反正你妈在那个坟里躺了这么多年了,修不修也无所谓。”   “是啊,修不修也无所谓,因为你根本就没打算拿这钱去给她修坟。”肖诉今将那一桌子巧克力推过去,身子往后仰,目光冷淡。   “我就挺好奇,你是怎么觉得我一个学生,能有那么多钱给你的?直到钱章跟我说,你在网上贷了不少钱,这要是缺钱,不就是吃喝,就是嫖赌了。病急乱投医,就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了是吧?”   事实证明,亲密如血脉联结,都能被现实和金钱切割舍弃。   最开始肖颖和他说他亲爸在找他的时候,他很排斥,觉得一个从他出生没多久就把他丢了的人,就算找来了,他也有不认的权利。   可是福利院长大的孩子这辈子最渴望也最得不到的,就是父母亲情,就算知道真相,还是会想,万一他有一点后悔呢?万一他们其实有苦衷呢?   尤其在他看见这个男人一次次讨好他,被他强硬拒绝,态度卑微,下次又来的时候,他心里死寂的一些渴望开始疯狂生长,不停地给他洗|脑,用腐蚀铁石心肠的水软化他。   可命运从来就没有偏爱过他。   在他试图去了解真相的时候,真相也给他致命一击。   这个年头,想知道一个人的生活太容易。   高利贷,资深赌徒,烟棍,酒鬼……   种种恶习将这个男人逼上绝境,只需要一点点挑唆引导,就能让他背离道德人伦的枷锁。   这个指引来自于陈阳。   没错,就是为了报复他上次的不识抬举。   “陈阳告诉你,我每年奖学金好几万,手上还有很多科创,以后只会越来越有钱。所以缺钱缺疯了的你,当然会像恶狗见了骨头一样扑过来找我。不过你这人也不算太笨,知道先用感情牌骗骗我,要是一举成功,那以后就这么忽悠就好了。我说的对吧?” 第66章 接我   “不是、不是。”覃怀彻底慌了,“这肯定不是真的啊,我是你亲爸,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然而心里想的却是——   他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去查过?   一定是!   覃怀啤酒也不喝了,青筋暴起的手在桌上乱动。   但他一对上肖诉今黑压压的眼珠,就知道。   他骗不过去了。   他完了。   他别想从这里拿到一分钱。   那怎么办?   追债的真的会杀了他的!   烧烤西施刚接了个电话,这时候进门来,捕捉到屋里一股无形的硝烟味儿,有些心惊胆战。看看肖诉今的脸色,苍白得吓人,有些拿不准主意。   “你说谎太多,演技太差,不过你有一件事说对了——我妈确实是因为我死的。难产的时候,她哪怕牺牲自己,也要把我生下来。可惜,她拿命生下来的孩子,就这么被你给丢了。你对得起她吗?”   这话不知道戳中了覃怀哪个痛点,他登时暴怒而起,拍着桌子,脸红脖子粗。   “你还好意思提她?当初我说不生这个孩子,她非要坚持。最后好了,把自己搭进去,留给我一个小崽子,我自己都没钱喝酒吃饭,怎么管你的死活?”   “我对你也算不错了,起码没把你直接丢大马路上被车轧死。”   啤酒已经被他三两口灌下去大半,酒精上头,真话匣子打开,止也止不住。   他愤愤不平地说起来,“老子找你要点钱怎么了,你本来就是从老子身上长出来的,儿子给老子钱,天经地义!早知道你这么聪明,老子当初就不白费力气了,你以为去商场偷那几个破娃娃很轻松?差点给老子搭进去!”   “……”   就是在那一天,肖诉今丢了覃怀给的玩偶,看对方捡起来拍了拍,他心底一下子触动,才有了一丝裂痕。更不巧的是被周苓也看到,他不想让他的女孩儿觉得,他是个连亲生父亲都不要的人。   所以他打算给他个机会。   可没想到,连这都是骗他的。   肖诉今气到极点,很想笑,也真的笑了。   “行,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拿出手机扫码,抬抬下巴问:“烧烤多少钱?”   之前两次吃饭也是他买的单。   烧烤西施提心吊胆地说:“给你抹个零头,130。”   肖诉今把钱付了,回头掷声,“谁跟你说我有钱你就去找谁,以后别来找我,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还没走出门,就听老板娘“啊”一声尖叫,一个啤酒瓶砸在他脚边,溅起的碎片擦着裤腿飞过。   覃怀怒吼:“你|他|妈的小畜生,蹬鼻子上脸了是吧?行,跟你说好话不管用。那你亲妈的坟你管不管,你这么感谢她,你怎么看都不去看她啊?!”   空气凝固。   肖诉今额角青筋跳了跳,回头平视,“位置在哪儿,我自己去修。”   覃怀轻蔑笑了,一口唾沫啐到地上,“你想知道?可以,拿钱,我告诉你。你不是不想给你亲爹钱吗,行啊,给你妈也是一样。第一回 ,你先看着给,下回我再给你说个数。”   “……”   --   肖诉今刚进校门,手|机|铃|声就响起来,是周苓也打的。   接通电话前,他调整了几下呼吸,确认自己现在心跳正常。   “怎么了?”   “学长……”周苓也话音温软,和平时不太一样,“你、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   说话的同时,背景音里传出徐芝芝豪爽的嗓门。   “刘臣雨,我没醉啊,你别搞我心态。这酒也就这样嘛,喝着跟饮料一个味儿,我呕——。”   肖诉今大抵猜到原因,转身出了门禁,边走边说:“你在原地等我,我马上过来。”   还好之前周苓也给他说过聚餐地点。   就在北门附近的商业街里。   肖诉今刷了辆单车过去,到的时候,一眼发现蹲在店牌下的女孩儿。   她身量娇小,折身蹲着,柔软长发披荡下来,衬得纤腰薄肩,和周围灯火辉煌的街区格格不入。   她倒是不觉得无聊,和脚边也同样蹲着的小黑猫糊里糊涂地说话,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嘴唇张张合合,眉眼弯弯。   “周苓也。”肖诉今锁好车叫她,快步走过去。   女孩儿听到声音,抬头看过来,眼神涣散了一秒,旋即聚起点光亮,“学长。”   她刚一站起身,脚下踉跄,非得是肖诉今眼疾手快几步跑过来抱住了她,不然她还得摔回去。   靠近了,肖诉今才注意到,她白皙如玉的脸蛋艳光明丽,镜片下的眼珠水蒙蒙的,却没什么焦点,看见他就不由自主开始傻笑。   “喝酒了?”   周苓也娇憨笑了两声,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没有,不是酒,芝芝说这和果汁差不多。哎,芝芝呢?”   她仰头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她跟着部长去唱歌去了。我不去,我得回学校,不然回去得太晚,学长要骂我。”   肖诉今听得好笑,“我什么时候骂过你了,造谣啊?”   周苓也脑袋越来越昏,几乎站不稳,抬起眼睫仔细确认是肖诉今后,一脑袋栽进他的胸膛,闷闷地哼唧。   “学长,我头晕。”   女孩儿身娇体软,挂在身上跟摊水似的,肖诉今深吸口气,心里暗骂一声,抬手揽着她。   “不是说没喝酒,你头晕个什么?”   得亏他今晚就在附近,不然不知道小姑娘得等多久。   周苓也没了逻辑,但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顺口就说:“哦,那我醉果汁?”   “嗤——。”   “说话挺新奇。”   肖诉今揉揉她的发顶,放眼看向川流不息的车道。   这边离学校不远,用不着打车,不过她醉成这样,单车也没用了。   “周娇娇,我背你回去。”   说着,引着周苓也爬到自己背后,蹲下身说:“上来。”   周苓也“哦”了一声,手刚搭上他的肩膀,又停下来,探出个脑袋问:“万一我太重了怎么办?”   “你能有多重?”肖诉今满眼挑衅,“上来我试试,要是太重的话……”   “太重怎么办?”喝懵了的小姑娘露出小兔子一样害怕的眼神。   肖诉今心软,“没这个可能。上来吧。”   “哦。”   周苓也跳上他的后背,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肖诉今则一把捞起她的腿弯,因为动作突然,趔趄了一下,然后站稳。   周苓也却有点担心,“怎么样,是不是很累啊?”   肖诉今将她向上抖了一下,煞有其事地揶揄,“是啊,挺重的,也就健步如飞吧。”   可惜他高估了喝醉的周苓也有多聪明,她就认真听了前半句话,摸索着就要跳下来,“那我还是下来吧。”   肖诉今大手摁住她,告饶,“我错了,你一点也不重。真是不能和你开个玩笑了,小姑娘人都喝傻了。”   周苓也这才放心,老老实实趴在他背上,然后开始闹脾气。   “学长你骂我傻。”   从来没人说过她傻。   肖诉今感觉小姑娘喝醉了就和小孩儿一样,幼稚又好玩,“是不太傻,还知道喝醉了叫我来接你。”   “本来我也不想打的。”周苓也靠在他肩头,呵出的气顺着肖诉今的后颈往下滑,将皮肤撩起一层燥热。   “可是我怕你见了那个人,回来又不高兴。我就打个电话试试,要是你没事,我就自己回去。”   她打电话的时候,酒精见效还没这么厉害,自己回去完全可以。   肖诉今走路的脚步一顿,偏过头,斜眼看向身后的女孩儿,“所以,你觉得我今晚不高兴?”   他明明,已经尽力在控制了。   “嗯,你不高兴。肖诉今,”周苓也很少叫他全名,“你是不是,生气了?”   “……”   肖诉今浓眉紧皱,很困惑她是怎么察觉到的。   “你说得对,我生过气。”   “为什么呀?”   “他骗我,之前他说的、做的都是骗我的,他其实一点也不稀罕我这个儿子。周苓也,我真的……没有爸妈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喝醉了,让肖诉今面对她时,少了很多平时的自卑和怯懦。   其实很多时候,他更怕的是,让周苓也和他一起难过。   这个小姑娘共情能力很强。   她也是真的在用心喜欢他。   所以她将自己推入到不属于她的悲喜漩涡里。   和他一起沉沦。   周苓也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回答,但就她现在这被酒精迷昏了的大脑,平时的理性和冷静怕是没剩几分。   果然,她撑起脑袋,对肖诉今说:“没关系啊,我又不会不要你。刚才店门口的小猫说,他也找不到爸爸妈妈,但它过得也很好啊。学长,我之前觉得你长得很像大熊,给人安全感,可是现在我改变想法了。”   “我觉得你就像那只小猫,没有父母也没关系。今崽,以后我陪着你啊。”   那天晚上肖诉今主动告诉她小名后,她就受到冲击。   他的小名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以至于就算醉得不省人事,她也还记得。   她的男朋友小名叫今崽。   超可爱的。   “所以,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周苓也侧过脑袋盯着他。   肖诉今心底翻起阵阵滔天波浪,笑得无奈。   这小姑娘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哄人技巧。   不管再复杂浓厚的情绪,她三言两语就能化解。   他走出烧烤店时,世界昏昧,刹那之间,他仿佛看不见任何希望。   然而眼下他只觉得。   ——周苓也就是他的希望。   他只顾着往前走,没回头看,嘴角笑意自然。   “好。” 第67章 吻你   进了校门,校车还没来,周苓也等了两分钟,耐心耗尽,贴在肖诉今耳边问:“学长,我们能不能不坐校车?”   湿热气息挠过耳廓,燎起一层酥|痒。   肖诉今偏了偏头,感觉女孩儿柔软的唇瓣擦过侧脸,喉头干涩,“那你想怎么回去?”   “走回去吧。”   说着,周苓也动弹着跳下地,本来就醉了,一个不小心没站稳,身子径直超前扑到肖诉今怀里,被他及时搂住。   她逞强地推开,自己往前走,走出的路线歪歪扭扭,像刚驯服了双脚一般。   肖诉今紧紧跟着,生怕她一头栽到地上去,双手护在她腰侧,乐悠悠地问:“你看前面有几个路灯?”   周苓也抬起头,指尖顶了一下眼镜,认真地数起来,“一个,两个,三个。这不就三个嘛。”   肖诉今无奈摇头,“前面就一个路灯。”   这醉得不轻。   “乖,还是我背你。”他伸手去勾周苓也的手。   周苓也手腕被他握住,站定身子,晃了晃,回头看他,“我不要,你背我太累了。我自己走,你……你牵着我。我喝醉了,我要摔倒了。”   说着,脑袋就朝着肖诉今的方向倒,自己撑着肖诉今的身子又站了回去。   肖诉今看她一脸坚持,也是没办法,感动又好笑,握紧她的手,说:“好吧,我牵着你,我们慢慢走。”   他也有点私心。   过两天放暑假,他们各自有事,这意味着他们有快两个月时间见不到摸不着。   他再克制,热恋期的人也总有不耐的时候。   现在多待一会儿,也挺好的。   两人就顺着路往前走,时间不早,又临近假期,路上完全没人,稀疏的路灯显得落寞,两道黑影被拉长,几乎交缠在一起。   周苓也走在前面,像个被拽住了线的风筝,一会儿朝左歪,一会儿往右倒,每到要倒的关键时刻就会被肖诉今一把拉回来。   她边走还边说:“学长,我计划大三的时候去国外交换。虽然我妈现在不同意,但我还是想去。”   肖诉今早听她说过,“挺好的,你有自己的计划就好。”   “其实那个项目大二就能去。”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   眼见着小姑娘又开始打晃,就快撞到梧桐树上去,肖诉今将她拉回来,“那为什么不早点去?”   周苓也不走了,停下来看他,“因为你说,你想我去看你毕业啊。”   “有吗?”肖诉今扬眉,没想起来,“我什么时候说过?”   周苓也来了脾气,鼓着腮帮子,提声说:“拍摄的最后一天,你说欢迎我去看你毕业。”   “哦——。那时候是说过,但是那时候我也不确定你会当我女朋友。”肖诉今严肃道,“周苓也,我不希望自己成为你的负担。所以,你只管往前走,不要因为我,放弃了自己的打算,知道吗?”   周苓也迷糊了半分钟,重重点头,“我好像知道。”   但又不完全知道。   一看她这样子就是懵懵懂懂的,根本没想清,还是等她醒了再说吧。   肖诉今把这事记下,准备明天再问。   结果走了一截路后,周苓也又停下来,“学长,其实也不光是因为你。我是经过思考的,我现在也说不清楚,反正你不要有压力。”   “好,我相信你。”   肖诉今一路上光顾着看周苓也,现在抬头一看,发现他们走岔了路,不小心走到教材中心来了。这里本来就少有人过来,这个时间更是静悄悄的,路灯都只有细细瘦瘦的一个。   “走错了,我们得倒回去。”他拉了拉周苓也,不让她再往前走。   周苓也脑袋转了一圈,反应奇妙,“这边没有人哎。”   “是没人。”肖诉今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有半个小时锁楼,时间紧迫,便说,“不早了,我们得赶紧走。”   按现在这个速度,估计是赶不上了。   还是得他背回去才行。   正想着,就见周苓也转身靠过来,眼镜片下那一双浅茶色的眼眸晶亮璀璨,慢吞吞地盯着他脖子看,一眨不眨。   “怎么了?”   他诧异地摸摸脖子。   “学长,你脖子上有颗痣你知道吗?”她伸出手指着那颗痣。   他们站在灯前,白炽灯光将那粒小痣照得异常显眼,有种纯欲的诱惑力。   肖诉今还以为是不久前揍覃怀时,留下什么破绽让她发现了,一听是痣,松了口气,坦然笑道:“我知道,一直都有。”   也没什么稀奇的。   周苓也用齿尖咬了咬唇瓣,眼睫颤颤,微歪脑袋,出声:“学长,你可不可以低下来一点?”   “嗯?”   肖诉今狐疑地弯下腰,凑近她。   然后周苓也迅速圈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张口咬上他的喉结。力度很轻,牙尖只是蜻蜓点水般的碰了一下,这没什么,要命的是,她看准了那粒小痣的位置,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湿热温软的触感如同奔涌的熔岩,从喉结表面传入四肢百骸。   同时她眼镜框的冰冷温度又形成强烈的差距。   肖诉今感觉从天灵盖笼罩下一层酥麻感,震撼得他一时忘了反应。   只能感受到,女孩儿贴近他的胸脯,水蜜桃般,轻轻起伏。   他咽了下喉结,难以置信地垂眼看着,嗓音喑哑。   “周苓也,你不要——撩拨我。”   他真的受不住。   周苓也浑浑噩噩,仰着头,雾蒙蒙的眼睛露出几分童真,“哦,我有吗?”   那样子真的像极了一只被误会的小白兔。   “嘶——,真是……”   肖诉今昂首,用手背盖住眉眼,嘴角扯出抹笑,笑了几秒,他垂下眼皮,漆黑深邃的眼珠里滚着近乎漫溢的欲色。   六合安静,夜幕深沉,他们像黑夜里唯二亮着的星,不断靠拢,不断拉扯。   令人尾椎发麻的低磁音质如同一个个敲打而出的字符,清晰,简短,又有力。   他却很礼貌,“周苓也,我吻你一下,好不好?”   周苓也愣着,一副认真思考的表情,随后攀着他的肩头,尽力踮起脚,软糯唇瓣碰了碰他的唇沿。   表示——   可以。   肖诉今嘴角上扬,稍微侧脸,精准地贴上女孩儿香甜柔软的唇。   他更往下压低脊背,又怕她踮脚太累。   所以一手扶住女孩儿纤细的腰肢,一手从她耳根下方托住半边下颚。   他吻得温柔又狂野,两种相互矛盾的特征却综合在一起。   周苓也虚闭着眼,睫毛颤动,感受到对方两根修长手指将她的眼镜推了上去,然后舌尖探进了口腔。   鼻尖有一股淡淡的青草气息,还掺杂着雨水般的微潮和凉意。   她松下手,不由自主攥紧他胸膛前的外套衣料。   直到结束才放开。   衣料却皱皱巴巴成了一团,被肖诉今无所谓地拍了两下。   “我背你回去。”他微微喘气,半蹲下身。   周苓也不再推拒,乖乖爬上去,脑袋枕靠在他肩上,彻底安静下来。   可他们又都能感受到。   对方的心脏,也和自己的一样,无比狂热。   紧赶慢赶将她送回宿舍楼,然后叫张美玉下来把她带上去,小姑娘比之前还迷糊,瞳孔涣散得厉害。   只在分别的时候回了神,巴巴地望着肖诉今说:“学长再见。”   肖诉今下意识抬起指腹抹了下唇沿,轻缓勾唇,“上去吧。”   --   第二天,周苓也睡到自然醒,宿醉后脑袋昏昏沉沉,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像无数小钢钎,一下一下砸进脑仁。   谢晓云考完就赶车回家了,寝室就剩下她和张美玉。   张美玉刚好进门,“醒了啊,给你买了早饭,下来吃。”   周苓也利落下床。   “你昨晚不是说和徐芝芝一起吗,怎么最后和院草一起回来了?”张美玉一脸八卦。   周苓也脑袋发晕,说话有点前言不搭后语,“徐芝芝喝醉了,我走回来的。”   “什么?”张美玉哭笑不得,“你喝傻了吧?”   “傻”这个字说出来,让周苓也一秒拉回昨晚,像个开关,那些难以启齿的记忆蜂拥而出。   包子含在嘴里忘了咀嚼,两眼怔怔。   嘶——。   她昨晚干嘛?   她她她她她他——   亲!了!肖!诉!今!!!   还是她主动的!!!   “啪——。”一次性木筷夹住的半个包子掉到地上,咕噜咕噜滚了两圈。   张美玉:“周娇娇,你很反常啊。昨晚干坏事了?”   周苓也脸红透了,赶紧几口嚼完,抱起茶杯咕嘟几口,企图能消下去点温度。   然而完全没用。   “我我我我我——。”她一下成了口吃,望着张美玉,羞得说不出话。   好巧不巧,她的手机也响了。   来电显示——肖诉今。   张美玉意会了大半,看破不说破,“你接电话吧,我也要收拾东西了。”然后就回自己座位了。   周苓也捧着手机做心理建设,手|机|铃|声响了快一分钟,显然没建设好。   过了十几分钟的样子,铃声又响了,她颤颤巍巍接起来,看看张美玉,最后还是跑进了浴室。   “喂,学长。”   宿醉的原因,女孩儿清甜的嗓音有了点糯糯的音质,娇娇柔柔,像小猫爪子挠人。   听筒里传出的男音闷笑一声,“嗯,醒了啊,头痛吗?”   “有一点,过一会儿应该就好了。”   “知道难受就好。”肖诉今郑重说,“下次别喝那么多。”   周苓也想起原因,嘟囔解释:“我们不知道那是酒啊,还以为是饮料,一开始也没有酒味儿,谁想到后来这么厉害……”   肖诉今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我知道,小姑娘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以后也要这样,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嗯。”   周苓也心口暖融融,这个人总是无微不至地关怀着她。   说完这个话题,两人都有点沉默,在一两秒的时间里,周苓也电光火石地把昨晚的回忆过了一遍,每一帧画面都侵染着暧昧旖旎的气息。   不知道他会怎么说。   人在清醒时和不清醒时是两种极端,平时越是面子薄的人,酒后越是放肆无忌。   所以酒醒了,恨不得当场去世算了。   “你——。”肖诉今欲言又止,像在措辞。   周苓也心一下提到嗓子眼,火烧火燎,感觉从窗外撩进来的一阵风也是温度滚滚。   “给你买了粥,下来吃。”   “你、你在我楼下吗?”   “嗯。”   周苓也快步冲到走廊里,往下一看,果然看见肖诉今站在香樟树下,仰着头望向她,招了招手。   他还补充,“说好了晚上一起去看电影,没忘吧?”   周苓也本能摇头,想起他应该看不见,连忙说:“没忘,但是能不能……”   “晚点再去啊?”   肖诉今从树冠下走出几步,乐悠悠仰望,声音裹着电磁质感传出手机听筒。   “想起来了?害羞了?”   这一刻,周苓也真想挂了电话,这人好坏。   但她还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现在,不能见你。”   肖诉今慢条斯理,“好,那你调整一下情绪。”   “毕竟,这不是唯一一次。”   我想吻你。   很多很多次。 第68章 沪城   周四正式放假。   肖诉今上午送周苓也到校门口,远远看着她上了那辆奢华的豪车,才收拾了落寞的心情回去收拾东西,下午出发去沪城。   他们之间差距很大。   所以,他要不惜代价提升自己的价值。   到沪城已是深夜,沪城经济繁荣,即使是凌晨时分,路上依旧车水马龙,霓虹灯交替不断。   刚出车站,他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他不想见的那个人。   “有事?”他声音冷漠,压着无比的嫌恶。   电话那头吵极了,“两筒”的人声带着麻将块碰撞的脆响,噼里啪啦,有说有笑,覃怀没顾忌是和谁打电话,就在麻将桌上说话。   “你今天去沪城吧?到了没?”   肖诉今捏了捏眉心,空泛的胃里略微难受,他当然清楚这不是关心。   果不其然,下一句话就暴露了本意。   “你再给我打两千块钱过来,我打麻将没钱了。”   自从上次说开后,这人就再也不装了。   肖诉今松开托行李箱的手,嗓音下沉,“前天才给你一千,这么快花完了?”   “一千又没多少,麻将桌上走两圈就没了。你年纪小,没经验,不知道麻将桌吃起钱来是真凶。算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你赶紧给我打钱。” 竒_書_網 _w_ω_ w_._q_ ǐ_ S _Η _U_ 九_⑨_ ._ ℃_ o _Μ   他话没说完,麻友就好奇起来了。   “哟,和谁打电话呢?谁能给你打钱?”   “还能有谁?你没听他昨天回来说,他儿子给他的钱。”   “你还有儿子?稀罕了,你这种人还有后代。哪个女的当初瞎了眼,还给你生崽子哈哈哈。”   覃怀呵斥,“去去去,我这种人怎么了,你们就是嫉妒老子有个好儿子。”   肖诉今胃里一阵恶心,没心情听这种人废话,冰冷冷吐了两个字,“没钱”,然后挂断电话。   上了出租车,覃怀发了条短信过来。   “你爸也知道自己花钱大手大脚,但我真控制不住,□□惯了。这样,我尽量控制控制,行吧?你也别不高兴,要不是你妈丢下我一个人,家里连点人气都没有,我至于天天打麻将?两千你要是觉得多,一千也行。你妈可还等着你去给她上香呢,做人不能不孝。”   肖诉今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很久,冷白的光刺进眼球,痛感随之而来。   前座司机从后视镜里掠了一眼,感觉不对,就问:“要不要听广播?”   肖诉今揿灭手机,闭眼往后靠,“可以。”   司机摁开广播,切换频道,最后停在音乐频道,正在放一首不知名的港乐,字音含糊,不知道在唱什么。   旋律苦涩。   一路奔波后的疲倦席卷而来,因为还没到地方,这时又不能睡。   脑子就不受控制去想一些平时压抑着的事。   覃怀这个人没出息,也不重面子,自己过得舒坦就是最要紧的。所以当初老婆死了,他也没花那个冤枉钱去挑个好墓地,谁也不知道他把人埋在哪里。   肖诉今可以不管抛弃他的生父,却不能不管拼死生下他的那个女人,这可能是文化对思维的影响,也可能是母子间割舍不断的情怀。   那天他把人揍了一顿,但最后还是给他转了一千块钱。   结果也和他预想的一样,这人如同吸血的水蛭,既然有了把柄,就不可能轻易让他如愿。   可能是他半天没动静,覃怀意识到自己不透点消息是不行了,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就只有一个土坟堆,用石头压在外表,连个墓碑都没有,孤零零杵在荒地里。   光靠这张照片,无疑是大海捞针。   “你看这坟都成什么样了,你妈躺在里面能安生吗?你给我转点钱,我这回一定拿去修坟,等修好了,重阳的时候领你去给她上香……”   肖诉今保存好照片,然后转了一千块钱过去。   手机终于安静。   但也安静不了太久。   到了地方,办完手续,管理人员领他去了安排好的宿舍。   “一般是两人间,但还有个实习生要过几天才到,你就先住着。”   这个实验室隶属沪城某重点大学,除了国家经费扶持,另外还有几家大型企业和知名校友捐资,经费充足,各方面条件都很优越。   肖诉今洗漱完,丢在床面上的手机正响个不停,他看了眼显示,一整晚的烦闷和郁结都消弭殆尽。   “起这么早?”   女孩儿声音有点含糊,显然还没睡醒,“还没起,想问问你到了没有。”   肖诉今丢开擦头发的毛巾,扭头看向窗外微蒙的天色,天际线已经泛出一丝鱼肚白,过会儿就天亮了。   “早到了,怕打扰你睡觉,本来想白天再给你打电话。”   “哦,那你是不是还没睡,困吗?”   “嗯,困死了。你要不给我打电话,我现在就睡了。”肖诉今勾唇。   电话里传出一阵床垫弹簧的松开的声音,似乎是她坐起身了,“啊?要不你现在睡,我等你醒了再打电话。”   肖诉今嗤笑一声,“逗你的,刚才很困,听到你的声音就不困了。你呢,时间还早,再睡会儿?”   周苓也有点恼,但想到他这么累,就不生气了,“我也不困了。你明天什么时候去报道啊?”   “下午两点。”   “哦,那还好。”   问了几句宿舍环境后,周苓也彻底醒了,“学长,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肖诉今惊讶,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漏了馅儿,“你听出来的?”   “感觉。”   “那你感觉挺准。”   “你为什么不开心呀?”   肖诉今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心念百转,“可能是第一次来沪城,有些不适应。也可能是刚才在出租车上听了几首歌,挺伤感的。”   “什么歌啊?”   “《似是故人来》。”行车途中放了好几首歌,只有这一首是司机知道的,激动得喊出了歌名,并推荐肖诉今回去也听听。   他确实也找来听过,因为里面有句词写得很好。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   周苓也没听过这歌,“我去找来听一下。”   找到歌,点开歌词,她有一瞬间明白什么令他失落。   他从一开始就缺乏安全感,连告白都带着惶恐。   “学长,我唱首歌给你听,好不好?”   肖诉今意外,“好。”   周苓也调出歌词,轻声唱。   “我的山楂树之恋   只有是和你才会纯洁   可以丢弃   我的底线   锁定与你的是我视线   我的山楂树之恋   永远站在你的身边   我保证我的爱不会变   共享永恒时间   像蝴蝶起舞翩翩   ……”   她唱歌时音质不大一样,脆亮透彻,带点稚气,和歌词里纯洁热烈的情感完美融合。   肖诉今听出来,她的歌声里带着安抚和坚定。   温暖而有力。   她唱完时,天边亮了一块。   肖诉今嗓子微干,“很好听,可惜没录下来。”   “不准录。”周苓也羞得提高音量,她也是第一次给人唱歌听,万一不好听,不就是黑历史嘛。   “好好好。”肖诉今纯粹开玩笑。   又简单聊了两句,周苓也让他好好休息,挂了电话。   肖诉今反而有些睡不着了,脑子里全是女孩儿的歌声。   以前没觉得这歌多好听。   现在真是宛如天籁。   --   在实验室实习不算特别忙碌,有老师带,大部分时间都在观摩实验或听老师讲解理论。   和肖诉今一起的还有一个实习生,叫时辰,名字新颖,为人也严谨,今年大四刚毕业,卷王中的卷王,别人保研后都开始放飞自我,他则兜兜转转去了好几个实验室实习,基本摸清了科研现状。   带他们的老师叫余润,三十出头,也刚来实验室没几年,因此才被安排来带实习生。   第一周比较轻松,算是给他们的适应时期,后面任务重一点,主要是余润自己的科研项目提上了日程,经常是让他们自己去学习理论,然后安排他们学着记录数据,另外还有师兄师姐给他们指导经验。   收获丰富,压力也大。   周苓也知道实验室要求的作息后,都会在晚上才打电话给他。   “压力大也要注意休息,不然会脱发,然后会秃头。”   她想着要不要买两瓶防脱发洗发水寄给他。   肖诉今刚洗完澡,正擦着头发,动作一顿,没好气地笑,“我要是秃了,你嫌弃我?”   周苓也支支吾吾,“应该……说不准。”   “得,为了不被嫌弃,我会多注意。尽量在四十岁之前不秃,行吗?”   打完电话,时辰也洗完澡出来,乐得问:“女朋友又发来慰问?”   肖诉今点头,谈恋爱没什么好遮掩的。   时辰坚信智者不入爱河,所以一心扑在学习上,也没谈过女朋友,但他并不排斥恋爱人士,只是没啥共同话题,不深聊。   “余哥说明天别着急吃晚饭。”   肖诉今扬眉,“怎么,他请?”   “说是要带我们去蹭饭。”时辰回想起余润说这话时,一副要马上要作奸犯科的样子,预感实验室这几天要来个大冤种。   第二天下午,肖诉今和时辰提前完成任务,正要去洗手,就被余润从玻璃门外叫住,冲他们招手。   他旁边站着个身材颀长,气质隽雅的男人,一身手工西装剪裁得体,举手投足尽显矜贵。   刹那间,肖诉今晃了晃神,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但实在想不起来。   “这是我今年带的两位实习生,肖诉今,时辰。”余润转头介绍,“这是我的大学同学兼本实验室的金主之一,周燕来。”   周燕来礼貌半笑,眸光在两人身上轻轻扫过,儒雅伸手,“你们好,我是周燕来。”   “你好,时辰。”   “你好,肖诉今。”   没来由的,肖诉今听到他姓周,脑海里登时想起周苓也。   但想想应该不会有这么巧合。   作者有话要说:   PS:   .《似有故人来》的歌词和歌名文中写了   .“我的山楂树之恋,只有是和你才会纯洁……”——《山楂树之恋》   大家有兴趣可以听听歌   ------   暑假情节会压缩时间,应该过得很快   大舅哥完全不会想到,这小子已经拐了他妹哈哈哈 第69章 衔接   “今天逮到你了吧,走,请我吃大餐。”余润私下不拘小节,本来科研就够令人压抑了,业余时间当然得怎么放松怎么来。   周燕来一副无奈表情,“哪回来没跟你吃过饭,说得像你买过单一样。”   “我一工薪阶层,你一万恶资本家,当然得剥削你了。走走走,我想吃那家私厨好久了,平时都舍不得,就等你来了,我好痛宰一顿。”   “啧,你这还带学生,就你缺德。”   一行人上了余润的车。   没多久,肖诉今电话响了,来自女朋友的每日慰问。   他在车内看了一圈。   余润开着车,察觉到视线,对他说:“女朋友电话?”   “嗯。”   “你接,反正车里三只单身狗,顶多三狗分尸。”   周燕来哭笑不得,“你骂自己就算了啊。”   肖诉今接通电话,音量压低,“嗯,下班了……和人一起出去吃饭……在车上,还没到……”   实验室所在地区较偏僻,宽敞车道上看不着几辆车,余润开得轻松悠闲,听肖诉今打着电话,忽而来了兴致,吹了声口哨,头也没转,问周燕来。   “你这次过来有事?”   周燕来坐在副驾,手肘撑着车窗,“废话,没事我过来干嘛?”   “过来看我啊。”余润笑说,“看看我怎么从事你梦想的职业。唉,你就是还不够努力,所以才被抓回去继承家产。”   周燕来不屑地笑了笑,没回答,眼眸隐在阴影里,透出几分落寞。   余润自顾自嘲笑了几句,觉得损够了,换话题问:“你天天出入高档酒局,都说什么纸醉金迷、衣香鬓影的,怎么还单着?”   周燕来没客气,“闲事少管。”   余润长长“啧”了一声,“我就知道,妹控都不好找女朋友。估计得等你妹嫁出去,不然你这辈子都找不到。说起来,咱妹是不是放暑假了?”   “是。”   “咋不带过来玩?”   “在家练琴,下个月她外公生日,忙着准备贺礼。”周燕来摸出手机,“不知道她今天练得怎么样了。”   余润真受不了这妹控,“早知道不问了,你这属性有增无减啊。”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两眼,时辰在闭目养神,嘴唇嚅动,估计在回想什么理论知识。肖诉今半靠着车窗,修长指骨捏着手机,笑意掩不住,回答不多,语气却能腻死人。   申请来这个实验室实习的学生不算少,基本是研究生和博士生,本科生几乎都是靠关系来的,譬如时辰,就是之前在别的实验室混熟了关系,托人进来的。   肖诉今好像……   是拿着江大物院院长的推荐信,自己一轮轮笔试、面试进来的。   啧,卷死得了。   周燕来拨了两轮电话,都提醒“对方正在通话汇总,请稍后再拨”。他揞了手机,纳闷,“这个点给谁打电话?”   余润浑然不管他的心情,虎口拔牙道:“说不定人家正和地下男友通话呢。”   周燕来剜了他一眼,“想挨揍?”   “不想。”余润本着“金主最大”的原则,适可而止,不过胆子还大着,闲不住,眼色往后示意,说,“不过你妹也这么大了,可以谈谈恋爱了吧,年轻人嘛,就要风花雪月一点。你看我今年这俩人怎么样?”   在和这两人碰面前,余润给周燕来介绍过他们的情况,但那时候他也不知道肖诉今有女朋友。   周燕来摸了摸下巴,余光从后视镜里仔细打量着,良久了才吐出字来,“不怎么样。”   余润也不置可否,“确实,一个苦行僧,一个名草有主。”   随后想到什么,压低声音说,“其实这段时间观察下来,肖诉今是真不错,瞧这颜值,哪个小姑娘不喜欢?不论是理论知识还是科研敏感性,比你当年只好不差。要不我给你留点心,等人家分手了,你……”   话没说完,后背一阵发凉,他感叹自己是在开车,不然能给周燕来直接撕了。   “你想死?遭天谴的事都让你做完了。”   周燕来气压暴增,“我也是赶一天行程累得不行,听你讲半天垃圾话。”   有前任的男人,跟二婚男比不就差个证?   他能给他妹送这种男人?   这是真动气了。   余润知道玩笑开大了,连连赔不是,安心开车不再搭话。   车厢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肖诉今不时冒出的几句话,他没开免提,可能是车里过于安静,手机听筒里传出的女孩儿嗓音也时有时无地在车里飘荡。   周燕来与他坐在对角线,离得最远,听得也不甚清楚,隐约听到一两个字,松散耷拉下来的眼皮不由自主抬起来,偏头望向后座的肖诉今。   眉头皱紧。   这声音……   怎么有点像周苓也?   等他满腹狐疑想确认时,肖诉今已经说了“晚安”,挂断电话。   他捏了捏眉心,自我劝慰,这是错觉。   周苓也要是谈恋爱,应该不会告诉他。   毕竟,他可是她哥。   可巧,肖诉今刚挂了电话,没几秒,周燕来的手机叮叮当当叫起来。   “还知道给我回电话?”周燕来佯装不满,“刚才给谁打电话?”   周苓也顿了两秒,“没谁,同学。”   “哦。”周燕来不疑有他,轻描淡写揭过去,循例问她这一天干了什么、琴练得怎么样。   然后听到电话里有狗叫声,想起是对门的许青新养了只狗,周苓也挺喜欢,总过去接来玩。许青也是心大,有时候狗丢给小姑娘就是好几天,巴不得送给她才好,一点爱狗人士的样子都没有。   “喜欢狗的话,要不回来给你买一只?”   周苓也连忙拒绝,“不了吧,买来我们又没有时间照顾。”   “也是。”   与此同时,眼见着离目的地不远了,余润忽然问后座两人,“你们喝酒吗?”   时辰:“能喝,但一般不喝。”   肖诉今比较果决,“不喝。”   “那你们谁能开车,回程开一下?”   时辰面露难色,他还没考驾照。   “我可以。”肖诉今说,“能导航就行。”   余润放心了,“也没偏远到不能导航的地步,那就交给你了,我今晚就要灌死这小子!”   他们的说话声沿着收音器传到周苓也耳朵里,有一瞬间像是听到刚结束通话的那人的声音,连忙问:“哥,你那边有人吗?”   周燕来往旁边扫了一眼,“嗯,和朋友一起去吃饭。余润,你认识,以前大学的时候上我们家蹭过饭的那个。”   “哦,是他呀。”周苓也想起来,“那你们好好玩,我先挂了。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松香。”   “好。”   挂断电话,周苓也还心有余悸。还好手机通话不能同时进行,不然她哥肯定发现了。   “唉,也不知道怎么和他说。”   还是再等等吧。   “汪汪——。”豆丁咬着毛绒球跑到周苓也跟前,用脑袋去蹭她的脚踝,意思让要她陪着玩。   许青这几天出门有事,让周苓也帮着养几天,狗粮和玩具什么的都搬了过来。   周苓也觉得这事儿过于巧合,因为据她观察,许青在工作上不怎么上心,还有点叛逆,经常能看到他父母上门训斥。这段时间一反常态,似乎正经起来,三天两头出差,豆丁待在她家的时间直线上升。   她伸手捡起毛绒球,又揉了揉豆丁的脑袋,乍然想起肖诉今朋友圈里那张豆丁的照片。   他也很久没见到豆丁了吧。   于是几分钟后,肖诉今正准备下车,衣兜里手机“嗡嗡”震了两声。   他拿出来一看。   周苓也:[小豆丁在我家。]   配了张现拍的照片。   女孩儿一手拿着毛绒球,一手抱着雪白的萨摩耶,笑靥如花,眉眼温婉,长睡裤下露出一截皙白纤巧的腿腕,惊心动魄。   肖诉今盯得出神,直到被时辰拍了拍肩膀。   “走了。”   肖诉今飞速将照片保存并设置成了桌面,揿灭手机,快步跟上。   周燕来和余润走在前面,似乎在讨论宠物狗的问题。   “看她那样子还挺喜欢的,就是都没时间,总不能放家里让阿姨照顾吧?”周燕来很为难。   余润没养过宠物,也不太懂,靠着基本常识糊弄,“狗也不可能一天只吃一顿,没时间就算了,别糟蹋生命。”   “算你说了回人话。”   一行人吃完饭,周燕来和余润都醉得不轻。   周燕来等他的秘书来接他回酒店,让他们先走。   肖诉今只好和时辰一起把余润扛上车,先行一步。   经过不远处十字路口时,他看见一辆顶着女神车标的豪车刺破夜色,往反方向开去。   有些眼熟。   --   暑假后半程,实习进入平滑期,余润的项目不再需要他们打下手,虽然每天学习任务依旧不少,但压力却小了很多。   时辰说这是经验积累的缘故,科研实验室就是这样,也是需要适应和熟练的。   七月末尾的某天,余润让肖诉今和时辰都准备准备,他们要去川城参加一个学术会议,算是带他们去开开眼界,见识一下各方大佬。   时辰想起来,“肖诉今你就是川城人吧?”   “是。”   “那你可以回家看看。”   他们这次实习都是一放暑假就来报道,一直到下学期开学,压根没时间回家。不比时辰就是沪城人,每个月家里人还能来送点东西,一起出去吃个团圆饭。肖诉今是除了通电话,完全没机会回去。   余润没什么威严导师的架子,也提醒:“会议结束后应该还要在川城待一两天,也没什么事,你想回去就回去,赶不上的话就自己坐车过来,车票可以报销。”   盛情难却,加上肖诉今也确实想回去看看。自从上次婆婆住院,她的身体情况就时好时坏,肖颖辞了工作去照顾她,又怕影响他实习,经常是报喜不报忧。   这反而更让人担心。   他答应下来。   然后给肖颖打电话。   肖颖听说他要回去,一时之间竟然又惊又喜。   “你回来看看也好。”   肖诉今察觉不对劲,“怎么了,是不是婆婆身体不太好?”   “身体倒还好,每天都按时打针吃药,基本控制住了。”肖颖停了停,“就是老年痴呆越来越严重了,有时候连我都不认识。医生说是上次给吓到了,以后也只会越来越差。”   肖诉今心口沉顿,有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我知道了,先回去看看吧。手链我戴着,应该没问题。”   但他心里清楚。   这病发展到一定程度,总会忘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但凡谁多问一句,都会被发现的程度 第70章 不识   这次的学术会议不算特别前沿,会议时间也不长,哪怕余润在各方大佬面前也只是虾兵蟹将,实习生就更不算什么了,跟来的两人反而比待在实验室要轻松。   会议最后一天,参会人员都格外热情高涨,就连茶歇都比之前要丰富高级很多,不知道是庆祝即将收场,还是有大人物要来。   三人坐在后排边缘。   肖诉今捧着笔记本,没怎么抬头,看了眼时间,还有几分钟才开始。   忽然间,会议室里掌声雷鸣,惊讶声此起彼伏。   肖诉今被时辰撞了下手肘,抬起眼,听他说:“快看,大佬中的大佬!”   进门处,一行人簇拥得密密麻麻,完全看不见中心围了个什么人,不过看这场面也大致猜到了分量。   肖诉今飞快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今天要来的几位教授,不太确定是谁。   前方人群依次就坐,渐渐散开,一个中年男人被推到了正中位子,背着身和人交谈,还没坐下。   余润慢悠悠介绍,“那是周前彰教授,科研明星级别的人物。”   时辰很少失控,“我的偶像加科研动力源。”   “哟,那你这不是圆梦现场,等会儿去要个签名?”余润打趣道。   时辰竟然认真思考起来,“我试试。”   然后转头就发现肖诉今望着人走神,表情说不出是紧张还是惶恐,挺耐人寻味,就拍了拍他,问:“怎么,他也是你偶像?”   肖诉今回神,扯出一抹苦笑,“不是。”   可比偶像恐怖多了。   说出来吓死你。   “没想到周教授竟然会过来,这个会议格局一下就打开了。”余润侃言。   会议就快开始,周前彰无疑是在场最重量级的存在,主办方有意让他坐到中心位,但后者连连摆手,比同龄人更见苍老的脸上抹开谦和低调的笑,摆了摆手,提上公文包去旁观席坐定,掏出笔记本,摆出听讲学习的架势。   主办方没办法,只得开始会议。   众人的注意力渐渐从旁观席转移到正题上。   肖诉今盯着那个方向多看了几秒,也转过头,认真听着发言。   心里却缭乱。   那是周苓也的爸爸。   他需要过去打个招呼吗?   不过对方应该还不知道他们的事。   现在贸然过去太鲁莽,可能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还是算了。   削瘦指骨攥着墨水笔,转了两圈,最后才安静下来,将心思收回,凝神聆听。   今天的会议内容难度较大,肖诉今和时辰听得都有点吃力,记下有疑问的地方,打算散会后向余润请教。   会议结束。   时辰撑着手歪过来看他笔记本,“有几个地方我没听太懂,你怎么样?”   肖诉今摊开笔记本给他看。   这时,一道人影却无声无息靠过来,隔着他们冲里喊,“小余。”   余润正在收拾东西,抬头惊喜道:“周教授。”   “真是你啊,我刚才还有点没认出来。”周前彰推了推眼镜框,笑得慈和,目光落到外侧两人身上,“这是你们实验室的?”   余润已经起身出来,像青涩小子似的挠挠头,“是,暑假来的实习生,都还是本科生呢。”   周前彰一下惊讶,“本科生就去了你们实验室,那真是厉害啊。你们都是哪个大学的?”   时辰近距离和偶像接触,很是局促,笑容都有点僵,“沪大的,刚大四毕业。”   “哦,大四啊。那你在本校读研吗?”   “是,保研本校。”沪大科研实力也是全国前列,时辰为此有了底气。   周前彰点点头,视线看向肖诉今,“你呢?也是沪大的?”   相比之下,肖诉今镇定从容多了,有条不紊收好了笔记本,起身微微颔首,“我是江大的,开学大四。”   “江大?那巧了。”周前彰咧开笑,“我女儿也在江大。”   肖诉今笑得勉强,心说我知道,这我熟。   “你大三就敢去实验室实习,这份胆量就不容易,你在你们学校肯定也是知名人物,你叫什么名字?”   “肖诉今。”   “你就是肖诉今啊!我和你们院长是老同学,他之前就一直和我说起你,还想推荐你来读我的研究生呢。小余你看看,这是不是无巧不成书?”周前彰转头。   余润也没想到这么巧,“是啊,都凑到一起了。周教授你今天怎么也来了?”   “过来办点事,被两个老家伙抓过来,非要我来给年轻人们打个招呼,你说这都什么事儿。”   周前彰和余润说了几句,就听人催促,他只得走了。   临走时,拍了下肖诉今和时辰的肩膀,“年轻人,加油啊,科研以后还得看你们的。”   人一走,时辰兴奋雀跃,连忙问余润,“余哥,你和周教授认识啊?”   余润:“他是我的博导。”   “那你不早说,害我之前紧张半天。”   “年轻人,心态要稳,这就是为了锻炼锻炼你。”余润又开始不正经,“你看肖诉今,四平八稳,搞科研就要这样才行。”   时辰上下扫量,甘拜下风,叹气道:“确实,完全看不出来。哎,你为什么都不紧张,你不会不知道他多厉害吧?再过几年,就不是周教授了,说不定是周院士了。你知道这什么概念吗?”   “我知道。”   他不能更知道了   在决定向周苓也表白前,他可是把她爸的百科翻到能背下来的程度。   他怎么可能不紧张?   只是不是时辰这样见到偶像,或者余润这样见到老师的紧张。   而是地下男友见到岳父大人的紧张。   他紧张忐忑,但他这时不能露怯。   他要尽一切可能给对方留下好印象,至少不是畏缩。   --   吃过午饭,肖诉今和余润打过招呼,背上包直接去了医院。   路上接到周苓也打来的电话,问他是不是会议结束了。   “是结束了,这两天我回去看看婆婆和颖姐。”   “哦,那你路上小心,注意休息,不要像上次一样,天亮了才睡。”周苓也觉得那是熬了个通宵,有伤身体健康。   肖诉今心中如春雪初化,温暖澄澈,“我知道了。”   想起上午会议上遇到的人,他用齿尖碾了碾舌苔,倏然叫她,“周苓也……”   “嗯?怎么了?”   女孩儿语色认真起来,他却犹豫了,如果告诉她,他上午碰到了她爸爸,她肯定是惊诧加不安。   其实没必要,这应该是对他的考验才对。   他用笑音掩饰掉沉默,说:“没什么,想叫叫你。”   “哦,还以为你有事和我说呢,你想叫就叫吧。”周苓也放轻松,然后问他,“对了,学长,你喜欢什么颜色啊?”   肖诉今思考了几秒,“没什么特别偏好,感觉都还行。怎么突然问这个?”   “不能这么随便,你要说一个颜色。”周苓也严肃说。   肖诉今宠溺地笑了两声,突然很想摸摸女孩儿的发顶,可惜她不在跟前,可越是这么觉得,心里就越百爪挠心,痒得不行。   “你喜欢什么颜色,我就喜欢那个颜色。”   换了个版本,一样的回答。   周苓也却不生气,“好吧,那我喜欢粉色,你喜欢吗?”   “嗯,喜欢。”   “好,那就粉色了。”   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肖诉今也没想去猜,到了时间,对方总会告诉他。   不过——   怎么有点期待?   出租车开到医院大门前,肖颖提前接到电话,下来接他,领着人往住院部去。   “手链戴着吗?”   肖诉今露出一截劲瘦冷白的手腕,一条黑色手绳如同纤细的蛇,引人注目。   饶是看到他戴着,肖颖还是有些担忧,“你做好心理准备,她最近情况不是很好,万一忘记了……”   肖诉今呼吸微滞,“没事,颖姐。”   宽慰之词罢了。   肖颖也希望不至于是最坏的结果。   到了病房前,从里面传出动画片的响声,一听又在看奥特曼。   肖奶奶端坐在挂式电视前,手里抱了个迪迦奥特曼,枯朽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   同病房还有个老太太,正在和儿子打视频电话,有说有笑,说话声打扰了肖奶奶看电视,转过头狠狠瞪她,厉声提醒:“小声点,不然我打你。”   对方被她凶到,眼圈一红,委屈巴巴地点头,抱着手机躲进厕所去了。   肖奶奶生病前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谁能想到,生病后,她竟然成了个恶霸。   之前在疗养院就把一群小老太太欺负得大气不敢出。   现在整栋楼的老太太都怕她。   为此,肖颖不知道给多少病人家属道过歉。   可肖颖除了叮嘱她不要那么凶外,实在无计可施。   要不让她看电视,或是拿走玩具,她就闹绝食。   老顽童一个。   肖颖率先进去,讨好笑道:“奶奶,看看谁来了?”   恰好动画一集结束,肖奶奶抽空转头,眼珠慢悠悠盯着进来的肖诉今,陷入呆滞,很是费力地眨眨眼睛,但显然这不是视力的问题。   她又开始用手锤头,力气倒不大,动作迅捷。肖颖正要去拦,她自己停下来,因为动画继续了。   她面无表情扭过头,丢下一句“不认识”,便把这事儿给忘了。   肖颖面露苦色,回头见肖诉今还站在进门处,一副石化了的样子,说不出多可怜,只好招招手,“进来啊,怕什么?她就是光顾着看动画片了,等她看完就好了。”   肖诉今迟疑片刻,挪步进来,就快靠近病床边时,老太太突然回神,空幽幽地看他,然后视线落到雪白病床上的玩具,意识到什么,颤颤巍巍扑过来,一个劲儿地把他往外推。   “你想抢我东西?!”   肖颖也急了,“今崽,把你手链摘下来给她看看。奶奶,这是今崽啊,你不认识了吗?他刚从实习的地方回来看你,你不能这么对他啊。听话。”   肖诉今摘下手链,拎在她面前,声线泛苦,“婆婆,想起来了吗?”   老太太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看着手链,伸手摸了摸。   就在他们以为她有想起来的迹象时。   她却一把甩开手链,恶狠狠地说:“我不认识你,你是不是跑进来拐孩子的?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这院子里一个孩子你都别想!”   说完就去扯肖颖,“快,把他赶出去!赶出去!”   肖颖耐心给她解释,这是肖诉今,是你孙子,不是坏人,但老太太想不起来,又认死理,只想让她把这个陌生人赶出去。   结果肖颖不听她的,她气急败坏,自己抄起扫帚开始驱赶。   肖诉今黑眸沉郁,将包里装着的玩具掏出来丢到病床上,自己挎上包先出去。   “砰——。”   肖奶奶关上门,继续坐回去看电视。   作者有话要说:   周前彰:这小伙子真不错   肖诉今:谢谢岳父大人夸奖 第71章 想你   肖颖安抚好老太太,出来就发现肖诉今就坐在走道的椅子上。   平时看着器宇轩昂的人,这时候像遭了霜打的劲草,失魂落魄,一双眼睛盯着地面,空空洞洞。   她走过去,“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让你不要回来。”   肖诉今抬头动作都迟钝了,嘴角扯了扯,没笑起来,索性放弃。   “现在都这样,之后再回来,估计更想不起来了。”梗了梗喉头,无所谓的语气说,“其实上次回来,医生就和我说过,她的病发展很快,过不了多久,就会把所有人都忘了。现在还好,还记得你。”   “那还不是我天天陪着她,反反复复和她说我是谁。”   肖颖见他若有所思,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你不要想了,不说实习,你还得上学,天天在医院陪着她是不可能的。”   肖诉今长叹口气,只得作罢。   两人又一起去主治医生办公室询问了病情,今年气象活动频繁,持续高温暴雨,对病情有一定影响,肖奶奶的情况没看上去那么乐观。   尤其一部分身体机能退化得太严重,开的药跟不上消耗,免疫力下降得很厉害。   “后续治疗费不是小数目,而且不一定能治好。住院还是出院,就看你们家属的意见。”医生话说得不算露骨,大致意思却明白。   肖奶奶这情况属于老年病,治好的可能性不大,住在医院里就是砸钱。   “我打算把她带回家去,说不定在她熟悉的环境里,病情能发展得稍微慢一点。”肖颖语态轻松。   肖诉今皱眉,“是不是钱跟不上了?”   “那倒不是,我把店盘出去了,又找许青借了点钱,加上这些年的积蓄,还够她住几个月的。不过你也看到了,她在医院也就是看看电视,和其他老太太一起斗斗嘴、吵吵架,她自己也不喜欢这里,没意思。还不如我带她回去呢。”   “……”   肖诉今喉头滑动,嘴唇嗫嚅许久,才说:“颖姐,我是不是……挺没用的,我好像都帮不上什么忙?”   他比肖颖高出不少,这么垂着头,肖颖很容易就看清他的表情。   那是一种被自责、愧疚、愤怒、不甘等情绪混合而成的表情。   出于责任与担当,也因为缺乏安全感和归属感。   这种表情从不出现在他的同龄人脸上,甚至是中年人都很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将自己折得太满了。   “肖诉今,你不应该要求自己无所不能,你才多大,本来你的未来规划里就不应该有这些事。”   肖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你是想回报奶奶从小收养你恩情。可其实,她给你的,并不比其他孩子多,甚至很多时候陈阳欺负你,她都不能及时出来保护你。”   “我和你说过吧,我原本有个弟弟,但是生下来没几个月就夭折了。奶奶是在把它的骨灰送去墓园,回来的时候捡到的你,她觉得和你有缘,才收养你的。并不是因为你有多优秀,或者她希望从你这儿得到多少回报,才收养你。”   “我也知道,你一直把我们当成你真正的家人。可是家人之间,不是说非要你承担得最多,每一件事都呕心沥血。而是彼此依靠,互相承担。我是你姐,我现在有能力,我就应该撑起这个家。你不要自责,也不要着急,假如以后我撑不住了,而你有能力了,我自然就要依靠你了。”   肖颖展齿轻笑,“所以啊,不要老觉得自己不好。你只是需要时间,去蜕变。”   肖诉今撩起眼皮,对上她的眼,沉默许久,点头,“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   决定出院后,花了一天半的时间做体检、开药,肖诉今将医生的交代记下来,搬完东西之后,将纸贴在墙上,方便肖颖时刻注意着。   虽然肖奶奶还是没想起来他,但在肖颖一遍又一遍的解释下,她没最开始那么排斥了,后来又看见肖诉今忙上忙下地搬东西,就以为他是福利院新来的员工,勉强接受他的存在。   有时候兴致来了,还私人培训起来。   “要时刻关注孩子们的安全,不要让他们爬树,打架就更不行了。还有吃饭的时候,有些孩子挑食,你要看着……”   肖诉今也代入角色,很是配合,“我记住了。”   “这么快就记住了?年轻人就是浮躁!”肖奶奶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气呼呼地进屋去了。   肖颖看得无奈又好笑,“她以前脾气好,只在这种事上发火。”   “我知道。”   肖诉今不止一次撞见过,尤其在她上了年纪之后,有些新来的员工以为在福利院工作就是浑水摸鱼拿工资的,做事马虎,有一次有个小孩不小心把热汤洒到手上,也没人管,烫了一手水泡,连夜发烧。   那段时间正是福利院缺人的时间,肖奶奶坚持把不负责的人开了,自己没日没夜守着孩子们,累得差点病倒。   他那时觉得,这个人怎么像钢铁一般,坚不可摧。   可现在,钢铁就要融化了。   余润他们提前一天回了沪城,肖诉今得自己买票回去。   肖颖要照顾老太太,只能送他到楼下。   “到了给我打电话。不要太担心家里,有我在,你自己顾好自己就行了。”   肖诉今颔首,“好,颖姐辛苦了。”   说完话,他正要走,一抬头,就见肖奶奶趴在楼上阳台的铁窗上往这边看,似乎意识到什么,两只眼睛有了点动容。   他高高挥了挥手,扬声笑说:“婆婆,我走了。”   肖奶奶愣了几秒,别开头,进屋去了。   目送人上了车,肖颖转身上楼,进门时,支付宝到账的提醒音刚好响起来。   看清转账金额和支付人,她忍不住笑骂:“这臭小子……”   --   周苓也这个暑假也并不清闲,除了练习小提琴,她还报了一些课程,参加了几个志愿活动。   等这一些忙完,离开学也没几天了。   这天,钟声和她约好了去逛街,敲门进来,看见周苓也正在取塑形镜片,不由得疑惑。   “怎么不戴镜框眼镜了?”   周苓也也是第一次用塑形眼镜,动作生疏,捣鼓了好一会儿才弄出来,取的时候她心有余悸,不敢说话,等取出来了,才回答:“听说塑形眼镜可以让度数涨得慢一些。”   取下镜片,世界依旧清晰,而鼻梁却没了负担,仿佛整个人都轻盈了许多。   她习惯性地想去推眼镜框,手指触到细腻的皮肤,才发现没了镜框的阻碍。   这样一来,下次应该就不会……   周苓也将镜片放入养护液中,脑海不由自主回想起那晚肖诉今的鼻梁碰到她的眼镜,然后轻笑着将其推上去。   酒醒之后,她越来越觉得这是一种致命的撩人手段。   于是就在假期让她哥带她去医院配了塑形眼镜。   可昨天拿到定制的眼镜时,她才回过神。   这样做,是不是太刻意了?   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想到此,她脸颊止不住沸热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和钟声认识太久了,对方无意间竟能猜到她的想法,一脸深意地笑说:“可以是可以,但听说镜片两年一换,有点麻烦。不过比起这点麻烦,你换了个眼镜好像还是挺省事的,起码——你们家院草亲你的时候就没阻碍了。”   周苓也:“……”   “你、你说什么……”她羞红了脸,急匆匆将镜片泡好,放在桌上,三两步钻进洗漱间,关上了门。   镜子里的女孩儿两靥绯红,眉眼都染上薄薄的水光滟色。   某人低缓含笑的嗓音冷不丁又响起来。   ——要跟我在一起多久,你才能不脸红?   这压根就不是时间问题。   洗完脸,周苓也出去,看见钟声抱着一个包裹进来。   “你的快递,我帮你签了。买的什么啊?”   周苓也这几天只买了一个东西,忙不迭走过去抢过包裹,心虚地解释:“两件衣服。”   “什么衣服,给我看看。”   “送给别人的。”   “哦。”   钟声挑眉,揶揄道:“可我刚才怎么看到是情侣装啊?”   周苓也:“……”   “还是粉色的。”   “……”   两人收拾完,一起出门,先去美发店。钟声想染发,一直没想好挑什么发色,前几天终于下定决心,选了个酒红色。   本来她想诱惑周苓也陪她一起染这个发色,但周苓也觉得这个颜色太张扬,她驾驭不了,而且漂好几次,她担心伤发质。   最后几番怂恿,周苓也染了个焦糖栗子色。   肖诉今电话打来的时候,周苓也的染发流程刚好做完,坐在一边等钟声。   看见他打来的是视频通话,她不假思索,挂了。   直到换成了电话才接起来。   “周娇娇。”肖诉今语调稀松,似乎心情不错,饶有兴味地追问原因,“不让视频?”   周苓也摸出蓝牙耳机戴上,走到旁边安静处,耳根默默烧烫。   “不是不让,我、我没看清。”   “那我重新打一个好不好,想看看你?”蓝牙耳机的骨传导更清晰,对方磁性缱绻的嗓音仿若细绒刷子,不停在耳廓呼扇,酥麻又痒。   尽管信息技术发达,但他们一个月没在一起,思念幂次方累积,每天都像有重担压在心头,一想起对方,窒息感就接踵而至。   思念成城啊。   数不清的三秋啊。   周苓也一颗心提起来,怕他真的打过来,“不要,我这边……人很多。”   也不知道为什么紧张。   肖诉今也没坚持,“好吧。”   “你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了?”   “今天放半天假。”   “哦。”   寒暄之后,周苓也碾了碾齿尖,踌躇着说:“学长,你开学什么时候回校啊?”   肖诉今想了想:“应该会晚几天吧,确定了给你打电话。”   “好。”她一转头,看见钟声正对她招手,急促说,“我朋友叫我了,先挂了?”   肖诉今难得放半天假,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话想和她说,眼下只能欲言又止,但感觉就这样让她离开太不甘心,搜肠刮肚地想了两秒,牵着笑意说。   “去吧。娇娇,我很想你。”   周苓也悬在挂断键上的指尖不由停滞,纤秾睫毛颤了颤,又将手机移回唇边,不乏娇嗔地抱怨。   “学长。”   “你这样,我今天都得想你了。”   她还怎么和人逛街啊。   结果手机那头的人计谋得逞似的低笑,骄矜得意偏又故作无辜,慢条斯理地说。   “那怎么补偿?”   “我也想着你,行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想刀的时候都会发现   刀不起来   还是喜欢甜甜的 第72章 猜猜   自从上学期祝双双搬出去后,寝室一直空了一个床位,期末时,辅导员说可能会安排一个新室友进来,她们就把床位清理了一遍。   周苓也到的时候,看见张美玉在帮一个娇小稚嫩的女孩儿放置行李。   “苓也,这是李鱼,今年的大一新生,被分到我们寝室了。”   李鱼刚铺完床,正准备把一个胡萝卜抱枕丢到床上去,回头看见周苓也,突然“啊”地一声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你是周苓也学姐?!”   周苓也后知后觉点头,秀眉微皱,“你好,我们认识吗?”   “我的高中也是淮远中学,而且我的班主任也是吴老师。”李鱼激动得快哭了,眼睛通红,“真没想到,我竟然和学姐一个寝室。呜呜呜学姐,我真的太喜欢你了,你好优秀,吴老师每天都用你来激励我们学习,我就是为了你才报的江大。没想到真的考上了,还和学姐一个寝室。天啊,我上辈子一定拯救了银河系,不对,拯救了整个宇宙!”   张美玉哭笑不得,“周娇娇,你到底是多少人的偶像?开学第一天,直接给整成了偶像见面会。”   周苓也哪里知道还有这层原因,扶着行李箱拖杆僵在原地,瓷白肌肤红成了火烧云,“我、我也不知道,学妹你好,你还需要帮忙吗?”   对方这么热情,她不做点什么,似乎都对不起她的热情。   李鱼见她手足无措的样子,更加激动了,“不用不用,学姐你好好看哦。你要进来吗?”   进门位置被让开,周苓也推着行李箱进去。   张美玉也发现不同,“咦,娇娇你是不是染头发了,颜色挺好看的。还有,你不戴眼镜了吗?”   “我换成了塑型眼镜,晚上戴。”   整理完寝室,已近饭点,周苓也和张美玉就带着李鱼去吃饭,顺便熟悉一下校园。   走在路上,李鱼激动难耐的心情犹未平息,不过想起另一件事,摸出手机,凑到周苓也身边。   “苓也学姐,这个角色是你演的吗?”   手机屏幕上播放着《盛夏从此开始》的画面,恰好是邵卿佳出现的那几秒。能精准停在这几秒,可见李鱼看了很多遍。   周苓也:“是,这是预告,正片要到校庆那天才发布。”   李鱼显然是个颜控,捧着手机吹了无数彩虹屁,最后补充说:“预告出来那天,我们还没填志愿。老吴在班群里说要给我们看个东西,然后就发了这个预告。他说‘这个人就是你们周苓也学姐,你们加把劲儿,考去江大说不定还能和她合影’。当时全班都沸腾了,好多女生都说要和你一样考江大,还有男生说想追你呢。”   张美玉忍不住嗤笑一声,忽略周苓也云霞满天的脸色,解释说:“那他们已经慢了一步啊,你们学姐早就名花有主了。”   “啊?学姐有男朋友了吗?”李鱼错愕,但一想,学姐这么漂亮,又这么优秀,有男朋友也不奇怪。   就是他们班那几个男生挺惨的,前几天还嘱托她去要学姐的联系方式呢。   张美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你把预告往后面拖两秒,你就能看到谜底了。”   “美玉!”周苓也羞窘,抓了一把张美玉的手。   李鱼太熟悉这个预告,不用看也知道,“后面两秒不是男二梁燕声的吗?看评论里说是大四的学长,还是物院院草……哦,是这样啊。”   难怪说慢了一步呢。   因为学姐已经和学长在一起了。   可是刚刚进入大学的李鱼小学妹还是有很多疑惑。   “那学姐,你们是因为拍这个才在一起的吗?因戏生情?”   周苓也:“……”   “别问了,你们周学姐脸皮可薄了。”张美玉低声说,“回头我告诉你,我可清楚了。”   “好啊好啊。”   周苓也:“……”   --   李鱼当天下午就有入学考试,周苓也送她去了考试地点,然后联系了李清扬,去寝室楼下等他。   “小周学妹,有事啊?老肖还没返校呢。”李清扬下楼,有些意外。   周苓也将拎着的奶茶和一个礼品袋一道递给他,“这是给他的东西,麻烦学长帮我放到他桌上一下。”   李清扬接过礼品袋,奶茶就却之不恭了,“没问题。但是奶茶我是不敢要了,那家伙小气死了,要知道我又收你奶茶办事,他回头又得敲诈勒索我。”   像有什么心理阴影,他缩了缩脖子。   周苓也不太好意思,“没事的,我不会告诉他。学长能不能……先不告诉他这个东西?”   原来是用奶茶换他保守秘密。   李清扬一下懂了,“哦,惊喜是吧?那我可太行了。”   他心安理得接过奶茶,抛了个“我办事,你放心”的眼神,“绝对不告诉他,也不偷看,你要是需要,我还能给你拍一下他的反应。”   “拍就不用了。谢谢学长。”   她正要走,就见李清扬摸着脑门,想起件事,“那个,小周学妹,你这几天有没有时间?之前老肖去看心理门诊,有个表需要去拿回来,我这几天也没时间,你能不能帮忙去拿一下?”   肖诉今是期末后去看的心理门诊,不知道他是不是刻意的,那天周苓也有考试,没能陪他去。后来问他诊断结果和体验如何,他也顾左右言它,敷衍了事。   “当然可以。”   第二天,周苓也下了课,去校医院的心理门诊报了名字,拿到一个没封口的牛皮纸文件袋。   “你要不看看?”心理医生毫不意外,反而是打量了一遍周苓也,眼底盛满了然。   周苓也却摇头,“他不知道是我帮他拿,我还是不看了。”   女医生张唇还想说什么,忽然顿悟一般,停了动作,“行吧,随你。你帮我转告他,两个月后再过来一趟,我得看看他有没有变化。”   “好。”   走出校医院,周苓也接到李鱼的电话,大一新生今天有个年级集|会,但她不知道本院会议室的位置,也没有认识的同学,只好打电话求助了。   周苓也边走边和她说,结果一个没注意,脚下台阶已经走完,摔了个趔趄,文件袋从小皮包里掉出来,一阵急风恰好吹拂而过,敞开的袋口里摔出几张A4打印纸和一根花色头绳。   挂断电话,她急忙弯腰捡起,目光不经意扫到最上面一张表的些许内容。   诊断结果:创伤型空间幽闭症   ……   治疗方法:可自行治愈   ……   备注:产生恐惧需要很多人,但克服恐惧只需要一个,建议循序渐进、持续性恢复。   周苓也眸光迷离刹那,回过神,将纸张放入文件袋,单薄的纸页错落排列,被遮挡的底层文件露出一角。   最下面那一栏是打印字体。   病人:她是命运为我准备的救赎,也是礼物。   医生:她是谁?   病人:……周苓也。   周苓也指尖颤颤,将纸页塞进去,折好袋口,确保不会再掉出来。   今年夏天异常燥热,不远处梧桐树干上趴伏的知了一声声聒噪个没完,叫声嘹亮高亢,一直传过来。   她的心池被叫得翻浪。   “同学,还好你还没走。”女医生追出来,将一封厚厚的信封递给她,“这个也是里面的,装的时候忘记了,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周苓也将信封丢进纸袋,唇齿轻碰了一下,小心地问,“他这样……会好吗?”   女医生莞尔,“当然。她的情况还不算特别严重,而且已经有治疗方法了,你放心吧,过不了多久,他就完全没问题了。”   说完,她转身回校医院,走了一截,突然扭头问:“同学你是叫——周苓也,对吧?”   --   肖诉今实习时间比预想的长了一周,返校时那天,新生军训恰好结束。   为了庆祝军训结束,李鱼和军训时认识的朋友一起出去吃饭,回寝室已经过了九点。   进门后,她神秘兮兮扬声,“苓也学姐,有个人叫你下去一趟,好像是有东西要给你。”   周苓也摘掉播放听力的耳机,不解其意,“谁啊?”   “你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只在一瞬间,脑海里迸现出一个名字。   她没顾上换鞋,径直下楼,过了门禁,门前树下去没有影踪,她顿时大失所望,怀疑是不是别人找她,等不及她下来,先走了?   走出楼栋,四下逡巡一通,没有熟悉面孔,她一头雾水,准备打电话给李鱼问问。就在这时,一只温凉手掌从身后伸出,握住她纤细手腕,指腹还刻意加重力道摁下。   “猜猜我是谁?”   眼皮被他另一只手虚盖住,路灯光影朦胧掩映,显得沉缓微哑的话音更有质感。   恍惚之间,甜蜜又酸涩的情绪涌上鼻腔,周苓也声线都染上颤音。   “学长……。”   “嗯,答对了。”肖诉今松开手,女孩儿纤长卷翘的睫毛在他手心上下扫动,配上软糯糯的声音,人的骨头都酥了一半。   “答对了有奖励。”   周苓也转身,抬眼,浅茶色的眼珠定定在他脸上停留,一眨不眨,恬静乖巧,“是什么?”   虽然暑假时他们也经常通话和视频,可两人彼此站在对方眼前时,都刹那领会,这感觉是所有视频里的画面无所取代的。   肖诉今却不说话了,眼神直直垂望。   过了段时间,他的女孩儿有了许多变化。   焦糖色的头发柔顺披下,巴掌大的精致脸蛋愈发娇美秾丽,浅淡的瞳仁在光线下如同通透的水晶,殷红润泽的唇瓣像会呼吸的糖果,每分每秒都散发出香甜的诱惑。   从她眼里,他能看见自己的小小倒影。   充满欲念和渴望。   粘稠细密的催化剂彻底爆炸,空气都变得粘粘,这让人有种不可控制的窒息感。   肖诉今不自觉加重了喘息,滚了滚喉结。   抬手捧上女孩儿小巧的下颚,指腹轻轻擦过柔软唇瓣。   “乖,等会儿说,好吗?”   我真的无法克制地。   想要吻你。   作者有话要说:   诊断结果那些是编的,不要当真,毕竟我也没去看过 第73章 名分   两唇一触即分。   对方灼热的呼吸喷在脸侧,除了沉重的呼吸,周苓也似乎还听见了他剧烈的心跳。   哪怕情动不已,他仍旧自持。   “李鱼说的人是你啊?”   肖诉今缓缓呼吸,牵着她往外走,“我不认识她,是她自己上来问,我是不是在等周苓也。刚好我想打电话叫你下来,她就说帮我去叫你。她是你新来的室友?”   “嗯,大一的,和我是同一个高中母校。”   “她这么知道我。你说的?”肖诉今挑眉,好整以暇地笑。   周苓也捏了捏耳垂,手指触感火热,用鼻腔呢喃着:“不是我,美玉说的。”   她怎么可能将这些事宣之于口。   “我就知道。”肖诉今唇畔漾开笑意,眉眼璨若星河,“你要能说,也不至于……现在脸这么红。”   周苓也:“……”   一回来就逗她,太坏了。   她用指尖在他手心挠了几下,继而被对方紧紧抓住。   “别闹。说了给你奖励,周末带你去江滩看表演怎么样?”肖诉今站在树下,漆黑斑驳的阴影投在身上,神色暗昧,“就穿你买的衣服。”   周苓也脚步一停,仰头盯着他,“这算奖励?”   怎么看占便宜的都不是她啊。   肖诉今未置可否,伸手揉揉她的发顶,低下头,温声说:“是不像,那先奖励我,之后再补一个奖励给你?”   周苓也忍不住展齿轻笑,抬手掐掐对方骨肉匀亭的脸颊,“为什么奖励你呀?”   “是啊,为什么?”肖诉今佯装搜肠刮肚的模样,“你帮我想想?”   自己奖励自己,还要别人帮着找理由。   周苓也觉得这人真是越来越浑了。   “那就奖励你——去看了心理门诊吧,我们小猫最乖了,说话算数,这是一种宝贵的品质。怎么样,理由好吧?”   “小猫?”   肖诉今讶异,旋即牵唇灿笑,抓住女孩儿细柔手掌,放在脸侧摩挲几下,躬下脊背,猫咪似的蹭了蹭她的发顶。   “就这么叫吧,你叫的好听。”   周苓也被他蹭的发痒,塌腰躲开,“你之前说了返校会提前给我打电话,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还有,这么晚。”   要不是这学期课程繁多,校宣传部人员不足,忙得昏天黑地,她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那些日积月累的想念情感。   肖诉今正色,两人继续往前走,“晚了一周,因为临时有个高质量的学术研讨会,余哥建议我们参加。没打电话是因为,想给你个惊喜。小兔子觉得,够不够惊喜?”   周苓也啄头,“不过我还是喜欢你以后给我打电话,不然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看得出来,鞋都没换就下来了。夏天还好,冬天就不能这样了。”   “就是啊。”   肖诉今其实刚到,回寝室放了行李就过来了,晚饭还没吃,周苓也就陪他去食堂吃饭。   她支着脑袋,想起对方刚才说的话,灵光一闪,黛眉微蹙,“你说,去参加了一个学术研讨会。在哪里?”   肖诉今神情微变,停下动作,“陵城。”   “那你看到周前彰教授了吗?”   周苓也还没和他说过自己父母的大名,为了保护隐私,百科上也不能根据她查到她爸妈的信息。   可她觉得,以后总是要知道的。   现在说也是时候。   肖诉今却直白得多,“看到了。其实之前在川城我就看到你爸了,还说了几句话。”   “你们说过话了?”   “嗯。”他神色淡定,“说得不多,主要是关于科研,他让我好好加油。”   周苓也惊讶于他知道周前彰是她爸,也诧异于他们竟然已经有了接触,由此而来的忧虑也接踵踏至。   “我还没和他说过我们的事,你见到他,会不会很尴尬?”   她更怕的是,虽然她爸不会为难人,但他如果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会不会打击到肖诉今?   她的反应和肖诉今预想的一样。   “周苓也,有的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我表白的时候显得太怯懦,以至于让你觉得,我那么不堪一击?”   他放下餐筷,用餐巾纸擦拭嘴唇,神情郑重端肃,“我知道他是你爸,因为我从想和你在一起那一刻开始,我就做好了一切准备。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也想了很多方法弥补。在川城见过你爸之后,我想——尝试报他的研究生。”   见女孩儿瞳孔微张,他继续解释:“这也是出于多种考虑,周教授的水平不用多说,他的研究方向也是我想选的。而且听说,他对学生特别严格,学生参加学术会议的数量和质量也远高于其他。相比之下,为了让他了解我,以后统一我们在一起,只能算是最好的选择之下的一个馈赠。”   “我说过,和我在一起,我希望你仍然有自己的追求和品格。这话也适应于我自己,我和你在一起,我所做的任何事,不是为了功利地去讨好你或者其他任何人。而是为了,实现自我价值,回馈国家和社会给予我的一切,并且,用最堂皇的方式靠近你。”   “所以你不要有负担,也不要逃避。”   “……”   周苓也很长时间没反应,唇齿张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并没有那样了解肖诉今。   在她的认知里,他卓绝惊艳,意气风发,同时因为童年成长的经历,内心坚韧又脆弱。他可以独当一面,迎风呼啸,又需要她的陪伴。   但其实,他比她想的,更加卓荦不群,更加踔厉肆意。   她不应该认为他的心胸只有寸大的米粒苔花。   他胸中有丘壑,有凌云,有一整个宇宙。   “学长,我不会逃的。”她眨眨眼,眸光闪动,“我们要一起变得更好,去更多更远的地方。”   肖诉今唇角飞翘,“好。一起。”   --   回去时,肖诉今让周苓也把她这学期的课表发一份给他,周苓也困惑,问他也不说。   结果第二天早八,她一下楼就看见那人站在香樟树下,脊背松挺,眉眼绻淡。   “你怎么在这里?”   肖诉今一边将手机放进衣兜,另一只手捞起女孩儿细嫩的手掌,熟能生巧般,即刻找到最适合的牵手角度。   “我大四了,没什么课。”   “所以呢?”周苓也还是一头雾水。   肖诉今低眼看她,唇畔晕开层层笑漪,“没事的时候,我陪你上课好不好?”   从他第一次来宿舍楼下接周苓也去上课开始,两人的恋情就告破,校园论坛里盖了不计其数的参天大楼,吃瓜群众早见怪不怪了。   但他怕的是,小兔子接受不了别人打量的目光。   周苓也抿着唇瓣思索片刻,琥珀般的杏眼盛满水光,她拿出手机调出课表,手指在上面圈圈点点,然后发出去。   “这几节不是专业课,你可以来。”   她们的专业课大部分是小班教学,老师有名单,对学生都有印象,不能蹭。别的发展课和素质课就没那么严格了。   肖诉今看了看,低笑,“那这节不能去。”   “嗯。这节课老师超凶,蹭课会被赶出去的。”周苓也仰头,“要不你回去睡个回笼觉?”   “都出来了,回什么笼。我送你过去,然后去图书馆,下课了来接你。”肖诉今抬手想摸她的发顶,手掌顿了几秒。   “昨晚天黑没注意,染头发了?”   周苓也心脏跳漏了一拍,耳尖微红,“嗯,好看吗?”   肖诉今身子往前探了个角度,别过脸细细观察,“好看,和以前的你不太一样,但很适合你。”   焦糖栗子色颜色偏暖,其实最适合秋冬季节染。周苓也染上后,却不让人觉得燥,而是气质柔和,眼眸湿润晶亮,有股蜂蜜的甜味儿。   周苓也眼睫颤颤,垂下眼皮,心口小兔蹦上蹦下,“没有别的变化吗?”   他会不会猜到?   “眼镜也没了,换成塑形的了?”   “嗯。”   “挺好。是不是因为……”   周苓也红唇微张,困惑又羞赧,“因为什么?”   刚结束军训,大一新生作息健康,满路都洋溢着青春活力,三两成群走在路上,说说笑笑,声量不小,惊破香樟树林数小时连绵的沉寂。   肖诉今捏了捏她的手指,唇角含笑,故作神秘地走了一截,像终于忍不住了,矮下身,呼吸喷在周苓也颈窝。   “下次不用再把眼镜推上去了。”   “……”   --   周末下了场雨,溽热暑气消减下去,蔫了大半个月的木兰花树终于抬头。   看见周苓也下来,肖诉今黧黑深邃的瞳仁不经意亮了一瞬,举着海绵宝宝花纹的遮阳伞,将女孩儿拢入伞下。   “周娇娇,原来你买的是——情、侣、服。”   后面三个字说得一字一顿,尾调颀长,暧昧如水,迅速被盛夏温度蒸发得无处不在。   两人的上衣T恤相似度极高,图案是各自的另一半,是个人都能看出他们什么关系。   周苓也被那目光看得耳根烧热,不敢抬头,鼓着虚假的底气说:“你、你也可以不穿。”   “那不行,女朋友给我买的衣服,烂了我都得穿。”肖诉今乐不可支,“你下次什么时候穿,告诉我一声,我配合你。”   周苓也一把推开,“谁要你配合……”   要不是周末,她才不敢这么穿。   走了半路,肖诉今忽然长叹一口气。   “就有一种……有名分了的感觉。”   真令人感慨。   周苓也:“……” 第74章 报仇   原定江滩的无人机表演临时取消,两人沿着绿道走了会儿,周苓也说想去附近的猫咖吸猫,就掉头过去。   好在这家猫咖的猫多,不至于被周末的人群瓜分干净。   周苓也抱了只短腿猫到角落的沙发上撸,白绒绒的小猫崽子性子皮,一点不安分,在她身上踩来踩去,不知道在哪儿沾了灰,一串爪子印梅花般落在衣服上。   肖诉今心疼得不行,“就这么一件,还给我踩脏了,真想揍它。”   周苓也连忙搂起短腿猫,护短,对着猫笑道:“哎呀,学长要揍你哎。”   “喵呜!”短腿猫听懂了似的,朝着肖诉今踢踢腿,吹胡子瞪眼。   肖诉今也被逗笑了,偃旗息鼓,抽了纸巾蹲下身,给周苓也擦去小腿上的泥渍。   擦完,他起身去找垃圾桶,肩膀措不及防被人拍了下。   “肖诉今?”钱章惊喜,“还真是你啊。没听说你喜欢猫,怎么来这儿了?”   肖诉今抬抬下巴,“小姑娘喜欢。”   钱章顺着看过去,就见角落沙发上,女孩儿抱着一只短腿猫,玩得不亦乐乎。   顿时长长吸了口气,“嘶——,你他娘的真敢呐?!”   他是真没想到,都清楚他们之间不啻天渊了,这人竟然还敢迈出这一步。   一时间,他都不好评价这是真爱无敌还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肖诉今耸耸肩,深邃眼神表示,那还能怎么办?   “真服了你。”钱章长吁短叹,只能给他竖起大拇指。   “你呢?怎么也来这儿了?”   肖诉今同样感到十分离谱,钱章这混野了的性子,听说过他喜欢狼狗、藏獒,还从来不知道这家伙喜欢什么软萌萌的猫崽子。   钱章指指自己身后不远处的小男孩儿,“小孩儿也喜欢。”   肖诉今眼角微垂,语气不可思议,“什么时候的事,都这么大了?” 奇* 书*网 *w*w* w*.*q* i *s*q *i* s* h* u* 9* 9* .* c* o* m   “去你的吧。烧烤西施的儿子,你记得她吧,刚才遇到,让我帮她看会儿孩子。”   那家烧烤店味道确实不错,钱章后来又去了好几次,一来二去,就和老板娘一家都混熟了。   他混社会时间长,对谁都有一套方法,哄个小孩儿更是不成问题。   “她人呢?”   钱章眸光暗淡,高皱浓眉,“碰着她前夫了,可能说事去了吧。抚养权的问题,对方一直想要回去。”   他没察觉自己语气不善,肖诉今却很敏锐。   “章子,你这状态不对啊。”   但他没说开。   毕竟有些事情,可能钱章自己都还没意识到。   两人聊了会儿,钱章倒是想起件正事来。   “你上次叫我帮着查的事有眉目了。”   “……”   肖诉今眼皮跳了跳,抬指示意他等一下。   走回去跟周苓也说了两句,拽着钱章出了店门。   “你说。”   --   过了会儿,肖诉今回来,表情稀松,看不出什么变化。可周苓也却觉得他经历了什么,有种说不出来的颓丧感。   “你们认识?”   肖诉今“嗯”了一声,鼻音略重,仿佛他自己也察觉到了变化,锋利的眉毛蹙了下,抬手捏了捏眉心,再说话时,神情自然许多。   “发小,恰好碰到。”   “哦。”周苓也应声,怀里的短腿猫却趁她晃神的空档,跳下地板,跑走了。   索性她今天吸猫也够了,背好包起身,将肖诉今掉在沙发的手机递给他。   “刚才有人给你打电话,我替你接了。你会介意吗?”   肖诉今接过手机,自然而然地将小皮包也拿过来,纤巧精致的皮包斜挂在他硬挺的身形上,感觉微妙。   “介意什么,你随便接,随便看。”他低头扫了眼来电记录,果然是那串熟悉的号码。   漆黑眼珠定了两秒,他将手机调成静音,揣进兜里。   周苓也捋了下头发,左顾右盼,招招手示意他靠近来。   “我刚刚看到,你的桌面,是我。”   她趴在他耳边,笑吟吟地吐字,又轻又慢。   说完了,眉眼弯弯,说不出是骄傲还是羞怯,以为对方也和她一样禁不住打趣,一副等着他脸红闪躲的派头。   来吧,害羞吧。   小秘密都被她发现了。   湿热气息往耳朵里钻,像伸进去一支小羽毛,肖诉今抬指抚过,一低眼对上周苓也的表情,那阵酥|痒飞快转移,从血管连接到全身。   杏核般硕大的喉结上下一滚。   周苓也眼前灯光骤然暗了,唇瓣染上一层微凉的温度,清冽气息如雨后盘山公路便亚热带植被散发的味道。   猫咖各处乱七八糟的猫叫声和人音纷纷断线,如同电影进行到关键时刻,突然退回到了默片时代。   要靠一举一动来传递风情。   “你……”   他吻得不重,周苓也以为这次也不过是浅尝辄止的试探。   张口想说话。   结果刚吐了个字,下唇措不及防传来零星痛感。   “嘶——。”   她又气又呆,“肖诉今,你、你咬我?”   肖诉今指腹压在他咬过的位置,摁了摁,“嗯,咬你。痛不痛?痛就对了,等会儿我让你咬回来,你先记着。”   这时候猫咖人太多,他顾忌小姑娘脸皮薄,要是在这里吻她,小兔子就要变成小地鼠钻进洞里了。   还不如咬她一口,让她自己找准时机有仇报仇。   周苓也哪能没听懂他的意思,气得说不出话,光用一双漂亮杏眸瞪他。   他才不是人畜无害的小猫咪。   他是狐狸!   老奸巨猾!   小白兔根本玩不过嘛!   可!恶!   “我、我回去了!”她嘀咕着,气冲冲地往外走。   没走两步,肖诉今快步跟上来,一把捞起她的小手,包在手心。   “走那么快,我要是跟丢了,你上哪儿失物招领?”   周苓也磨了磨后槽牙,憋着笑,“不领,我不要了。”   “真不要了?”肖诉今轻声低笑,抬手捏了捏女孩儿滑腻的后颈。   后颈和腰窝是周苓也的两大死穴,异常敏感,一碰就痒得不行,全身开关都被打开了一样。   凉凉的指腹触到皮肤,她当即缩了缩脖子。   不过她才不会轻易罢休,对方越是拿中了她的弱点,她就越要抗争到底。   “不要就不要,你自己回去吧,我不管你了。”   她一巴掌拍开后脖子上的手,气鼓鼓地往前走。   但她也没甩开被握住的手。   小兔子真有点生气了。   肖诉今唇畔含笑,波澜潋滟的桃花眼压低了,一错不错地盯着女孩儿的后脑勺,长腿悠然地跟着她的步调。   一声不吭。   双方间的沉默持续到寝室楼下。   周苓也忽然顿住脚步,闷头想了几秒,旋即一股子女霸王上身了的气势,生拉硬拽似的将他带向操场,沿着座椅空隙,走进浓密成荫的香樟树下。   时间过了十点,操场上人数寥寥,路灯几乎熄灭,光线幽微。   他们一直走到最里处,可见小心。   然后周苓也松开手,转身抬头看着他。   肖诉今也饶有兴致地垂下头,摆出一副无辜极了的神色,就差把“良家妇男”四个字印在脑门上。   周苓也:“……”   她怀疑对方在钓她。   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你……下来!”语气故作凶恶。   嗯,还挺入戏。   肖诉今心满意足,一边乖乖听话地坐上旁边的座椅,一边惶恐至极地问:“干什么?”   甚至有点弱不禁风的意味。   “报仇!”   周苓也站进他腿间,抬手想把头发扎起来,一摸手腕才想起自己忘带头绳了。   动作停了不到两秒,肖诉今似有所感,顺手取下自己手腕上的头绳,递给她,“头绳。”   “哦。”周苓也将头发绑成丸子头,连两边的碎发都被牢牢挂在耳后。   做完这一切,她突然有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既视感。   抬起双手攀上肖诉今的肩膀,身子凑近,长长吸了一口气,梗梗喉头。   她说:“你别紧张,我、我开始了?”   肖诉今心里想笑,这到底谁紧张。   可他不能笑。   毕竟小姑娘好不容易一鼓作气。   “嗯。我不紧张。”   可当那双温暖细腻的手掌捧着他的下颚,当对方蜜桃般的胸脯贴近他的胸膛。   尤其当香甜柔软的、樱桃般的唇瓣触碰他的嘴唇时。   他如同触电,全身血液都战栗叫嚣起来,一个个地雷被她呵出的滚烫呼吸点爆,将他所有神智和清醒都焚成灰烬。   他搭在腿上的双手无法自持地蜷紧。   随后慢慢地,慢慢地,一点一点,爬上女孩儿不盈一握的腰肢,最终停留在她纤薄的脊背。   周苓也严重缺乏主动亲吻的经验。   也不懂如何去撩拨。   她在对方单薄温凉的嘴唇上流连、舔舐、啄啃。   然后打算后退。   可是肖诉今却没刚才那么好脾气,他压着她的后肩往下揞,迫使女孩儿的脸颊更贴近几分。   两唇短暂分离的空档里,他嗓音喑哑,指导一般,“咬我,进来,懂吗?”   周苓也手指僵了僵,“我、我不行。”   肖诉今轻轻拍她的背,似乎是安慰,又像是怂恿。   “乖,我们娇娇什么都行。”   周苓也:“……”   我!不!行!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周苓也:我我我我不行!   肖诉今:你行,你什么都行,来!   作者:啊啊啊啊是我不行!我真的怕过不了审啊啊啊啊!   所以就到这里了,再写下去真的怕过不了审呢 第75章 擦药   “我都要以为你不回来了呢。”李清扬拨开耳机,看向肖诉今,“哎,你嘴巴怎么回事,摔的?”   肖诉今唇角破皮,还有点干了的血痂,他指腹一碰,当即“嘶”了一声。   “小姑娘下嘴还挺狠。”   李清扬“我|草”一声,差点从游戏椅上掉下来,“你别跟我说是学妹咬的?”   惊不惊悚啊。   “你猜。”肖诉今优哉游哉地换了鞋,到穿衣镜前,看起来还好,伤口不大,就是血痂挂着,有点吓人。   比起这点伤口,薄薄的嘴唇肿了一倍才更加显眼。   小姑娘没经验,动作生涩可以理解。   洗完澡,肖诉今正准备把换下来的衣服丢进洗衣机,视线落到粉色的T恤上,伸手又捞了出来,单独放进盆里,小心翼翼用手洗。   “这衣服还掉色?”李清扬今晚闲的没事似的,踱来踱去,盯着肖诉今洗衣服。   肖诉今动作轻柔,“不掉。”   “那你搞的跟个宝贝似的,我怀疑你都要把它供起来。”   “你懂个屁。”肖诉今嘴角上扬,轻微疼痛冒出来,“就这么一件,你说宝贝不宝贝。”   “切,不就一件衣服,又不是情侣装。”   说完,他想起这衣服是谁送的,回过神,“等等,情侣服?”   肖诉今看也没看他,仔细洗完,挂去阳台。   “没看出来,真没看出来,小周学妹还挺狂野。你说,是不是你找人家要的?不然小周学妹那么安安分分的人,能给你买情侣服?”李清扬摆出一副“不说就大刑伺候”的架势,平时没举过两次的哑铃充作逼供刑具。   肖诉今用一种“何必呢”和“你不会懂的”的混合眼神看他,语气轻飘飘的。   “所以说,命好。”   羡慕吧。   “我|草你个狗逼?!”李清扬丢开哑铃,纯用胳膊肘勒人。   “谈恋爱教你不做人,做狗是吧?”   这时候,肖诉今瘫在桌上的手机亮起来,明显是来电页面。他挣开李清扬,拿起手机扫了一眼,上扬的嘴角耷拉半分。   “我出去接个电话。”   李清扬巴不得他快滚呢。   天台还是锁着。   肖诉今后背抵着铁门,划开电话。   对方像是没料到他会接一样,半晌没声音。   “说。”肖诉今寡淡地吐出个字。   覃怀的声音立刻炸出来,火急火燎的,“你终于敢接电话了?”   “我有什么不敢的?”天台风大,从铁门缝隙传进来,肖诉今后腰一阵泛凉。   “行,别的话我也不跟你多说。我没钱了,赶紧给我打钱,这次多打点,我今天打牌还欠了几个人的钱没还。”他说话有些含糊,走路的声音颠三倒四,很大可能是喝醉了。   打牌喝酒不分家,覃怀样样都沾。   这两个月打电话要钱,十次有八次在牌桌上,剩下两次在喝酒。   肖诉今压下眉梢,嗓音低沉,“不可能。”   “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条路已经走死了。以后,你别想从我这儿拿到一分钱。”肖诉今声线平稳。   覃怀沉默两秒,旋即暴起,“你个兔崽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老子让你打钱听到没有?你要是不打钱,老子明天就去把你妈坟刨了,别到时候说我没给过你机会!敬酒不吃吃罚酒,妈的!”   后面跟的话污浊不堪,难以入耳。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父亲对自己亲生血脉说的话。   肖诉今也没想到,自己听着这些话,竟然波澜不惊,一点感觉也没有。他以为,起码自己会愤怒、沮丧,或者怨恨命运的不公平,让他在被抛弃后,又知道自己生父是这么个人渣。   但是都没有。   他现在只想摆脱。   等覃怀不干不净地骂完,肖诉今才把手机凑到脸侧。   “有没有坟,你自己难道不清楚?要不要我告诉你,你都和你的牌友、酒友、麻友,甚至你的老相好说过什么?”   “你、你……”覃怀突然回神,语塞。   “是,我妈是因为我才死的。但是她难产的时候,要不是心疼你的酒钱,不肯做手术,她会死吗?她死了,你做了什么,你连骨灰盒都没给她买一个,你用路边捡的铁皮罐子装着她的骨灰,然后随便找个水沟倒了。你照片里的坟是谁的,你自己知道吗?”   可恨的是,这个人竟然还以为这是多么潇洒的一件事,喝醉了四处宣扬。   现在还用不知名的坟头来骗他,要挟他,找他要钱?   要不是他让钱章去查,还真不知道这人竟然可以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你以为,我会受你摆布?实话告诉你,汇款记录和聊天记录我都保存了,通话也有录音。我给你打钱,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她。”   肖诉今顿了顿,讥诮地笑了声,“诈骗三千以上就能立案,我给你打的不止三千吧。你要是不想进去,以后,离我远点!”   覃怀那边“砰”的一声巨响,他闷哼了声,似乎摔了一跤。   “不是,那个坟里就是你妈,你不要听别的什么人乱说。你妈是我亲手埋的,这你得信我,我……”   “信你?”肖诉今摁了下指骨,“咔”地响,“你算什么东西?”   覃怀:“……”   肖诉今:“你这种人,就不该活着。”   就应该替他妈去死。   一个因为舍不得钱,看着老婆去死,抛弃尚在襁褓的亲生儿子的人,早就该死了。   肖诉今胸膛起伏,冷冽的夜风一直顺着气管灌进肺里,他觉得很冷,却异常清新。   他准备挂电话,而覃怀也有了反应,破罐子破摔地乱骂。   “我就知道,你和你妈那个贱婊|子一个德性,都不是什么好货!哼,翅膀硬了是吧,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婊|子婊|子|的狗|杂|种……”   手指停在红色挂断键上方,锋锐的眉紧蹙,他的声音压低,如即将出笼的恐怖猛兽的警告,令人胆寒。   “滚!”   手机终于归于平静。   肖诉今身体往后倾,仰头靠着铁门,锁链“哐啷”地晃动,声音有点大,掩盖他长长的吐气声。   此时此刻,他想的不是自己终于摆脱了覃怀的吸血。   而是他终于能干干净净地靠进周苓也。   他不能像别人那样有个显赫的家庭,那他最少,应该干干净净,不留任何隐患。   他在那里待了会儿,钱章恰好踩着时间发消息。   钱章:[事情解决没?]   钱章:[还要不要兄弟帮忙?]   钱章:[真的,别客气。]   肖诉今笑了声,回他:[搞定,之前谢了。]   钱章:[都是兄弟,客气啥。]   下楼时,手机时间刚好走到新的一天。   楼栋下街道上的路灯都熄了,夜深人静。   肖诉今就着手机锁屏渺茫的微光往回走,脚步有种说不出的轻松。   心血来潮地,他定在寝室门前,解锁手机。   发了条消息。   给周苓也。   ——晚安。   --   几小时后。   肖诉今照例在楼下等周苓也。   她今天下来得早了些,盯着他的唇角看了半天,从兜里翻出一管软膏塞给他。   “美玉给的,说是擦几次就好了,见效很快。”   肖诉今捏着软膏看了看,忽然轻笑,“你怎么找她要的?说你咬的?”   周苓也羞得缩缩脖子,脑袋都快缩进去了,声如蚊蝇,“我说不小心把嘴巴磕破了,她又不会检查。”   “哦。”果然是这样。   小兔子干坏事不认账。   肖诉今心里憋了点气,漆黑眼珠沉了沉,故作为难道:“我看不见,怎么擦?”   为此,他还故意在嘴上摸了几下,装出一副一点也不疼,所以完全找不准位置的模样。   周苓也:“……”   “那你回去擦?”   “也行啊。”肖诉今竟然痛快答应了,但下一秒就暴露了想法,“要是等会儿有人问怎么办?你希望我实话实说,还是说我走路摔的?”   “……”   这不就是要挟嘛。   周苓也气也气不起来,毕竟她才是“罪魁祸首”,想不负责都不行。   于是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确认路口没有人经过,她飞快夺过软开,挤了丁点在指尖,微微踮脚。   “你低下来一点。”   “行。”肖诉今放低下颚,身体却站得笔挺,一点没有靠近。   周苓也新换的塑形眼镜还有点不适应,有时候晚上没有戴正,白天视力就不行,所以她把眼镜也带在包里。   昨晚可能就是没戴好镜片,现在有些看不清他的伤口,擦个药也没必要拿眼镜出来,她就只好踮起脚尖,尽量贴近了去看。   “你下来一点,我看不见。”   她扒着肖诉今的肩头,使劲儿往下摁,想让他弯腰下来,结果这人故意使坏,撅着肩胛,傲然挺立。   他的鼻息喷在周苓也额头,灼热一片。   “我帮你。”   肖诉今忽然捏上周苓也的指尖,往自己唇角伤口抹去。   嘴唇触感柔软,伤口结痂处又有点生硬,滑腻的软膏化开,薄荷的清凉刺|激顺着指甲缝传入神经。   “这药能吃吗?”肖诉今无厘头来了一句。   周苓也想了想,“可以吧。”   话刚说完,某人就伸舌舔了一下她的指尖,眼神玩味,说的话却是,“药挤多了,别浪费。”   周苓也飞快收回手,“你干嘛呀?”   迅速扭头往两边路口看,看向右边时,脸色一僵。   阮新宇捏着手机,应该是无意间往这边看了眼,然后就愣在了原地,满脸都写着惊恐。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这两人明显是在接吻,而且还是女孩儿主动的。   大写的尴尬。   “你们……继续?”   说完,假装自己没来过,捏着手机直挺挺往前走。如果不是踩着井盖时差点摔倒,他装得还挺淡定。   周苓也:“……”   肖诉今乐了,指着他,“你看,平地摔。”   周苓也:“……”   她扭头就走,走了几步又转回来,把药膏塞给他,嗔道:“这几天我自己上课。”   身后笑声爽朗。   没多会儿,身量颀长的男生快步跟上来,捞起她的手指裹在手心。   “生气了?撒个娇能不能消?”   作者有话要说:   阮新宇:为什么我还在受伤害??? 第76章 风波   九月末,校宣传部招新和换届同时结束,周苓也顺利接任部长。新生加入后段时间内还不能分担工作,反而需要学长姐教授一些基本技能,青黄不接的局面更加严重。   原本部长的工作内容没有带队做策划和推文,但今年人员短缺得厉害,除了日常的事务性工作外,她还带着人做推文,忙得昏天黑地。   转眼国庆节就要到了,国庆推文又落到周苓也头上,她就跟周燕来说了今年国庆不回家。   “不回来也行,那我去接你出来吃饭。”周燕来只当她忙,没想别的。   周苓也看了下行程安排,“前面几天我有任务要完成,要不你5号来吧?”   “可以,刚好那天我也没事。还有件事,你认不认识你们学校有个叫肖诉今的男生?”   周苓也听见这名字心口猛地一跳,指尖握紧手机,“认识啊,怎么了?”   她的声音有些虚,太过紧张的缘故。   “哦,没什么。”周燕来没察觉,悠然说着,“之前暑假的时候见过几次,刚才突然想起来了。他在你们学校很有名?”   “还、还行吧,挺厉害的,校长奖学金都拿过。”   周燕来也是江大毕业生,知道校长奖学金的含金量,不由得砸了下嘴,“那确实是厉害。前几天和叔叔一起吃饭,他说他今年有个想招的研究生,刚好就是肖诉今。”   “已经定了吗?”周苓也心提到嗓子眼。   “哪有那么快,还在审核材料呢。再说了,要学生自己联系导师,说不定人家已经有了心仪的导师。”   “这样啊。”   “你怎么这么关心?”周燕来终于发现不对劲,声调都变得严肃起来,要是人在面前,那必定是一副狐疑神色。   周苓也思绪转得飞快,故作无事地笑了两声,“没什么,就是挺意外的,我爸竟然主动想招一个人。”   周燕来依旧警惕,“嗯,是难得。不过你也不用太关心,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关系还很好,暑假都天天打电话,他看起来也是挺专情一个人。我知道像他这种成绩和样貌都出挑的男生很招人,但你要收心,好好学习,知道吗?”   说白了就是,不要看上他。   周燕来浑然不知,他口中的人家关系很好的女朋友此刻心情十分复杂,脚尖在地上点来点去,嘴角忍不住高高扬起,一边又怕漏了馅儿,尽力克制。   “我知道,我会的。”   李鱼搬进来后,整个寝室还没有出去聚餐过,趁着国庆,四个女孩儿决定出去玩一天。   周苓也提前一天给肖诉今说了行程。   肖诉今:“你出去小心点。”   “我知道,放心吧,我们都不喜欢饭后活动,应该吃完饭就回来了。”周苓也猜他是担心之前喝醉的事,再三保证,“我也不会喝酒的。”   女孩儿竖起手指发誓保证的样子太认真,瞳孔清透,睫毛忽闪,肖诉今没忍住低唇贴了一下她的眼皮。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路上小心,要是遇到奇怪的人,不要自己一个人,回来也要告诉我。”   周苓也揉了揉眼睫,觉得他有点反常,“怎么了吗?”   奇怪的人指哪一类?   肖诉今扯扯嘴角,抬手替她将脸侧碎发挂到耳后,“没事。就是有点,不想把你让给她们。”   “……”   “学长,”周苓也踮起脚,掐掐他的脸颊,一字一字地说,“你的占有欲有点严重哦。”   肖诉今不置可否,“你知道啊。”   “早看出来了。”周苓也哼了一声,“每次我和别人一起出去,你每次都答应,结果每次都到点催我回来。”   就差没搞跟踪了。   “那不然怎么办?我不让你去,显得我心眼太小,你不喜欢了怎么办?”肖诉今还生气了,自顾自坐下,任凭细碎的光影穿过树叶,撒到眼角眉梢。   但他没装多久,很快破功,骨肉匀亭的脸颊扬起笑意,眼底缱绻绵绵。   “我是真的想让你随心所欲,但我也是真的不想委屈自己来想你。但是比起你的自由,还是我受点委屈代价更小。”   他牵着周苓也的手,一根一根地细细把玩瓷白纤细的手指,从指甲到骨节,仿佛那是他价值连城的珍宝。   周苓也走近一步,声音清亮娇软,“我们小猫这么委屈,我要不要弥补一下?”   肖诉今愣了一瞬,掀起眼皮,沉沉看她,“哦?怎么弥补?”   “我想想啊。”周苓也抽回手,慢慢弯腰倾身,鼻尖几乎要抵着他的鼻尖。她看见对方瞳孔沉顿一刹,呼吸微凛。   透着期待。   她顽劣地挑挑眉,重新站直,正色说:“我回来给你带礼物吧,你想要什么?”   不能只准他逗她,还不让她反击。   这招数都是跟他学的。   貌似效果还不错。   肖诉今怔忡片刻,回过神,嗤声浅笑,胸膛随着笑声震动得越来越强烈。他双手一捞,摁着周苓也的后腰将她推到自己面前,嗓音低沉。   “行啊,周娇娇,都学会耍我了?让我试试,还会不会脸红了。”   “我没耍你,我说了要想想啊。”周苓也抓着他的手想推开,结果他还越扣越紧,微凉手指和细腻皮肤只隔了薄薄一层衣料。   肖诉今犟劲儿也上来了,压低脊梁说:“周苓也,我跟你说过了,不要撩拨我,我禁不住,是真的禁不住,你别让我变得很坏,行不行?”   恰好这时,有两个人经过。   周苓也开始怕了,连忙点头,乖的不行,“嗯嗯,我知道,你能不能放开我?”   再不放就要被人看到了。   肖诉今松开她的腰身,继续捏她的手指。   “那下次让我咬一口。”   “啊?”   你在说什么???   肖诉今不紧不慢,“你也可以咬回来。”   “啊?”   你又在说什么???   “但是克制一点,别太用力。”   “……”   --   聚完餐回校时,张美玉和谢晓云去买奶茶,周苓也和李鱼在校门口等她们。   恍惚间,周苓也察觉有视线在看她,一转头,看见覃怀站在不远处,见她发现了自己,往四下看了一圈,走过来。   周苓也不知道肖诉今和他关系到了哪一步,但想起每次他见完这人之后,心情就坠入谷底似的,她本能对覃怀没有好感。   实际上,除了之前在南门看见覃怀,他还有点愧疚父亲的模样,后面几次见到,这个人就逐渐发生改变。   不再像以前那么卑微讨好。   而是有些颐指气使和理所当然。   “你是我儿子女朋友是吧?”覃怀手里拎着个白酒瓶,浑身都散发出酒酸气,李鱼用手在鼻前扇了扇,见周苓也没什么反应,也停下了下来,干忍着。   周苓也关注点在他的话上,哪有这么直接的,真是奇怪。   “你要找他的话,直接打电话就好了。”   “我不找他,我找你。”   “找我?”周苓也实在想不通找她干嘛。   “对,我专门来找你的。”覃怀浑浊的双眼上下打量一遍周苓也,不知道在估量什么,手指搓了搓冒出胡茬的下巴,恶声说,“我儿子从小到大,不管做什么,都是最厉害的那一个,就是放到这么好的学校,他都能年年拿奖学金。”   “所以呢?”   “你想和我儿子在一起,还差一点。”   李鱼被这人身上的味道熏得难受,可看他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又怕周苓也一个人面对他会出什么意外,所以只好忍着,站在一边,万一有什么问题,她直接冲进保卫处叫人。   结果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她作为周苓也的资深迷妹,暴脾气压都压不住,捂着鼻子跳出来怒吼:“你说什么呢?他们在一起怎么样,关你屁事啊?我们学姐不比肖学长差,你不知道不要乱说!”   倒是覃怀被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吓了一跳,准备好的话吓得忘了七七八八,摸了摸脑门,就想起来最重要的一句。   “不过呢,我这个人比较开明。你们要在一起也行,我看你家里应该挺有钱的。这样,你每个月给我打五千块钱,我就同意你们在一起,到时候你们一毕业就去领证,有我在,他不敢跑。”   这话意思就丰富了。   一会儿让人觉得是他不同意,一会儿又好像是肖诉今会变心。   周苓也被他一通话噎得哑口无言,愣了好半天,冷不丁笑出声。   “我问你一句,你是不是找他要过钱?”   覃怀脸色一变,“你少管那么多,这是我们父子俩的事,就算你以后嫁过来,家里老爷们儿的事你也管不着。”   “嘿,这人怎么……像有那个大病啊?!”李鱼气得冒火。   见她开始往外掏防狼喷雾了,周苓也拦着她,转头对覃怀说,“我猜,应该是你找他讹钱,他没给你,所以你才想从我这儿骗钱,对吧?那你白来一趟了,我是有钱,但不会给你。”   “你……那你就别想和他在一起!”覃怀仰头灌了口酒,更加脸红脖子粗。   周苓也不急不慢,“这是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更不需要你同意。还有,他从小到大有多优秀,我知道,我也知道,他再怎么优秀,再怎么受人喜欢,也跟你没关系。”   她转头,“小鱼,我们进去等。”   “好。”   “哼,我就知道。肖诉今那小畜生和他妈一样,都是贱种。正经女孩儿怎么可能看上他这么个人,抠搜得要死。他妈的,气死老子了。”覃怀骂骂咧咧,越骂越有劲儿,插着腰站在校门口。   周苓也听得一清二楚,浅茶色的瞳仁染了点夜色的,低头掀开奶茶盖,迅速折回去,一扬手,大半杯半烫的奶茶都泼到覃怀脸上,珍珠、西米和椰果稀里哗啦滚下来,不少掉进衣襟,他只顾着抖。   “你要有病,赶紧去医院。下次再看到你来我们学校,别怪我叫保安!”   说完就走。   覃怀忌惮保安,不敢追上去,只能在原地边擦脸上的奶茶,一边破口大骂。   他的嗓门又粗又大,加上喝了酒,嘴上每个把门的,骂得污浊不堪,没两声就吸引了值班室里的保安,出来把他扣了。   “学姐,你还好吗?”李鱼见周苓也气得身体发抖,眼眶也红艳艳的,心里后悔没一开始就给那人来一记防狼喷雾。   周苓也摇摇头,“我有点事要去处理一下,你帮我和美玉他们说一声。”   “没问题。”   校车刚走了一趟,下一辆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周苓也心里憋了气,想也没想,顺着车路走,速度极快。   她只想快点见到他。   不知道是不是有某种心电感应。   她走了没几分钟,她想见的人刚好给她打电话来。   “……学长,你在哪儿?”她调整着呼吸,但自己都能听出明显的鼻音。   肖诉今自然也发现了,没急着问,而是说:“你抬头。”   “周苓也——。”声音不是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的。   周苓也抬起头,看见前方十米处,肖诉今站在一棵梧桐树下,身后有盏路灯,影子被向前拉得颀长清瘦。   空旷的背景里,他长身玉立,却有种形单影只的感觉,几分落寞。   周苓也心脏有个地方抽搐了下,微微的疼。   她对着手机说:“你别动,我来找你。”   这样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鱼:我当时气疯了!! 第77章 软饭   肖诉今感觉女孩儿现在的状态不对,站着没敢动,等她走过,撞进他怀里,才低声问:“那我现在能不能抱你?”   周苓也换了边脸埋进他胸膛,两只手抬起来抓住他的外套,闷闷地“嗯”了一声。   “以后,你别问我了。”   “想抱就抱的意思?”肖诉今弯腰搂住她,下巴搁在她发顶上。   周苓也整个人都快钻进他怀里,鼻尖呼吸都是淡淡的草木香。   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肖诉今捧起她的脸蛋,迫使她抬起头,这才发现,她两只浅色的瞳仁沁了水花,眼睑也泛红,一副委屈坏了的可怜模样。   他用拇指指腹摩挲了下她的眼尾,轻声询问:“怎么了?谁欺负我们小兔子,我替你去打他,好不好?”   周苓也抿了下唇,唇瓣水润殷红,仿若鲜嫩饱满的橘子瓣。   她用脑门撞了一下肖诉今的胸膛,“你。”   “我?”肖诉今诧异又好笑,“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周苓也推开他,“覃怀是不是找你要钱了?”   “你怎么知道?”肖诉今反应了一秒,音量都高了几个分贝,“他找你了?这王八蛋!”   他就知道,从他这里拿不到钱,覃怀肯定还会想别的办法。   他当初就该好好护着周苓也,不让他看到。   周苓也盯着他,“你给他钱了吗?”   “我……给了。”有那么几个瞬间,肖诉今本能想撒谎,不想让周苓也知道他干的那些蠢事。   可是对上她严肃笃定的眼神,这些念头顷刻灰飞烟灭,只剩下坦诚。   “给了多少?”   “不多。”   “多少?”周苓也刨根问底,非要个确切答案不可。   肖诉今眼皮耷拉了一下,声音有点哑:“不算多,前前后后给了一万三。”   “……”   周苓也没吭声了,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城进入十月后,秋老虎厉害,白天气温不比三伏天低多少,到了夜里就一阵阵反凉。尤其他们所站之处夜风穿堂,吹得女孩儿长发飘飞。   她只穿了件低领短袖,锁骨在光下瓷白如玉,大半个手臂都漏在风里,看得人心惊。   肖诉今脱了衬衫外套,披到她身上,几乎是折下腰脊,将眉眼放得比她视线还低。   他就怕她会哭。   他是真摸不准这小姑娘的泪点,除了之前摔了腿是痛的,他就没怎么见她哭过。可不管是逞强还是真的坚韧,不会哭的孩子是没有糖吃的。   肖诉今撩起睫羽,定定望着周苓也的眼睛,确定只是泛红,而没有眼泪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像被一只铁手抓牢,酸涩发麻,几乎抽光了力气。   “是不是生气了?”他用指弯碰了碰她的脸颊。   周苓也却猛地掀头,与他四目相对。   “你说好了,不会骗我或者瞒我的。这件事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这是要一个说法。   还好,还会生气。   不至于让他手足无措。   “我是觉得,这件事我可以解决,不至于让你掺和进来。你也看到了,他在我这里没拿到钱,就去找你。要是再过分些,就会一直纠缠你。但是到了这一步,我必须得承认,是我没解决好,对不起。”   “你还能怎么解决?”周苓也纳闷,“这样的人就是吸血的水蛭,不管你给他多少钱,他都不会满足。我不信你是这么傻的人,你是不是有理由?”   这就是周苓也,哪怕生气,也有理智。   肖诉今也没想到了现在还瞒她,“他用我妈的遗物要挟我,还用一个假坟来骗我。我没有那么轻易上当,我都保留了记录和录音。”   “那东西呢?”   肖诉今瘦薄修长的手掌盖在周苓也头顶,语调平淡,“那都是他编出来骗人的,我没太相信,就算是真的,那又怎样?我给他钱,是为了买份安逸。”   只是覃怀的无耻和恶心还是大大超过他的预料。   周苓也张开嘴,突然顿住,最后叹了一声,“算了,就这样吧。”   有了今天的事,覃怀就该知道,不论是肖诉今还是周苓也,都不是他可以随意拿捏的人,想从他们这里要钱,根本是天方夜谭。   他最好识相,再不靠近。   没来由的,她正要说话,却见肖诉今被灯光照着的脸色苍白凄怆,薄薄的眼皮跳了几下,瞳孔黑得难以置信。   “……什么算了?”他梗了梗,“你要分……?”   那个“手”字都说不出来。   一副要哭了的表情。   周苓也都看愣了,这是什么脑回路?   她冷不丁破齿展笑,抬手拍了拍低在她眼前的脸庞,“你瞎想什么?我说这件事到这里就算了,以后这种事你再瞒着我,我就真的生气了。”   说着说着,她摸出手机,解锁。   “那就好。”肖诉今心情大起大落,摸着心口有些后怕,大脑都迟钝了几分,脸上表情来不及收好。   看着周苓也举起手机对着他,不由得问:“干什么?”   周苓也风轻云淡,“哦,我把你刚才那个表情拍下来,以后你再骗我,我就拿给你骗。”   这还不吓死你。   肖诉今:“……”   哭笑不得。   不过周苓也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不比他好,但她是不可能留下这样的“黑历史”的。   肖诉今从惊惧中缓过来,掐了下女孩儿的腮帮子 ,细腻温软的手感让他心下一震,声线还残存几分哽塞。   “早知道,刚才我也给你拍一张。”   “那你现在没机会了。”周苓也狡黠微笑。   肖诉今:“最好以后都没机会。周娇娇,以后心里难过,要哭出来。要是我不在你身边,也不要忍着,打电话给我,我听着。”   虽然隔着电话他无计可施,但也好比她自己强撑着好。   周苓也啄了下脑袋,脸上细短的绒毛被光照得透明,有股暖意和撩拨。   “打电话也没用啊。”   又不能解决问题,只能发泄情绪。   “是没啥用。”肖诉今拉着她的手,将人拥进怀中,“但我可以回来抱你。”   周苓也慢了几秒,踮起脚尖,抱住他的脖颈。   “其实,我不是想生你的气。”   “我知道。”   “我是因为听到覃怀骂你才控制不住,我……”她停顿稍许,没底气地说,“我把奶茶泼他脸上了。”   刚才实在气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这太疯狂了。   她从来没干过这种事。   “什么?”   肖诉今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眸光潋滟,“你,泼他?”   “……嗯,我是不是不该这么冲动?”   万一覃怀去警局报案,她还真洗不清。   “是不该。”肖诉今顺势说,“你应该让我来。”   周苓也觉得也不是不行。   然后就听肖诉今叫了她,对方漂亮的桃花眼明艳灼灼,仿若烟视媚行。   “不过,这种被女朋友保护的感觉真好。”   又开始光明正大地捉弄人了。   周苓也认真地眨眨眼,“但保护太多,叫吃软饭。”   要遭人鄙视的。   肖诉今却不觉得,甚至俊雅温柔的脸上漾开一片骄傲神色,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年少不知软饭香,错把青春倒插秧’?”   “吃软饭不知道多快乐。”   “当赘婿也快乐。”   “只要你不家暴。”   周苓也越听眉毛皱得越高,“我不会家暴吧?”   跟他一比,她的武力值低的约等于零。   肖诉今还挺较真地打量了一眼,吐出一句话,“那说不准,毕竟我还——挺好欺负的。”   周苓也:“……”   你对自己的误解倒是挺大的。   这一晚上,周苓也情绪起起伏伏,一松懈下来就开始发虚,没什么精神。走了两步,停下来。   “学长,你能不能——背我回去?”   肖诉今唇角翘起来,半蹲下身,嘴里不忘打趣:“怎么现在敢了?”   以前说背都不好意思,生怕让人看到。   周苓也趴上去,实话实说,“刚才走得太快,脚好像崴了,有点痛。”   “脚崴了?”肖诉今语调巨变,抓着女孩儿腿弯的手不由一紧,语重心长地,“下次别走那么快,打电话,我来找你。”   这话和周苓也之前说的一样。   “不,我来找你。肖诉今,从今以后,你不要为了迁就我,再委屈自己了。我们小猫从小到大都是最厉害的人,他值得这个世上最好的东西,不应该受半点委屈。”   哪怕从前种种,现在许多,都只是磨砺。她相信总有一天,这个人会变得璀璨无比,成为一方舞台上最耀眼的存在。   所有人都会知道,他的名字叫肖诉今。   这小姑娘就是这样,情绪调整得快,说什么话都走心。唯一的毛病是,四处点火,她自己浑然不知。   肖诉今不感动是假,“我可记住了,你也不准忘。”   “嗯嗯。”   背上的女孩儿安静片刻,然后掀起脑袋,轻声细语地问:“那学长,我现在能不能——摸一下你的喉结?”   肖诉今:“……?”   嘶——。   要命。   “没事摸我|干嘛?”   纵火犯不说话了。   大概率羞得满面通红。   肖诉今真想举手投降,语气无奈,“行,摸吧摸吧。”   “哦。”这下应声倒快。   一只细嫩纤细的手从他颈边穿过来,柔软指腹摸了摸喉结。   肖诉今忍不住咽了几下口水,喉咙痒得厉害,身体一股子燥热感。   周苓也抽回手时,他哑声问:“摸完了?那我等会儿能不能——亲你一下?”   “……哦。”   作者有话要说:   肖诉今:想吃软饭都快想疯了 第78章 视频   国庆假期过后,江城突然变了天气,阴雨缠绵,气温骤降十几度,一晚入冬似的。   这天清早,周苓也下楼,就见肖诉今背着行李包,戴了鸭舌帽,和平常不一样。   “婆婆病情突然恶化,我得回家一趟。”肖诉今解释。   周苓也颇感意外,连忙问:“情况还好吗?”   肖诉今迟疑片刻,摇头,“不太确定,颖姐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人还在抢救室。可能……”   他皱起眉,不敢继续说后面的话。   “那你还过来,不赶紧回去?”周苓也心也悬起来,有些难受。   她知道这个人对肖诉今意味着什么。   肖诉今勉力扯出抹笑来,摸了摸女孩儿的发顶,将手里刚买的热牛奶塞给她。   “怕你担心,过来和你说一声。最近天气冷了,记得好好穿衣服,不要再吃冰的。”   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都会没事的,你也别太担心。万一……有什么事,你也不要一个人硬抗。”   自从上次覃怀的事被周苓也知道后,肖诉今真的一件事都不敢瞒着她了,不用她提醒,他都会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任何事。   “嗯,遵命。”   这一走就是好几天,两人只能用手机联系,一时间,恍惚回到暑假的时候。   国庆假期的推文|做完,新生的技能培训也差不多结束,可以由学长学姐带着一起试着做策划,周苓也腾出了空,可以稍作休息,只用集中处理事务性工作就行。   徐芝芝就那么清闲了,每次例会开完,都得跟着周苓也吐一路的苦水。   “我真的,当初为什么要加入啊?”徐芝芝恨不能仰天长啸,脸都快皱成了苦瓜,“带他们做策划比我自己上还难,每个人都像好奇宝宝和十万个为什么,凑在一起,我感觉我的头都大了两圈。”   周苓也除了安慰她外,只能和她一起去南门小吃街买甜品弥补心灵。   今天甜品店上班的还是那个青年,点单时,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们说话。   “你们这学期好像忙多了?”   “是啊,快烦死了。”徐芝芝抓住机会发泄情绪,看不见的丧气飘了出来,就连给刘臣雨回消息都带气冲冲的。   周苓也站在一边挑选甜品,无意间扫到青年的侧脸,和肖诉今几分相似的轮廓让她走了下神。   好在对方盯着点单操作页面,没注意到她。   “刚才门口好像有人闹事,被保安赶走了。”   徐芝芝起了兴趣,“怎么回事?”   “听说是他儿子在这个学校读书,想找人。”青年上班时间不能去前排吃瓜,消息一知半解。   徐芝芝吃瓜的积极性因此大受打击,这瓜不熟,说不定还有毒,算了算了,她还是继续发疯吧。   周苓也不知道想买什么,最后接受徐芝芝的建议,和她买了份一样的,制作也快,几分钟就好了。   等甜品的时候,她眼睛一直往校门外看,似乎联想到什么,又一副不太确定的样子。   按理来说,覃怀被她警告过之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出现了,应该也不会再来。毕竟肖诉今手里握着他的把柄,他不敢把事情闹大。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像覃怀这样把自己逼到死胡同的人,没那么容易打发,说不定哪天真急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一想到这里,她的眼皮就不由自主跳了几下。   “苓也,我听刘臣雨说,再过两周,今年保研的名单就出来了。你们家学长是留在本校,还是去别的学校?”   “他应该会去国科大,比较适合他的专业。”   回答时,周苓也不免想起,上次和周燕来一起出去吃饭,后者出于对科研人才的欣赏,也悄悄问她知不知道肖诉今的心仪院校,还说要是这人报了国科大,一定得和她爸说说。   就有一种,叔侄俩为了祖国的科研事业,费尽心思挖掘人才的感觉。   周苓也夹在中间,觉得他哥这么激动,她还挺愧疚。于是出于公平,她也没告诉肖诉今他已经被她爸盯上的事,到时候还能算惊喜吧。   徐芝芝“啊”了一声,“那你们到时候不是就异地恋了?”   “嗯。”周苓也点头,“而且我明年要出国交换,异地距离跨了个大洋。”   “啧,你们谈恋爱就这么规划的?真不怕变心啊?”徐芝芝用一副“我是开了眼”的神色打量她。   一般情侣都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异地恋几乎等同于劈腿和变心,想想多少山盟海誓都死于异地分居,这俩人不仅跨校跨城市,还直接跨了国。   你们考虑过国际通话的话费没呀?!   周苓也当然知道这些,“但是谈恋爱不就是要共同进步嘛。”   徐芝芝拜服,“好励志俩情侣,这鸡汤给我喂的,都想逼刘臣雨也去拼命了。”   但刘臣雨大概率也不会放过她。   所以冤冤相报,还是算了。   “而且,”周苓也补充一句,“我还挺有钱的,大不了多飞几次。”   想看随时看。   徐芝芝:“……”   --   晚上,周苓也从图书馆回到寝室,经过走廊时,隔壁寝室的两个女生正敞着房门说话,笑声尖锐,传得整个走廊都是。   “啧啧啧,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人。”   “你没想到的多了去了,就像你之前不是也没想到周苓也能把祝双双赶出去。”   “所以啊,这能说明什么,臭味相投呗。”   周苓也走过她们门前,刻意停下来,扭头看进去,在乱七八糟的快递包装盒旁,找到说话的那两个人。   她没说话,就那么看着,漂亮的瞳仁透出股冷意。   说得正高兴的两个女生察觉到气氛不对,寻找冷气来源,一转头对上周苓也,措不及防地呆住。   表情惊讶。   都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背后说人小话刚好就被正主听到。   “那个,你有事?”一个女生挂着不尴不尬地笑呵呵两声。   周苓也懒得理她们,嘴长在她们脸上,管不住。   她指了指堆在自己寝室门口的快递盒,神情寡淡,“已经很多次了,能不能自己丢一下?”   这两人是网购狂,快递盒经常在整个走廊乱跑,宿管没少说她们,却屡教不改,遭罪最多的就是隔壁两个寝室。   站出来那个女生连连答应,态度敷衍。   另一个女生脸色黑沉,冷声冷气地说:“公共区域,放一下怎么了?你管这么宽,怎么不管管你的男朋友?”   周苓也停了两秒,厉声反问:“你说什么?”   “没事没事,我们会丢的,你回去吧。”   “切,你怕她啊?”冷面女生讥笑,“你男朋友是福利院长大的吧?果然铁石心肠,狼心狗肺,表面装得多么光风霁月,实际上呢,就是个连老父亲都不认的人渣。听说小时候打架斗殴都是常事,名声特别差,所以才考这么远到江城来读书。真是活久见,这什么人呐!”   “……”   刹那间,周苓也不知道自己是气懵了还是太过惊奇。   她们怎么会知道肖诉今的身世?   还有这些垃圾话都是哪儿听来的?   回过神,她往边上走了一步,伸脚将那堆不属于她们的快递盒都踢进隔壁寝室,大大小小的纸盒原本就堆列不齐,这么一踢,彻底四分无散,其中还夹杂了一个外卖的一次性打包盒,没吃完的米饭撒了一地。   还有股馊味。   不知道放了多久。   难怪最近走廊里都一股怪味儿。   离得近的那个女生“啊”了一声,吓得跳了几步,踩了满脚饭粒。   张美玉听到动静出来,见周苓也气白了脸站在门前,一地都是白花花的馊饭,登时明白过来,插着腰怒吼。   “几次了?你们是残疾了么,丢不了垃圾?快递盒,外卖盒,怎么,你们不搬运垃圾,你们只是垃圾的生产者?真怕你们和垃圾待久了,下楼的时候,阿姨都不知道该把你们分到哪一类。”   架就是这么吵起来的。   别说这两个人,就是再来两个寝室,吵架都不是悍匪美女张美玉的对手。   最后还是宿管闻讯赶来,看着满地狼藉,大概猜到是什么缘由,将几个女孩儿都叫到值班室。   看完监控视频,谁对谁错一目了然,宿管象征性地说了周苓也和张美玉几句,就让她们回去好好反思。   冷面女生正要反驳,就被宿管摁回去一通批评教育。   上楼后,李鱼刚洗完澡出来,疑惑问:“刚才怎么了?”   吵得还挺凶。   “没事,隔壁俩傻|逼呗。”张美玉没顾忌,一把捞起桌上的手机丢给周苓也,神情肃然凝重,“你看看,今天刚冒出来的。本来想等你回来问你的,差点被这俩傻|逼气忘了。”   “哦对,我也有事想问周学姐。这个视频……”李鱼也拿着手机凑过来,往张美玉的手机页面瞥了一眼,叫道,“刚好,我也是想问这个?这个人不就是那天被我们泼奶茶的吗,他怎么又到处乱说?”   “你们遇到过?什么时候?”张美玉诧异。   李鱼:“我们出去聚餐那天,他喝得醉醺醺的,满口胡说八道,说话好难听,最后走的时候,还骂肖学长,被小周学姐一奶茶泼脑门上了。”   张美玉想了想,“苓也,你是不是认识这个人?”   两人一同看向周苓也,却见对方脸上血色退尽,瞳孔颤抖不止,眼眶一下红了。   她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视频里,覃怀举着块纸牌子站在江大正校门,衣衫灰败,模样狼狈,表情更是说不出的沧桑和落魄,对着镜头哭诉,可以说是声泪俱下。   “我儿子肖诉今,就读于江城大学物理学院,今年大四,没错,就快要毕业了……他从小生长在福利院,这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尽到一个当父亲的责任,要不是迫于生计,谁能把自己的亲生孩子送去福利院呢……他现在不认我也很正常,打我、骂我都没关系,这是我欠他的,只要他过得好,我都可以接受……希望大家能体谅一个老父亲的心情,我的身体不好,可能活不了多久,死之前,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他能原谅我……”   作者有话要说:   周苓也:是时候正视我有钱这个事实了 第79章 评论   这个视频是从短视频平台转到校园论坛里的,往下滑就是评论区,已经过了万条,而且在不断增加,几分钟的时间,词条就已经成了最热的字样。   [这个肖诉今好像是物院院草吧,我听说很厉害的呀?]   [厉害怎么了,成绩好但人品差的人多了去了。]   [哎哎哎他不是号称“人间温柔”吗?这说的是一个人?]   [简直震撼我全家,从小学开始就打架斗殴那事是不是真的啊?我以为他是学霸,没想到其实是校霸?]   [楼上是不是脑子有病?这种连亲爹都打的人,你激动个什么劲儿?你可真是孝出强大!]   [有一说一,这亲爹和儿子长得完全不像。我见过肖诉今,颜值炸天,和这老头儿一点都不像。都是大学生了,能不能不要看到什么就信啊?]   [有没有法|院同学,这算不算遗弃罪?]   [这爹好惨,这么卑微请求儿子原谅,还被人打出来。我寻思我国素质教育怎么教出这种人的?]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没人看出来这就是在卖惨吧?你看这男的,明显是喝酒赌牌把身体搞垮的,当初自己丢了孩子,现在人家不认他,能怪谁?]   [不管怎么说,就算不相认,也不应该打人吧?]   [你们没注意到xsj是福利院长大的吗?妈的我还以为他是大少爷,不然怎么大二就能拿到校长奖学金?]   [我|草楼上红眼怪都蹦出来了?所以你想表达什么?人家不是关系户,你开始嫉妒他的才华了?]   [其实仔细想想,肖诉今的行事作风真的挺符合福利院孩子的性格的,没人觉得他特别会察言观色吗?]   [对对对,我也发现了。我有一次和他一起参加一个活动,他真的特别会说话,几乎每个人都和他关系很好,那次我才见识到什么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踏马的,烦死了,当学畜已经够累了,这种撕逼事情能不能校外解决!谁他妈乐意在这里看这种狗血大戏!xsj滚出江大啊啊啊啊!]   ……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凭什么瞎说?   周苓也气得胸脯剧烈起伏,喉咙都因为呼吸过于快速而发干。   她在校园论坛里看了一圈,发现这个话题的帖子已经过百,讨论度都很高。   肖诉今一直是江大的风云人物,平时买个饭都可能被人挂到表白墙上,别说是这么大的黑料。   风起云涌。   周苓也心口乌泱泱的疼,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喘不过气来。   “美玉,这些帖子能删吗?”深呼吸后,周苓也转头问,问完就发现自己有点傻了,讨论度这么高的帖子,删了不是更引人关注了。   张美玉面露难色,“热度一般还好,但是这几个帖子热度太高,就算我是管理员也删不了。”   “哦。”周苓也舔了舔唇,脑袋飞速运转,却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现在她只想知道肖诉今看到这些帖子没有。   他那么缺乏安全感的一个人,看见自己这样被人非议,看着自己最不愿被人知晓的过去被人讨论。   他会不会难过?   也许是一种心灵感应,她正想着这个人,她丢在桌上的手机就叮啷响起铃声。   她拿着手机钻进洗浴室,电话接通后,听筒里传出空远缓慢的脚步声,听起来像走在医院的长廊里。   “学长?”   肖诉今“嗯”了一声,低缓的声线染上疲惫的腔调,经过无线波的改造,喑哑暗沉。   “回寝室了?”   “刚回。”   “今天这么晚,没按时吃饭?”他语调轻缓,听不出变化,可能还不知道论坛里的事。   老太太住院后,大部分时间都陷入昏迷,有时候醒过来,虽然没什么力气,却很能折腾人,尤其记忆忘得更多,连肖颖都不大记得。肖颖是个女孩子,老太太的防备心稍微弱些,对肖诉今就没那么客气了,咋呼呵斥常有,经常还动手打人,把他当成了坏人。   一天下来,肖诉今不仅白天要忙前忙后,晚上还主动守夜,可想有多累,哪有时间泡在网上。   周苓也有些慰藉,心说他不知道也好。   “刚才碰上点事,才处理完。饭点地时候吃过了,没吃宵夜。你呢?好好吃饭了吗?”   说话时,她小心调整着呼吸,生怕露出点异常让他发现,心防高驻,仿佛自己是个多坚强的士兵。   “当然。”肖诉今声音停顿,变了个调,“怎么不高兴了?”   周苓也愣了,她自觉自己隐藏得很好,却还是被他轻易识破。   他轻描淡写一个问,忽然像一把锋利的尖角锤,“刺啦”一声敲碎了她用以支撑心防的毛玻璃,蜂涌的酸涩情绪潮水般扑簌滑出。   她不想让自己太狼狈,尽力放缓呼吸,每一下都轻微细腻。   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我没有不高兴。”   就是尾音不可控地颤了颤,有些收不住心口的呜咽冲动。   前功尽弃。   肖诉今清楚捕捉到那声颤动,长长叹了口气,意味不明,跫音碎乱,显得焦躁。   “周苓也。”   他隔了一个音节,说:“别哭,我抱不到你。”   “……”   周苓也张开唇,不知该说什么,细嫩指尖扣着机身,温度渐渐升热。   过了半分钟,她才回答:“我没哭,不值得。你是不是知道了?”   “嗯,李清扬发给我看了,其实我早就想到过他会这样。但这也没什么,网上的东西消失也很快。”肖诉今倒是从容。   “那你不怕吗?”   “怕什么?”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却这样说你,明明,你才是受害者。”   互联网时代就是这样,谁更愿意说谁更会说,谁就占据主动权。   真相重要,但又没那么重要,比起真相的意义,屏幕之前的那双眼睛和那颗心脏更关心过程带给他们大脑的愉悦性。   毕竟每天都在上演各种戏码,每个人都习惯了成为无所事事的闲人、看客,而不是正义的捍卫者。   肖诉今笑得轻巧,“我永远对你坦诚,所以——我怕过,现在也怕。我没大家想得那么好,外表的风光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这种感觉如芒在背,让我每天都提心吊胆,我很怕突然有一天就被人拆穿,要面对各种流言蜚语和背后指责。这是我曾经的原因。”   周苓也不止一次听过这话,“那你现在呢?”   “现在怕是因为——我怕他们说我,会牵连到你。”肖诉今梗了下,“你那么好,不该让我成为你的污点。”   他们光明正大在一起,很多人都见过。所以当肖诉今的名字被高挂热榜的时候,周苓也也会被捆绑。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奇怪。   有些人生来和其他人一样平等,只是被抛弃,就低人一等了。   这难道是他的错吗?   其他人一定要将罪责归咎于他吗?   还有的人,从无过错,只是因为和一个遭受非议的人有了关系,就被一同捆上耻辱柱。 奇!书! 网!w!w!w !.!q!i !s! h !u !9!9!.!c!o!m   这难道也是她的错吗?   施暴者难道就一身磊落,双眼明亮吗?   我们坚持正义,难道就非要用暴行暴言表明自己属于正义的阵营吗?   “肖诉今,”周苓也骤然出声,清亮而坚定,“你是受害者,不是污点,一个无罪者不会因为受人议论就身染污垢,懂吗?”   “……我懂。”   “所以你不要自卑,也不要怯懦,你肖诉今从来不该是让人悲悯的弱者。”   “……那我是什么?”   周苓也想了几秒,“你是翱翔天际的鹰,你生于孤寒高冽的冷峰,你受千万磨砺,你终有一天会俯视沟壑。如果你觉得禹禹独行,那我陪你。”   “……”   对话陷入沉默。   过了良久,肖诉今才沉沉笑了一声,很像是把嘴唇对着手机收音器在说话,声音如在耳畔。   “我在想,我的小兔子是多么畏惧别人目光的人,哪怕走在路上被人多看几眼,都会脸红羞窘。可是她愿意为我,接受所有人的凝视和非议。周苓也,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我这一辈子,最多活几十岁啊。”   听着他的声音,心底那些忧虑好似被拂开,周苓也心情缓解不少,突然蛮横起来。   “不行,这你管不了我。”   肖诉今对这态度很是受用,低低地笑起来。   互相安慰完,还是要商量一下怎么解决这问题。   “覃怀拍视频的时候就被学校保安发现了,事情闹得有点大,已经报警了。但是没什么用,他肯定不会被拘留。”肖诉今说。   周苓也:“那怎么办?”   “按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不想因为闹事被拘留,所以这几天他不会再到学校周边来。”肖诉今慢慢分析,“视频的热度越来越高,学校应该会联系我,到时候报警就行,我保存了证据。”   “可是那些证据只能证明覃怀敲诈勒索,他和你还有血缘关系,就算关也不会关多久。还有那些帖子发酵速度很快,如果不处理,以后怕是不好办。”   肖诉今:“先把覃怀的事解决,舆论……等我回去再说。大不了……让钱章把论坛先黑了?”   语气煞有其事。   周苓也吓了一跳,“黑掉论坛?行吗?虽然校园论坛是学生做的,但真的可以吗?”   “当然——不行。”肖诉今拉长了音,“就是随口一说,怎么可能,就算有技术,也不能干。”   舆论是最不好处理的东西。   眼下只能冷处理。   等警方那边有结果了,才好想办法应对。   周苓也倒是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问他:“上学期有一天,赵心怡的帖子突然被翻出来,还有她小舅被举报那件事,是你朋友做的吗?”   “这么快就联想到了?”肖诉今佯装惊诧。   相当于承认。   周苓也当时还以为是碰巧,毕竟赵心怡那人树敌颇多,总有人看不惯她。   不曾想是肖诉今在帮她。   难怪后来赵心怡见到肖诉今时,表情怪异。   还有这一层原因。   “肖诉今,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从折叠椅,再到这件事。   肖诉今好像无处不在,却不让她知道。   “真的没有了,周娇娇,我不是万能的。”   鉴于他之前也这样说,周苓也不相信。   并决定自己去探索。   作者有话要说:   钱章工具人石锤了 第80章 记者   第二天,张美玉突然让周苓也上微博看同城热搜。   #江大院草不认生父反辱骂殴打#这一词条高居榜首,另外还有一些诸如#江大校园论坛##江大今年保研名单受质疑#的衍生词条。   前面几条都围绕覃怀发的那条视频,评论区乌烟瘴气,看得气人。校园论坛里毕竟还是学生在发言,放到微博,就是什么人都有,键盘侠自以为站在道德高地,随意批判。   周苓也没什么耐心去看那些评论,点进了保研名单那一条。   保研流程还没走完,名单自然无法确定,但像肖诉今这样的优秀学生,只要不主动放弃,保研是板上钉钉的事。   [江大保研只参考学分绩和专业排名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完全不考虑学生品德,真每年什么奇葩都有。]   [刚从上一个词条过来,所以这种人也能保研???]   [听说已经内定了保研本校本院吧?]   [这种人也能保研,江城TOP要换学校了啊。]   [喷什么,不都是这样的?]   [这不典型的为了学习可以大义灭亲嘛,孝出强大啊!]   [要吐了,这什么垃圾还能混进学术圈?滚啊,别来脏了我们的地儿!]   ……   甚至有人批判高校保研环节有偏私,建议直接取消推优。   骂得五花八门。   唯一确定的是——肖诉今被推到了一个更大的风暴中心,他从小到大的经历成了众矢之的。   他拿过的奖项成了他冷血无情,只是个学习机器的证明。   虽然肖诉今说冷处理,但周苓也不愿就这么坐以待毙。   她记得周燕来的朋友里有律师和公关人员,就找他要了联系方式。   周燕来以为她遇到什么难题,“你找他们有什么事?”   周苓也只好找个借口,“有个学长最近遇到些困难,需要帮忙。”   “学长?是肖诉今?”周燕来问,“我看到热搜了,闹得有点大。你和他很熟?”   周苓也只说了上学期一起拍过微电影。   周燕来知道她参加过这个项目,也看过《盛夏从此开始》的预告片,倒是不怀疑,发了个电话号码给她,说了那人的信息。   “这件事你也别搅得太深,现在很多媒体就喜欢找噱头,你别把自己搭进去。”   “哥,你也觉得他是那种人吗?”   周燕来语气肯定,“我不信,我见过他,他眼睛清明,作风正派,虽然他出身福利院这事让我挺意外,但他绝不是视频里说的那种人。”   从一个旁观者口中听到对肖诉今的信任,周苓也忽然心房塌了一角。   “哥,你看人挺准的。”   “嗯?”周燕来声调上扬,“你今天怎么有点奇怪?”   周苓也心神微乱,呵呵笑了两声,“没有,就感觉你挺厉害的。”   挂了电话,周苓也立即联系那个号码,将基本情况说了一遍,刚好那人也住在江城,就约了下午到江大附近见面。   出校时,周苓也发现校门外围了大批手持自|拍杆和收音器的自媒体人,从人行道堵到车道上,本就拥塞的交通雪上加霜,保安不得不出来维持。   直播声,呵斥声,车喇叭声,乱成一锅粥。   更有甚者,直接等在校门前,看见学生出来就凑上去,将镜头和话筒怼上去。   有几家还是本地媒体。   周苓也避开了堵在校门口的人,却在转角处被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抓住手腕,黑压压的话筒戳在她唇边几厘米处。   “同学你好,请问方便问你几个问题吗?你是江城大学的学生吧?那么,就这两天网上爆出来的,关于本校某肖姓同学殴打生父的新闻,你有什么看法吗?”   不等她开口,女人已然先发制人,一连串的问题接踵而至。   周苓也看见她胸前的挂牌上印着“江城在线”的字样。   是本地一家小有名气的媒体。   漆黑的大块头摄影机闪着红灯被扛在另一人肩上,镜头正对周苓也的脸。   她心口窝了一团火气,极度不适,却还是礼貌地说:“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刚想挣开女人的手,就听女人坚持不懈地问:“你是认识肖诉今吗?那你觉得他是大家口中那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吗?”   周苓也推开话筒,眉眼清冷地看她,“我不知道大家是谁,我也不想回答你的问题。”   女人见她转身走了,气恼地叹了口气,和自己的同事说:“这什么破任务?不就大学里的一个劣质学生嘛,还要我们来采访?随便找几个人骂几句不就好了,找点噱头还不容易。”   “所以你故意用那些词来引导人家小姑娘是吧?你怎么这么毒?”   周苓也还没走远,听见他们的谈话,脚步一顿,回想一遍女人刚才问的问题。   “殴打生父”“道貌岸然”都是极其恶劣的词。   她刚才就是听到这些,才火上心头。   这确实是一种话术技巧。   如果她是知情者,一定会站出来澄清这件事。   如果她丝毫不知,很容易就受了女人的引导,想起网上那些言论,跟着辱骂肖诉今,这样一来,他们要的效果就有了。   太恶毒了。   思考的短暂时间里,女人又抓住了一个刚从校门出来的学生,话筒怼上去,正要问问题。   周苓也再次听到“道貌岸然”这个词。   她生平头一次感受到胸腔几近爆炸的感觉。   转身回去,打断女人的提问,音调冷然道:“你是记者?江城在线的?”   女人以为她是改了主意,决定接受采访,连忙解释:“对,我是江城在线的记者,我们是个严肃媒体,通讯和人物专访写得特别好,有几次还……”   “你不觉得,你已经失去了记者的专业主义精神了吗?”周苓也正色,“比起事实真相,你明明更在意如何抓住大众眼球,刻意引导采访者,你这种行为已经是新闻职业道德失范。”   “我……”女人瞪着眼哑口无言,她竟然被一个大学生质疑职业道德。   扛着摄影机的那人也懵了,转头向女人投去一个疑惑眼神。   周苓也看着漆黑的镜头,眉心折了折,“新闻业界,让人失望。”   她并不打算吵架,说完就走。   走出一截了才听女人反应过来,提高分贝大骂:“什么人呐,哪家媒体不是这样?没有噱头,还让不让人活了?”   --   到了约好的咖啡馆。   “这种情况,有两点要做,首先肯定是要有对方确凿的罪证,敲诈勒索是一方面,但这个金额其实并不大,如果有他当年故意遗弃的证据就好办得多。另外就是舆论,现在的局面对你们很不利,你们太被动了。按照你和我说的这些,要么你们自己在网上发布一则说明,要么你们可以找个媒体写篇报道。”   “媒体?”周苓也难免想起刚才在校门前的经历,下意识生出厌恶。   对方看她这反应,见怪不怪,“互联网时代,传统媒体其实很难生存下去,为了存活,他们做出很多改变,所以也有部分媒体丢了初心。但不是所有媒体都这样,事实真相永远都是新闻的核心。”   周苓也当然知道,她曾经也对新闻行业心向往之。   “可是这样的媒体和记者并不好找。”   难道又要去找她哥?   “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人,她应该也对这个事件很感兴趣。”   趁着对方出去打电话的空隙,周苓也也给肖诉今打了个电话。   听到要采访,肖诉今声音都透着紧张。   “我知道,这会暴露你以前的经历。所以,你不愿意的话,我们就换一种办法。”周苓也同样为难。   就算他们有覃怀的犯罪事实,用判决来证明善恶,可这终究无法抹除网上对肖诉今过去的种种猜测。   “福利院”三个字已经形成了一种刻板印象,遗弃、堕落、不良、迷茫等等。   如果他们不解释,这种刻板印象就会永远如附骨之蛆一般,粘在他身上。   很少有人相信,福利院里的孩子没大家想得那么差。   也没有人知道,肖诉今成为现在的样子,究竟经历了多少不公和挫败。   从效果来说,周苓也当然认为这是最快捷的一种办法。   但是从情感而言,这无异于让肖诉今再次剖开心扉,将最痛、最隐秘的事倒出来,他会疼。   她也是。   “周苓也,”肖诉今沉寂片刻,忽然叫她,“你现在想一想,你当初为什么答应我的表白。”   话题突兀。   周苓也仔细回忆,“因为你待人温柔,心思细腻,我说不清那种感觉,可是我喜欢你。”   “那我跟你说起我的过去的时候,你什么感觉?你有看不起我吗?”   “没有!”周苓也斩钉截铁,“我从没看不起你,我比他们知道你过去的经历,也知道你的现在和你未来的理想。我唯一的感觉就是……如果有时光机,我想穿回去抱抱小时候的你。以后的事情我说不准,但我应该要陪着你。”   肖诉今清浅一笑,“对啊,你知道了,但你没有看不起我。周苓也,我其实也没那么脆弱,以前的事我讲出来也没关系。我们也许还能相信,这个社会的人,身处于科技高速发展的时代,有着超过以往历史阶段的判断思维。他们能像你一样,分清眼前的是迷烟还是真相。”   “可是……”   “可是什么?”   周苓也齿尖碾了碾舌,音量虚了许多,“这样你会不会显得很可怜?”   被人怜悯的感觉,也不好受。   “会吗?难道我比别人差了吗?不是你说,我从来不是弱者,是天际的鹰么?鹰怎么会受人的可怜。”   始终待在出发点的人才可怜。   从逆境出发,一步步走向光明的人,该受人敬仰。   作者有话要说:   法律知识是百度的,要是不对,留个言,俺去改改 第81章 成长   推荐来的是某家知名报刊的高级记者,叫章迟,从业二十余年,获奖无数,最擅长深度报道,写出过数篇经典报道,以深掘事实真相和突出人文关怀闻名。   这人周燕来也打过交道,一直专注于社会冰点事件,以前为此还得罪过不少人,业务水平和人文主义都在线,是个有能力、有情怀的记者。   周苓也放心大半,先和她通过电话,将大致情况讲了一遍。   对方态度温和,听得认真,不发表任何评价,而是询问她和肖诉今对采访的接受度。   “我们希望事情尽快解决,所以会尽力配合。同时,我们也有一些别的要求,比如不能用他的照片和镜头,采访提纲和完稿都要提前看。”   周苓也不知道业界有没有把完稿发给采访对象预览的规矩,但她怕出意外,所以不得不提。   “没问题。”章迟答应爽快,办事效率也高,当晚就把采访提纲和时间安排发过来了。   肖诉今人在川城,章迟过去,采访地点在他家中。   采访那天恰好是周末,周苓也思前想后,决定去川城一趟。   她就是,突然很想、很想见他。   就像一个执拗的人心血来潮一般,她没提前和人商量,直接订了机票,飞机起飞前才告诉他,然后,关机。   下飞机后,取消飞行模式,一连串电话和消息提醒狂轰滥炸地弹出来。   她还没来得及看,电话就打进来了。   “周苓也,在哪儿?”   “刚下飞机,在往外走。”   她其实有点怕他说她太任性。   毕竟她也从没做过这么冲动的事。   可是没有。   肖诉今一句话也没多说,用电话替她引路,等她走出机场通道后,他才说:“现在,抬头,看到我了吗?”   周苓也惊了一跳,猛然抬头,在黑压压的人群里,肖诉今仿佛最特立独行的存在,让人一眼就发现。   不止江城,川城最近也降温厉害,几乎是初冬。   或许是巧合,肖诉今穿了一套他们初遇时穿的衣服,黑色冲锋衣,拉链高锁,一顶黑色鸭舌帽衬得皮肤冷白,下颚线条流畅锋利。   仿若一只孤傲的水墨画仙鹤。   他直直走来,应该早看见了她。   周苓也呆了几秒,胸腔里的心脏跳动的频率如有耳闻。   砰——   砰——   砰——   全身血液百川到海似的奔涌不止,她手脚发麻发软,呼吸急促,眼前晕眩。   直到对方走近,周苓也才回过神,意识到这不是做梦。   他们多久没见?   一周?   两周?   是13天7小时。   “娇娇。”肖诉今喊她这名字习惯了,这一次格外不寻常。   拖曳,柔切,缱绻。   裹满了情绪。   周苓也松开行李箱拖杆,仰头看他,声线颤抖,“肖诉今,我想见你。”   你知道吗?   我就只是想见你。   “我知道。”肖诉今躬下脊背,捧着她的下颚,薄唇贴了一下她的眼皮,温度微凉,却湿润。   “我也想见你,每天都想。一想到我的小兔子在为我的事情发愁为难,我整夜都睡不着觉,我想赶紧结束这些事,就回去陪你。”   可是难如人意。   周苓也心中沉沉,踮起脚,趁着他还没站直,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会过去的,我的小猫就快要回家了。”   肖诉今眼皮跳了跳,漆黑的瞳孔直愣愣盯着她的眉眼,像是被“家”这个字眼触动。   他没想过,特定的人可以是一个“家”。   “……好。”   两人打车回去,下车后要走一截,路上,肖诉今给周苓也说他最近在忙的事。   “本来不想让颖姐知道这些烦心事的,但她还是无意间发现了。她很着急,每天除了照顾婆婆,就是骂覃怀解气。我前几天从警局报案回来,她突然想起来,当年婆婆捡到我的时候去警局报过案,留了笔录和部分证据。加上钱章之前在覃怀牌友那里得来的录音,遗弃罪肯定跑不了了。”   这样一来,覃怀的罪行基本就钉死了,他视频里的话也失去了效力。   “那你还要接受采访吗?”   有了这些证据,报道的作用就没那么紧迫了。   周苓也生出一种自己之前太着急的感觉。   病急乱投医。   肖诉今捏了捏她的手指,唇畔漾笑,“嗯,这可能不是最紧要的,但我还是想配合他们完成这篇报道。不止是为了我自己,我也希望那些长在福利院的孩子,以后能生长在一个没有歧视和不公的环境里。”   当然还有个作用,他不用再隐瞒过去,不用遮遮掩掩,可以无所保留地靠近她。   “那采访的时候,你需要我陪着你吗?”周苓也问。   肖诉今想了想,“你愿意听吗?”   “愿意。”   “好,那你陪着我。”   肖诉今和肖颖的家在一片老旧居民区中,和学校附近那块儿很像。推门进去,三室一厅,可能是家具老旧的原因,屋里陈设种种都泛黄,有种温馨静谧的感觉,让人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   周苓也一进屋,最先注意到的却是糊了满墙的奖状和照片,家里三人的都有,没有区分,掺杂在一起,柜子里的奖杯、奖牌也是。   她饶有兴致地将照片墙都浏览一遍,然后指着其中一张,不乏确定地说:“肖诉今,这是不是你小时候的?”   肖诉今帮她换了鞋,正将鞋放进鞋柜,听见问话,直起身扭头看了一眼,“眼神挺好。”   “小时候长得真可爱,脸竟然圆乎乎的,肉也多些。”   照着这个参照,她又找出几张不同年龄段的肖诉今,并按年纪排了个序。再按照顺序看一遍,看着他从一个软糯糯的小团子,一点一点长成如今的模样。   “所以学妹喜欢可爱挂的?”肖诉今没有一点身处风暴中心的自觉,表情舒畅。   去厨房烫了杯热牛奶,搁到桌上,站到女孩儿身后,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自己高中时期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男孩儿满脸青涩,但眉眼比现在凌冽,望着镜头毫无感情,一股幽幽冷气默默散出。   要不是长相几乎一模一样,很难将他与肖诉今联系起来。   周苓也回头看了他一眼,再看看照片,认真说:“你高中的时候走的是高冷路线吗?”   肖诉今:“没有路线,忙着学习,没别的兴趣。”   “哦——。”周苓也顽劣地笑笑,“没有早恋对象?”   “?”   肖诉今走近一步,逼得周苓也不得不往后退,她本来就靠墙站着,一退就后背贴着墙了。   “你故意的?”肖诉今玩味扬唇,眸光潋滟的桃花眼里遣出浓浓的引诱。   危险危险!   周苓也伸手想推他,推不动。   只好干巴巴地笑两声,“我想起来了,你和我说过,你的初恋是我。”   “是啊,某人还质疑我。不知道某位小姑娘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喝多了,把我初吻夺走的?”   周苓也:“……”   肖诉今压下眼尾,纤长的睫毛盖下来,逆着光拓出一片浅浅的阴影,使他的脸庞愈发立体。   他右脚往后退了半步,头颅下低,左手撑在周苓也头边的墙面,右手挑起她的下巴。   语气柔弱,“周苓也,我忍不住,怎么办?”   周苓也确定自己没撩他。   懵懵地眨眨眼。   “那你……别忍了?”   “好。”   他后脊上挺凸显,弯腰吻上女孩儿柔润的红唇。   浅尝辄止地啄了几下,呼吸粗了两分。   随后周苓也感觉唇瓣微疼,他的齿尖不断在她唇上碾转。   “张嘴,好吗?”   周苓也下意识张唇,顺润滑腻的鱼儿同时钻进口腔,她冷不丁“嘤咛”一声,手指抓住肖诉今的衣摆。   过了会儿,防盗门的锁芯“咔哒”出声。   “今崽,你在家啊?”肖颖看见门没合上,扬声问。   一推门,眼睛看向前方,正准备弯腰脱鞋的动作僵住,看着肖诉今被女孩儿猛地一把推开,她的大脑一秒之间比鹅毛还空白。   什么情况?!   愣了两秒,认出女孩儿是周苓也,长长地“哦”了一声,把刚拉开的鞋又穿了回去,由于动作仓促,差点没站稳。   “那啥,我等会儿再回来,你们继续。”   走了走了。   她什么都没看见。   肖诉今:“……”   周苓也:“……”   --   “姐,你回来拿什么东西?”肖诉今揉了揉前腰,刚才周苓也那一掌力度不轻。   肖颖冲他翻了个白眼,意思约等于“这么大个人了,不知道关门?”   懒得理他。   转头看向周苓也,“刚到吧,吃过午饭了吗?”   周苓也脸色酡红,埋着脑袋,耳尖红得醉人,回答磕磕巴巴的,“嗯嗯,刚、刚到,还、还没、没吃过。”   肖颖:“……”   造孽啊。   “今崽,你跟我过来。”肖颖拎着肖诉今进了厨房,虚掩上门,没几秒就传出“哎哟哎哟”的惨叫。   和寻常姐弟一样。   肖颖絮叨了几分钟,从厨房出来,笑着说:“家里也没什么东西,中午吃面行吗?”   周苓也点了下头,浅浅的眼珠盯着厨房半敞的门,“他做吗?”   “对。”肖颖豪爽说,“他手艺还不错,以前都是他做饭。”   她见周苓也眼底沉了沉,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也愣了。余光瞥向厨房里正在洗菜的身影,心底难免感叹。   也算——   苦尽甘来吧。   小姑娘比他们想的,还要喜欢他啊。   说是家里没什么食材,然而面端上桌时,红油鲜亮,菜码齐全,光是看着就有食欲,比外面餐馆里做得还要诱人。   “这碗没那么辣。还有,”肖诉今将一碗菜码更多,红油更少的热汤面端到周苓也面前,转身回厨房拎了杯热牛奶来,“解辣。”   一番操作让周苓也想起第一次聚餐时的景象,她不太能吃辣,但又喜欢辣的味道,吃到一半被辣的不行,也是他买的牛奶。   他还记得。   “谢谢。”周苓也注意到他碗里也没多少辣椒,反倒是肖颖那碗红得亮眼。   肖颖也出奇,“川城娃子都不吃辣了,你们学校食堂这么清淡?”   看看把学生都逼成什么样了。   肖诉今挨着周苓也坐下,将纸盒拨到她手边,慢条斯理地回答,“食堂还行,主要是我得换换口味。”   总不能让他家小姑娘来迁就他吧?   “还挺有自觉。”肖颖会过意来,表情相当满意,他们川城男娃儿就是要心疼对象才行。   只有周苓也夹在中间,听着对话,羞得不敢抬头。   总感觉肖诉今有种表现欲。   这场合合适吗?   这人是不是忘了他们是来干嘛的?   她无奈地在桌底下拉了拉肖诉今的衣摆,提醒他赶紧吃面,等会儿还要采访。   手还没抽回,肖诉今扭头看她,顺便将她的手包住。   桃花眼半弯。   像在说——   吃饭还要拉手?算了,就这一次啊。   周苓也:“……”   作者有话要说:   肖诉今:姐你快看,我女朋友超可爱的!!!   肖颖:……过来挨打! 第82章 反转   肖颖就是回来拿点东西,吃碗面就赶回医院去了,她知道肖诉今这两天有正事要处理,让他忙完再去,医院有她顶着。   她刚出门,紧接着章迟就来了,同行的还有个工作搭档和正在带的实习生。   开始采访前,章迟和肖诉今需要简单沟通,还有后面的行程也有一些调整。   周苓也不参与采访,只在旁边看着,却比肖诉今还紧张,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两人,手指紧紧蜷缩。   忽然,有人拍了一下她。   “别太紧张,章老师采访不会特别严肃。”那个实习生长相清丽恬静,说话也亲和有礼,周苓也不自觉放松许多。   她们俩离得近,对方写笔记的时候,周苓也看见她工作牌上的名字叫“沈沉鱼”,似乎在哪儿听过。   沈沉鱼转头,眉眼弯弯,“你是不是对记者感兴趣?”   不然怎么盯着她的学习笔记看?   周苓也心中一动,点头,“以前想过报新闻专业。”   “江大新闻系是很厉害,那你后来改主意了?”沈沉鱼能跟着来采访,当然也知道他们的情况。   “这个职业太难了。”周苓也蹙眉,“不管是生存现状还是工作难度,都让人望而却步。”   何况这是个“新闻已死”的时代。   沈沉鱼不置可否,“确实,一些新的职业诞生,难免会有一些旧的职业死去。”   “你是来实习的?”   “对。”   “那你是学新闻的?”   沈沉鱼怔了刹那,眼底闪过些遗憾,“不是,我本科学的历史。”   “历史?”周苓也略微惊诧,学历史的来当记者跑社会新闻,似乎有些跳频了。   沈沉鱼倒是没什么介怀的,坦然说:“我和你一样,以前也想过学新闻,但填志愿的时候选了历史,结果现在大四了,兜兜转转还是想成为记者。”   埋在心底某处的种子像被人拨了一下,周苓也连忙追问:“为什么?”   “遇到了一个人。”沈沉鱼写字的手停下来,垂盖的眼睫颤动着,“我以前想学新闻的时候也遇到过他,不知道为什么,再遇到他的时候,就突然想起自己以前想成为记者时的感觉,而且越来越强烈。就像是……一种理想照进现实吧,人总要试一试。”   她再次抬头,望着周苓也,似乎有意点燃她的希望,“其实这个职业也没有大家想得那么糟糕。几十年以前,这是个万人敬仰的职业,邵飘萍、林白水、张季鸾他们那些人,现在想起来还是让人心生敬意。只是时代变了,每一代记者有不同的价值,如果因为大部分人无视真相就生出怯意,我们就已经输了。总有一些人是要捍卫真相的,也总有一些人能真正被称为新闻人,而不是媒体人或者记者。”   这时,章迟和同事已经准备完毕,开始正式采访,沈沉鱼坐在镜头之外,不断记着笔记,眼神求知若渴,有种异样的光彩。   周苓也沉浸在沈沉鱼的回答之中,心中翻山倒海,说不清是被沈沉鱼那番话中的理想主义触动,还是回忆起了自己已快遗忘的曾经构想。   肖诉今开始说话时,她才回过神,继而将注意力都转移到眼前。   只是有些生了根的想法注定慢慢发芽。   周苓也旁观整个过程,更加细致地了解到肖诉今的过去,就好像他所有的成长经历都电影般在她眼前放映。   她想起墙上的照片,终于明白为什么肖诉今会有那么多的变化。   他在冷酷和温柔之间徘徊不定,因为他不知道哪一个自己才能公平地融入这个社会。   最后他选择温柔地触摸这个世界,希望能得到善果。   可现实往往不直接告诉他答案,而要考验他的诚心。   比如现在所有的谩骂诋毁。   采访结束,章迟后续还要去福利院采访其他人,之前说的行程有调整就是福利院那边的联系人临时有事,所以问肖诉今能不能带他们去。   肖诉今答应了,但是因为今天时间已经晚了,所以约好明天上午一起过去。   定好时间,他们离开了。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窗外日薄西山,夜色侵袭。   “晚上想吃什么?”肖诉今问。   周苓也看了眼挂钟,五点过了。   “颖姐晚上回来吃吗?”   “不回来,就在医院食堂买饭吃,老太太也吃不了。”   肖诉今去看了下冰箱,抓了两把头发,转头问她,“我去买菜,你去吗?”   “去。”   川城山势崎岖,一般的小电驴都爬不动坡,两人走着去的。菜市场距离不算远,走过去要一刻钟,就是阶梯多得离谱,永远不知道自己是在一层还是顶层。   走到菜市场,周苓也气喘吁吁,回头望向看不到尽头的石阶,眉毛拧巴。   肖诉今被她一脸忧虑的样子逗笑,摸了摸她的脸颊,半含笑意说:“别担心,不是说让我入赘吗,用不着你天天爬楼梯。”   “……”   周苓也后知后觉回头,语气认真,“那你不是还要回娘家吗?”   “回娘家这个词用得挺妙。”肖诉今当即乐了,“我娘家没什么人,大不了把婆婆和颖姐接过去。”   “这不好吧?”   老人家年纪大了,换个城市肯定不习惯。   “方法总比困难多。所以,回去要不要我背你?”肖诉今牵着她往菜市场里走,经验丰富地往菜摊上看,一边思考着菜单。   周苓也很快被他老大爷买菜的模样吸引,忘了回答。   买完菜,肖诉今单手提着,走到台阶前,半蹲下身,旧话重提,“要不要我背你?”   下山总比上山易,周苓也也没那么矫情,当然拒绝。   肖诉今站直身子,嘴里却说:“给你摸喉结都不要?”   周苓也:“……不要。还有,你能不能不提这事儿了啊?”   她之前就是被气昏了头才说的。   这人小心眼。   什么都记。   肖诉今抓起她的手,领着人下台阶,黄澄澄的光线从后方向下斜照,两道浓黑的身影被拉得老长,偎依在一起,透着股静谧悄然,仿佛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你跑这么远来看我,我也不能,只给你做几顿饭吃吧?”肖诉今突然让她停下来,自己往下走了两格,脑袋比周苓也还低了点。   他抓着周苓也的手,慢慢往上,放到自己喉结上,话音低哑。   “周娇娇,你可不可以,对我得寸进尺些呢?”   他的脸上全是周苓也的身影,只有一双桃花眼迎着天上的月光,光点雪亮。没有照到的地方,氤氲着浓浓的欲色。   说话时,喉结在掌心下滚动,温度有些热,触感很奇妙。   周苓也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他,却觉得被压迫的是自己。   他永远把主动权留给她。   在所有的行为之前,都问她可不可以。   可他又知道,她并不会拒绝。   周苓也脑袋里漫出灼热的岩浆,烧烫了脸颊和耳根,以及身体内每一滴血液。   然后她手指颤了颤,猛地收回,嗓音都有些哭腔。   “肖诉今……我也受不住。”   你能不能不撩我?   “嗤——。”肖诉今真没想到她这个回答,拉她下来,继续往回走,“行行行,是我过分了。我以后克制点,你别害怕。”   可是他要怎么形容,他真的,整个胸腔都为她震动。   --   晚饭两菜一汤,菜式家常,味道却好,周苓也特意多吃了半碗饭,以示对肖学长手艺的赞赏。   肖学长非常受用,嘴角快翘飞了。   吃完饭,肖诉今进厨房洗碗收拾,周苓也回复消息。   张美玉:“我本来想删几个帖子的,结果差点和人吵起来。我就发现,有些事情吧,大家根本就不是在关注事实是什么,纯粹就是想吵架。”   所以周苓也之前让她还是不删帖为好,以免越闹越大。   张美玉又说起另一件事,“今天覃怀想来学校闹事,结果中途就被警察带走了,好像是涉嫌地下赌博啥的。这也是你们报的警?”   “不清楚,没听学长提过。”   “反正不管怎么样,出了这事儿,他之前那些话的效力就大打折扣了。原本因为那个视频,有些人想维护院草都不敢说话,这两天倒是多了起来。我就说嘛,院草的人缘不至于差成这样。”   通完电话,周苓也迫不及待登上校园论坛。   首页就看见一个帖子。   @每天对着生活来一拳:[他妈的他妈的前几天骂我们院院草的人都给爷站出来!!!我们院的院草我们自己都得捧着,你们他妈算什么东西,竟敢这么骂他?就靠一个破视频?来历你们弄清楚了吗?真假你们弄清楚了吗?就敢骂?福尔摩斯遇上你们都得饿死!人均大侦探了呗,真了不起啊!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男的是怎么被抓进去的,这人真要是为了孩子好,还会拍视频说这种话?你们收了他多少钱,我院草后援会给你十倍!]   [终于有人敢站出来替院草发声了!泪目!]   [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这男的明显就是在引导舆论,没想到那么多傻|逼信?]   [所以您早干嘛去了,现在有了反转才敢说?就胆子小了呗!]   [我去喷子无处不在,来人,给朕叉出去!]   [不管这事怎么样,我就分享一个事。食堂饭点人山人海大家知道,我有次不小心把汤泼到一个男生身上,当时以为完蛋了,但人家不仅说没事,还给纸让我擦手。姐妹们,这人可是挂在优秀学生榜的肖诉今啊!我何德何能,能用他的纸!看到这群疯狗这么咬他,我真的要气炸了!]   [楼上好真实,想食堂扩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总结:肖诉今这人能处,可惜人家有女朋友。]   [嗯?听到有人叫我们外院之光?可惜我们妹妹有男朋友了才对吧?]   [哈哈哈我就喜欢看这种,吵起来吵起来,我好捡漏,捡到哪个我都赚翻了!]   [不是,你们歪楼了知道吗?]   [咳咳,正楼:学校老师什么学生没带过?要是院草真的人品低劣,老师们会那么喜欢他吗?物院老师哪个不是把他当心肝疼?听说暑假的时候,院长大人还亲自写推荐信帮他找实习。]   ……   肖诉今收拾完出来,见女孩儿抱着手机笑,走过去看,“看什么这么高兴?”   周苓也把手机屏幕转给他看,“一些反转,你看看,心情是不是好些?”   “我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肖诉今飞快看完,表情却是没太大变化。   “反正我是挺开心的。”   周苓也又点进几个帖子,键盘侠还是不少,满屏乱舞,她刚好转的心情折损大半。   事情有了转机,但她更想尽快结束这件事。   她希望等肖诉今回到江大的时候,不用受任何质疑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最近这精神状态让我写喷子的话还挺顺的 第83章 官博   当晚,周苓也睡在肖颖房间。   她是第二天早十点的机票,顾虑到肖诉今上午还要带人去福利院,下午还要去医院,打算自己打车去机场,让他好好休息。   结果起床时,肖诉今已经起来,做好了早餐。   “我送你去机场,然后再带他们过去。”   周苓也拒绝,“我自己可以过去,你不用送我。”   肖诉今这段时间相当于挑战身体极限,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颊骨骼比以前更明显,眼下也有淡淡的青黑。   肖诉今却我行我素,吃完早饭,提上周苓也的行李往外走。   “周苓也,你不觉得,你为我做的太多了吗?”他望着周苓也,吐字缓慢清晰,“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为别人做到这种程度过,但以前,从没有人为我做这些。”   哪怕是和他一起分享心情的人都没有。   周苓也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为他难过,为他奔走,甚至千里迢迢就为了见见他的人。   他昨晚睡觉时都在问自己。   ——他真的值得吗?   周苓也知道是他缺乏的安全感在作祟,也知道拦不住他了。   抿抿唇,说:“那行,送到机场了你就回来,路上你打打瞌睡。”   然后上前抱了抱他,“我确定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会为你做我所有能做的事。如果你确定要和我在一起,就不要考虑多多少少、值不值得的问题。因为我们要在一起很长时间,会遇到很多事。”   “……好。”   但到了机场,肖诉今又变卦了,非要看着周苓也进了通道才放心,为此不惜撒娇耍赖。   周苓也哭笑不得,且无计可施,只能退让。   心却像掉进了蜜罐。   --   章迟效率极快,过了两天就把成文发了过来,肖诉今和周苓也看了没问题,第二天就在线上发布。   在采访那天,周苓也就看出来,章迟的采访极具技巧性,同时她又是个极有野心的人。这种野心并不是指刻意勾出采访对象过往伤痛来博取眼球,而是一步步引导着人去回答一些具有更广泛意义的问题。   比如她知道肖诉今曾经确实使用过暴力保护自己,但她不会评价这种行为的对错,而是不断探究这种行为背后的现实因素和普遍原因。   难怪周燕来说,她是这个行业里少有的,活在整个社会皮肤之下的新闻人。   因为她对那些轰动的热点事件不感兴趣,反而十年如一日寻找社会冰点新闻。她想要的不止是名誉和关注,而是更近距离地让自己和读者接近社会的脉搏。   所以她将这篇报道取名为《在福利院外》,她要人看见的,除了福利院里这群人的生活方式和成长轨迹,更多的还有福利院外所有人对待这一群体的态度。   公平的与不公平的目光。   正义的与非正义的态度。   包容的与不包容的标准。   这篇报道的结果已经远远超出周苓也联系她的期望。   但不可否认,他们都在此间受益。   报道最先发在章迟所在媒体的公众号上,原本的关注人数并不庞大,但在事件本身存在巨大争议和报道内容真实、详尽的加持下,这篇深度报道在几小时内陆续被各大媒体转载,权威媒体也评价“这是值得当今社会每个人都应该思考的问题”,一时引起全网关注。   周苓也也在第一时间将报道转到校园论坛,没加任何文字评价,她想起肖诉今说的,要相信江大学子有着高于一般人的思维和思考能力。   她退出论坛,安心上课,完成作业,从图书馆回去后,照例给肖诉今打电话聊以慰藉。   他们都没说那篇报道的结果,肖诉今是太忙,肖奶奶的病情持续恶化,这两天又加了药,正在准备手术,她则是不愿提及。 [奇^书 ^网][q i].[s h u] [9 9].[c o m ]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心情。   看着他被人非议,最脆弱、敏感、不堪的过去被人揭破,她清楚感受到愤怒。为了让他摆脱困境,她想各种办法,忙碌,却坚持。   可现在事情有了转机,她却很难说清自己的失落来自于什么。   也许是因为这个时代,善恶成败的盖棺定论太难,但夸赞和诋毁一个人都太简单。   她不能为这一时的反转欣喜,可能也永远不会觉得网络舆论还具有仁慈。   然而——   当她两天后听说今年保研名单已经公布,登陆微博,看见#黑暗里走出的少年永远沐浴在阳光下#这一文艺病泛滥的词条时,她鬼使神差点进去,发现微博发布者竟然是江城大学官博。   @江城大学官方微博:[江城大学本年度保送研究生名单正式公布,恭喜物理学院20xx级本科生肖诉今保送国科大物理系,黑暗里走出的少年永远沐浴在阳光下,从今以后,扬帆起航,乘风破浪,江城大学永远是你最坚固的后盾!]   配图9宫格除了保送名单和江大风景照,最后一张是肖诉今每年获国奖时的证件照。   虽然他拍这张照片时已经过了少年的年纪,但雪白底图上的人,目若朗星,乌发皓齿,微勾的眉眼里有呼之欲出的踔厉风发和浩然正气。   没有人能否认,整个世界在他眼前,都不过如此。   也正是这样,评论区才翻了天。   [手速超快抢到沙发,所以我要保持风度,大喊一声——妈的牛逼!]   [这是我们院草!!!都给我看!!!]   [还有人说我们院草不配的,都滚进去看《在福利院外》,这他妈明明比热血漫还热血好吗?!]   [呜呜呜哭了哭了,终于有一天不是因为对保研上的人羡慕嫉妒哭的,而是真的开心,肖诉今他值得!!!]   [我必须在这里说一声对不起!我前几天骂你,是我瞎了狗眼!]   [真的强烈推荐大家都去看看《在福利院外》这篇报道,除了我们院草,还有很多人接受采访,院草只是很小的一个环节,看完真的超级触动,这是我们从来没有关注到的一个社会问题。链接在这里。]   [对对对,我看完过来,哭死了!章迟老师一直在认真观察这个社会,完全没想到她这次会写这个事件,切入角度超级新,笔力好绝,今天也被章老师刀得死去活来,偏偏她写得永远都是真实事件!]   [哎?怎么评论区突然发大水了,你们控制一下眼泪好不好!]   [既然这样,我来帮我那不会发微博的导师出来打个广告。各位江城大学的学弟学妹你们好,如果有人认识肖诉今,请帮忙转告他,周前彰教授正在找他,请他赶紧联系老周,不然就有别的导师来抢人了,谢谢大家!]   [啊这啊这头一回看导师抢人的大戏,周前彰是我想的那个周前彰吗?]   [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发评论的那个新号就是周教授本人!我的天写教材的活了啊!]   ……   周苓也看到这里就没再往下看了,手指往回滑,点进那个新号。   她爸醉心科研和教学,手机都不太会用,更别说微博这种新潮的软件。   那确实是个新号,只有一条微博是半小时前发的。   @周前彰:[年轻人的论文写得很好,可以报我的研究生吗?]   简单的一句话,确实是她爸的风格。   好巧不巧,正在这时,周苓也来了电话,显示是她爸。   几句寒暄后,周前彰开门见山,“听你哥说,你认识你们学校肖诉今?”   “嗯,认识。”   “你把他电话发我一下。”   “你想招他进你们组吗?”周苓也压着激动,“这不都是学生联系导师吗,爸你怎么反着来?”   周前彰声音听起来比她还激动,“不着急不行啊,难得的好苗子,我昨天看到一篇他写的论文,写得真是好,数据精准,理论知识也牢固,听余润说是他在实验室学习之余写的,小伙子不简单啊。我们同组的几个教授也看了,都准备招他,我要是慢了,估计就抢不到了。”   周苓也知道这篇论文的存在,但她对物理专业了解不深,不知道这篇论文写得这么好,能让导师反过来抢人。   她将肖诉今的电话号码发给周前彰,挂断电话,她捂着手机,心脏还激烈蹦跳,嘴角也高挂着放不下来。   事实证明,天生属于苍穹的鹰,永远不会被困于低矮的阴沟。   笑着笑着,她感觉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滑过。   抬手一抹,满手水光。   她看着手中水迹怔忡许久。   从小父母忙于工作,尽管有周燕来处处关怀,但她仍然比同龄人感受过更多的孤独和忍受,这让她的心性也更坚韧。   哪怕她看起来文静羞怯,可她确实很是落泪。   这应该算是——喜极而泣?   如果只是看着他撑过这段至暗时间,她大概不会这样。   因为这里面有她的参与,所以以往所有用孤独积累出来的壁垒才不堪一击。   她平复心情后,给肖诉今发消息。   周苓也:[我爸想招你进他的组。]   回复很快。   肖诉今:[我知道,刚打完电话。他说电话号码还是你给的。]   周苓也:[嗯,你答应了吗?]   肖诉今:[你说呢?]   答案显而易见。   周苓也盯着屏幕窃喜,然后打字,[恭喜保研,学长,学校都为你站台,我以后估计不会有这种待遇了。]   或许是前段时间太压抑,没了烦心事,周苓也各方面都俏皮多了。   肖诉今顿了几秒才回,[那怎么办?]   周苓也想了想,[我毕业的时候你来吗?]   肖诉今:[你说呢?]   周苓也:[那你来给我站台。]   虽然学校不可能单独放一张她的照片,但她可以让肖诉今给她站台。   顿时有种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既视感。   肖诉今当然答应。   这也是显而易见的。   之后肖诉今说,警局那边有了初步结果,覃怀已经被拘留,因为还涉及刑事犯罪,需要调查和审核证据,所以处理会稍微慢一点,不过也不会太久。   有了立案证明,覃怀泼在肖诉今身上的脏水就有了反击。正因人们不关心事实真相究竟如何,所以想要“平|反”也不需要等到最后,有这个就足够了。   覃怀如果提前想到自己这一结果,他绝不会发视频造谣。   自作自受。   周苓也:[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肖诉今:[不好说。]   毕竟肖奶奶现在情况不容乐观。   周苓也并不着急。   只是她没想到,有时候,命运却急着收割一些人所剩不多的时间。   过了几天,网上舆论渐渐平息,肖诉今这个名字淡出网络视野。   周苓也刚吃了晚饭,正准备去上晚课,却突然接到肖诉今打来的电话。   背景音安静,他的声音清晰,却喑哑晦涩,在空洞的空间里荡出回音,更加显得寂寥。   他说,“婆婆走了,就在刚才。”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过具体的专业,所以写的时候就有意省略了 第84章 灵魂   那时,天际线边的颜色显示——就快入夜了。   肖诉今去家属食堂给肖颖买晚饭上来,准备给她后去找主治医生询问手术事宜。   还未推开门,就听病房里传出清晰的啜泣声,是肖颖的。   他心脏缩紧,从门上玻璃看见病床被摇起来,几根塑料管垂在床侧,肖颖伏在床边,肩膀哭得一耸一耸,恰好挡住病床上的人。   修长手指握在门把手上,痉挛般颤动,过了半分钟,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若无其事地扬声说:“姐,酸辣土豆丝没有了,酸辣包菜你要不要?”   听见声音,肖颖连忙擦抹脸上的水迹,越擦越多,慌乱之余,没来得及清理喉腔里的苦音,一张口就暴露无遗,“都行,都行,今崽,你过来和奶奶说说话。”   肖诉今将打包盒放在墙角柜面,动作凝滞少许,竟有些不敢转身。   直到一声颤颤巍巍的“今崽啊”响起,他才扯出个笑,靠近病床。   住院后,老太太清醒的时间很少,记得他们的时间更少,可以说完全不认识肖诉今,每每见到他,动辄说教,甚至打骂,将他当个福利院新来的员工对待。   但这会儿不一样,她容光焕发似的,满脸慈笑,仿若一棵枯皱长寿的古松,两颗浑浊的眼睛迸出几分精光。   回光返照。   “今崽,是不是快毕业了?”肖奶奶毫不费力想起来。   肖诉今喉头梗了梗,干涩到发不出声,便勉强笑笑,点头。   “学生都有这么一关,你也不要压力太大,像平时那样考就行了。你姐以前啊,就是压力太大,所以才高考失利的。”   “……”   肖诉今看向肖颖,眼神疑惑。   他高考都是四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她的记性已然很差,不大记得事,一恍惚,连他也能忘。   但肖诉今也记得,6月7号那天早上,他一起床就看见厨房里的光,做好的早餐摆在餐桌上,除了平时吃的,还特意煮了一盘粽子,有一个被挂在房门上方,撞了他的头,说是“高中”。   老太太见他走神,眼神骤然凶恶些,“听到了吗?”   “……听到了。”肖诉今嗓音微哑。   肖颖抽泣出声,忙转过头去擦。   “听到要记住。”老太太满意笑笑,“你这孩子心多,什么事都自己揽着,有什么想法也不和我们说。我就怕你以后也这样,身边没个人分担,自己把自己憋坏了。你姐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帮你怕是没指望。你啊,要好好找个对象,找那种能知冷知热的好姑娘,知道吗?”   “我知道,已经找到了。”肖诉今回答。   老太太当即怒目圆瞪,脑袋抬了抬,似乎想坐起来打他。   “我就说,你最近不对劲儿,果然是早恋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忙着早恋?!”气得磨牙。   肖诉今哭笑不得,“您放心,不会耽误考试的。”   老太太翻了个白眼表示不相信,躺回床上哼哼唧唧了一会儿,忸怩地张张嘴,好半天才说,“那姑娘长什么样,有照片没,我看看。”   肖诉今摸出手机,将照片找出来,是周苓也抱着豆丁的那张。   老太太也觉得这狗眼熟,“这狗崽子和我们家豆丁真像。”   然后盯着照片细细观赏,一丝一毫都没放过,直到肖诉今手都举酸了,才抬起眼,煞是认真地告诫他。   “这姑娘长得好,看得出性格也不错,你们要是在一起,肯定会对你好的。今崽,惜福啊。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惜福啊。”   肖诉今垂眼凝视照片,嘴角不自觉翘起,“她很好很好,我会珍惜的。”   “那就好。”   老太太又和肖颖说话,一开始是骂,不明白她哭个什么,后来是叹气,说她这么大个人还没个对象,最后担忧。   话还没说话,她眼里的光忽然闪了下,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   话音戛然断了,她眨眨眼,表情困乏极了。   “我瞌睡来了,你们先出去玩会儿吧,我先睡会儿。小颖,带着今崽,别让那几个崽子又欺负他。今崽别哭啊,以后我就是你亲奶奶……”   人死之前,也许眼前走马灯一般闪过片段,她的话证明了这一点。 前言不搭后语,没有一句是同一时期发生的。   她的声音逐渐低下去,不到两分钟就没了声响,呼吸也没了,只有旁边机器“叮——”的长响。   守在门外的医生护士急忙冲进来,检查之后,宣布死亡。   病痛折磨几年后,她走得却安详平和。   看见白布盖过她头顶时,肖诉今站在床边,有种想上去再度掀开的冲动,他想让她起来再说说话,他还想告诉她,那个姑娘叫周苓也。   可是不行。   这一切都不行了。   人死之后,有21克灵魂蒸发,意味着这个人再也不会回来。   在肖颖克制不住的哭嚎声中,肖诉今手脚冰冷,仿佛血液被冻住。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僵硬地往外走,漫无目的,却本能往孤僻处去。   他一直走到医院长廊的尽头,光线明亮,亮得炫目,有几个瞬间让人错觉这片空间其实漆黑无边。四周静俏,到了能听见灵魂剥离□□的动静。   木讷地摸出手机,无意识地拨出电话,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打给了谁。   “嘟——”。   等待几秒后,电话接通,女孩儿轻软甜糯的嗓音如同温暖的芝士蛋糕,将他被急冻的心脏包裹。   “学长?”   他张开唇,踌躇片刻,吸了口干冷的气。   “婆婆走了,就在刚才。”   --   肖奶奶很早时候就给自己选好了墓地,在她附近,有她的丈夫、儿女和孙子,旁边还有她手植的桂花树,她说她和丈夫就是在桂花树下认识的。   最后的流程简单又快捷。   第二天,肖诉今和肖颖将火化后的骨灰放入墓地,由墓园工作人员封好,在制作好的墓碑上放入照片。   一个人死后占据的空间不足四分之一平方米。   做完这些,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三点。   回家路上,两人都没有自己预想的那样沉重。   说白了,这个结果他们早就想到了,只是人面对死亡真正来临的时候,难免措手不及,等死亡已经发生了,反而又回归到设计好的轨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肖颖捧着遗照,表情冷静。   肖诉今沉默几秒,“头七过了吧,你呢,留在这里,还是去江城?”   肖颖从小没了爸妈,和肖奶奶相依为命,现在肖奶奶也走了,她在川城也没了亲人。如果不是还有肖诉今,她真正算是举目无亲。   这段时间她一心照顾老太太,倒没想过今后的发展,一时为难。   肖诉今想起不久前和周苓也的玩笑话,停下脚步,望着肖颖正色说:“姐,要不我们搬去江城吧?”   “行是行,我以前本来就在那边开店,你又刚好在那儿读书。”肖颖思忖着,“就是有点麻烦,这边的房子什么的,要不要卖?”   “租出去吧,你不知道过几年拆迁?”   “我知道啊,但问题是,拆迁的时间不知道。万一还要过个十年八年的?”   “反正又不急。”   “我是不急。”肖颖顿了顿,“你急啊。奶奶早就说好了,这房子留给你结婚用,卖了也好,拆迁也好,都给你。你总不能真的什么都没有,就去和人谈婚论嫁吧?”   “……”   肖诉今脚下停顿,转过身,不可思议地扬眉,“这什么时候的事?”   肖颖仰头算了算,“有几年了吧,你还读高中的时候,她就给我们打算好了。你的彩礼,我的嫁妆,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   她将各自的安排大致说了一遍。   “……这老太太。”肖诉今没好气地笑了,捂着眉眼有些动容,“生病了还成天瞎琢磨。”   可他不能要。   这些东西原本应该属于肖颖。   “给你就要,别不听话。”肖颖拿出姐姐的气势,口齿严厉,“小心她晚上来找你生气。”   不至于。   肖诉今试图讲道理,明显讲不通。   叹了口气,他说:“要不我们换换,你把你嫁妆给我?”   老太太懂得娶媳妇和嫁女儿的区别,给肖诉今的都是硬通货,相比之下,亲生的孙女反倒有些缺斤少两。   她是真把肖诉今当亲孙子疼。   肖颖听了诧异,随即皱眉,“怎么,你打算入赘啊?”   再说她拿那份彩礼,也不能真娶个男人回来吧?   肖诉今弯弯嘴角,眼神还有点骄傲,“也不是不行。”   要是光入赘就能心想事成,那倒简单了。   “……”   肖颖没想过这小子还有这么无耻的一面,一时半会儿说不出是惊讶到无语,还是纯粹气的。   索性放下这个话题暂且不提。   公墓园区离家不算太远,他们徒步回去,走进灰扑扑的老居民区时,肖颖才意会过来,望着肖诉今,一脸难以置信。   “你让我搬去江城,另有所图吧?”   肖诉今“嗯”了一声,还挺直接,“省得以后我回娘家。”   肖颖:“……”   “你这词用的……真挺妙的。”   “确实。”肖诉今眼睫眨了眨,神情不由得温柔下来,“她说的。”   有想法吧?   肖颖:“……”   上楼,肖颖见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来,不禁问:“怎么不走了?”   视线被遮挡,一抬头,她只看见自家门前摆着个陌生的行李箱,拖杆还抽在外面。   谁来了?   她脑子里跳出个名字,但一想也不太可能,小姑娘前几天才回学校,总不能就为了安慰她弟,大老远又跑过来吧?   而且昨晚到现在才多久,她怎么来?   肖诉今也不相信。   可他亲眼看着女孩儿蹲在防盗门前,脸颊被手肘压出了小块红印,那一双浅茶色的瞳仁看见他便湿了,因为蹲的太久,猛地起身时,动作几分僵硬。   这场景由不得他不信。   他胸腔里的心脏都跳漏了几拍,呼吸停顿。   回过神,他攥了攥手指,如在梦中地问:“你怎么来了?”   周苓也起身猛了,眼前黑了两秒,揉了揉眼皮,眼前这才慢慢恢复光亮。   她呆呆地看着对方,几个呼吸后,快步冲过去抱住他。   “肖诉今,我来抱你了。”   你别哭啊。   作者有话要说:   肖诉今:其实入不入赘都无所谓,主要是老婆不能变 第85章 玩具   “我去医院把东西拿回来,你们聊。”肖颖摆好遗像,披上外套出去,防盗门扣锁的响声随即传来。   肖诉今倒了杯温水来,察觉女孩儿目不转睛地瞅着他,像是要把他每一丝表情都用放大镜来看似的,他来了兴趣,挨着坐下,将脸转向她,凑近了,一本正经地说:“还想看哪儿?”   周苓也闻言面色微红,收回目光,喝水。   “你怎么来了?”肖诉今抬手给她捋着耳边发丝,眼神柔软。   “怕你太难过,所以请了两天假。”周苓也解释得简单,没说自己是怎么一听见消息就查机票,收拾东西赶紧去了机场,也没说自己的请假条还没来得及审批,现在还算是翘课状态。   回去补好了。   肖诉今却看出了她的漏洞,问:“昨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辅导员都下班了吧,你怎么请的假?”   “……”   “翘课来的?”气息逼近几分,略显压迫。   周苓也没敢抬头,耳根灼热发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着急,所以就……先过来了。我让美玉帮我带假条去找辅导员了,要是不行的话,我回去了再补。”   学生私自翘课离校是个严重问题,尤其是连夜跑的情况,她现在想起来,也觉得莽撞。   好像遇到他之后,自己有时候就没那么理智了。   肖诉今见她这副模样,心软得不行,杏核般的喉结滚了滚,捻起她的手指捏了捏,音质沉缓。   “来就来了吧,后面出什么问题,我给你兜着。我就是太意外了,周娇娇,”他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眼,“你怎么那么敢?”   那么乖的小兔子,竟然做到这一步。   周苓也跌入一双柔波涤荡的桃花眼,只觉春光璀璨,芳菲无边,心神也随着漂浮起来,如同清醉迷人的水雾蒙住了她。   至于问题,她也回答不上来。   “实在不行,我现在回去?”   “还想回去?”肖诉今叠指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晚了,不是说两天假,明天再回去。”   “哦。”周苓也乖乖应声,随即问,“那你呢?”   肖诉今瞥眼看向桌上供奉的灵龛,“我还要过几天,等她头七过了。”   周苓也跟着看过去,浅色瞳仁沉了沉,起身走过去,朝着遗像鞠了一躬,表情严肃,“肖奶奶您好,我叫周苓也,是今崽的女朋友,您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说完,又弯腰鞠躬。   也许是巧合,线香在她鞠完躬时燃断了一截,“啪嗒”一声掉到桌上,像是照片上慈笑的老人在点头说“好”。   周苓也心情雀跃,指着燃断的香叫嚷:“你看,她听到了。”   肖诉今打量一眼,没脾气地弯唇,“这你也信?”   “信啊。”扭头扬起眉梢,“你不信?”   幼不幼稚?   肖诉今忍着笑,沉闷、患得患失的情绪一扫而空,“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周苓也却不满意,丢下两个字,“敷衍。”   “……”   肖奶奶大部分东西都在住院期间拿去了医院,肖颖负责去筛选了拿回来,家里房间的东西就由肖诉今清理。   东西不多,平时收拾得也齐整,唯一的问题就是——老太太的玩具多的离谱,堆满了一整个房间。   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全丢了太可惜,这么放着也着实占地方。   最后和肖颖打电话一商量,决定将玩具打包送去福利院给孩子们。   肖诉今去找了几个超大纸盒回来,周苓也将玩具一个个放进去,放着放着,她“咦”了一声,拿起玩具堆里的一个。   “这不是我给你买的那个奥特曼嘛?”   被大大小小的玩具覆盖,原本显眼的迪迦奥特曼现在才露出真身。周苓也比划了一下,放不进去。   “这个留着吧。”肖诉今接过奥特曼,扛着回了自己房间,很快回来,“我自己保存。”   给那群熊孩子太糟蹋了。   周苓也看出他的用意,笑弯了眼,一扭头扫到灵龛前的遗像,顿时收敛笑意,利落地将玩具堆放进纸盒,然后缠上透明胶,推到墙角。   如此这样装满了三个大纸盒,老太太的收藏相当可观。   “我们怎么拿过去?”周苓也困惑。   总不能靠他们俩搬过去吧?   玩具清理之后,房间卫生问题显露出来,肖诉今动作迅速地整理布置,然后拿着扫帚扫地。   听见问话,他看了眼时间,“我叫了人过来帮忙,应该快到了。”   话音刚落,门铃就响了。   周苓也快步走去开门,看见一个短羽绒服外套着件黄色工作马甲的年轻男人。   对方看见她,愣了两秒,抬头看看门牌,纳闷了,“也没走错啊?”   好在肖诉今及时出现在周苓也背后,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提着撮箕,正准备倒掉垃圾,对着男人打了声招呼,继而说:“刚子,进来啊。”   齐刚“哦”了一声,进门,率先去灵龛前上了柱香,跪下磕了两个头,还抹了几滴眼泪。   周苓也见他一脸悲戚,学着肖诉今的模样,给他倒了杯温水。   齐刚接过玻璃杯,神情又是一顿,古铜色的脸颊泛起一层不自然的红,傻小子似的挠挠头,“那个,不好意思啊,刚才没认出来,是嫂子吧?”   周苓也被这声称呼叫昏了头,“啊?”   你叫我什么?   你哥是谁?   “你嫂子害羞,所以你别太礼貌,叫一两声就行了。”肖诉今洗完手过来,指挥齐刚将几个大纸盒子扛下去。   齐刚是个实干派,不多说,一手扛一个就下楼。   他走得太快,以至于没听见肖诉今那声“哎哟”。   揉着腰窝,肖诉今回头意味深长地笑,“周娇娇,这么凶?”   周苓也没好气地瞪他,腮帮子鼓圆,“你、你刚才说、说什么?谁、谁是他嫂子了……”   说到后面几乎没声。   肖诉今朗笑出一口白牙,搂了搂女孩儿,低声在她耳畔吐气:“那不是实话?要是反驳的话,你不是他嫂子,还是你不害羞?”   “……”   周苓也继续挠了他腰窝一把,闪到一边。   --   玩具虽然多,但不能立即下发,后面诸如贴标签、做记号等工作就交给福利院的工作人员,肖诉今和齐刚叫纸盒抱进仓库就完事了。   原本让周苓也在院门前等他,然而肖诉今走出仓库时,却看见周苓也坐在雪松下的花坛边,浅茶色的眼珠滴溜溜打量着四周,漂亮的眉毛皱着。   “看什么呢?”   今天川城再度降温,人呵气都是白茫一串,周苓也来时八成没料到这情况,纤细修长的脖颈露在寒气里,越发显得瓷白如玉。   肖诉今解了自己的围巾圈在她脖子上,驼色的毛绒围巾让她看起来更加温婉俏丽。   围巾上还残留着肖诉今的体温,不高,却很舒服。   周苓也压了压围巾边缘,耳根微红,指着身旁的雪松还有门口的院牌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里挺熟悉的,好像以前来过。”   她恍惚间想起那个梦,她变成小时候的样子,看见一个被锁在大衣柜里的男孩儿,对方雪肤乌瞳,眼神锐利得有种冲击力。   但她后来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否真的见过他。   肖诉今听了微笑,“你怎么可能来过,这里是福利院。而且你一直住在江城,离这里太远了。”   “可是我记得……”周苓也站起身,看着一个方向,“那边是福利院的旧址,很多废弃的东西都堆在那儿,这里的孩子很喜欢去那边玩。”   “……”   肖诉今漆黑的瞳珠蓦然陡峭起来,喉头梗了下,“你是不是来过?”   这意思就是她说的是真的。   “去过一家福利院,具体名字我忘了。好多年前,我妈在川城做田野调查,本来想收养一个孩子,但她发现自己那时已经怀孕,就没了打算。后来她还带我们去过那家福利院,不过我那时候太小,记不清了。”   她其实挺想看看那个差点成为自己哥哥的男孩儿,但据周燕来说,那一次他们过去,根本就没有见到他。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莫名的,肖诉今眉眼一亮,望着周苓也兴致勃勃地问:“你……”   可惜还没问出口,一群孩子听说他们是来送玩具的,轰轰烈烈就跑出来,围着两人叽叽喳喳。   尤其这群小孩儿偏爱漂亮姐姐,更多凑在周苓也身边。   一个小胖子不知道随手在哪儿扯的两根假花,还蹭了薄薄的灰,踮起脚从人群外围硬塞给周苓也。   “姐姐,鲜花配美女。”   周苓也被逗得合不拢嘴,接过花,反问:“可这是假花,不是鲜花哎?”   小胖子理直气壮,“玩具也是假的,我也没要真的奥特曼啊。”   “……”   有道理。   自家女朋友被一个小毛孩子调戏,肖诉今看不下去,蹚过去牵起周苓也的手,朝身后喊:“刚子,你管不管?”   齐刚正在仓库登记那几箱玩具,眼睛都快被奥特曼戳瞎了,气冲冲地奔出来,手里攥着个迪迦,对着人就是一通怒吼。   “作业都写完了吗?没写完的别来领玩具!”   还是小胖子反应最快,“那写完了是不是就可以拿玩具了?”   一群人呼啦啦又围着齐刚去了。   肖诉今见状,拉着周苓也溜之大吉。   倒是周苓也有点舍不得走,眼睛巴巴地往回看,“他们也挺可爱的。”   “乖的时候可爱,闹的时候给人头都要吵炸了。”肖诉今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心有余悸。   “是吗?那你说说看?”周苓也偏要捅马蜂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   “你就乐吧。”肖诉今宠溺地掐了下她的脸蛋,“以后你就知道了。”   “为什么呀?”   作者有话要说:   周苓也:为什么呀为什么呀???   肖诉今:你猜你猜 第86章 哥哥   晚上,肖诉今和肖颖要在灵龛前守灵,周苓也本来想陪他们一起,不知道是今天风尘仆仆累了,还是房间暖色调太重,她不知不觉睡着,醒来时躺在肖颖的床上,没闭拢的房门漏进一线客厅来的光。   还有微弱的话音。   “就是他们?”肖颖语调惊奇,“那夜太巧了吧?”   肖诉今轻笑一声,不置可否,“确实巧。”   “这你要当初跟他们走了,她不就是你妹妹了?”   “法律上是这样。所以说,这事还得感谢陈阳,要不是他嫉妒心作祟,把我锁起来,我可能,这辈子都和她无缘。”   “陈阳那王八蛋,估计也就做过这一件勉强算是好事的事了。”   肖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困得厉害,“天快亮了,我也熬不住了,先去睡会儿。你也去睡吧,奶奶之前就说不用特意办葬礼和守灵,她这辈子节俭惯了,不信这些。”   “不是你执意要守?”肖诉今打趣,“你先去睡吧,我还不困。”   “那行,你要是撑得住,不妨把菜也买回来。”肖颖真不行了,哈欠一个接一个,步调也拖沓。   她怕这时候进去会吵醒周苓也,和肖诉今打了个招呼,去他房里将就躺躺,反正这小子不睡。   然而这属实没必要。   她关上房门不久,周苓也就披散着长发,趿着拖鞋,边走边揉眼地出来,一副半醒不醒,还硬撑着起来的模样。   肖诉今听到动静,眼睫偏了个角度,因为通宵,下巴胡茬稍稍青了一片,嗓音喑哑沉磁。   “没睡醒就多睡会儿。”   周苓也确实还困,但想起昨晚大言不惭说要陪他,心里愧疚,打起精神摇头拒绝,脚步轻飘飘地走到沙发边,靠着他坐下。   她见肖诉今指弯里拎了条烤瓷猫咪头的手链,正是她送的那条,不免好奇,“你拿着手链看什么?”   还那么仔细。   这上面除了他的名字,也没别的花纹了啊。   “你猜?”肖诉今语调慵懒,桃花眼缱绻轻慢,抬指替她抹下挂在眉梢边的发丝,眼神有些呆钝地凝望着她。   周苓也神智还在梦里呢,哪里能猜到,瞥眼扫到灵龛,随口猜测:“和肖奶奶有关?”   肖诉今眉眼稍垂,“聪明。”   继而解释:“婆婆生病之后,就靠这条手链记得我,我之前有条差不多的,但不小心弄碎了。要不是你后来又送了一条给我,麻烦就多了。所以你知道,我多幸运吗?”   她给的,恰好是他所需要的。   就像冥冥注定。   “这是幸运吗?”周苓也拿过手链,瞳眸凝视,“我听老板娘说,这种手绳最开始是给小孩子带的,有保佑安康和祝福之意。肖奶奶给你带手绳,是在给你积福。”   很多寺庙售卖红绳和福包就是这个理由。   肖诉今看着她将手链戴到自己手腕上,黧黑的瞳珠情绪微乱。   他一早知道有这个缘故,但此时此刻从周苓也嘴里听到,还是感动得一塌糊涂。   桌台上,尽管遗像是黑白色,却盖不住老太太笑容中的慈和恋爱。   她其实不是个多能把感情挂在口边的人,正因为她平日里和顺温言,所有人都能从他那里感受到爱意,所以不需要特意言明。   以前为了不让福利院其他孩子觉得肖诉今是个受偏爱的存在,她并不格外厚待他。   可是在很多细节之中,又无处不暴露着,她是真切地关怀这个和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生命。   给他戴上后,周苓也一抬头,就见肖诉今眼底沁着水光,心底颤动,心想不会因为她刚才的话,睹物思人更厉害了吧?   连忙抽了张纸巾递给他,“不好意思啊,我没注意,你别哭啊。”   心驰念转间又想,难过的话,是不是哭出来会好些啊?   赶紧又把抽纸盒拿到跟前,多抽了几张,煞有其事地劝他,“不对,要不你还是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周娇娇。”   肖诉今哭笑不得,抬指捏捏她的脸蛋,“你都是这么安慰人的?”   还劝人哭?   “……”   周苓也呆了片刻,点头。   她确实。   不太会安慰人。   “嗤——。”肖诉今彻底忍俊不禁,捂眼仰倒向沙发靠背。   长臂一伸,周苓也措不及防被拉着后倒,他则舒展胳膊搂着她,捞过一旁的羊绒毯抖开,盖在两人身上。   “我跟你讲个事儿。”   周苓也面色熏红,往毯下缩了半截,轻软地“嗯”了一声。   肖诉今也顾忌老太太灵龛还在旁边,没想做什么,“你和我说你爸妈以前想领养一个小孩儿,你知道那个小孩儿叫什么吗?”   “不知道。”   “那如果我说,在我小时候,差点被一对夫妇收养,你想不想知道他们叫什么?”   周苓也不是傻子,听出了其中朦胧的关联,试探性地问:“不会姓……周吧?”   “不是,当时只登记了妻子的姓名。”肖诉今不紧不慢地说,“这事得有快二十年了,登记名册都换了好几本了,婆婆也没和我说过他们的名字,还是今天我找齐刚去资料室查了才知道。”   他在毛毯下握住周苓也的手,偏头,脸颊压着她的发顶,话音通过骨传导更加清晰。   “妻子的名字叫张仪,工作单位是社科院研究所。”   周苓也呼吸放慢,不敢相信似的,“所以是……”   “你妈妈。”肖诉今一语中的。   这么巧?!   周苓也手指下意识弹了弹,坐直了身子,“可是他们后来带我去过福利院,没有见到那个男孩儿啊?”   她见过他小时候的照片,黑发乌瞳,周身有股远超同龄人的睿气。如果他们见到小时候的肖诉今,说不定真的会收养他。   “因为陈阳羡慕嫉妒恨,想代替我,所以把我锁起来了。”   于是刚刚好,凑成今日的局面。   “竟然是这样。”   那他不是差点成了她哥哥?!   周苓也呆了半晌,慢慢消化这个始料未及的真相,最后还是觉得这个世界实在太小了,怎么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   静默的时间里,天色渐明,鸟雀上蹿下跳的叽喳声敲着窗玻璃闯进来。   肖诉今看了眼挂钟,有点太早,过会儿去菜市场正好。   “我等会儿去菜市场,你早饭想吃什么?”   周苓也似乎想到什么,腮边蒸红,毛茸茸的脑袋往毯子里埋了埋,声音闷闷响起。   “我想吃上次的面,哥哥。”   “……”   肖诉今嘴角笑意凝固,掀开毛毯,把她捞出来,眼里浓墨翻滚,“周娇娇,你叫我什么?”   “……”   周苓也抓着毛毯边缘,眨眨眼睛,咬紧唇瓣不作声。   肖诉今压低脑袋,被周苓也用手推开,“肖奶奶……还在呢。”   你别干坏事。   “我不做什么。”肖诉今弯唇,喉结轻滚。   “我还受得住,周娇娇,你刚才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哥哥。”   她那阴差阳错的小猫哥哥啊。   --   周苓也先回学校。   还好张美玉帮她递交了请假条,她也给辅导员留了言,没有引起辅导员的怀疑,后面只需要给相关任课老师补交假条就行了。   然而她回想起来,觉得自己这种行为还是太冒险。   因为周燕来最近忙完了生意,有了短暂的空闲,上次国庆后就说会抽时间来学校看她,万一他恰好这两天过来,那她不就暴露了?   但话又说回来,周燕来对肖诉今极为赞赏,尤其知道肖诉今成长不易之后,几次电话都透露出他的欣赏态度。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要不要把他们的事情坦白了呢?   很纠结。   不过这样的烦恼没有持续多久。   肖诉今处理完后事,回学校那天恰好是周日,周苓也去机场接他。当天阴雨缠绵,气温只有个位数,天色看起来灰蒙蒙的,哪怕在机场里面,也觉得不甚明亮。   他走出通道时,周苓也找了几秒才看见。   变故总是最折磨人的。   更不用说一连两次大变故。   前两次周苓也去川城时就发现,这人瘦了许多,原本骨肉匀亭的俊美脸颊显出些骨骼轮廓,今天乍一眼在人堆里看见他,才发现他确实瘦的太厉害,有些脱了像。   一时间,难过和心疼风起云涌。   最后只能用尽力气飞快跑过去抱住他。   肖诉今被她扑的身子半仰,很费解地调笑,“怎么了,就几天没见?我的小兔子眼睛都红了。”   周苓也一向怕冷,江城降温后就穿得尤其多,多了点圆润娇憨之态。   可这样反而显得肖诉今身形削瘦,瘦骨伶仃似的,两相对比,视觉冲击太过扎眼。   “肖诉今,你冷不冷?”   作势要去解自己的围巾。   肖诉今忙按住她的手,“我不冷,你自己戴。是不是你自己冷了,才要我抱你?”   这话无外乎是,找个理由解释她的情绪波动。   他从来就是这般体察他人的人。   周苓也心口温澜潮生,脑袋抵着他的胸膛,“是有点。”   “那我抱着你。”肖诉今将她搂得紧些,鼻腔满是女孩儿发间的暖香。   两人的相对静止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异常突兀,不少路人偷眼打量,甚至还有人拿手机拍照。   周苓也不敢再抱下去,牵着他往外走,找到自己提前预约好的出租车,回学校。   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阴郁的天气让人提不起精神,只想靠在一起安静待着。   下车时,刚好停了雨。   周苓也怕肖诉今手冻着,生硬地脱了半只手套拢在他手上,圆筒形的手套愣是被撑出了五指。   也是因此,电话铃声响起时,她刚好腾出手去接。   来电显示是周燕来。   “哥,有事吗?”   周燕来没像以往那样一听见她的声音就发话,而是长长的呼吸了几口气,酝酿什么似的。   周苓也困惑,“哥?”   “苓也,你在学校吗?”周燕来嗓音克制,语调反常。   “在啊,刚才出校有点事,正打算回去。”周苓也怕他知道自己前几天擅自离校的事,莫名心虚。   周燕来沉默几秒,“行,我车就停在路边,现在,放开你牵着的人,上车。”   “?!”   周苓也急忙转身,一眼望向校门前的临时停车位方向,看见周燕来推开车门,一脸阴翳地冲她招手,她瞳孔颤了颤,陷入茫然无措。   周燕来耐心告罄,音量提高一个八度,“周苓也,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属实是三脸懵逼 第87章 代价   雨渐渐大了,水线成帘披下,车窗内壁被湿冷水汽氤起薄薄水雾,更加看不清窗外。   周苓也安静缩在副驾座位,浅茶色杏瞳怯怯柔柔地偷望后视镜,就着路灯斜照散射的光晕,她看见肖诉今在后座正襟危坐,英挺娟阔的眉眼端肃平视,细长指骨叠合放在膝上,睫羽低垂。   像是有所察觉,绷平的眼皮撩起几道褶皱,深黑瞳仁定定望向后视镜。   不确定他看不看得见,周苓也还是对着后视镜挤出个笑。   她想起一刻钟前,周燕来厉声叫她上车,她哥从没对她发过火,今天可见是气得厉害,她下意识慌乱,想乖乖听话上车。   可是她手指一动,就被肖诉今抓紧。   他眼瞳深邃,却异常坚定,“周苓也,只要你不说结束,我就不会放手。”   哪管什么阻碍。   他不会让她一个人去面对。   于是就双双被她哥给“绑了”。   还特地让周苓也坐到副驾来,生怕他们在后面商量什么殉情桥段似的。   周燕来应该快气昏了,起码周苓也就没见过他哪一天的脸色比今天更黑的。   也不知道要带他们去哪里。   “看什么?”   等红灯的空隙,周燕来侧过脸,瞅见周苓也对着后视镜挤眉弄眼,眉心一折,抬手将后视镜扒拉了个方向,她只能看到个斜边,也就没了再看的心思。   周苓也悻悻地摸了摸鼻尖,将脑袋往围巾里埋了点,阳奉阴违地回:“没什么。”   看,她的态度。   今天注定要抗争到底。   “……”   周燕来扫了眼后座的人,嘴角下撇,继续开车。   目的地是一家周燕来经常带周苓也去的私厨菜馆,因为天气,客人比平日少了许多。   “两间包厢。”   跟着服务员上楼,周燕来进周苓也推进一间包厢,然后让人带着肖诉今往前走。   周苓也刚想说话,就听他对着肖诉今解释:“你过去。”   肖诉今看看周苓也从门边探出来的脑袋,目光沉了沉,“……好。”   然后对着女孩儿安慰性勾唇,跟着服务员往前走。   这一路上他已经看出,周燕来这个哥哥真的好得过分。   哪怕生气到极点,他也没对周苓也说一句重话。   虽然有部分当着他这个外人不方便的原因,更多的却是疼爱。   关上门,周燕来看向缩在沙发一角的女孩儿,两只眼睛战战兢兢地盯着地面,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他刚重新滚起来的火气顿时折损一半。   “现在知道怕了?”   周苓也梗了梗脖子,点头。   “男朋友?”   “……嗯。”   “谈多久了?”周燕来心情烦躁,手指搭在腕表上调整,怎么都觉得膈应。   房间不大不小,除了两人的话音,只有挂钟走针的滴答声。所以人一停下来,就显得格外寂静。   周苓也眨眼心算片刻,声音细弱,“五个月。”   “啪”的一声,价值不菲的腕表直接摔到地毯上,所幸表盘还算结实,没裂。   但周燕来快裂了。   “瞒了五个月?”他轻笑一声,语气压迫,“你长本事了。”   “……”   再度静默。   周燕来将菜单推到她面前,气得坐不住,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语速都明显焦躁。   “难怪,我说起他的时候就感觉你语气不太对,上次人家出事,你还着急忙慌地给我打电话,一副事态危机的样子。处处埋着坑是吧?你就这么骗你哥?”   他越说越气,呼吸粗喘。   周苓也咬了咬舌尖,眼神闪烁,极度心虚,“我、我没想骗你……”   “那你想干什么?”周燕来猛地定住脚步,“周苓也,你还准备瞒多久?”   “……我就是……没想好怎么和你说……”   “不好说?”周燕来听了都愣了几秒,表情纳闷至极,寻思出声,“我是会棒打鸳鸯还是包办婚姻了,你跟你哥还能怎么不好说?”   他掐了两下眉心,头疼。   周苓也还挺委屈,“你……不让我们在一起。你之前就让我不要谈恋爱,以前追我的男生都是被你吓跑的,你还揍他们。上次你朋友开玩笑说要追我,差点被你打断腿。”   她其实都知道。   所以才怕。   他要是去揍肖诉今,后者肯定不会还手。   说不定为了让他安心,还会让他多揍几下。   周燕来以为那些事藏得严实,压根没想到对方早就知道,一时哑口无言。   “是,我承认,我对你管的是有些严。但那时候你才高中,学习为重,我当然不能不管。至于那个开玩笑的人,他嘴贱,活该。不过那些事和今天都不一样,周苓也,”   他收敛怒意,郑重其事地看着周苓也,“你知不知道,肖诉今除了他这个人,一无所有,甚至前段时间,他以前的经历还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你和他在一起,他配不上!”   他精心保护了二十年的妹妹,绝不能被推入舆论漩涡。   “……我知道,我都知道。”   “知道还……”   话没说完,周苓也打断他,“但是我不同意。那些事已经过去了,现在没有人骂他,反而所有人都觉得他是逆光生长,学校都以他为傲。他不是一无所有,他最大的财富就是他自己。他现在没有的,以后都会靠自己取得,你也不能怀疑这一点。而且——”   她顿了顿,“他还有我,我会永远支持他。”   就像他相信我。   “……”   周燕来看她这么为肖诉今说话,心脏都气得疼。   她都没这么维护过他好吧!   酸死了。   “他就这么好?值得你这么为他?你想过没有,你想出国留学你妈妈都不同意,难道你和肖诉今在一起,她就会同意吗?”   闻言,周苓也好不容易找到理由可以说服对方的喜悦瞬间被打击,晶亮的眼珠骤然失去光亮。   她妈在一些事情上坚持己见到了固执的地步。   她完全没有把握。   这是个致命的因素。   周燕来再补一击,“还有你外公,他会同意吗?肖诉今以后什么都会有,但说白了,他现在就是一无所有。你要是想和他谈谈恋爱,我不会阻止,如果你们想长久——不可能!”   “我承认他很优秀,但他还远没有达到能在我面前拥抱你的程度。何况你父母、你外公,他们根本不了解他,他要拿什么获得他们的认可?靠你的喜欢?懦夫!”   他的音量越来越高,紧闭的窗门似乎都有了嗡嗡的震动。   空调暖气呼呼低吼着奔腾,充斥整个房间。   可周苓也却觉得,冷极了。   周燕来所说的,都是她在夜晚辗转反侧思考的问题。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除了世俗的偏见,还有各种物质的衡量。   纵然再睿智的学者,再博学的大师,都是为人父母的平凡人,他们无法容忍子女为了真爱忍受苦楚。   可许多悲剧的现实桥梁都是——子女也同样无法证明他的选择。   周苓也心脏酸疼,像被一只泡满了冷醋的大手死死攥住。   与此而来的,还有巨大的恐慌。   她在想,这不公平!   他们刚刚战胜舆论的谩骂和谣诼。   为什么要现在分开?!   情绪浓涩翻滚下,身体也失去了控制。   她不由自主地颤抖,豆大眼泪滚滚落下,一颗一颗砸进地毯。   喉腔里的哽咽清晰可闻。   “可是……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他啊。”   “我只是……想一直……跟他在一起。”   这有什么错?   因为啜泣,她的话断成数截。   “……”   周燕来来来回回绕圈的步子顿在原地。   眉峰高挺,眼底阴云跌宕。   一直拿在手里抛来抛去的腕表被他一把丢到桌面,“啪”的一声闷响。   他嗓音也哑,语调克制,“真喜欢?”   “……嗯。”   周苓也喉头呜咽一声,瓷□□美的脸上遍布水光,真成了梨花带雨,可怜得不行。   周燕来瞥了一眼,抽出餐巾纸给她擦脸,动作轻柔,眉头皱得奇崛。   “你让我想想。”   他坐在旁边沙发想了十分钟,如果他抽烟,大概能再抽两包。   然后他起身,步调沉重,杀气腾腾,带上门出去,从外落锁。   --   房门打开时,肖诉今端坐其中,浓密的长睫毛低垂,盖住瞳眸,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有注意到他搭在膝上的手指紧紧蜷缩,才能猜到他有多紧张。   听见动静,他立即掀眸,看见只有周燕来进来,像是不意外,又好似出乎意料,表情很奇怪。   周燕来在商界行走数年,识人无数,对此不甚在意。   他想,这人下一句肯定问他来的目的。   然而,肖诉今微喑的嗓音发出,却是另一个问题。   “她还好吗?”   周燕来拉开椅背的手指僵住,不动声色地定了一眼。   “她在哭。”   话音刚落,肖诉今人却已站起,就要往外冲,被周燕来眼疾手快抓住。   “你先别去,让她哭会儿。”意思已经很明显,他有话要说。   早在实验室实习的时候,肖诉今就知道这人是出了名的妹控,当然不会放任周苓也哭不管。   他眼皮跳了跳,表情数度切换,终于被周燕来生拉硬拽地摁回去坐下。   “周苓也自己说,她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周燕来虎狼窥伺般瞅准他的表情,只需要有一点不在他标准内的,他就会即刻带走周苓也。   可肖诉今反应奇怪,既不是惊讶,也不是为此骄傲。   而是一种奇妙的——自愧。   “我知道,我现在配不上她的喜欢。”   “所以你放弃了?”   肖诉今睫羽轻抬,漆黑深邃的瞳仁一动不动,“不,我死也不会!”   周燕来一贯认为将“就算死”这样的话挂在嘴边的人是孬种,与其度量生死的效力,不如现实拼尽全力。   可这一刻他却觉得,眼前这个还不能称之为成熟男人的青年。   眼里有一种能够堪称信仰的东西。   ——周苓也。   他必须得承认,他为此而感到错愕。   “好。”他从兜里摸出一块小纸片,“这是你要付出的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周燕来:甚至可以为了宝贝妹妹完成自我攻略? 第88章 正片   “扣扣——。”   周燕来半推开门,没进来,“给你们叫了车,吃完自己回去。”   周苓也睫毛还湿着,看见他身后的肖诉今,不太确定,揉了揉眼睛再看。   “学长!”   “……”肖诉今还没应声,周燕来脸色先沉了,语气不善,“周苓也,我还没走。”   “你这就走了?”   “不然我留下来?”周燕来佯装要解西装扣。   周苓也也没有赶人的意思,只是不明白他的态度。   “那今天的事……?”   周燕来:“今天的事我已经说清楚了,你自己也好好想想,你爸妈还有你外公那里,自己看着办。至于别的——”   他回头看向肖诉今,眉梢还是压了丁点下去,“我不支持,但我也不干涉。毕竟,我就你一个妹妹,你那么喜欢一个人,我舍不得你哭。”   这意思是默认他们在一起了?   周苓也眉眼一亮,扑上去抱住周燕来,“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周燕来忙把她拉下来,轻咳一声,“少来,我还气着呢。这种事都瞒着你哥,看来你平时瞒的事确实不少。不想我去查的话,自己一五一十写份报告过来。”   “哦。”   又装模作样地说了几句后,周燕来正色说:“如果不是我之前就知道肖诉今,又恰好看了那篇报道,我今天会直接带你回家。”   “所以,这是你们自己争取的结果。”   说完,他转头长长看了肖诉今一眼,走了。   他走了,肖诉今才进来,抵上门,捧着周苓也的小脸细细观看。   挺拔眉庭愈发锋利。   “哭了?”   本来就没等回答,长臂伸展,径直将女孩儿娇软的身体摁入怀中。   尾音颤颤。   周苓也揉了把眼睛,触感湿湿凉凉,藏不住。   “一点点。我哥和你说什么了吗?”   不然周燕来决计不会把他们丢在这儿,自己先走。   当然也可能是气的,自己消化情绪去了。   肖诉今眼尾下压少许,音色平淡,“说了,他总不能,平白无故就答应。”   这么一说,周苓也就懂了,“他是不是跟你提条件了?是什么?你答应了吗?”   问题连珠炮般发出。   恰好这时,周苓也胃里“咕噜噜”响了一串。   她中午光想着要去机场接肖诉今,没什么心思吃饭,经过一场情绪波动,残存的能量消耗殆尽。   “点单了吗?”肖诉今也有意避开这个话题。   他不是要隐瞒,而是没必要将这压力转移给她。   这本来就是周燕来给他的考验。   --   今年过年早,意味着放寒假的日期也提前,考试周集中在元旦前后。   周苓也这学期课程多,期末论文和考试都不少,尽管平时也注重复习回顾,到了考试周还是忙得不可开交。   肖诉今压根就没有课,自然也用不着考试,索性陪着周苓也去书店复习,或者等她考完一场后去接她吃饭。   《盛夏从此开始》就是在这样紧锣密鼓的节奏中播出的。   徐芝芝给周苓也发消息的时候,她正和肖诉今商量去江滩看跨年表演。   “啊啊啊啊啊各位后期老师太会了!正片与预告好看一万倍!”高亢的话音从听筒蹦出来,手机都微微震动。   周苓也还没看,礼貌地回了句“确实不错”,点开聊天软件,发现沉寂已久的项目组大群里沸反盈天似的热闹,消息刷得比刚建群那时还快。   完全看不清楚内容。   徐芝芝继续语音轰炸。   “虽然你和学长是配角,但是!这他妈也太好哭了吧,这是什么青春BE美学啊啊啊啊?!”   “你俩站在梧桐树下对望的那个画面真的绝绝子,这就是俊男靓女吗?来吧,用你们的美貌向我开炮吧,我撑得住!”   “刚才还有学弟学妹问我能不能和你们合照,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他们这就是想泡你们!小样儿,就这点小伎俩。”   “不过你们也注意点,走路上千万别被人绑了,要绑也得我先!”   实属夸张。   周苓也那条脆弱的羞耻神经哪里经得住这些。   赶紧回了几“拜托拜托”和“谢谢,求放过”的表情包。   可这个微电影的后续传播原比任何人预想的都要广泛。   当晚,李鱼火急火燎让周苓也上微博看热搜。   “等会儿行吗?”周苓也刚洗漱完,长发潮湿,准备去吹头发。   李鱼快激动疯了,说话像在尖叫,“学姐,你先看一眼,你们上热搜了!”   “啊?”   周苓也拿吹风机的手顿住,不明所以地看她几秒,拿起手机打开热搜。   只见热搜最靠前的一列里,有这么几条——   #盛夏从此开始#HOT   #当代大学生杀疯了#HOT   #青春里最明艳的光#   #梁燕声邵卿佳现实真情侣#   ……   她呼吸微屏,柔嫩指尖点进靠下的那条#最励志大学生也是最令人心疼的暗恋扮演者#。   其实只是本校一位同学看完微电影的观后感。   @我读个江大怎么了:[看完正片,我只能说——预告,你欠我的拿什么还?!!!//咱就是说,预告里面的那几秒完全不能诠释梁燕声对邵卿佳的喜欢,丁点零星都不行!梁燕声那么优秀一个人,那么小心翼翼地喜欢邵卿佳,他在茫茫人海里找她的身影,可他又从不和她对视,生怕看一眼就被她发现自己的心思。在邵卿佳和男友分手的那个雨夜,他对邵卿佳的担心、安慰多于趁机表白的冲动。哪怕到了他们即将分别的最后一刻,他也只敢怯生生地请求似的问一句“能不能和你合个照”。//救大命,这是什么温柔克制型男主啊!明明那么爱,看着她身边不断出现异性时眼神那么可怜,可他还是选择等待。//梁燕声演得真的太有破碎感了,有几个画面真的美爆了!后来发现这哥就是肖院草演的,我一下就理解了!//有的人生命里的那种破碎感,是不管如何都藏不住,不管如何也会发光发亮的!//……]   评论区——   [捕捉校友一枚!]   [姐妹,同感,男二真的太有破碎美感了!]   [如果他哭就更好了,好吧我承认我有点BT。]   [难道没人发现,这一对这么好磕是因为男二女二配一脸吗?]   [讲真,邵卿佳长成这样,我一下就理解梁燕声了。换我,十年八年我都等!]   [哈哈哈哈不会吧不会还有人不知道这两位是真情侣吧?]   [笑抽了竟然还有人不知道这是肖院草为了追女朋友才接的活儿!]   [我|草你们俩倒是展开说说啊!]   [我用我的ip证明,拍这个的时候,他们俩真不是情侣!]   [好的,江城上分!]   [所以……真就院草追妻指南了呗?]   [好好一个青春疼痛文学,硬是被你们改编成了追妻指南,妈的离不离谱啊。本来还想倒回去再看一遍,现在完全是考古帅哥的千层套路了。喷火.jpg]   [就是说博主你管不管啊@我读个江大怎么了?!]   @我读个江大怎么了:[都别吵都别吵,人剧分离,喜欢看BE就赶紧退出微博去看正片,喜欢磕真人CP的,指路江大校园论坛,里面几百楼的他俩的甜蜜互动,不甜不要钱!]   [???姐妹你这真的不是夹带私活吗?]   @我读个江大怎么了:[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   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观点,说这是追妻指南的人还拿着放大镜重新看了正片,将两人同框或不同框出现的种种证据都截图下来,图角配上文字。   比如某一场戏里,梁燕声瘦削清兀的手腕上突然多了条深色发绳,倒回去一看,竟然和邵卿佳头发上的一模一样。   但问题是,前后几场戏的时间线里,两人根本没见到。   根本不存在梁燕声刻意买的行为。   这只能说明,是演员自己故意戴的。   就因为这,都有网友考证说那时候两位演员就已经在一起了。   可周苓也盯着那根头绳,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是她腿伤好了之后拍的,两人关系并没有突飞猛进。   但如果是因为这样的话,倒也不难解释那天从老年公园去到江滩,肖诉今说一个合格男友手上必定有发绳。   因为他已经这么干了。   如同发现新大陆,周苓也倒吸了口凉气,不可思议地“哦”了一声。   等视线再落回屏幕,她越发觉得那发绳在另外的地方也见过。   好像是在——   给肖诉今拿回的心理门诊的那个文件袋里。   当时文件袋不小心摔到地上,就滚出一个头绳。   和这个几乎一样。   她懒得做猜测,直接将那张分析图保存了发给肖诉今。   周苓也:[这个头绳我是不是见过?]   肖诉今回的很快,[对,你也有一个一样的。]   周苓也:[你专门买这样的,还是碰巧?]   肖诉今:[你看我这头发用得着吗?]   当然是特意买的。   周苓也:[那你心理门诊文件袋里的那个呢?]   肖诉今:[就是这个。心理医生说可以放一个自己最喜欢的东西进去,我又没有你的照片,只能把这个放进去了。]   在周苓也陷入惊讶的沉默期里,肖诉今发了条语音过来。   “周苓也,他们分析的那些,都是真的。”   “我就是贪心不足,私自觊觎你。”   “以后让我给你带发绳吧。”   “我求之不得。” 第89章 跨年   大学城里的学生有去江滩跨年的爱好。   周苓也和肖诉今出发不算早,但这天可能是再度降温的原因,天色始终郁郁沉沉,还没到六点半,路灯就全开了。   每到假期,地铁2号线就人潮汹涌,全程都得贴着人站。   “冷不冷?”肖诉今垂眼看自己身前裹得毛茸茸的女孩儿,从他的视角,穿过她雪白的、带着兔子耳朵的绒帽,能看见对方挺翘小巧的泛着嫩粉色的鼻尖。   周苓也摇摇头,反盯着他看,“学长,你冷不冷啊?怎么你冬天都不怕冷的吗?”   穿那么少。   他究竟是什么神奇的体质,还能冬暖夏凉的?   肖诉今无声笑笑,摊开手掌。   周苓也摘下手套,搭上他的手心,触感温暖而干燥,比她戴手套还要暖和。   “难怪。”她悻悻感叹。   肖诉今轻笑半声,余光在四周转了一圈,若无其事地将周苓也往自己身前又拉了拉,握着她的手,一道塞进自己兜里。   他穿得少,冲锋衣质感过硬,完全没有温度,特冰。   周苓也冷得一哆嗦,下意识想抽回手,却意外被他裹住手指。   她能感受到,对方修长灼热的手指一点点挪移,寻找角度,然后慢慢插入她的指缝。   皮肤之间细细摩挲,有微微酥|痒。   手心相贴的瞬间,他扣屈骨节,指腹搭在她细腻的手背上,随后极慢极轻地擦动。   似有若无的撩拨。   更加要命。   “你干什么?”周苓也飞速转头看看,见没人注意他们才松了口气,回头怒瞪。   公共场合,你注意一点啊!   肖诉今唇畔荡出一片涟漪,桃花眼骄傲自满地抬起,径直看向前方,跟个花孔雀似的。   揣在兜里的手则仿若细嚼慢咽地挠她,时快时慢,非要惹她。   周苓也手掌并不敏感,可还是被他惹得心痒,像一种心理作用。   报复性的,她趁人没注意,将手伸到对方腰间,两根藏藏掩掩的手指揪了一把。   力度顶多让他也痒。   “嗯?”   肖诉今只从鼻腔出了个音儿,齿尖微露。   恰好地铁靠站,人群涌动,互相之间推推搡搡。   肖诉今伸手揽住女孩儿,低头在她耳畔轻缓吐字,“别闹。”   “……只许州官放火。”周苓也嘟囔一句,收手。   还未收回,就被一只大掌截获,捏在手里慢条斯理地把玩,好似那是一件精美至极的珍宝,他得盘出包浆才行。   周苓也吓了一跳,忙不迭往旁边看,正好对上一个男生惊讶又司空见惯的表情,看起来没少遭受视觉冲击。   甚至他还转过身子,靠着另一根扶手,低头玩起手机。   那意思等于——   你们继续。   当没我这个人。   好嘛,地铁就是狗粮重灾区了呗。   周苓也觉得挺抱歉,咬咬牙,生硬抽回手,气势汹汹地睨了肖诉今一眼,低头打字。   几秒后,消息提示音“嗡嗡”响起。   肖诉今低头扫了眼,忍不住“嗤”地笑出声。   周苓也:[以后出门,咱还是假装不熟吧。]   恍惚间,肖诉今想起他们在校医院那次,这小姑娘就和校医说他们不熟。   怎么现在了还说不熟。   肖诉今思考片刻,打字。   ——行。   ——我可以。   ——再追你一次。   --   江滩长廊人不比地铁上少,摩肩接踵,走动困难,只能缓缓蠕动,原本还算清楚的光线,顿时显得乌泱泱一片。   两人在外围看了一眼,被这阵仗吓得不轻,加上时间还早,索性找了家咖啡馆,待到十一点多才过去。   一江横跨,水上几只三层豪华游轮灯火辉煌,淡黄色的光线映彻了整个江面。临江的双子大厦灯光璀璨,外屏播放庆祝新年大吉的视频,屋顶两盏巨灯交相错照,天穹阴云的脉络也像被照得透亮,轻飘飘缀在夜幕上。   不知哪处音响流淌乐声。   江滩上大部分是青年人,有的高举荧光棒,有的晃动手机手电筒,随着音乐鼓点左右摆动。   一时间,恍若灯海。   每个人都是主唱。   从时下的流行歌曲唱到上世纪经典老歌。   从华语歌唱到外语歌。   没有类型,没有国界。   唯一有的——   只是青春向上的朝气蓬勃,和永无止境的热爱至上。   在人声混响的音乐里,肖诉今抓紧周苓也的手,靠在她耳廓旁呵气,音量比平时高。   “周娇娇,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正在唱的是周杰伦的《青花瓷》,周苓也素来喜欢,跟着唱“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没听清肖诉今问了什么。   肖诉今扯扯嘴角,等这首唱完,才重复一遍。   周苓也停了几秒,仰头,漂亮瞳仁倒映着远处灯光,亮如明星。   “不告诉你。”   莹润红唇笑开,皓齿展露,如刚才她喝得那杯焦糖可可般香甜。   “……”   肖诉今被这绚丽明媚的笑容晃了眼,好半晌没有回神。最后眨眨眼,将她拉近,在幽微杂乱的光线下,低头吻她。   但这只小兔子学坏了。   学会了在他要长驱直入时,咬他的舌头。   不力度不重,甚至可以说是调情般的抵了下。   却有一丝惊颤的电流顺着舌尖直抵肺腑。   浑身血液如石投水,溅起无数四分五裂的水花。   他们前面围了一排高堵的围墙,黑压压的发顶遮挡明光。   肖诉今弯脊低颅,清隽俊挺的脸庞如云盖下,根根分明的睫毛上沾着人墙缝隙里漏进的碎光,清晰可见,萤火似的跳跃不停。   在千人合唱的扩天长廊上,他们藏在人海中接吻。   周遭哄闹,不入我闻。   两唇分离后,肖诉今却没即刻挺直脊背,而是更压低了头,埋进周苓也散发馨甜暖香的颈窝。   低磁喑哑的嗓音走电似的颤响。   “我的新年愿望是——”   “周苓也,来年,你继续喜欢我吧。”   “比今年多一点。”   “行吗?”   周苓也靠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前,隐约听见他惊惧加速的心跳。   牵一发而动,她的心脏也跟着迅疾跳动。   “快看对面,倒计时了!十!九!……”   就在这时,双子大厦外屏出现硕大的艳红数字。   这是所有人最接近新的365天的一刻。   周苓也顾不得回答,急忙转身,望向江对面,也跟着激动难捱地喊倒计时。   “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我要暴富!”   “我要泡我男神!”   “爸爸妈妈,身体健康!”   不知从谁开始,新年愿望宣之于口,万箭齐发似的冲天而起。   上百架无人机飞在江面上空,闪着红光,组成“新年快乐”四个大字,与人群高喊的新年愿望殊途同归。   周苓也也受触动。   双手扩在唇边,不顾身前还挡了许多人,朝着对面呼喊。   “新年快乐!肖诉今,新的一年,我也还要喜欢你——!”   永远都是。   比昨天多一点。   比明天少一点。   所以,你也来喜欢我吧!   喊完,她感觉手掌被人拿下,握在手心,攥紧,温度灼热,而且还在不断升高。   她猛地转身,睫羽轻闪。   看见逆光站在人海中的肖诉今,桃花眼如盛星河,是她平生所见最娟艳灿然的美景。   身后许多许多都成了剪影。   他不可思议般,又呼之欲出地荡漾惊喜,颧骨上抬,白牙展露,意气绚然迸发,扑来一整个三月春。   然后慢慢地晕出点水意。   “周苓也。”   他叫她一声,从兜里掏了个东西出来,咔哒一声后,有冰凉触感的东西被推入周苓也的纤细手指。   他们频频交握的那只手的中指。   一枚银光熠熠的戒指。   轻巧的藤蔓设计,不是最奢华精美的设计。   但内圈有她名字的缩写——ZLY。   周苓也脑中“啪”一声断了弦,借着微光看戒指,满眼错愕地抬起手,“肖诉今,戒指?”   你怎么送我戒指?   你竟然送我戒指?   “对,戒指。”肖诉今也抬手,同样中指上有个同款男戒,他伸手扣住她的十指,两枚戒指捧在一块。   “周娇娇,我的喜欢不足以说爱,可喜欢二字太过清浅。你知道吗,我也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   这是……   周苓也对周燕来说的话。   肖诉今比她多一个“很喜欢”。   “……肖诉今,”周苓也眨眨眼,感觉眼前逐渐模糊,“你犯规了?”   “别哭,我抱你。”肖诉今张开双臂拢着她,女孩儿香软的身体几乎要化开。   “我怎么犯规了?”   “你没提前告诉我,你比我多一个喜欢。”   肖诉今笑得胸腔震动,“但我就应该多喜欢你一点。我们周娇娇啊,可以全世界都奔她而来。”   “可你不是全世界。”   “嗯,但如果有一天,我会带你去看全世界。而且,你是我的全世界啊。”   他说话自带叹息之意。   仿佛那是无可奈何、不可否认的事实。   周苓也脑袋在他身前蹭了蹭,似乎有一些话说不出口。   惹火一般。   最后轻笑半身,说:“新年快乐,肖诉今。”   “……新年快乐,周苓也。”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即将完结 第90章 搬家   过完年,肖诉今和肖颖搬家来了江城,住在许青空闲的房子里。   那套房子原本是他继承家产前准备在外面逍遥快活用的,后来被父母逼着回家,刚装修完的样板房,直接给荒废了。   也是因为这样,打先锋的肖诉今一来就面临棱是棱、角是角的空房间,一筹莫展。   好在许青想得周全,提前订购了全套家具送过来。   家具公司办事效率高,床架、桌椅等都规矩放好,照顾客意见调试,一会儿的功夫就把空荡荡的三室一厅填充完整。   唯一的问题是——有床架没被子,有冰箱没食物。   这情形就令人无奈了。   从川城到江城,肖诉今也不能扛着棉被床罩跋涉千里。   最后只能打开手机地图,找一下最近的商城,准备去采购。   许青这套房子不偏不远,但也不在市区,距离最近的宜家商城有七八站地铁。   肖诉今在想是给钱章打个电话叫来帮忙,还是自己多跑几趟。   “叮咚——”门铃响了。   伴随几声狗叫。   打开门,脚边一团雪白飞速蹿进来,狗绳拖在地上。   好几个月没见,豆丁还记得肖诉今,不停用脑袋拱他裤腿,仰起头“汪汪”讨好。   周苓也原本是牵着狗绳的,因为按门铃才没注意,一下让它冲进去,有种自己被抛弃的感觉,没好气地佯装训斥说:“豆丁,见到他就不要我了,你这负心狗。”   她手里还提了不少东西,纸袋装着,不知道是什么,看起来分量不轻,雪白脸蛋晕着绯红,胸脯也有些起伏。   搬家事忙,肖诉今没告诉她。   所以压根没想到她会来。   抬头愣了须臾,才接过她手中纸袋,放到桌上。   “你怎么来了?”   “许青哥说的。”周苓也蹲下身,看豆丁脚踏两条船似的回头讨好她,伸手抓了两把狗脖子,凶巴巴地叮嘱,“下次矜持点,咱也是只有身份的狗,懂吗?”   “汪汪。”   显然不懂。   肖诉今听乐了,站在她旁边,低头看着一人一狗互动,插|进一句,“几个月过去,豆丁还有身份了?什么身份?”   今日天气雨夹雪,过来时外面正在飘小雨,豆丁身上的雨珠都挂了冰,新家还没装空调,冷冰冰的,冰没有融化的迹象,周苓也就两手给它把冰掐下来。   听到问话,仰头,眉眼弯弯,“周大教授亲自认证的——可以搞学术的聪明狗,怎么样,比你还厉害吧?”   真相是过年那几天,许青被爸妈架出去拜年,只好把豆丁丢给周苓也照顾。周前彰有个博士生年关还留在学校实验室,刚好遇上问题,打电话请教他。   豆丁性子活泼,没有一刻消停的,但那天它愣是蹲在地上听周前彰打了两个小时的电话,全是学术术语,也不打瞌睡。   周前彰就觉得这狗和别的狗不一样。   很有灵性。   喜欢的不行。   还主动包揽了之后几天的遛狗任务。   “这也行?”肖诉今不可思议,看豆丁的眼神都带上崇拜。   毕竟它现在进度可比自己快多了。   一步到位了啊。   给豆丁清理完,周苓也站起身扫量一圈房间,“果然和许青哥说的一样,什么都没有。你今晚住这儿?”   “嗯,其实也还好,起码家具都齐全,再去买床被就好了。别的餐具和日用品什么的楼下就有,不麻烦。”   肖颖还要过几天才过来,他一个人也方便。   周苓也点点头,将纸袋里的东西拿出来,“就知道是这情况,所以顺路给你买了些吃的,不过你这里连锅都没有……”   也是让人挺意外。   “现在去买吗?”她问。   肖诉今看了眼实时天气,“现在去吧,晚些时候要下雪。”   正因为新家什么东西都没有,豆丁丢在家里也安全。   两人搭地铁去最近的商城。   走进开放式店面,各式样的床垫拍开,雪白耀眼的床被和床垫瞬间吸引视线。   肖诉今看着周苓也貌似胸有成竹地走过去,一会儿摸摸被面,一会儿用手按按床垫,还翻出材料表细看,忍不住弯唇。   “这么熟练,是不是以前买过?”   周苓也正打算躺上去试试弹性,“没有啊,就是以前和钟声一起逛过,有一点了解。来之前又上网搜了一下,照着看呗。”   还挺下功夫。   肖诉今现在觉得,许青不是今天才告诉女孩儿他要搬过来。   她也不是临时起意来找他。   他想等一切妥当之后再给她一个惊喜。   却没想到,是对方在精心筹谋。   雨雪交加的天气里,肖诉今心中却一片火热。   买完基本用品,外面开始飘雪,两人打车回去,开始布置房间,过了两小时,买的东西也送货上门。   天擦黑的时候,新家差不多布置完毕。   虽然看起来还是空荡,但有了生活气息,最大的一面墙被改造成了照片墙,原先川城家里的相框都被打包快递过来。   装饰基本也和原来差不多。   只是挂完装饰品,周苓也发现还有一袋相框和照片,包着纸,似乎是新洗出来的   别人搬家都是断舍离。   怎么这个人还加东西?   她很纳闷,抱着那袋子东西进了卧房,肖诉今刚好铺好床,整理完书柜。   “这些你要放哪里?”   肖诉今扫了眼,下颚轻压,“你觉得呢?”   “这是谁的照片?”   如果是单人照,放各自卧房最好。   不过买床垫的时候,给肖颖选的那一款要过几天才有货,她的房间也还没布置,就这么放进去反而显得乱。   “你看看。”肖诉今语气带着怂恿,将床头柜擦了一遍,准备将相框放到那里。   周苓也拆开包装纸,照片一下露出来。   看见照片的瞬间,浅茶色的瞳孔微张。   白色藤蔓相框里,女孩儿抱着雪白的萨摩耶,对着镜头恬然浅笑,眉眼娟俏,又纯又欲。   怎么是她?   她又拆了几个包装。   每张照片都很熟悉。   一张是她趴在校车栏杆上向外看,肖诉今在后边望着她耳尖,梧桐叶黑影错落,无形的暧昧呼之欲出。   一张是那天学姐给他们拍的合照,肖诉今望着镜头,却略低下头和她说话,满眼旖旎。   另一张是爱情心理学老教授偷拍的,肖诉今在前桌给她传纸条,两人状态差距明显,有种强烈的视觉张力。   “怎么是这些?”   肖诉今低哑笑了一声,接过最先拆开的那张单人照,摆在自己床头柜上。   “早就想洗出来,只是赶巧,搬家的时候才弄好。”   回过头,眼神直勾勾望着,“周娇娇,我能每天看着你吗?”   说不清这个“你”是指真人还是照片。   周苓也脸红到脖子根,觉得他今天的眼神浓得化不开,心脏扑通扑通快要蹦出来。   索性一咬牙说:“随、随便你。”   也是,他洗都洗出来了,也不能丢了吧。   只是有一个问题。   “要放到照片墙上吗?”   肖诉今桃花眼潋滟涤荡,尾音上扬,“你还想谁看你?”   就不能藏起来他一个人看吗?   “……”   一股老陈醋味儿。   周苓也不说话,低头将剩下照片一股脑塞给他,“那你自己看着办吧。”   待不下去。   她去客厅逗狗。   窗外黑沉一片,扑簌簌的鹅毛大雪在路灯下错落飞舞,密度高得像一片白雾。   比预想得还要严重。   她到床边看了几眼,路上不知何时已经盖起厚厚的雪毯,停驻的车辆只剩下个轮廓,没打伞的行人像个雪人在挪动,走过的脚印不一会儿就被盖住。   江城天气善变。   今日尤其厉害。   这么大的雪,车辆上路都得装防滑条才行,出行安全指数飞速降低。   她有些懊恼,应该早些弄完回去的,现在彻底回不去了。   她可不敢在这个天气里打车回家。   肖诉今跟着出来,看见雪况,沉默良久。   “你哥来接吗?”   周苓也顿了顿,有些心虚,“他在出差,我没告诉他。”   “你爸妈呢?”   “他们不在家。”   所以才敢跑过来。   周苓也犹豫着怎么开口才好,毕竟请求留宿这话挺不符合她的作风,很突兀,也很暧昧。   有些难以启齿。   却不料,肖诉今语态自然地说:“那好,你今晚就住我这儿。”   口吻跟说“今天雪真大”差不多。   但他转头时,周苓也发现他耳尖红了,眼神也飘忽起来,不敢看她。   “小猫哥哥。”周苓也忽然叫住他,往他身前蹿了两步,目光死死盯着,“你是不是脸红了?”   “……”   肖诉今下意识别过头,结果被女孩儿踮起脚攀住肩膀,近距离查看,似乎一点细节都不放过。   他心下无奈,扭头,单手揽住女孩儿不盈一握的腰肢,眼皮压低,声调含笑。   “现在都学会调戏我了?”   今年过年早,两人有近二十天没见面,尽管每天都视频通话,但这远不如真人近在眼前的感觉。   温香软玉入手,肖诉今只觉得心火燎原。   怕自持不住,正欲松手。   却听周苓也笑意盈盈地说:“会啊,跟你学的。”   随后下巴被柔嫩手指掐着下压,女孩儿精致的小脸缓缓凑近,唇沿传来温软湿润的触感。   “你下来点。”周苓也脚踮得累,嗔了一声。   话音刚落,身体陡然轻盈起来。   肖诉今一把将她抱到大理石桌面上,一手扣着她的后脑,一手托起下巴,开始细碎啄吻。   吻着吻着,他捡起女孩儿垂在身侧的小手。   捞起放到自己喉结上。   嗓音喑哑,“摸吗?”   锋利软骨在掌心下滑动。   作者有话要说:   周苓也:我可会了!!!   肖诉今:那我得试试 第91章 饼干   厨房里除了部分从商城买回来的餐具和周苓也带来的事物,没有别的东西。   本来只有一个人,肖诉今打算应付一餐算了,但现在周苓也留下来了,就不能草草了之。   他在空空如也的厨房里摸索一圈,眉峰紧皱,往外走的同时,问冷得抱着豆丁缩在沙发上的周苓也。   “娇娇,晚上想出去吃还是在家吃?”   “在家吃”这三个字说出口,仿佛是几块极沉极重的石头砸进心海,激起一片微妙水花。   挺平常,但又很暧昧。   周苓也怕冷也抗不了冻,转头朝窗外看了几眼,莹□□致的脸蛋略显呆滞,表情似乎不好意思,但又很想。   “想在家吃。”   肖诉今手艺确实好,她在川城吃了几次他做的饭后,一直念念不忘。   “行,我去买菜,你……”   “我也去。”周苓也一反常态跳下沙发,跑到鞋柜边换鞋。   肖诉今无声笑笑,走进卧室,拿了件卡其色的挡风大衣和一条驼色针织围巾,给女孩儿一件件套好。   “颖姐的,不小心装错行李箱了,刚好给你穿上。”   他弓着上脊,脖颈低垂,修长手指灵巧地将围巾在周苓也纤长颈子上绕了一圈,再打了个不松不紧的结。   呵出的鼻息扑在她脸上,痒痒的。   周苓也抬眼瞥向他裸|露的冷白皮肤,抬手摸了摸,温热,像个火炉。   不禁疑惑,“学长,你冬天都不觉得冷吗?”   这人体质就是很神奇。   神奇到令人羡慕。   冬天抱着跟暖炉一样。   肖诉今专心致志给她穿衣服、系围巾,乍然闻声,没太注意,挑起头来看她,脖子跟着动。   对方柔软指腹恰好擦过锋利的喉结。   他似笑非笑地低语:“要出门去,又摸什么?”   桃花眼迎着鞋柜旁的小灯,色彩微黄靡艳,渲出一片扑不散的妩媚。   “……?”   周苓也望着他怔忡片刻。   她没想干嘛呀!   “嗤——。”肖诉今抵唇笑笑,拿起桌面上的钥匙串和置物架上的伞,“走了。”   “哦。”   锁好门,周苓也的手被某人顺手牵羊似的给捞进兜里,冷不丁拧眉看他。   肖诉今眼皮都没低下来,自然而然地回答:“我不怕冷,兜里比你的暖和。”   周苓也另一只手在自己兜里,比了比,“确实。”   过一条街有一家大超市,东西还算齐全,这个点人也不多。   肖诉今去门口推购物车,回来就没看到人了,抻头逡巡一圈,发现某只小兔子正停在旁边面点区。   “刚出炉的,还热着呢,你要不要试试?”烘焙师是个年轻男人,戴着防烫手套将烤盘托到桌上,然后从铁架上抽了个夹子递给周苓也。   周苓也望着新鲜出炉的曲奇饼,两只水晶般的眼珠闪闪发光,“可以试吃吗?”   男人莞尔,“当然可以,今天没什么人,你可以都试试。”   说着,直接将面点橱柜的滑动门推开了,示意她还想吃什么就说。   周苓也不贪心,只夹了一块托盘里的曲奇饼放在手心。   饼干刚刚出炉,温度颇高,烫得她在手心抛了两下,最后用指尖捻着咬了一口。   酥脆香甜的味道从齿尖弥漫。   “很好吃啊,还是以前的味道。”   得了夸奖,男人扬起个谦虚的笑,“还行,没我妈烤的好吃。”   周苓也吃完曲奇饼,目光扫向橱柜里的桃酥,正想一并试试,身后幽幽传来个声音。   “什么好吃?”   一转身,看见肖诉今双手推着购物车,波澜不惊的脸上隐约藏着几丝克制。   周苓也:“饼干啊,学长你要不试试?”   “我试试。”肖诉今将购物车往前推了几步,没松开,目光望向女孩儿。   周苓也想也没想,夹了块曲奇饼,指尖捏着喂到他嘴里,仰头问:“是不是很好吃?”   肖诉今咬了一小口,眉心折了折,“好像味道不太对?”   “哪里不对?”   她刚吃过,没觉得不对啊。   “说不上来。”   “有吗?”周苓也满眼困惑,就着他咬过的边缘咬了一口,咀嚼之后,“就这个味道啊。”   肖诉今眸光忽闪,松开一只手,握着女孩儿柔弱无骨的手,低头将饼干叼走,两口吃完,仰头佯装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哦,好像是没什么问题,可能刚才感觉错了。”   男人接触到肖诉今投来的敌视目光,愣了几秒,旋即无可奈何地摇头笑了。   对周苓也说,“你们一起的?学长?”   “嗯嗯。他刚搬过来,我过来帮忙。”转身又对肖诉今解释,“他妈妈以前在我家那边开店,面点做的很好吃,我以前放学就喜欢去买一些,可惜后来搬走了。”   男人跟着补充:“喜欢以后可以常来,或者让人给你带过去。”   原来是熟人。   肖诉今眼底稍稍松缓,抓着推车的手却依旧紧绷,弯了弯唇,柔声问:“要不要买点回家?”   周苓也正有此意,挑了曲奇饼和桃酥,“学长你喜欢吃什么?”   “你看着挑吧,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周苓也手指一顿,侧眼看他,感觉这人怪怪的。   两个人也吃不了太多,就没再买别的,但算钱时,对方坚持要送她一盒挞心蛋糕,推辞不过,就收了。   周苓也将塑料袋放进购物车。   走出一截后,发现肖诉今还时不时有意无意地盯着那袋子看,不知道想着什么。   买完菜和电锅,购物清单上的东西基本买全了,肖诉今却推着购物车又走回了家电区,停下推车,自己在蹲在一排排烤箱前比对。   一旁的导购员热情介绍各个烤箱的优点。   最后选定一台实用款的,导购员见他们购物车里满满当当,主动帮着扛到收银台去。   周苓也看不懂他这操作,仰头问:“你今天需要用烤箱吗?”   他们今晚不是吃火锅吗?   肖诉今:“用不着。”   “那你还买?”   “想买。”肖诉今眼尾压低,神色晦暗,“周苓也,你是不是很喜欢吃甜点?”   周苓也隐隐有点预感他想说什么,点了下头。   “那我去学,以后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会不会有点麻烦,我在外面买就好了。”   肖诉今眼神顿顿,“不麻烦,你去买才麻烦。”   周苓也:“……啊???”   那家面点是单独付钱,周苓也拎着塑料袋站在收银台外,看肖诉今将东西一件件装好。   在这里买的电器都可以送货上门,收银员一听他们是刚搬过来,今晚就要用,连忙叫人跟着把锅子和烤箱送过去。   回到家,送货的人放下东西就走了。   周苓也跟着肖诉今去厨房,目光直直盯着他,“小猫哥哥,你是不是又醋了?”   肖诉今忙着将电锅从包装纸盒里拆出来,里里外外擦洗干净。听到问话,半侧过身,细薄眼皮垂下来看她,目光略显锋利。   “你竟然看出来了?”   毕竟从超市到家,距离也不算很短。   “……”   周苓也有时候是有点迟钝,但自觉也不是什么都察觉不到。   比如现在,她就闻到了浓浓的幽怨。   大醋缸子。   “那你吃完了吗?”   “你觉得呢?”   “没有。”   根据她这段时间的了解,小猫哥哥吃醋起码要半小时才恢复正常。   肖诉今洗完电锅,好整以暇看她,“那怎么办?”   怎么办?   女孩儿睁着烟水朦胧的大眼睛看着他,眸光润泽,没什么焦点。   要命。   “过来。”   肖诉今后退半步,将她拉到身前,水池里躺着买回来的菜蔬。修长如玉的长指试了试水温,扭开龙头再放了些热水,才握着女孩儿的手,开始洗菜。   “陪我做饭。”   周苓也没什么厨房经验,洗菜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只能学着肖诉今的动作清洗蔬菜,动作缓慢笨拙。   过了会儿,她乍然掀唇,“肖诉今,你下次吃醋,能不能告诉我一声?”   磁性悦耳的嗓音动耳廓后上方传来,“为什么?”   周苓也心脏像被电窜了一下,酥麻。   “我好及时规避风险。”她侧抬起头,但只能看见对方英挺流畅的下颚,“你吃醋吧,还挺不好哄的。”   肖诉今没忍住从鼻腔里闷闷笑了一声,刚好水池里的菜洗完,等着放水接水,他捏了捏女孩儿的手指。   “你知道为什么不好哄吗?”   “为什么?”   “我贪心呗。”   话音刚落,周苓也就察觉他将下巴抵到自己肩上,耳廓刮过他的脸颊,肌肤相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体感温度在传导,她觉得越来越燥热。   肖诉今胳膊从她手边绕过,几乎将她拢在怀里,像只八爪鱼抱着她。   确实贪心。   他要周苓也附近的空间都是他的气息。   --   吃完饭,肖诉今拆了一套毛毯扔到沙发上让周苓也盖着,自己去收拾厨房。   周苓也本来想帮忙,被拒绝了,刚才说是陪他做饭,实际上就洗了几片菜叶。   小姑娘在家都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可能真让她陪着做饭。   新买的羊绒毯格外暖和,周苓也抱着豆丁蜷在沙发一角,白团团的萨摩耶不停晃动脑袋偷看她的手机屏幕,脖子上的铃铛响个没完。   钟声:你今晚不回来了?   周苓也:嗯,雪太大了,不安全。   周苓也:我哥明天要是问你,你记得帮我打掩护。   钟声:我尽量,但不保证管用,毕竟你哥查岗严你也知道。   周苓也:他这几天忙,应该还好。   钟声:话说回来,你学长家里都布置好了?   周苓也:没,就买了最基本的生活用品,中午去商城,连床垫都只送来一床,还好他姐姐没过来,不然还真不好办。   手机那头沉默良久,好一会儿后,钟声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   肖诉今还在厨房,隔着一扇玻璃门,周苓也没顾忌,直接接通。   钟声凑得特别近,骤然接通,贴近的五官吓了周苓也一跳。   “妹妹!”钟声也不知道又抽什么文艺疯,嗓门近乎是张飞在喊“哥哥”。   周苓也揉揉眉心,降低手机音量,按下豆丁扬起来的狗头,无奈地回答:“怎么了?”   钟声终于离远了一点,但似乎只是想让她看清表情。   “你事儿大了你知道吗?”   “什么事儿?”   周苓也瞥了眼窗外,泼泼大雪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   许是刚才那一嗓子太过吓人,钟声被她爸敲门提醒小声点,她一副心怀鬼胎的表情,捂着嘴巴狡黠笑着说话。   “你想啊,他家就一个房间布置好了。你留下来还能睡哪儿?这寒冬腊月的,你让他睡哪儿?”   “当然是睡……”   声音戛然而止。   当然是睡床了!   可是只有一张床啊!   周苓也大脑的弦“啪”一下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肖诉今:当然是睡一起了 第92章 同床   肖诉今将厨余垃圾搁在门口,进门就注意到,缩在沙发上的小姑娘脸蛋薄红,眸光盈水,一触即他的视线就迅速闪开。   这又是怎么了?   “还冷吗?”   因为重新装修,原装的空调被拆了还没装新的,许青打电话说明天才有工人上门装空调和维修热水器等。   今晚只能将就了。   周苓也紧紧抱着豆丁,萨摩耶被她勒得两眼直瞪,四只小爪子不住在羊绒毯上乱扑。   “不、不冷。”   肖诉今摸不着头脑,只能伸手把豆丁解放出来,豆丁脚一着地,逃也似的蹿进肖颖那间房里去了,估计心理阴影不轻。   他一靠近,周苓也本能地抱着膝盖往后缩了一截,北后腰抵着沙发沿,目光游移。   肖诉今愣了半晌,起身进了他的卧室,门页半阖,安静了好一会儿,神秘气息不住游走。   周苓也忍不住眼睛往门缝里看,却只看见一个劲瘦挺拔的背影,弯着腰,不时站起来看看什么。   心脏扑腾越发快,冲刺似的。   许久之后,肖诉今抱了一床新拆的、兜了被套的鹅绒被出来,丢到沙发上,对折一道,然后盖到周苓也腿上。   “床上有两床被子,要是冷就都盖上。”   周苓也眨眨眼,“那你呢?”   “我睡沙发。”他唇角上翘,“跟豆丁一起。”   “哦,好。”周苓也紧绷的心弦簌然松缓下来,拍着胸脯吐了口气。   她也不是怕,就是心理上还没准备好。   毕竟她没谈过恋爱,不知道从恋爱到确定关系需要多久的进程。   “……”   肖诉今定定看着她的动作,会过意来,薄唇微张,嗫嚅两下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低笑一声,将顺道拿来的笔记本电脑打开。   “看电影吗?”   没了心理负担,周苓也口齿轻快,“看。”   “自己选。”肖诉今把电脑移到她腿上,小心掀开被角,靠着她坐下。   周苓也实在怕冷,刚才被子都是团起来包着自己的,她安心选着电影,忽然感觉热气溜走,不经意扫了一眼,便把自己捂热的部分牵过去。   回头迅速选好电影,开始播放。   被子少了半截,周苓也总觉得冷,身体不由自主往肖诉今那边挪移,不知不觉就整个靠到他怀里去了。   胸膛被抵上的一瞬,肖诉今低声“嘶”了一声。   “周娇娇,请我占便宜?”   周苓也看电影正投入,头也没回,“我冷嘛。”   再说情侣之间能叫占便宜吗?   “行。”肖诉今伸出手,将她搂到怀里,披着的羽绒服半边盖到女孩儿肩上,“我抱着你。”   “嗯……手。”她的手在羊绒毯里摸索几下,胡乱擦着他的身体游走,碰到某处时,她没注意,肖诉今却身体微僵,低眼看她。   她找到对方的大掌后,不惊不慌地抓紧,俨然是把他当暖手炉用了。   肖诉今气得想笑,手指往外抽,刚一动弹,就又被人抓紧。   小姑娘口气还挺凶,“别动!”   “……”   行吧,暖手炉就暖手炉。   两个小时电影时间,肖诉今不禁要乖乖当个暖手炉,还要给腿麻了的小姑娘提供捏腿服务。   他还挺乐。   天气太冷,周苓也看完电影就开始打呵欠,眼皮子也重了起来。   “去睡吧。”肖诉今揉了揉她的发顶,指弯刮刮她被压出红印的脸蛋,唇畔笑起一圈涟漪。   周苓也确实困,“嗯,学长晚安。”   “晚安。”   拖着步子进了房间,习惯性将门关上,脱了外衣,一头栽进新铺的大床里,床垫松软有弹性,刚拆用的被子有股奇妙的花香味。   周苓也以为自己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可上|床躺了十分钟,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窗户还没装窗帘,外面路灯下的香樟树银装素裹,像排成排的雪娃娃站岗,光线里飘过的细小颗粒也不知道是雪还是雨。   看起来挺冷的。   冷气似乎能穿过窗门缝隙钻进来,周苓也锁在被子里都打了个冷战。   客厅应该比卧房还冷。   而且还不好睡,肖诉今那么大一只,肯定睡不下。   他今晚还会睡吗?   一连串问题在脑海里咕噜咕噜冒出来,周苓也将被子拉过头顶,纠结得翻来覆去,床垫因为翻滚发出不大不小的躁动。   也像在挣扎。   于是肖诉今就看着半小时前困得走不动道的小姑娘裹着被子,冷得不愿钻出来,但还是站在门口。   他放下刚打完电话的手机,回头浅笑,“怎么了,还冷吗?”   周苓也犹豫着怎么开口,觉得主动说让他一起到床上睡,像是某种大胆的邀请。   听他问话,浅茶色的瞳仁在白炽灯下亮了亮,连连点头,“嗯,冷,我睡不暖。”   “睡不暖?我想想啊。”肖诉今紧皱眉头,起身将自己身上盖的羊绒毯卷起来,抱进卧房。   周苓也小心启齿,“那你怎么办?”   “我今晚有事,你先睡吧。”   明显是被迫通宵。   周苓也被他摁回床上躺好,羊绒毯盖在最上层,掖好被角后,他准备关灯出去。   “学长。”周苓也叫他,“我是睡不暖,不是被子不够。”   肖诉今愣住,陷入思考。   舔了舔齿尖,她说:“你身上比较暖和。”   言下之意,她就缺这么一个暖床的。   “……”   肖诉今垂眸沉默几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周苓也心里打鼓,七上八下,望着对方一眨不眨。   然后就见他转身走出房门。   这是被拒绝了吗?   原本的愧疚一秒变质为失落,夹杂羞恼。   虽然没有别的意思,但她竟然被拒绝了?   被子再次被拉过头顶,蒙着脑袋,呼吸短促密集,只会让她的意识越来越清晰,感官也越来越敏锐。   很快,她听到被子外有窸窸窣窣的响动,眼睛探出被角,发现卧室灯不知何时已经关了,黑压压一片,只有楼外路灯的虚光,勾勒出床边那个颀长清瘦的身形。   肖诉今恰好脱下外衣,抵在床边,黑夜里,他的声音也暗哑几分。   “周苓也,你确定,要我抱你睡吗?”   周苓也撩上浓密睫羽,看他逆光站在床头,一双桃花眼比星星更耀眼夺目,被夜色淹没的漆黑瞳仁好似裹挟着馥郁浓厚的情绪,野兽一般,呼之欲出。   可那是一头上了枷锁的野兽,绳索名为理智,攥在肖诉今手里,一丝一毫也没有松懈。   周苓也不言语,身子往边上挪了挪,空出小片空间。   被角掀开时,温暖干燥的少女体香呼啸涌出,一只瓷白纤细的玉手拍了两下床,又迅速缩回。   她翻了个身,不好意思,露出的耳尖在朦胧光色里火光透天。   “……”   要了命了。   肖诉今心想,留下她根本就是引火烧身。   掀开的被子温度流逝极快,肖诉今赶在彻底变冷前钻进去,两床被子加一层羊绒毯对他来说热得烧人,温度比流走时更快回升。   措不及防地,隔了几寸的女孩儿突然翻身,探过来的指尖戳到他胸膛,触电似的缩回,紧接着整个人靠了过来,中途停下,也许在思考。   最后整个人埋进他怀中。   两只手抵在身前。   温香软玉般的触感近在咫尺,如同一团渺小却气势浩瀚的火星,一碰上便是燎原之势。   他在黑夜里长叹一声,伸手将女孩儿微微瑟缩的身体搂入胸怀。察觉她的错愕和僵硬,他咽了咽口水,低声解释:“答应过你哥不碰你。我不会干什么,安心睡觉。”   周燕来说的条件里有这一条。   当然他也看出了,小姑娘还没准备好,看电影前就在焦虑。   所以他才打算在沙发上枯坐一夜。   周苓也放松身体,钻出被窝,发顶擦着肖诉今的下颚,沙痒的感觉极为强烈。   “我哥还让你答应什么了?”   她一直知道,她哥不会那么轻易同意他们在一起,只是她始终没从两人口中套出话来。   他们就像签了保密协议,谁也不说半个字。   “你不需要知道,这是我的代价。”   肖诉今在她额前印下一吻,“是私有你的代价。”   “我哥,有没有刁难你?”她的嗓音闷闷的。   “算不上刁难,因为我坚信我可以坐到,我也必须坐到。”   那些要求对一个普通的学生来说是难,但也仅仅是拼尽全力就能达到而已。   其实周燕来想看到的,是他们各自奔忙,却没有因为分隔而渐行渐远。   而肖诉今之所以坚信,那是因为——这是周苓也。   就像他一开始说的,只要她没说停,他就不会放弃。   哪怕她说到此为止,他也不会再看见别人。   周苓也愈发觉得不安,害怕周燕来真给他出什么要命的难题,思绪翻滚下,忍不住动来动去。   再次翻身过来时,肖诉今已经侧转身体,大掌贴在她后腰,将她扣在怀中。   音质活似掺了颗粒,沙哑磁性,说不出的性感诱人。   “别动,热水器坏了,今夜洗不了澡。”   一瞬间,周苓也想起钟声不久前在她耳边嚷嚷的黄色废料,顿时晕头转向的,羞赧地握拳捶了他胸口一下,力度不大。   语气娇嗔,“你、你说什么……”   又在乱想。   肖诉今伸出手指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含笑道:“我说我,这个天气洗冷水,会生病。所以,别动了。”   他克制得很辛苦。   周苓也这才发觉,他们身体间其实还隔了一寸的距离,他有意无意地向后退,不敢挨着他。   这似乎是一个两难境地。   “对不起啊,早知道,我今天就不来了。”   没帮上什么,还这么多麻烦。   她越想越觉得后悔。   肖诉今没急着回答,手指游到她腰窝上轻轻掐了一下,害得周苓也“啊”地低呼一声。   “你干嘛呀?”   “你请我占便宜还道歉,我看你是不是困傻了?”肖诉今口吻煞有其事,“现在好了没?”   “…… 好了。”   讨厌死了   肖诉今像哄小孩子一样,摸摸她的头发,节奏轻缓地拍打后背。   “好了,那小兔子乖乖睡觉。”   “哦。”   作者有话要说:   do在番外,离正文完结只有两章了 第93章 家属   翌日,吃过早饭,周苓也就打车回家了。   周燕来还在出差,鉴于她昨晚说的是和钟声在一起,所以她直接去了钟声家。   钟声假期习惯晚睡晚起,周苓也和她爸妈打完招呼推门进来时,她就掀了下眼皮,看清人后,一翻身继续睡个天昏地暗。   周苓也以为她要继续睡上好几个小时,想着要不要先回去,就听钟声“我|草”一声,抓着满头凌乱的长发坐起身,惊慌失措地盯着周苓也。   “你这么早回来了?”   周苓也莫名其妙,“是啊。”   那不然呢?   钟声表情怪异,“学长不行!”   “……”   周苓也和她对视了一分钟,一脸“我真想敲开你脑子看看”的无语表情。   听完昨晚的情况。   钟声神色更加夸张,“你家学长还挺……梁上君子坐怀不乱的。”   “嗯嗯,他品行端正。”   “就是有点可惜。”钟声叹惋,“这要是我,先扑再说。但我一点也不羡慕他,毕竟我和妹妹睡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周苓也:“……”   “你是不是没睡醒呀?你再睡会儿?”   钟声抓着她一起滚进翻乱的被子里,“你陪我睡还差不多。”   刚开年,周燕来生意场上忙得晕头转向,也无暇顾及周苓也的生活细节,草草问了最近在干嘛,就没深究,都不需要钟声帮着打掩护。   寒假还剩几天,周苓也还是每天和肖诉今通话,但没开视频,她光是听着他的声音都忍不住走神,想起那天晚上他的手搭在她腰上,耳边还压着他的心跳。   第二天清早醒来时,她枕在对方胳膊上,肖诉今醒得很早,低着头看她睡觉,导致她还没睁眼,唇瓣就擦着他的下巴过去。   她看见对方喉结上的性感小痣上下滑动。   “刚醒就想调戏我?”他顺着目光就猜到周苓也在看什么,自然而然想歪,被枕住的胳膊扣搭过来,将她整个人托到自己身上,然后压着她的后脑,唇齿交缠。   从未有过的亲密距离让周苓也第一次清楚感受到对方的变化,尤其是他眼底的欲望,以及某处临近爆发的隐忍。   没亲太久。   他把她放进被窝里,用被角遮住她的眼睛,轻声提醒:“继续睡会儿,别偷看。”   然后自己穿衣进了洗浴间。   哗啦啦的冷水响了好一会儿。   期间响起了一个巨大的喷嚏。   她当时就怀疑他会感冒。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打电话来时,鼻音哑哑,咳嗽不断。   “周娇娇,怎么不说话?”   又一次打电话时走神。   周苓也拉回思绪,抿了抿唇瓣,听见话筒里传出的低哑咳嗽,鼓起勇气说:“学长,以后别洗冷水澡了。”   会感冒。   电话那头的人一边笑一边咳,“行,热水器修好了,洗不着冷水。况且——你也不在,用不着。”   周苓也听懂话里的意思,手指扣紧,“又说胡话。”   肖诉今没作声,但他的呼吸早就乱了,透过遥远距离的无线电波,清清楚楚传到周苓也耳朵里。   他想,会有那一天,但他想要的,不只是那一天。   他很想问,你看过《美丽人生》吗?   早安,我的公主。   --   新学期节奏很快。   周苓也忙着修学分,课程选到了上限,课表排得满满当当,几乎每天早出晚归,加上校宣传部的工作,没多少空余时间。   肖诉今也轻松不到哪儿去,沪城实验室的余润最近有个项目缺人,觉得肖诉今是可塑之才,有心叫他过去学习。时间不长,一个多月,节假日正常休息。   刚好两人时间同步,工作日就专心学习,周末要么视频通话,可以挂上一整天,要么肖诉今回江城,他们一起也能待上很长时间。   时间不知不觉晃过去,转眼迎来了毕业季。   月中旬开始,校园各处陆陆续续有毕业生穿上学士服拍毕业照,校门口的保安也调整进入战时状态,看见扛着相机的人就眼冒绿光,生怕他们闹起事来。   毕业季一直是校宣传部每年的重点工作之一,今年的优秀毕业生名单已经发布,秦霜让周苓也带着人去找他们采访拍照。   “都穿着学士服,黑压压的怎么找嘛?”今年夏天来得早来得热,徐芝芝举着小电风扇不停抱怨。   周苓也端着台相机,眼睛不住往四处搜寻,放眼放去全是漆黑统一的学士服,严重缺乏辨识度。   “苓也,你不是负责拍摄的吧,干嘛借台相机啊?”   “有用。”   “啊?”徐芝芝纳闷,一转头,看见不远有个熟悉面孔,低叫一声,“那不是李清扬学长吗?”   李清扬刚好也看见他们,和同伴说了声,快步走过来。   “哟,学妹,校宣传部出任务?”理科学士服统一灰色衣领,颜色毫不醒目,难怪半天也没找到。   周苓也索性承认,“嗯。你们学院快拍毕业照了吗?”   “没呢,说起来就来气,每次都按首字母排,我们学院什么活动都晚出场。天气这么热,等会儿一帮老爷们儿都能晒臭了。”   说完,他意识到对方想问的是谁,抬头转了一圈,“老肖刚才被导员叫去有点事,马上就回来,你等等啊。”   周苓也面色微红,“我不急。”   “说起来,今年毕业典礼你们去不去看?”   徐芝芝也听到消息,“不是说今年办得贼隆重,为了方便管理,要有家属票才能进体育馆吗?我们又没有。”   李清扬:“校宣传部不用去拍?”   “霜姐说学校请了专业团队,还有现场直播呢,用不着我们。”徐芝芝叹了口气,“听说今年节目可多了,我也好想去啊。”   “你是去不成了,不过小周学妹就不一定了。”李清扬笑得眉飞色舞,“我看老肖报的两个家属,除了他姐,还能有谁?”   周苓也常年冲浪延迟,连校宣传部不用去毕业典礼都才知道,家属票这事儿就更懵了。   回过神时,李清扬已经说起另外的话题。   “你们过来要拍什么?”   “今年的优秀毕业生。”   “那你们等会儿拍完把相机借我用用,我也想和朋友拍几张纪念一下。要不到时候我导出来了再还给你们?”   徐芝芝爽快答应,“现在给你们拍都行,本来出任务就不用这台相机,这是苓也单独借的。”   “那挺好。”李清扬转过头,“小周学妹,帮我们拍几张呗?”   周苓也:“可以的,你们想在哪儿拍?”   李清扬立刻叫了两个朋友来,视线在附近逡巡一遭,最后选择喷泉广场前的草坪。   今天虽然热,但光线极佳,没多久就拍了好几组照片,周苓也把相机拿给李清扬,让他自己看相册。   周苓也今天穿了件校园风套裙,长发披肩,两腿长腿又白又细,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肖诉今一走过来就看见她。   “热不热?”遮阳伞盖到头顶,一阵潮湿清冽的草木清香窜入鼻腔。   周苓也猛地转身,就见肖诉今抱着学士帽站在他身后,眉眼挺阔,笑意温柔。   他身上有股凉气。   “还好。”   肖诉今抽出纸巾给她擦擦额角的汗,余光瞥见李清扬手里的相机,“借出来了?”   “嗯。等他们拍完就给你拍。”   肖诉今不是热爱留影的人,一张集体大合影就足够。   周苓也却不满意,坚持要给他拍几张单人毕业照。   用处暂时保密。   “小周学妹这技术可以啊,我觉得拍得都不错。”李清扬相当满意。   肖诉今满眼骄矜,“必须是。李学长,你觉得我们小周学妹拍照是个什么价位,你看着给吧。”   李清扬脸色大变,“肖诉今你不是人,学妹都没找我要钱,你好意思吗?”   “她不找你是不好意思,我反正好意思,你看是扫码还是转账?”   周苓也拉了一下他的衣摆,“不用给钱,晚上导出来了我发给你,你自己修就行了。”   “看看人家学妹!”李清扬一边感动,一边对肖诉今表示不齿,“你多学学。”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飞快转了钱给肖诉今,“拿去给学妹买奶茶,不是给你的啊,走了。”   肖诉今装模作样喊了一句,“谢谢李学长。”   李清扬摸了摸胳膊,表示你这人恶心极了,赶紧走。   低下头,肖诉今敲了一下周苓也的脑袋,“最近不忙了,光给自己找活儿干?”   周苓也无辜,“忙啊,你帮我修图?”   “也不是不行,你看我修图是什么价位,看着给。”   “苓也,刘臣雨叫我去帮忙,我先过去了。”徐芝芝看不下去,这个电灯泡谁爱当谁当吧。   人走了个干净,周苓也将相机重新挂在脖子上,一本正经地笑说:“刚才李清扬学长不是转钱了吗,我请你喝奶茶。”   肖诉今唇畔染笑,“我不要奶茶,不够甜。”   桃花眸里意味明显。   周苓也假装看不懂,推开他,“那就没有了。赶紧拍完,不然等会儿你们学院还要拍毕业照。”   广场一角的梧桐树下光影斑驳,拍照的人却少,周苓也把他叫过去,端着相机拍了好几张,然后在附近换了几处背景。   肖诉今摆不出花哨的拍照姿势,加上他骨相优越,怎么拍都上镜,基本不用挑。   浏览完相册,周苓也思索几秒,让肖诉今在原地等她,自己去找了个路人,把相机交给她,自己走入镜头,和肖诉今并排站好。   “小猫哥哥,要合个影吗?”   梧桐叶缝隙里漏下来的金光恰好洒在女孩儿媒介,浅茶色的瞳仁瞬间渲染成一片金灿灿的海洋,将肖诉今心神尽数吸入。   他弯了弯唇角,伸手握住女孩儿细软的小手,拉她到身畔。   “好了吗?就这样,别动哦。”   “好的,换个姿势再来一张。”   连拍了几张,两个人动作变化不大。   “周苓也。”倏然间,肖诉今偏头低下来,周苓也也下意识抬起眼睫,两人四目相对。   有一张纸片被塞入她手中,质感温热。   她疑惑,“什么东西?”   拍照的人说这个姿势很好,让他们别动,周苓也就忍着好奇没去看。   肖诉今急凑得更低了一些,薄唇几乎停在她眉眼上方,呼出的气息湿湿痒痒。   他没戴学士帽,稍显凌乱的碎发恰好是风华正茂的象征。   薄唇里滚出的字音清润低缓,如石琴低音区的奏鸣。   “入场票,给我的家属周娇娇。”   作者有话要说:   《美丽人生》为何会出现呢?   大家可以百度一下经典台词 第94章 毕业   毕业典礼在六月中旬的一个周五。   周苓也早十有节课,摆脱张美玉帮她去签个到。   上完早八,她收拾好东西就往体育馆去。   毕业典礼从十点准时开始,持续一小时,九点钟开始,校园里的外来人员逐渐多起来,路上随处可见毕业生穿着学士服带领自家家属参观校园。   从教学楼到体育馆要经过梧桐大道,周苓也走在路上,正摸出手机准备问问肖诉今过去没,就听身后远远有人唤她名字。   “周苓也。”   肖诉今没换上学士服,一身白体牛仔裤,骑着校园共享电动车从北门的方向开过来,身后飘出一截女孩儿的碎花裙摆。   车还没停,肖颖就从后座跳下来,力道不轻地拍了下肖诉今的后肩,骂骂咧咧道:“你开什么车,慢悠悠的。”   肖诉今无辜且好笑,“姐,校园限速,注意安全行吧。”   “你倒是给我跑个限速的标准出来啊,你这速度在川城,坡都上不去。太没用了,还不如我自己来开。”   “你自己开,等会儿给保安拦住了我可不会捞你。”   “臭小子。”肖颖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挽上周苓也的胳膊,“你自己先过去吧,我们等会儿自己进去。”   “行。”   肖诉今笑着对周苓也眨眨眼,踩着电动车开向体育馆。   周苓也带着肖颖从林荫道穿过去,十分钟就到了体育馆门口。   门口检票的志愿者认出她包上挂的江大的校徽挂坠,礼貌提醒:“同学,毕业生要穿学士服才能进。”   周苓也将票夹在背包夹层里,一边拿出来,一边笑着解释,“我不是毕业生。”   对方更严肃,“其他年级的学生今天不能进去,要不……”   “我是家属。”周苓也在对方诧异的目光汇总,将家属票递过去。   肖颖先一步进去,站在入口处等她,左顾右盼,眼中全是钦羡。   周苓也赶上她,犹然听见刚才的志愿者和同伴嘀咕,“刚才那个人好眼熟啊?她竟然有家属票,不会是来看哥哥姐姐毕业吧,这体验也太妙了吧?”   “不眼熟才怪,你现在去广场前面的获奖名单上找一找就能找到她,外院之光周苓也哎,她男朋友还是肖诉今!”   “我说呢。”   “不过她这家属票后面——怎么写的是肖诉今家属啊?”   家属票后面有一栏需要手写毕业生姓名,鉴于学校是按统计人数发放的,也可以不写。   但是周苓也拿到的时候,上面就已经写肖诉今三个大字。   像是某种奇怪的宣示。   物院家属区刚好在正对主席台的看台,位置有好几米高,放眼望去,中央平地上雪白的空座位以及黑压压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生都进入眼底,清晰可见,视力好的话,还能辨认出自己家的那个人。   周苓也一落座,视线就在那块区域不断穿行,倒是看到了李清扬。   “他等会儿有发言,现在可能在后面准备。”肖颖一眼看出她的用意,忍不住提醒。   好巧不巧,话音刚落,肖诉今从主席台后方走出来,身边围着几个负责后勤的同学。   尽管学士服同一款式、颜色,丢在人群里毫无辨识度,可是肖诉今身量颀长,气质卓绝,站在距离她人群最远的主席台旁,也如鹤立鸡群般引人瞩目。   他像是察觉到有束视线看过来,偏过头,望向物院家属区。   周苓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自己,但他的目光确实擦过她的脸颊,撩起一片火热缱绻的温度。   “学长,流程你记住了吗?”   肖诉今回眸,唇畔挂上一丝神秘的笑意,“哦,记住了。”   毕业典礼准时开始,校领导依次进入会场列座,主席台旁的大屏幕顺着前方高高架起的摄像机切换画面,从一张张洋溢毕业喜悦的笑脸上滑过。   场馆上方几架无人机盘旋飞舞,“呜呜呜”声淹没在音响放出的毕业季音乐里。   毕业典礼的大幕是由几位毕业生的合唱掀起的,歌曲是前几年夏天大火的流行歌,手握话筒的学生从几个不同的角落站起,缓缓走向台前。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   顺着少年漂流的痕迹   迈出车站的前一刻   竟有些犹豫   ……”   唱到主歌时,几乎所有毕业生都不约而同跟着合唱,几万人的场馆里声震云霄,声势浩大,发酵的是馥郁浓厚的肆意飞扬与热烈滚烫的青春畅怀。   大屏幕画面里,好些人眼含泪光,却又激动不已。   接着是几位校领导讲话,或许这是场馆中央那批人最认真的一次聆听,因为听到校长那句“青年何俱彷徨,我自有荣光”时,全场掌声雷鸣。   每个人脸上都踌躇满志。   然后是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一席学士服的肖诉今款步上台,步调从容,长身玉立,摄影机对准他后立刻调距,大屏幕上的如玉雕砌的五官瞬间清晰可见。   硕大漆黑的机器被架着移到他身前时,他本能地微抬下颚,稍挽唇角。   于是在他“各位领导、老师、同学、家长,上午好”说出口时,伴随轻和磁缓音调响起的,还有大范围的惊叹声。   莫名唤起一阵掌声。   坐在主席台上的校长不由偏头对身边的副校长低语:“这届优秀学生代表人气很高啊。”   副校长:“是啊,以前都没这架势。”   “这届学生资质都不错。”   “那也是。”   肖诉今也意外,做了个“大家静静”的手势,眉眼中有股子说不出的矜贵与骄傲。   “从前有个人和我说,愿我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成为自己唯一的光。”   说到此处,台下有人高喊。   “鲁迅!”   “迅哥儿!”   “周树人!”   更有人说,“你稿子背错了!”   满堂哄笑。   肖诉今眼眸含光,拉近话筒,笑道:“和我说这话的人肯定没有背错,因为这是我女朋友和我说的。”   “咦~”   “yue~”   全场意外统一。   大屏幕上身姿挺拔的青年望着正对面的看台,眉眼温柔,唇畔含笑,有几秒没说话,只是弯着眼尾看。   大家都以为他在等场馆再度安静下去。   坐在家属区的周苓也却看见屏幕上的人摸了一下自己喉结上的小痣。   像是在刻意提醒她。   ——我也在看着你。   “哦,你是来看你弟弟毕业是吧?那你旁边这个小姑娘也是和你一起的?”邻座的是一位阿姨,似乎没什么耐心听讲话,从一开始就将周围一圈人打听清楚了。   恰好到了她们。   肖颖扭头看了眼望着主席台方向发呆的周苓也,笑盈盈回答:“是,我们一起,她就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那她是来看哥哥了?”   台上那人继续演讲,周苓也却羞得敛眸,乍然听见对方指着她说话,解释脱口而出:“不是,那个是我男朋友。”   顺着女孩儿纤细瓷白的手指,阿姨转头便看见。   大屏幕上的青年矜才使气,踔厉风发,站于众人眼前如临泰山之巅,满身光亮,耀眼逼人。   来江城大学参加毕业典礼的家长脸上不乏骄傲之色,这位阿姨也是如此。可当她看见台上肖诉今从容自若的模样时,她怔忡片刻,随即惊讶道。   “这是你男朋友啊?好厉害嘞!”   周苓也笑意骄矜,“是啊,他很厉害。”   也很不容易。   他要经历很多不公、诋毁、挫败,才能成为今天卓然耀耀、众人瞩目的样子。   这就像一个人蹚过荆棘丛生的石子路。   终于摘到馥郁芬芳的玫瑰。   优秀学生代表发言是最后一位发言人,剩下的流程进行迅速,十几分钟后,主持人宣布典礼结束。   “请大家有序离场。”   主持人闭麦之后,场馆中央的毕业生忽然情绪爆发,不知是谁开始,将自己的学士帽向上高高抛起,大喊“毕业快乐”。   其余人争相模仿。   鸦黑的学士帽齐聚半空,穗子飞舞凌乱。   场馆上方悬挂的气球似乎被飞起的学士帽扇动,也跟着飘飘荡荡。   “毕业了!”   “毕业快乐!”   “毕业快乐 !”   ……   闹剧持续很久。   准备离场的时候,肖颖电话响了,“我到外面等你们,你去叫他快点。”   “好。”周苓也等下看台的人流少了些后,才拾级而下,绕到场馆中央区域。   肖诉今被人拦着采访,眼角余光瞥见周苓也,笑了笑。   周苓也站在不远处等他。   场中人急速减少,宽阔的空间让采访的说话声荡开来,她也听得清楚。   “刚才在上面讲话,你会不会很紧张?”   肖诉今:“确实很紧张。”   “是吗?没看出来。”   “嗯,装的,不能让人看出来。”   “为什么?怕谁看见吗?”   “对,下面有个人在看我,要是知道我紧张,她会去还要哄我,她说我挺不好哄的。”   采访的人也没想到,肖诉今私底下是这种画风,越发来了兴趣。   “那个人是你刚才说的女朋友吗?”   “必须是。”   周苓也听得耳根发热,转过身假装低头看手机,耳朵却将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好在肖诉今后面没再乱说话,回答得还算一本正经。   过了七八分钟,采访到了尾声。   “你还有什么话想对你的学弟学妹们说吗?”   “希望他们熬到毕业。”肖诉今耐心告罄,极尽敷衍,随后挑眉问,“结束了吧,我可以走了吗?我的女朋友还在等我。”   “可以可以。”   身后跫音渐近,一阵清冽的草木清香萦绕过来。   垂在身侧的手指被人裹在手心。   “娇娇,走了。”   肖诉今偏过头,向人点头致意。   周苓也微微侧目,看见对方端着相机在拍照,迅速回过头,往肖诉今腰上掐了一下。   肖诉今乐不可支,“大庭广众的,你克制克制。”   “……”   周苓也脸色僵了僵,“刚才采访你瞎说什么?”   “我瞎说了吗?”肖诉今眉峰挑起,“我要是紧张,你哄不哄?”   周苓也大概思考了两秒钟。   她真会哄。   都怪这家伙的心脏太脆弱了。   肖诉今看她脸色缓和,就知道结果,“那这不就是实话了。”   周苓也不想再继续这个尴尬的话题,“颖姐说在外面等我们。”   “等会儿带她逛逛学校,你来吗?”   “我下午还有课。”   “行。”肖诉今黑眸流转,“那你中午自己去吃饭,我带她在学校里转转,下午陪你去上课。”   周苓也讶然,“你下午没事了?”   “毕业了还能有什么事?”说着,他抬手抹了一下女孩儿的发顶,“晚上李清扬说去小吃一条街吃烧烤,你去吗?”   没等回答,他凑近了补充一句,“他肯定要灌我,你不去,我不一定回得来。”   到时候还是得她去大街上捡人。   那多麻烦。   套路啊。   周苓也原本也没打算拒绝,听他这话,却忽然起了心思,故作高深地笑笑,“那我考虑考虑,下午上完课再说吧。”   肖诉今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唇角飞翘。   走出体育馆,没看到肖颖人影,肖诉今给她发了消息,两人就在侧门树荫下等她。   “今天毕业典礼好看吗?”天气热,肖诉今将穿在外面的学士服脱下,露出里面那身白体恤。   风过林稍,薄薄的衣料紧紧贴上皮肤,精瘦紧实的腰腹线条一览无遗。   周苓也移开眼,捏了下耳垂,“嗯。”   肖诉今垂下睫毛,盯着女孩儿精致漂亮的眉眼,喉结滚动两下。   忽然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   “别,有人……”   周苓也被他突然动作吓到,急忙往四下看,不远处虽然有人,但刚才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我知道。”   他只是没忍住。   肖诉今低腰牵住周苓也的手,修长如玉的手指一根一根钻入女孩儿手指缝隙,继而扣紧。   眼前草地受了烈日暴晒,弥漫出浓浓的青草香,草坪上方气场扭曲,隐约能看见灼人的燎原温度。   “周苓也。”   “嗯?”   “你毕业的时候,”他侧脸,“能不能给我申请一张家属票?”   她家爸妈还有她哥哥,家属真的很多。   要是那时候也像现在这样要家属票才能进去,他可能根本进不了场馆。   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忐忑。   周苓也眨眨眼,几步走到他身前,仰头说:“小猫哥哥,我先给你个欠条吧。”   一张便条被塞到肖诉今手心。   上面写着:今周苓也欠肖诉今家属票一张,以此为凭,逾期不还,听候发落。   “我就知道你担心这事,现在安心了吧?不管怎样,我都会给你留一张的。”周苓也勾勾手指,示意他下来一点。   然后自己踮起脚,攀着他的肩膀,飞快吻了他。   那一瞬间。   几步外的阳光穿过万米的高空,落进了肖诉今心海,顿时波涛连天,狂风呼啸。   心驰神骋间,他眼前如骤然曝光,旋即是无边黑暗。   他眨眨眼,一点点光亮似萤火照渠。   唯一逐渐清晰的只有周苓也娇然温软的眉眼。   他一下子想起来。   原来他们还要在一起。   很多个春秋与日夜。 第95章 番外一   番外一   考完最后一门课,周苓也和郑琴一起回公寓。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郑琴问。   周苓也低头看路,“过几天收拾完东西就走吧。”   “这么急?”   “是有点,毕竟一年没回去了。”   出国交换这一年,周苓也全身心都扑在学习上,假期不是跟着同学一起去听讲座,就是跟着导师做项目。   这边学术氛围开放,看中能力高于学历,本科生也能参与到核心项目中。   寒假本来也短,刚好科研上遇到些难题,她索性留在这里。   高二暑假就过来,实际上的时间远远超过365天。   郑琴扁扁嘴,十分不理解,“真羡慕你,说回去就能回去,我还得在这里好几年呢,你一走,我一时半会儿还真不适应。”   郑琴是留学生,家里给她定的要求是在欧洲读完博士,她本人倒并不热衷于学术,只是拗不过父母。   “那你是自己回去,还是谁来接你?你那个院草男友呢,真想看看他本人是不是真长那么帅。”   她不止一次看见过周苓也的屏保是一个清俊温柔的男生,甚至还无意撞见他们视频通话。   原本以为他们国家的女生在恋爱上多少含蓄,可问到周苓也那人是谁时,她却甜蜜且直率地坦白。   她当时就觉得,他们一定很喜欢对方,才能这么直白承认。   学校离公寓不远,过一条街就到了,街道狭窄悠长是当地建筑特色,胜在清幽。   “本来是要来接的,我觉得麻烦,打算自己回去。你应该见不到他了,他正跟着导师去北美参加学术论坛。”周苓也抱以歉意的笑。   郑琴小脸当即垮下来,“啊,这真是太可惜了,本来还想看看大帅哥的。”   “以后有机会吧,或者你回国的时候和我说,我去找你。”   “你不要骗我啊,我肯定会给你打电话的。”   “当然。”   公寓是单人单间,空间却不小,周苓也一直专心学习,东西散布不算太乱,但也不齐整。   现在即将离开,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在走之前整理干净,以免给外国人留下负面印象。   书籍资料太多,她将有用的留下,装进纸盒,叫了上门取件服务,漂洋过海寄回去。还有一部分拿去给同一栋公寓的留学生挑选,最后剩下的全部装捡好,准备明天抽时间送去当地的公益组织。   一番清理完毕,窗外天色擦黑。   郑琴打电话问她要不要等会儿一起出去吃晚饭。   “好呀,不过要等一等,我叫了上门取件。好了我叫你,然后再一起出去。”   挂断电话,门铃刚好见缝插针地响起。   周苓也再度确认要寄回去的那个纸箱,然后走向门边。   透过猫眼,她看见门外站着个颀长挺拔的黑衣男人,正低头点划手机,然后抬手将手机贴在耳边。   恰好,她丢在桌上的手机铃声响起。   就是这个了。   拉开门,她将要开口,门外站立的男人兀然掀头,与床头柜相框里的人一般无二的面容乍然呈现,只是多了几丝愕然。   一年不见,他变化不大,略微瘦些,骨感比原先重,眉眼愈发深邃,增添几分成熟气质。   此刻,漆黑的瞳仁里如烟火绽放般一点点迸出亮光。   “娇娇。”   肖诉今眉眼缱绻,嘴角飞扬,伸手抵开角度不大的门页,躬身笑了笑,“怎么呆了?”   时间走过漫长的30秒。   周苓也拉回神智,如梦似幻地凝眉望着,“肖、肖诉今?”   “是我,”肖诉今推着她朝屋里走了几步,反手将门合上,“你的小猫哥哥。”   “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   像是不愿再多说话,他极重地吐出两个字,张开双臂抱住周苓也,力度前所未有的大,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一样。   骨骼碰撞间,周苓也觉得疼,“嘤咛”一声。   肖诉今却没即刻放开,又抱了好一会儿,有些悠长浓郁的思念化入空气,成为呼吸的一部分。   进门处的空间有限,几乎是退两步就能抵着墙。   周苓也从未觉得这里有多逼仄,直到肖诉今托着她的后脑,哑声道:“等会儿跟你说。”   然后一点点将她逼到墙根下,后脊贴着墙面。   那双桃花眼里沁满浓重的欲色,看起来光华宛转,流霞璀璨,又像网罗了无垠夜色,张牙舞爪地扑将过来。   美则美矣,动人心魄。   可实际上他并不是急功近利的性子。   他塌下肩颈,低头用脸去蹭女孩儿的脖颈和脸颊,仿佛在感受她的温度,有一种缠绵悱恻的暧昧。   然后才几不可察地擦了擦她的唇沿,轻飘飘的。   他的睫毛刮过周苓也的皮肤,微痒,他却停下动作,只是垂眼看着她的唇,呼吸一下一下浪打过来。   周苓也以为可以说话了,张唇说:“你怎么……”   后面话说不出来,已被他低身含住。   动作有些放纵,与她贴得密不可分,攻略的失态可谓横扫千军,叫人毫无招架之力。   周苓也感觉后脊被墙面磨得发疼,挣了挣,便被人整个抱在怀里,居高临下地被他摁下来,好似她才是索求的那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肺里的空气已然被榨干,对方才分开。   肖诉今抱她回沙发,门铃刚好响了。   “那几个纸盒给他们。”周苓也满脸通红,指指堆在桌边的纸盒子。   肖诉今颔首,打开门让人把纸盒搬走。   房间再度安静,只剩下肖诉今行李箱滑轮的滚动声。   周苓也抚着胸脯,心跳逐渐恢复平稳,这才仰头问他:“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去参加学术论坛的吗?”   “嗯,参加了。”他站在桌边倒了杯水喝下,似乎渴得很,喝得急促,水珠一路花从下颚滑下修长脖颈。   “他们先回去了,我转机过来接你。”   说完,视线在屋中扫荡一圈。   周苓也心里泛起波澜,“东西也不多,不用那么麻烦。”   “我知道,但是——,”他缓步过来,站在女孩儿跟前,目光盯着被他吻得略显红肿的唇瓣,眸中闪过几丝暧昧,“我总要找个借口才行。”   不然平白无故跑过来找她,她又不好意思。   周苓也慌张地“哦”了一声,见对方躬下身来,眸光晦暗,呼吸不免又湍急起来。   “宝贝儿,好了吗,要不要我帮……”   郑琴早就收拾好了,半天没等到周苓也的信号,以为她有什么不好处理的东西,便想过来帮忙。   谁知一推开门,就看到周苓也被一个身姿清瘦的男人逼在沙发里,登时大脑一片空白。   这什么情况?   这人谁?   周苓也吓得惊慌失措,一把将肖诉今推开,手指胡乱理了理衣服,对着郑琴扯出抹尴尬的笑容。   “马上就好。”   郑琴回神,“哦哦哦,好的好的,你先忙,我想起我有个东西忘带了,我先回去啊。”   “砰——。”   门又关上。   两个女孩儿都茫然无措,肖诉今一时觉得好笑,掩着唇斜靠着沙发低笑。   周苓也不客气地剐了他一眼,“还笑?!”   这不是怪你?   “怪我怪我。”肖诉今认错倒快,“你们等会儿出去?”   “嗯,约好了一起吃晚饭。你吃了吗?”   肖诉今立马露出一副委屈坏了的表情,“一整天都还没吃饭呢,就想早点见到你,你现在还凶我。小姑娘一年没见,脾气长了不少。张嘴给我看看,兔子牙是不是都长了。”   “……”   周苓也不理他,回卧室换衣服。   没过几分钟,肖诉今就听卧室里传来声音,“学长,帮我拉一下拉链。”   肖诉今眉峰轻挑,把随手捡来看的书放到桌上,慢步走到卧室门边,本想敲门,结果门自己开了。   周苓也背着身,鸦黑长发被皙白如瓷的小臂揽起,露出的后肩泛着柔和荧光。   “我够不着,帮我拉上去。”   肖诉今垂眸扫了一眼,喉结咽了咽,轻咳半声,掩唇回答:“好。”   漂亮的蝴蝶谷半藏半露,细窄的粉色肩带勒住皮骨,仿若某种易碎的瓷器。   “你之前怎么穿的?”掩耳盗铃般的,他伸指拢住两边,将落在后肩的碎发拂开,不急不缓勾上拉头。   一边说话。   周苓也:“上个月新买的裙子,还没穿过。”   怪不得。   感觉衣领合拢后,周苓也放下头发,手腕却突然被人抓住。   后颈立刻传来温凉的触感,随即是两片柔软湿润的唇。   周苓也身躯颤了颤,抬眼瞥见穿衣镜里的肖诉今躬着身,脸埋在她的长发之间,眉眼缱绻。   似乎有什么一直压抑的东西呼之欲出。   再也控制不住。   她没敢动。   最后是肖诉今主动抬起头,目光扫过镜面,愣了两秒,波澜不惊地说:“我跟你们一起去。”   “……好。”   “洗浴室在哪儿?”   “……”   周苓也速度极快地垂眼掠过,看见某处时,瞳孔一颤,指指旁边的洗浴室。   “等我。”   --   郑琴怕又看见什么不该看的,所以提前去了餐厅。   人来之后,她笑盈盈地问:“你就是传说中的肖院草吧?果然真人比照片上还要帅!”   来的路上,周苓也给肖诉今介绍过郑琴。   知道两个女孩儿关系最好,肖诉今也不吝啬笑意,温声说:“我是肖诉今,这一年谢谢你的照顾。”   这个“照顾”自然是指照顾周苓也了。   郑琴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她照顾我比较多。”   为了证明这一点,郑琴滔滔不绝地细数起来,从刚认识一直说到这两天。   肖诉今安安静静听着,唇角弯弯,眼睛始终停在周苓也脸上,目光温柔如水。   只在中途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在桌下探出手,握住女孩儿垂在腿上的手指。   周苓也点完单,措不及防与人十指相扣,满眼狐疑地转过眼。   肖诉今嘴唇无声掀动,扭回头,充当一个专心的聆听者,手却时不时捏一下女孩儿的指尖。   郑琴一口气细数完,反而把自己给感动坏了,语重心长地说:“你女朋友这么好,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她,不然我就去抢人!”   肖诉今笑出声,“她一直都很好,我知道,放心吧,不会有这个机会的。不过——”   他侧身,望着周苓也,“警惕意识还是要有的。”   毕竟他家小姑娘太优秀。   招人惦记。   作者有话要说:   兔子牙没长,但猫爪子长了 第96章 番外二   番外二   吃完饭,郑琴不打扰他们过二人世界,找个理由先走了。   肖诉今看了眼时间,还早,“现在回去,还是去散会儿步?”   路上行人不多不少,路灯幽微,天色呈现一种朦胧的靛蓝,像蒙了层雾。   周苓也沉眸想了想,抬起小脸,神秘地笑说:“肖诉今,我带你去个地方。”   半小时后,两人来到一座高耸宽阔的吊桥旁,经典的哥特式建筑风格古典优雅,桥下轮渡穿行,灯火辉煌,湖面上缭绕萦纡一片蔚蓝夜雾,如轻纱般梦幻迷离。   “你觉不觉得眼熟?”   桥面上车流如织,熠熠生辉的光芒照在女孩儿侧脸,勾勒出柔美恬静的轮廓线条,被湖风吹气的发丝凌乱飞舞,愈发衬得眉眼璀璨。   肖诉今站到她身后,取下手腕上的头绳替她将长发束拢。   “是很眼熟,你怎么发现这里的?”   “刚来不久的一天,郑琴拉我出来环城游,就看到这座桥了。虽然不是你照片里的那一座,但是长得很像。所以我就想,要是之后有机会,要带你来看看。”   这座桥飞架湖面,远眺看去只有一览无垠的湖面波光。   而在肖诉今朋友圈照片里的吊桥则位于高处,低头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烟火。   这里毕竟不是曼彻斯特。   肖诉今撑在桥栏边,望着远处慢悠悠行来的轮渡,笑了一声。   “你知道,我拍那张照片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周苓也扭过身子,注意到他眼里蕴含的复杂情绪。   一闪而逝。   “我当时想,跳下去就好了。”他勾勾唇,“死是最容易的选择。”   周苓也一怔,难怪那张照片看起来那么落寞冷寂。   她伸手抓住肖诉今攀在桥栏上的手,将自己的温度传过去。   “还好我认识的肖诉今不会选择最简单的那条路。”   肖诉今不置可否,“是啊,死那么简单,但人总是一个欲望动物,都想好好活着。”   “而且现在不一样了,我不是一个人站在桥上。”   这也就是命运对他迎难而上的嘉奖。   湖边夜风饱含湿冷水汽,他们待了半小时便原路折回。   公寓楼下,肖诉今要去买洗漱用品,让周苓也先上去。   没过多久,他拎着一袋子东西回来。   回国之前还有几项手续要办,国外师生基本都使用邮件联系,周苓也便抱着电脑查看有没有回复邮件。   她有点担心手续不能及时办完,回国了还要麻烦郑琴帮忙去完善资料。   看到回复后她才放心,负责办理手续的人让她明天去学校拿文件就可以了。   放下电脑,周苓也发现屋里没了人影,起身走了几步,肖诉今站在阳台外打电话,胳膊撑着铁栏,显露出的肌肉线条优美流畅,恰到好处。   看来这一年里,他不止是待在教室和实验室。   肖诉今没注意到身后有人,专心打电话。   “您放心,过几天我就回去。”   周前彰笑呵呵的,“这事儿不急,给你打电话不是要催你回来。你不是说你是去看女朋友吗,你们这么久没见了,我给你多放几天假,你在那边玩几天。”   肖诉今心慌地笑了笑,“不用,上次交代的任务还没收尾。”   “任务有什么要紧的,当然是谈恋爱比较重要。你看看你的师兄师姐,想谈还找不到人呢。”周前彰说起来就头疼,“你不在也好,平时那么多小姑娘专门来实验室堵你,给我的压力也大。”   主要是他那些学生看见师弟这么受欢迎,心里酸得不行,非要他去找别的专业的导师一起办联谊会。   他没这个兴趣。   周前彰继续说:“虽然你才研一,但就你平时搞科研的劲头,比你哪个师兄师姐都刻苦。我是看好你,但也觉得你太累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劳逸结合嘛。”   肖诉今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挂断电话。   一回头,看见周苓也趴在门边。   “偷听?”肖诉今叠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骨节刚碰到,又忍不住张开手,蹭了蹭她的脸颊。   蹭的周苓也有点痒,脸往旁边躲去。   “你跟我爸打电话?”   “这都能听出来?”肖诉今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暖香,喉咙像钻了一百只蚂蚁似的沙痒。   周苓也眨眨眼,“猜的。你什么时候回去?”   “跟你一起,把你送回家了就过去。”这里的夏天比江城自然凉爽得多,但门外还是有少许热,他把女孩儿推进去,语调轻缓扬起,“还是说,你想我早点回去?”   周苓也无所谓,“我爸不催的话,我当然不急。”   不过听他刚才打电话的语气,她爸应该也不着急。   晚上没什么事,周苓也挑了部电影看。   结果电影放到中途,屋里的灯“啪”一下全熄了。   不止他们一家,整个街区都黑了。   周苓也才想起来,懊丧道:“我忘了今晚全区节电。”   “没事,明天再看吧。”肖诉今语气平淡,本来他也无心看电影。   也只能这样。   周苓也忘了把手机丢在沙发哪个角落,摸黑去找。   黑暗里,她的手被抓住,借着落地窗透进来的微光,她看见轮廓模糊的身影往她身边挪动。   然后听到肖诉今喑哑克制的嗓音。   “娇娇。”   她“嗯”了一声,还没问怎么了,唇瓣骤然被吻住,肖诉今整个向她压过来,两人一道滚在沙发上。   和之前任何一次都不一样,这个吻既轻柔又霸道,缠绵的同时让她避无可避。   亲到呼吸最急促之时,肖诉今仰起头,朦胧光色里,那双桃花眼只有荧光点点,更多的漆黑瞳仁都化在暗夜里,周遭空气仿佛被一股浓稠的欲念缠住。   他陷入深思一般,顿了很久,然后低下头,轻声问:“周苓也,做吗?”   周苓也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啊”了一声。   回过神后,脸颊烧热,眼睛不由自主看向空空荡荡、大摇大摆的落地窗,心慌意乱地说:“回、回卧室。”   “好。”   微微声响后,肖诉今站起身,毫无妨碍地到他刚才放东西的柜子边拿了什么东西,然后回来,将一个硬质的小盒塞给周苓也。   “等会儿自己拆一个。”   说着,抱起周苓也回了卧室,贴心踢上房门。   周苓也猜到那是什么东西,哆哆嗦嗦地拆开,取出薄薄一片,就着齿锯状的包装袋撕开,便不敢再碰,飞快丢给对方。   肖诉今脱完衣服,接过东西低笑几声。   卧室窗帘紧闭,几乎没有光,两人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他们都清楚彼此的反应。   “娇娇,起来,给你脱衣服。”   周苓也穿得还是那件长裙,拉链很紧,稍一用力就会坏。   她心有顾虑,乖乖听话坐起身,任凭肖诉今手臂绕到她身后给她脱了裙子。   可他却突然抓住她的手,将滑腻纤薄的东西交到她手里,拉着她的手往前。   话音含着哄骗的笑。   “我教你。”   “……”   确实是手把手教。   周苓也指尖甫一接触到那股灼热,便忍不住挣扎着往回缩。   但手被攥住。   她夹着又羞又恼的哭腔,“肖、肖诉今,你、你过、过分。”   还是戴上去了。   “别哭。”肖诉今如捧珍宝地捧起她的小脸,一点一点吻掉她眼尾的泪,温热舌尖满含挑逗。   说的话却让人心惊,“还有下次。”   “……”   周苓也踹了他一脚。   没踹到。   反被人抓住脚腕。   窗帘几乎要被满室旖旎撞开一角。   他动作轻柔,每一步都很到位,舍不得女孩儿有一点不适。   可是当他撞进来时,周苓也还是疼得落泪,身体也跟着颤抖。   于是她满腹委屈地咬了对方一口,没留情。   她听到一声长长的。   “嘶——。”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肖诉今呓语:“下嘴还挺狠,醒了必须对我负责。”   --   睁眼时,房间还黑着,但窗帘边缘漏进来薄薄的白光,证明时间已经不早,房里也模糊可见。   周苓也感觉自己缩成了一团,十分拘束,脑袋往旁边挪了点,就听头顶垂下来一道半哑的声音。   “醒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缩在肖诉今怀里,脑袋还枕在他臂膀上。   不由得惊慌失措,本能地往后退。   但搭在她后腰的大掌立即将她摁了回来。   “你当自己耍流氓呢?还想跑。”肖诉今不乏趣味地笑笑,继而抱怨,“我胳膊都被你压麻了。”   周苓也刚醒,大脑反应迟钝,抬起头,“那我不压了。”   很快又被按下来,“麻就麻了,我自找的。”   肖诉今不知道醒了多久,居高临下看着怀里的人儿,抬指给她拨开额前碎发,指腹擦了擦眼尾,话音缱绻。   “睡着了都在哭……还疼吗?”   “……”   周苓也整个人缩进了空调被,半天没吭声。   无地自容。   良久后,温温软软的话音从被子里透出来。   “肖诉今,你欺负人。”   肖诉今知道她害羞,怕她憋坏,将被子拉开一角,好整以暇地问:“欺负谁了?”   “……欺负我。”   “我怎么欺负你了?”   “……”   “你不说清楚就是污蔑栽赃,我得找你要赔偿。”   “……”   腰上即刻被掐了一把,力度很轻,小兔子挠人一般。   不能再逗她了,否则兔子急了会咬人。   肖诉今轻声哄着:“是我错了,我不该欺负你,乖,别生气了。”   连连道歉。   周苓也才钻出颗毛茸茸的脑袋,水晶似的瞳仁悠悠望着他,“那你以后不能那样了。”   “嗯。”肖诉今果断答应,顿了两秒,补充,“我们娇娇最聪明了,什么都一学就会,下回不用我教,她自己就可以。”   低垂的桃花眼潋滟绚然,像极了勾人心魂的狐狸。   周苓也:“……”   然后一把将他推下了床。   作者有话要说:   这过不过审的看运气 第97章 番外三   番外三   大四一年过得尤其快,转眼到了毕业季。   女孩子总是要精致许多,周苓也毕业照是和室友一起请了摄影师进校来拍的,电子版照片发来时,周苓也将自己的单人照发给肖诉今。   周苓也:[好看吗?]   过了一会儿,肖诉今回消息:[好看,你怎么都好看。]   他们之间没有所谓的情侣送命题,赞美之词简单直白,省时省力。   将拍得照片都给他看过后,周苓也想起一件事,[这样一对比,你的毕业照是不是太草率?要不补拍几张?]   反正毕业季都穿学士服,除了熟人,也没人能认出来。   肖诉今:[是真的觉得草率,还是照片放你床头看腻了?]   没有配表情,但周苓也已经能想象出他的调笑。   之前去帮他搬家的时候,周苓也发现他把自己的照片放在了床头柜,所以才礼尚往来,把他的毕业照也洗出来,摆在了床头柜。   原本在她家里,他根本不知道。   后来出国交换,她就把照片带了过去,他来接她时就发现了。   并且嫌弃那不是他最好看的一张照片,屡屡找机会想让她换一张。   所以他打出这一排字的时候,心里估计是迫不及待的。   周苓也偏不给他这个机会,直言:[我们小猫哥哥的照片百看不腻,你不想补拍就算了,反正你研究生毕业还要拍的,到时候再好好拍。]   肖诉今没再回消息。   过了片刻,电话打过来。   临近毕业,周苓也回校住寝室,李鱼还在图书馆没回来,另外两人在外地实习,她直接接通。   电话那头略显嘈杂,肖诉今的嗓音夹杂其中,不甚清晰。   “周娇娇,又开始闹了?”   周苓也刚洗漱完,浑身湿热水汽,有些发热。   闷闷地哼了一声。   “要不是那张照片是你照的,我早给你换了。”肖诉今轻笑。   自从上次实习结束回到江城,两人快一个月没见面,虽然在他面前,周苓也总是无招架之力,可见不着的时候,她的胆子却不由自主大的没边。   这时也是一样。   周苓也理直气壮地说:“又不是放在你家,你管不着我,我才不换。”   “暂时管不着。”肖诉今无奈承认,“不过以后总有机会。”   周苓也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难怪保研名单出来之后,肖诉今问她要不要到校外租个房子。   早有预谋。   她心里气不过,沉眸想了想,压低声音说:“肖诉今,我和你说个事,答应给你的家属票,我可能不能给你了。”   对方果然着急了,“怎么?”   “我爸妈和我哥都要来,但是一个毕业生最多申请三张票,所以没多的了。本来我外公也想来看看,现在都只能在家看直播了。你的话,我真的没票了。”   听筒里沉默良久。   最后肖诉今故作淡定扬声,“没关系,我……我在外面看直播也一样。”   周苓也忍着没笑出声,很是心疼地说:“啊,那我们小猫哥哥太可怜吧?怎么办,要不我把我哥那张抢过来给你,让他在外面看直播?”   “别,我怀疑你哥会打断我的腿。”肖诉今果断拒绝。   “那好吧。”   肖诉今又叫了她一声,“你答应我的事没做到,算食言吧,那怎么办?”   周苓也脑袋一懵,“我陪你一起看直播?”   肖诉今就知道她是故意装傻,意有所指地敲了敲手机,“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总会有办法的。”   周苓也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有办法。   但她预感不太好。   --   毕业典礼前几天,周苓也就将寝室东西收拾回家,所以典礼那天也是跟着周燕来一起返校的。   停车时,周燕来语气不善地问:“你毕业,肖诉今不来?”   “来啊,他应该早到了。”说着,她摸出手机开始打字。   周燕来怨气又重了几分,下车后,不经意想起件事,“我听说你们学校毕业典礼都要有家属票才能进。”   “对啊。”   “那你还不给我票?”   不至于等到最后一秒才给他吧。   周苓也终于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视线,煞有其事地说:“昨天不是给你领导通行证吗?”   周燕来在兜里摸了摸,最后在车里找到那个挂牌,皱眉,“昨天你说的是,我给学校捐过奖学金,所以才要到这个证的。”   “嗯。要不是你捐过钱,这个证就要不到了。”发完消息,周苓也关掉手机,“哥,票不够,但是这个证也可以进去,就是不在家属区,在领导位。不过能前排观礼才更符合你总裁的气质,对吧?”   “……”   周燕来捂了捂脸,“我就知道。”   压根没他的份。   “快进去吧,等会儿迟到了。”   周前彰和张仪一起从外地飞回来,只提前十分钟才到体育馆。   两人到底矜持,没其他家长脸上那么多无法克制的激动,只简单说了些“毕业快乐”的话。   周苓也没看到肖诉今的人影,怕他真在哪个墙根底下看直播,急忙应付完爸妈,就到门口给肖诉今打电话。   没打通。   不会连听见声音都伤心,故意不接吧?   周苓也急得额头冒汗。   这时,肩膀被人拍了拍。   转过身,只见一个戴着口罩、墨镜、鸭舌帽的男人俯首看她,漆黑一片的墨镜下不知是什么表情。   周苓也愣了几秒,音调都变了,“肖诉今?你全副武装不热吗?”   江城六月已经三十多度。   肖诉今竖起一根手指在唇前,“嘘,小声点,我偷摸进来的。”   “啊?”   “有个志愿者是我嫡系师弟,我让他帮忙放我进来。”   周苓也表情哭笑不得,踮起脚伸手给他把口罩、墨镜都摘了,掏出一张家属票塞到他手里,“我骗你的,怎么可能不给你留呢?你怎么真信了?”   穿成这样才引人注意吧。   肖诉今翻过家属票反面,看见毕业生姓名的横线上写着“周苓也”,是她的字迹,才确信这是真的票。   顿了顿,回过神。   “哦,感情你一直在骗我,这么多天,你都没说?我以为真要蹲外面看直播呢。”   肖诉今抬手掀下鸭舌帽拎在手里扇风,“热死我了。”   周苓也看他额前稀碎的发都湿了,满眼心疼,抽出纸巾给他擦汗,“对不起呀,我忘了和你说了。”   肖诉今低下头让她擦,表情却凶巴巴的,佯装生气。   台上主持人已经就位,店里就快开始,周苓也作为今年的优秀毕业生代表,必须坐到前排去,没时间再耽误。   “小猫哥哥,你自己找位子坐吧,我得先过去了,等结束了我再来找你。”   将没用完的纸巾都塞给他,然后急匆匆地跑了。   看着女孩儿一步三回头的动作,肖诉今气都气不起来了,摇头笑了笑,按着指引找到外院家属区。   好巧不巧,刚好被周前彰看见。   “诉今,你也来了?哦对,你女朋友也是江大的吧?来,过来坐。”   肖诉今心跳加速,恭敬且心虚地走过去坐到周前彰旁边空位,顺便问候了张仪。   张仪听到他的名字,侧目打量了一通,目光如炬,却没说什么。   但那审视严肃的眼神让肖诉今后背冒了一层汗。   “你女朋友也是外院的?”   肖诉今扯扯嘴角,“是。”   “真巧,我女儿也是。”周前彰骄傲地指向前方,“那个,她等会儿要上去讲话。”   肖诉今心说我知道,表面依旧附和,“学妹真厉害。”   周前彰对待自己学生都极为亲和,不搞科研的时候更是无话不谈,张仪见他说个没完,拍了他一下,提醒:“开始了,你先别说话。”   周前彰即刻停嘴。   毕业典礼流程万年不变,经历过一次的肖诉今无比熟悉,他今天身份转变,自然没多少心思去听领导缺乏新意的讲话,视线越过茫茫人群,落在前排正中央正襟危坐的纤细身影上。   即使穿着漆黑简单的学士服,周苓也依旧光彩照人,让人一眼便瞧见。   不知是不是视线太过灼热,周苓也回头看了一眼。   那一瞬间,肖诉今忽然明白两年前,对方坐在这里时的心情。   毕业生讲话时,大屏幕照例扫到演讲人脸上,女孩儿精致秀美的脸庞被放大投映到屏幕上,连最细小的绒毛都有了痕迹。   她抬起头,瞳孔里倒映的光都璀璨明亮。   肖诉今远远望过去,呼吸自动放缓,嘴角飞扬。   如果说两年前肖诉今的讲话充满少年意气,那么周苓也的文稿则更具文辞典雅之美,更像一个具有大学精神和国际眼光的高等教育人才。   或许在座有许多人并不完全听懂,她的演讲也并无任何铿锵抑扬的技巧和力度。   可她站在台上,举止得体,不卑不亢,字正腔圆,气质柔婉,便让所有人都明白。   ——这才是江大人才培养的最高水准。   肖诉今心潮澎湃,只是不再自卑自怯,因为她现在所站之地,他也曾站上去。   他们在不同的时空并肩而立。   话音落定,满堂掌声。   周前彰偏头问他:“怎么样?”   肖诉今盯着缓步走下主席台的女孩儿,一错不错,回答:“真好。”   她一直都很好。   周前彰又拉着张仪说话,张仪面有骄傲,却不傲慢,静静地笑。   后面流程紧锣密鼓推进,很快结束。   夫妻俩跟着人流下到一层,周苓也恰好也看见他们,以及跟在不远处的肖诉今。   父母自然要夸夸女儿,但话不多。   “爸,妈,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周苓也小跑过去牵住肖诉今,将他拉到周前彰面前,“这是我男朋友,肖诉今。”   说实话,她心中惴惴,尤其担心张仪,眼睛便也一直盯着。   张仪表情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平淡,望着肖诉今又是一通少量,随后很是狐疑地转头问周苓也:“嗯,我知道,所以你今天终于要和我们坦白了?”   周苓也错愕,“你们知道?”   周前彰:“去年你哥就和我们说了,诉今去接你的时候,我还特意给他多放了几天假。”   周苓也:“???”   周前彰:“你哥还叫我们先别和你说我们知道,怕你担心。说实话,诉今这孩子以前那些事我也差不多知道了,也猜到你们担心什么,说完全同意是假的,但是他跟着我搞了两年科研,能力和品性我都了解,是个好小子,所以你们在一起,我也不反对。至于你妈……”   他拉了拉张仪的衣摆。   张仪不温不怒地说“我不同意。”   见两个孩子都面色一沉,继续道:“但也不反对。”   她看着周苓也,“可能你觉得我一直没多少时间陪你,但又管你太多,这当然是出于一个母亲对女儿的考虑,但我更希望的是,你能做到专心致志,坚定所求。就像你出国,我并不同意,可是你觉得你劝服了你外公,让他来和我说,我就能答应了?”   “其实只要你再坚定一些,自己和我说,我也会答应。很多事你都怕我会阻拦,所以你放弃,这让我很失望。本来吧,作为一个妈妈,身后有这样的家庭,我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可是你哥说你很坚持,他也给对方立了条件。我很想看看,你们究竟能不能坚持下去。”   “所以,”周苓也眸光晶亮,“你答应我们在一起?”   张仪露出一个淡笑,“18岁之后,你就是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人,你想和谁在一起,只要不是太出格,我应该不会干涉。”   “谢谢妈妈。”周苓也抱住张仪。   肖诉今基本没有说话的机会,这时候却是必须得说点什么。   他的亢奋溢于言表,全靠理智控制着。   “谢谢周老师、师母,谢谢你们让我走进她以后的时间。”   他忽然觉得自己笨嘴拙舌,竟然说不出什么文采斐然的好听话。   可周前彰和张仪却很满意。   “中午一起吃饭吧,我们先去停车场,你们和燕来一起过来。”   “好。”周苓也点头。   典礼一结束,周燕来就被一圈校领导围住说话,好不容易才脱身。   一看见他过来,周苓也就扬声:“哥,你把我们的事告诉我爸妈了!”   完全是肯定句。   周燕来冷哼一声,“谁让你之前骗我。”   “你怎么还记仇啊,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也不是故意的。”周燕来有理有据,“你看刚才,你爸妈肯定没反对吧。”   “那倒也是。”   但万一呢。   她决定半年不理他了。   “爸妈说中午一起出去吃饭。”   “哦,走吧。”   周燕来率先大步流星往前走,就是怕周苓也拉着他说气话。   他总觉得,这丫头上大学之后单子越来越大,但似乎性格也开朗多了。   也算是好事。   周苓也和肖诉今落下后面,她侧脸瞥见肖诉今压着眉,一脸若有所思,不禁问:“怎么了?”   肖诉今垂眼:“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梦幻。”   她爸妈竟然那么轻易就答应了?   “肖诉今,”周苓也停下脚步,站在他身前,“这不是做梦。”   “嗯,我知道。”   “这是我们所做一切的结果,这个结果很不容易才得来的,你明白吗?”   “我明白,周苓也,我比任何人都明白。”肖诉今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我只是一时间有些茫然——我还要怎样才能对你更好,才能对得起你父母的选择?”   似乎,没那么简单。   周苓也抿了抿唇,伸出手,“小猫哥哥,要牵手吗?”   肖诉今不假思索,与她十指紧扣。   “那以后都牵着手渡过吧?”   “好。”   如果这是童话的话。   现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第98章 番外四   番外四   毕业后,张美玉策划了一场旅行,目的地在海城附近的一个小岛。   李鱼比她们低一级,大四正忙着在外地毕业实习,在宿舍群里看着她们交流旅游攻略,就差没哭出来。   “学姐们,你们这样太不厚道了,要不你们重新建个群讨论吧?”   她真的会羡慕嫉妒啊。   张美玉直言:“建群麻烦,反正你平时忙,也没时间看消息,你要是真的不想看,屏蔽我们吧。”   李鱼:“……”   谢晓云:“要不小鱼你翘班吧,姐姐们带你去冲浪。”   李鱼:“应该不行,带我的老师贼凶。太难受了,要是我早点结束就好了。”   “那就没办法了。”谢晓云表示同情,“不过我们会给你寄特产的,热带水果不错吧?”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张美玉突然问:“娇娇,你家学长去不去?”   度假村的酒店有团购价,所以策划的时候叫了不少人,都是平时关系好的,各自的家属当然也不会落下。   “他们学校还没放假,去不了。”周苓也提前问过。   “太可惜了,前年学长毕业的时候你要准备出国,现在你毕业他又在学校,你们还没一起出去旅行过呢。”   谢晓云笑道:“这用得着你担心,以后不是还有蜜月吗?”   张美玉:“说的也是,蜜月时间还长些,你们可要好好做攻略,争取多玩几个地方。”   “……”   继李鱼沉默后,周苓也也关了消息提醒。   海城地理位置靠近北回归线,夏天阳光几乎直射,澄澈无垠的蔚蓝海洋上,碧空如洗,高耸的椰林□□庄严,宛如一排排站岗的士兵。   小岛并不大,环岛骑行只需半个多小时,海边娱乐丰富有趣,每天都人来人往,遮阳伞斑斓缤纷。   唯一的缺点是上升气流变化急骤,阵雨说来就来,尤其今年气候奇妙,她们来的前几天还好,晴空万里,紧跟着几天就日日有雨,不时夹杂雷鸣。   半个月的度假过了一周,她们将岛上的室内项目都快玩烂了。   牌桌上,张美玉懊悔:“早知道还不如去西南养蘑菇呢。”   “说不定这里也能养,你可以试试。”谢晓云丢了张牌,倒是没什么不自在。   周苓也不喜欢打牌,多数时间都在看书和上网课,一个人在书桌边端坐,丝毫不受她们影响。   窗外雨水淅淅沥沥,空气也略显沉闷,牌局愈发枯燥无味。   忽然间,周苓也手|机|铃|声响了,徐芝芝的电话。   “苓也,你们还在酒店吗?”   “在啊。”   “要不要过来玩,我们发现一个当地的小酒吧,驻唱乐队还挺有意思的?”电话里确实热闹嘈杂,重金属音乐轰鸣刺|激,掺杂人群高亢放纵的叫声。   背景音乐太大,她说话也不由得提高了分贝,即使没开免提,一旁的张美玉也听了个大概,立即丢了手上的扑克牌。   “去去去,我们现在就来,让她发个定位。”   说着就起身找衣服来换。   回答之后,周苓也挂断电话,表情犹豫,“我的课还没上完,要不我就不去了吧?”   “别啊,都毕业了还上什么课,你又想卷死谁了?咱是来旅行的,不是换个地方学习,走吧,回来再上也一样。”   不由分说,张美玉和谢晓云齐上阵,将周苓也打扮妥当,架出门。   岛上商业链完整,对本地气候也见怪不怪,所以酒店前有很多自驾游览车和小型出租,三人很快就和大部队会合。   徐芝芝怕她们找不到地方,特意到门口来接。   看见周苓也的打扮,不禁眼前一亮,“今天还挺像来度假的,前几天我还以为你是被她们绑来的呢。”   周苓也穿了一件艳红色美人蕉图案的吊带纱裙,前不久才做的微卷长发披在肩头,瓷白如雪的肌肤光泽莹莹,虽然只是染了层薄薄口红,纯净恬然的眉眼还是多了几缕媚意。   这裙子是刚来第二天,她们一起逛街时组团买的姐妹款,她不习惯颜色太亮的衣服,所以还没穿过。   现在还是不习惯。   张美玉却满脸得意,“不错吧,我的手笔,美女炸街,就是要全副武装才行。要不是她死活不愿意,我今天就能让她在海城直接出道。”   徐芝芝竖起拇指,“不愧是美玉姐姐,这么霸道,很难让人不爱。”   “小意思小意思。”   进去后,酒吧的空间比预想的要大几倍,或许因为阴雨天气,人满为患,热闹非凡,中央舞池全是人在蹦迪,台上乐队演奏经典摇滚乐,将氛围烘托到顶峰。   周苓也第一次来这里,原本很是拘束,但很快被氛围感染,也亢奋起来,跟着到边上卡座坐下,要了杯鸡尾酒。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张美玉在舞池里看见好些熟悉面孔,可不就是跟他们一起来的人么。   徐芝芝指指另一边和朋友一起喝酒的刘臣雨,“他找的,不是在群里说了吗?”   “说了吗?可能我们打牌没看见吧。”   她们进去舞池,周苓也不会蹦,选择待在卡座里看守物品。   轰鸣的摇滚乐中,她察觉手机在响时,肖诉今的来电显示已经有了十几条,刚想接通,对方恰好又断了。   她没想太多,准备回去再回拨。   过了片刻,一杯酒见底,她自知酒量有限,没打算续杯,偏这时,一个年轻男人注意到她这边的空旷,端着酒杯过来。   “你好,我是这家酒吧的老板,你还要续杯吗?”   周苓也摇摇头,“喝不了。”   “你一个人?”   “不是,我们一起的。”她指指舞池中的几个人。   男人顺着手指看了几眼,“哦,你们一起啊,那我们还是校友呢。”   周苓也意外,“你也是江大的?”   男人勾唇,“嗯,本硕博都是在江大读的,毕业了才回来开的酒吧。”   高学历知识分子开这么炸裂的酒吧,周苓也一下子对这种反差来了兴趣。   两人就此聊起来。   不知是点的鸡尾酒度数太高,还是环境助长了酒精的效用,周苓也觉得一阵一阵的头晕目眩,手脚发软。   男人注意到,问她点了什么酒,听到答案后,不禁牵唇笑道:“这是店里最经典的一款酒了,度数也不高,但平时不喝酒的人很容易上头。你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还是让你朋友陪你吧。”   “嗯。”   周苓也站起身,眩晕突如其来,眼前一晃,她脚下打了个踉跄,还好被对方扶了一把。   恰好这时,几步远的地方响起一道声音。   “周苓也!”   她刚想说“谢谢”,冷不丁被打断,抬眼还没看清楚来人,手就被人强硬地抽回来,眼前光线压下一片阴影,腰肢搭上一只大掌,堪堪托住她的重量。   湿润的草木清香窜入鼻腔。   她吓了一跳,将信将疑地望着来人,出声:“学长?”   肖诉今应声的同时,那个男人也“嗯”了一声。   两人对视一眼。   肖诉今脸色黑沉下去。   冷声问:“周娇娇,你看看我是谁?”   周苓也眨眨眼,不明所以,“肖诉今。”   “然后呢?”   “学长。”   肖诉今听见这两个字,脸彻底沉下去。   “平时怎么叫我的?”   “……”   周苓也理智尚存,私底下的称呼不好意思当着一个刚认识的人叫出来,没吭声。   男人反应过来他们的关系,礼貌笑笑,“既然有人来接你了,我就不送了,东西我等会儿给她们,你放心吧。”   “好,那谢谢学长了。”   “举手之劳。”   肖诉今又幽幽看了对方几眼,才半揽着女孩儿离开。   车就停在门口,他们出了酒吧直接上车回酒店。   到地方后,肖诉今先让工作人员帮他把行李箱送到房间,自己躬身站在车门边,低头看向躺在座椅上醉醺醺的周苓也。   酒精作用见效,周苓也一路上越来越醉,昏昏欲睡。   “周娇娇,自己走还是我抱你?”   她费力撑开眼皮,很快又耷拉合上,“我头晕,走不动。”   肖诉今也没想让她自己走,只是看见她喝了酒还和一个陌生男人谈笑风生,心里憋火,想找个理由撒撒气。   弯腰将她抱出来,踢上门,径直走进酒店。   房间提前预定好,只需在前台登记完拿到房卡就能上去。   “叮——。”   刷完卡推开门,周苓也莫名“嘤咛”一声醒了,抬起头看了一圈光线晦暗的房间,秀眉紧蹙,“这不是我的房间。”   肖诉今不发一言,抱着她进了浴室。   周苓也才注意到他身上衬衫半湿,紧紧贴着皮肤,肌理走向一触即明。   她脑袋真有点混乱了,对方有条不紊打开浴头开始放水,她却还关心别的问题。   “你身上怎么湿了?”   肖诉今嗓音微哑,“去酒吧的路上下了雨,没带伞。”   “那你怎么突然来了?”   “提前放假了。”   “可是你没和我说啊?”   “嗯,想给你个惊喜,而且刚才给你打电话,你没接。”   周苓也迷迷糊糊间想起是有这回事。   “过来,给你脱衣服。”肖诉今伸手试了试水温,站在浴缸边看她。   周苓也看了眼,一脸不情愿,“不要,现在不想洗,我还没和美玉她们说呢,万一……”   话没说完,肖诉今直接将她拉到身边,伸手去解裙子系带,语气阴阴的,“给你醒醒酒,别明天醒了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我要记得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周苓也一头雾水,选择自己洗,肖诉今收回手,自己脱了衣服,到一边冲浴完,拿酒店提供的浴巾裹在腰间。   听见门铃声,他出去,拉开一截门缝,接过递进来的东西,然后合上窗帘,随手关了水晶吊灯,只留下床头柔柔的两盏台灯。   周苓也洗完才想起这不是她的房间,没有她的衣服,只得扬声。   “学长,你能帮我回去拿一下衣服吗?”   房间里一时没了声响。   几秒后,肖诉今拎着一条长长的雪白浴巾进来,包到她身上,将人抱出浴缸,回了房间。   “酒醒了没?”他低声问。   水温比平时洗的要高一点,确实有发散酒精的作用,她现在身体发热,脑袋却清醒很多。   “醒了。”   其实是半醉半醒。   肖诉今满意地扯扯嘴角,温柔的笑容下似乎闪烁着别的用意。   他轻轻把周苓也放到床边坐好,弯腰吻了吻她湿柔的眼角,杏核般的喉结上下滚动几下。   “在酒吧的时候,叫我什么?”   周苓也慢慢回想,“学长。”   “你有多少学长?”   “挺多的吧。”她不解其意,实话实说,她认识的学长不少,还有很多她爸的学生,有时候见到也是这么称呼。   “嗯,是很多,今天又多了一个。那你怎么区分我?”   肖诉今停下动作,手臂撑在两边,静静看着他。   他的位置刚好对着床头,漆黑瞳孔里有两个小小的光点,随着呼吸,一点点晃动,仿佛被什么东西反复拨弄。   周苓也认真想了想,“肖诉今学长。”   十分具有区分度。   “……”   肖诉今胳膊一僵,站直身子,到床头柜上拿了盒东西,捏在手里转了几圈,一边往回走。   “给你一句提醒,你家肖诉今学长醋缸子翻了,你看看怎么哄,他会比较满意。”   “啊?”周苓也皱脸,“为什么翻啊?”   “你说呢?”   “咔哒。”硬质纸盒被他扣开,在女孩儿的目光下,他不疾不徐地取出一片,另外的丢在旁边。   到了这关头,周苓也终于有了危机意识,抱着浴巾沉思几秒,眼睛撇向大敞的浴室门,一边说,“小猫哥哥,我头又开始晕了,要不等我醒了再说吧?”   一边拔腿就跑。   可惜没跑几步就被肖诉今眼疾手快抓回来,锢在怀里,她忙不迭挣扎。   浴巾原本就松垮系在腰间,被她几番挣扎,很快便滑落在地。   肖诉今将她推回床边坐下,手里捏着的东西塞过去。   “帮我戴上,我替你哄他,等价交换。”   周苓也:“……”   实在躲不过去,她只得听话照办。   索性肖诉今说气也不是真气,不管怎么样也不会多折腾她。   只是他的力道比以往凶了些,撞进来的时候将她紧紧桎梏,不让她躲开。   墙面上光影错落起伏时,肖诉今粗喘着气问:“周娇娇,叫我什么?”   周苓也染着哭腔脱口而出,“……小猫哥哥。”   “还是叫学长吧?”   “……”   不!   作者有话要说:   周苓也:从此对这两个字产生ptsd 第99章 番外五   番外五   第二天,周苓也睡到十点多才醒。   房间窗帘大敞,落地窗外繁茂葱茏的热带植被撒进一片浓郁绿光,说来也怪,今天天气意外的好,斜照的阳光穿林过叶,落了一地零碎斑驳。   肖诉今穿好了衣服,却仍旧躺在边上,抱着笔记本电脑看资料。注意到身边的动静,垂下眼看她,“醒了?”   “嗯。”那双桃花眼平静温和,可周苓也一对上,就想起昨晚它满含欲色的样子,迅速躲开视线,默默将被角往上拉了拉。   肖诉今无声笑笑,弯腰在她额角印上一吻,继续看论文,一边说:“床头有给你拿过来的衣服,等会儿下去吃早饭。”   “哦。”没动,过了须臾,她钻出一双眼睛,“肖诉今,你醋吃完了吗?”   她总是心思简单,有时候说话直白得像调情,偏她自己不觉得。   肖诉今心里都想举白旗。   “没吃完能怎么办,你再哄哄?”   他关上电脑,丢到床头柜上,身子滑下来,伸手将温软的身躯扣进胸膛。   “要不再睡会儿吧?”   期末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旋踵,他想赶在她们毕业旅行结束前过来,比其他人更抓紧时间,疲惫积累了很多天,一时难以瓦解。   哄没是办法哄了。   周苓也只能反手抱住他,决定好好和他讲道理。   “小猫哥哥,你昨天是因为我叫那人学长你才生气的吗?你怎么这么小气,就是一个称呼,我跟他刚认识,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他对你没有威胁。”   肖诉今冷哼一声,“喝了酒,随便跟一个刚认识的陌生男人聊天,要是我不来,你还让他送你回酒店?周娇娇,这是我小气的原因吗?出门前和你说那么多,你是都没记住吧?”   周苓也:“不会不会,我肯定不会让他送我回来,我会拉着美玉她们一起走的。”   “哦,所以你还是会跟他聊天?”   “……”   周苓也小心翼翼地仰起头,“聊天也不行啊?”   “看情况。”肖诉今手指在她腰窝上游走,“昨晚那种情况,就这么个后果。”   “……”   这男人吃醋真可怕。   洗漱的时候,周苓也看着镜面才发现,脖子和锁骨上都是斑斑点点的吻痕,锁骨上尤其密集,一看便知昨晚发生过什么。   她恼怒得紧,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旁边刷牙的肖诉今。   气得不想说话。   肖诉今被她撞了个趔趄,愣愣转头,看见女孩儿气鼓鼓要挠人的表情,视线下落扫到她一片暧昧的锁骨,难得耳根红了红。   “怪我。”   “当然怪你。”周苓也红着脸,摸着锁骨上的痕迹,“本来和美玉约了今天下海潜泳的,现在怎么办?”   这样出去还不被人笑话死了。   肖诉今:“那我今天陪你在海滩上捡贝壳,过两天再陪你去潜泳?”   “不要,你又不是美玉,这不一样。”   她垮着脸,转回去刷牙,头顶飘出浓浓的怨气。   肖诉今也乐了,指着自己的喉结和锁骨,“那我这样就能见人了?”   “……”   周苓也默默刷牙,不吭声。   喉结是起床时刚咬的,锁骨这是昨晚忍不住,无意留下的痕迹,虽然只有一个,但咬破了皮,现在已经结了薄薄的痂。   可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们今天谁也别想好好过。   出门时,周苓也找了块大方丝巾遮住肩胛和脖子,目光看向肖诉今,迟疑再三,“要不我也给你遮一下?”   其实刚才已经用粉底和遮瑕遮盖了一些,但他锁骨上那个牙印实在藏不住。   大咧咧戳在空气里,就差没写几个字揭露这是谁咬的。   但也没区别了。   肖诉今看着她那块复古亮眼的丝巾,想也没想,真低下脖子来,“行啊,你弄。”   “算了。”周苓也叹气,“你脖子上缠块纱巾更显眼。”   哪有一个大男生带纱巾出门的。   不过她还是再三叮嘱,“你不要把锁骨上的粉底蹭掉了,不然……”   “不然怎么样?”肖诉今一边拿着遮阳伞,一边回头弯唇,耐心地等着答案。   周苓也:“……不然你就自己睡吧。”   说完,快步冲出房门,去找张美玉汇合。   肖诉今展齿一笑,不紧不慢拉上门,跟在她身后。   --   两人真围着海滩捡了一下午的贝壳,毕业旅行来的人玩得都疯,压根没注意到游离在边缘的两个人。   有惊无险。   傍晚的时候,海面上霞辉漫天,落日像一枚烧熟的咸鸭蛋,缀在波光粼粼的海天一线上。   旅行小队租了烧烤架,买了食材包,在老板的指导下,像模像样地烤起了烧烤。   张美玉还去市场上买了很多处理好的海鲜,准备一块儿丢上去烤。   看见周苓也和肖诉今提了个小水桶回来,说:“我以为你们俩掉海里了,准备去捞呢。”   周苓也悻悻微笑,确实失踪太久。   “我们刚才碰到有人赶海,就和他们一起捡了点。”   她将水桶递过去,张美玉立即把老板叫过来。   老板:“东西倒是不少,但味道一般,处理起来也麻烦,像这个鱼还是太小了,还是放了吧。”   “这也小啊?”周苓也看着那条快十厘米的鱼。   老板笑笑,“这种鱼本来长得就大,成年的鱼能有半米呢,你这条估计还是几个月的宝宝呢。”   张美玉:“反正也没啥用,等会儿放了吧,赶海本来就是个乐趣。”   “好吧。”   小水桶是赶海的居民看周苓也漂亮,借给她的,将鱼虾放生后,周苓也趁着人还没走,赶紧去把桶还了。   再回来,就见肖诉今已经取代原来的厨师站到了烧烤架后,翻面和撒佐料的动作十分娴熟,佐料也撒的均匀,食物还没熟,但香味已经飘出来。   不远处的草坪上盖了大大的野餐布,先前烤好的烧烤已经端过去,大家边烤边吃。   周苓也凑过去,“你怎么还上岗就业了?”   肖诉今拿起一串烤好的肉串,自己先咬了一口,确认熟了之后,吹了吹,喂到周苓也嘴边。   “好吃吗?”   周苓也咬了一口,咀嚼几下后,眼睛一亮,“好吃,怎么这么香,你是不是加什么东西了?”   “没加什么,全靠技术。”肖诉今满眼骄色,又拿了几串海鲜给她。   周苓也咬了几口,也喂到他嘴边,两人就这么吃起来。   身后顿时响起一道打趣的声音,“我说你们俩要秀死谁了,能不能赶紧烤完,去边上吃?”   “哦哦,马上。”   周苓也抱歉笑笑,将烤好的食物全夹到盘里,等肖诉今烤完,一起端过去。   调试音响和回酒店拿乐器的人都回来,闻着味儿找到香味腾腾的烧烤,不由分说一哄而上。   “我去,谁烤的这么好吃?”   “这手艺简直烧烤小王子了!”   “还能谁,十项全能肖学长呗。”   “大家举杯,跟我一起说,感谢肖诉今!”   肖诉今挥挥手,“赶紧吃。”   来的基本都是这一届毕业生,和肖诉今都不怎么熟,但毕业旅行让大家都有点人来疯,不管是谁都敢打趣。   “喂喂——。”音响里骤然响起声,谢晓云捏着话筒,“音响好了,谁要来唱歌?”   平时见不着面的麦霸纷纷涌现,险些为了一个话筒大打出手。   等最拥挤的一波过去,大家又突然开始谦让。   “还有谁没唱的?”   “今晚谁都别想逃啊。”   到最后,只剩下默默躲在一边吃烧烤的周苓也和给周苓也加工烤烧烤的肖诉今。   “周苓也,来吧,展示。”   周苓也正啃着鸡翅,她今晚真有点饿。   “我不来了吧?”   张美玉:“我想起来,是不是咱们一起住了四年,你还没在我面前唱过歌吧?”   谢晓云:“好像是这回事。”   徐芝芝也想起来,“对哦,之前校宣传部去ktv你也没去,我们竟然让你摸了这么久的鱼!”   “来吧,今晚再不唱一个真是人神共愤。”   “哎,你们不觉得差点意思吗?”   “就是,学长还在这儿看着呢?”   “情侣对唱来一个!”   肖诉今被从烧烤架前拉过来。   他倒是无所谓,看向周苓也,“唱什么?”   周苓也只是没唱歌这个爱好,倒也不是不能唱。   半推半就吧。   唱什么也不由他们决定,全员高票选了一首前几年大热的情歌。   刚好有清楚的男女唱词划分。   话筒只有一个,他们俩只好凑在一起。   音响里音乐流泻而出。   周苓也略显紧张,声音却很平稳,“有个简单的问题,什么是爱情?它是否是一种味道,还是引力?”   到肖诉今时,他没接过话筒,而是握着女孩儿的手,将话筒移到唇边,登时又引起一阵哄闹。   “从我初恋那天起,先是甜蜜。然后紧接着就会有,风雨。”   合唱时自然凑得更近。   周苓也嗓音甜软清糯,肖诉则是磁缓微沉,合唱时有种相辅相成的反差感,十足暧昧。   原先起哄的几个人都开始反悔,这不是自己找虐吗?   唱完之后,找虐的几个人索性起哄到底,“亲一个!亲一个!”   其实之前比如徐芝芝和刘臣雨也有这待遇,但他们只是亲了脸颊和额头。   肖诉今却很直率,低头吻了吻周苓也的唇瓣,然后就拉着她坐到一边去了。   徐芝芝一边咂嘴,一边眼尖地发现,他们俩脖子上怎么好像有东西?   “苓也,你和学长脖子上那是什么?”   一束束目光齐聚而来。   她下意识拢上纱巾,转头看肖诉今,锁骨上的粉底已经被微微汗湿,原先遮挡的痕迹露了出来。   她紧张不安地抓住肖诉今的手,脸颊红透。   肖诉今平静无波,偏头贴在她耳边低语:“要不要,现在就私奔?”   周苓也还没回过神,就被他拉着站起身,然后朝着人烟稀少的海边跑去。   其余人皆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回过神齐齐哄笑,继续别的话题。   跑到海边,涨潮的海水浪打浪消,反而衬得环境清净如隔世。   远离了城市的光污染,海边只有远处传过来的微光,人也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肖诉今牵着周苓也沿着海线漫步。   风声喧闹,心跳也乱。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肖诉今忽然停下步伐,转身面对周苓也,吸了几口气,轻声说。   “周苓也,你别慌。”   没等回答,他抬起周苓也的手,摸到她戴着情侣对戒的那根手指,缓缓取下对戒。   “肖诉今……”周苓也忍不住出声。   莫名来的幽蓝光晕盛在他眼底,让她想起去年在吊桥上看见的海雾。   肖诉今似乎很紧张,声调都带着细微的颤抖。   “嘘,别说话。”   然后另一只手从裤兜里摸出一个东西,“咔啪”一声后,一枚冰凉的戒指被推上周苓也的右手无名指。   即使漆黑不见五指,周苓也也猜到那是什么。   肖诉今的话也印证了她的猜想,“周苓也,订婚只有女士戒指,结婚才能买对戒。我今天的戒指只有这一枚,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你愿意,嫁给我吗?”   话是问句,可他早就不顾回答,将戒指戴到她手上。   也或许是,他无比确认这个答案。   “我揣了一整天,都没找到时机给你,我觉得现在正好,朦胧,幽微,你看不清我,却知道是我。你知道你自己所有的心意,可以做出最确切的判断。”   耳畔的风声仿佛刹那间熄灭了。   月光穿云破夜,裁开一片薄薄的迷离世界。   周苓也抬手捂着心口,亢奋激动的心脏一下一下砸动,周身血液如浪狂涌。   她顿了顿心神,努力克制声带的颤抖,但毫无效果,说话时还是不可遏制。   “我愿意。”   托着她手掌的手指扣进她的指缝,狭小空隙也被完全挤占。   肖诉今明知答案却还是激动不已,呼吸声在黑夜里一声大过一声,几乎快要盖过海风的肆意。   “那现在——我要吻你了。”   月光微微游弋,终于落到他们身上。   海里的礁石看见,岸边的椰林看见,天上的月也看见。   他们在夜风里接吻。   他们约定了余生。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就到这里了,别的番外小剧场可能随即掉落在vb啦 第100章 情书   周苓也,展信佳。   其实想过很多次要给你写一封勉强能称之为情书的东西,但是心绪起伏不定,随波逐流,总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将心中想法规整安定,好一齐写予你看。   我得承认你本身就是一个特别的人,不管是出现在我的视野里,还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遇见你的那一天,所有的事都很糟糕。冷烟呼啸的冬日,气温低得能看见凝固的透明的空气,人只能用呼出的那口白雾证明自己还活着,倘若没有了动静,他就多少有些超然物外。那天我打了一架吧?对,打了一架,因为在昏昧的巷头碰着个女生,被人堵着、拽着,我看不过眼,想打。其实我从小打过挺多架的,每一次好下场,我没有靠山撑腰,也没有人怜惜,我赔过钱、赔过笑还赔过歉,除了那一时的爽感,什么也没得到。很久以前,颖姐告诉我不要像这样做个堕落的人,活着挺浪费,然后我就不打架了,所以就连唯一一点的情绪起伏也没了。我一度觉得,生活是张白纸,是一汪装在黧黑旧陶罐里的死水。   可命运又绞尽心思要证明它待我不薄,于是让我遇见你,在一种极度暴戾、倦怠、冷漠的情绪尽头遇见你。你看见我的时候有点呆,不难猜是被吓的,你一声不吭,苍白着脸就跑了,很怕我会去追你。其实在那一秒,我觉得你也不过如此,甚至有点好笑,你像个逞强的孩子,浑然不知自己乱入到了什么境遇。   第二天又遇到你,你不认识我了,明明前一天那么害怕。你的话很少,例行公事,语气柔软恬静,如同你披拂下来的发丝在冷风里扭摆,让人很想一把抓住。如果是当时的我形容那一心情,我会说那源自于我骨子里的恶劣血液。如果是现在的我来告诉你,我会说,那是命运。   你在后来应该知道,我对封闭的或者拥挤的空间充满恐惧,这一类心理病症其实不算特别严重,说实话,我自己也没想到,我会再度晕倒在电梯间,更没想到,濒临昏迷的边界时刻,我会看到你。   那是怎样一种心情呢?   该说我□□熏心么?毕竟我虚眼抬起时,你穿着毛茸茸的厚重衣服,浑身上下露出的皮肤极少,可越是这样,就越发显得那一张小脸瓷白娇嫩,眉目秾丽,像个被精心呵护在玻璃橱窗里的、技艺最上乘的珍宝。你的瞳仁浅淡晶莹,这或许是南方人的普遍特点,它永远盈盈如水,烟雾朦胧。   周遭的光色那样灰败,似乎所有景物都在一层层向后退散,坐了逆向跑反的绿皮火车一般。独独是你,向我走来。   我从没告诉你,医院醒来时,我听到了你和医生的对话。其实那没什么,医生的话也好,你的反应也好,都不足以令我惊奇。我之所以心绪涌动,是因为我在刹那间想起你的眉眼,又在一瞬间有了个莫名的荒乱。   也许从那一时间开始,我的世界就出现了动荡。   我最终答应了秦霜的邀请,也去参加了聚会。每一次见到你,都给我始料未及的错觉。你叫我“学长”的那一刻,我有些迟疑,有些怔愣,许许多多人这样叫我,可是你语音软糯,犹如春天威风里的娇艳樱花,便是最简单的字眼也能被你说得齿颊生香一般。   电梯里人潮汹涌,一趟又一趟地上去,我实则等了很久,因为始终等不到人少的契机,又找不到人行通道。我看到又一趟电梯下来,我不由自主拉住了你,嘴上借口说是人太多,内心却是忽然怕你走了,我身后无援。还好你不假思索答应了,不至于让我难堪。说到这里,我必须岔开话题谈一谈,你貌似总认为我是个十足强大的心态,遇着什么问题都不会惊慌。我得告诉你,这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误会。我有很多招架不住的时刻,比如说我晕倒在电梯里,比如这时候,又比如之后的许多个场景里,你再若再细心观察一下,便能发现,我是多么一个脆弱又逞强的人。(你不要认为我是在向你邀宠,虽然有这一成分,但我依旧在说实话)   絮絮叨叨了这一段,因为我想告诉你,那是头一次,我置身与纷乱复杂的逼仄空间,哪怕呼吸与呼吸之间都夹杂着无数陌生人的气息,可是我闻着你身上暖暖的甜香,想到“假如我又一次晕在这里,身边是你,应当不至于太难堪”,身心就放松了许多,也因此,安然无恙走了出去。   这个说法过于牵强附会,我也这样觉得,但是要我寻找一些喜欢上你的线索,那这种意外中的好奇大抵就是一切发迹的开端。   也是顺着这股好奇,我试图靠近你,恋爱心理学课上我看了你无数次,你不知道;你想要那条鱼时,我心情的激荡震动,你也不知道;我小心翼翼引诱你出演角色时的忐忑与企图,你更加不知道。周苓也,以后被那么天真地看待我,我并不是你意义中的纯粹好人。   我恶劣地、固执地、不肯昭然若揭地,想要靠近你。   同时我也发现,你其实也关注着我,对吧?如果不是,你为何总在不经意间看向我?你要我怎样的回应,我的视线在交错中吻了千千万万遍红尘。   在我准备好想你告白之前,我已经预谋着与你在一起的生活轨迹,你一定会问我什么时候喜欢上你。我会明确地回答,有两次,我无比确认,我也许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一次在那晚你孤独无助地摔在台阶下时,天色昏冥间,你像个跌落的公主,有些狼狈,却给了我等凡人可乘之机。我心疼你的伤痛,我迫切地想要抱你去医院,除此之外,我也认真地压抑拥抱你的冲动。抱着你时,我想,你好轻,下一刻是不是就要飘走了?然后我又听到心脏敲锣打鼓的声响,那是我最自然地表达方式,不是因为行走的劳累,而是因为双臂托揽的人给它按了加速键。   你怕疼,一点点也怕,你不敢看伤口,更不看它被处理的模样。是疼起来的时候,你会紧紧闭眼,秀气的眉毛深拧作一团,雪白的皮肤隐隐现出一些经络,让人看了心疼,怕它们就这样崩裂了。   怎样能叫以后的你不再感受这一体验?   当这个问题浮上心头,我知道未来的我要喜欢你。   另一次在我们头一回一起去江滩的时候,之所以不是在那之前的片段,可能于我而言,让你看见我并不光彩的一面是对你的一种折辱,至今回忆起来,我都认为,你不应该被卷进我消极的阴霾里,所以我将时间条往后移,选定了最浪漫的瞬间。   流星划过时,我也许了愿,但我没有向你坦言,而且现在也不会说,等着你以后慢慢去发现。我唯一能透露给你的提示只有,那关于你,而我已经实现。   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我曾两次放弃要靠近你,甚至想过,其实在一边默默看着你也挺好的。如果你遇到了适合你的那个人,就祝你幸福,虽然我挺不甘心。然后我又一想,假如你遇不到呢,或者那个人并不比我好,那这不甘还有什么意义?说真的,周苓也,你不要再向我走来了,我自持不足,总有一天会挣脱心理枷锁冲过去拥抱你。别不信,你看现在不就是这样的。   很多时候我都想不通,像你这般的女孩儿,为什么要看向我?明明人海里面孔多样,你为什么偏偏就看向我了?   我很多时刻的不真实感都来源于此。   可是不管怎样,天上的月亮眷顾了我,我是没办法不感恩戴德的。也许上辈子我试图效仿奔月的嫦娥,你且看看这字面的意思。   今天这遭意外让我打定主意要给你写封情书,可惜转角的花店关门,我无法为你携带一枝玫瑰。   那么我们做个约定吧。   ——花店开门之后,你会收到一束饱满鲜艳的玫瑰花。   我觉得,我还挺浪漫的,是吧?这种心思,对有的人来说,太多,对另一部分人来讲,太少。但我只要,你满意就好。   所以,你要不要——   走入我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写后面章节的时候比较匆忙,会抽时间大修一下   隔壁有同一个系列的《心跳轨迹》的预收,关于周燕来和沈沉鱼,可能也是存完稿了再开   因缘际会,下次再见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